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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点(甜麦子)


对方语气无奈:“I wasn’t there.(我当时不在那儿。)”
“besides,It was just a kiss.zhou doesn’t lose.(再说了,不就亲一下吗?他又不亏。)”
姜竟也这么认为。
不就亲了一下?
可这一下偏偏给正牌男友看到了。
“我之前就应该给你擦掉。你说你好好的大半夜打什么视频……”
“姜竟,”周绪起揉了揉脸,深深吐出口气,突然抓住他手臂,“借我点钱。”
“买机票,”他一边解释一边打开订票网址,指尖摁了几次没摁开网址,嗓音莫名发颤,“我要回国。”
水柱倾泄而出,透明的玻璃珠子敲击瓷砖地面,接着在边缘溅起。
周绪起暴力擦除口红印,照了照镜子,草草换了身衣服,叫了车往机场赶。
姜竟看他急得一直打电话,电话从一开始的被挂断到后来的“sorry,the num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皱了皱眉:“行了,你——”
车窗外太阳正在升起,路上行人稀少,周绪起被晨光照到,睫毛颤了颤。
谢致予那边是晚上八九点。
他发了最后一条语音,又发了条文字,摁熄手机抬头问:“When will we get there?(还有多久能到)”
司机回答了个时间。
周绪起揉了揉额头,靠着车门,太阳穴鼓胀着一直跳。
牙齿咬了几次下唇,恍然发现嘴唇一直打哆嗦。
他有点慌,说不出来为什么。
一想到那通被挂断的视频就慌,一想到谢致予不接电话就慌。
为什么不接电话?
予哥,为什么不接电话?
你听我说啊,听我解释啊。
拜托了——
周绪起紧紧捏着手机边,血液被挤压指尖泛白,宿醉令他头脑混乱、精神紧绷。
姜竟看不过眼,想说不就被看到个唇印么?
有什么大不了?实在不行就分呗……
又想到他俩黏黏腻腻的样儿,皱了皱眉,自觉咽下扫兴的话,拍拍周绪起的肩:“没事。”
“这……”他顿了顿,又拍了拍,结合经验说,“不接电话正常。不还跟你闹吗?还能闹就说明没事,哄一下就回来了。”
周绪起不想听他讲,指甲无意识地抓进掌心:“你能闭嘴吗?please!”
“……”
空气沉默了会儿,自知失言,周绪起下垂的睫毛在下眼皮落下一片阴影。
疲惫地叹了口气,道歉:“sorry.”
他摁住不停跳动的眼皮。
[The festival is coming, there are unstable factors in the city, please be careful when traveling……]
[节日将至,请广大市民外出游玩时多加小心,注意保护好财产和人身安全……]
车载音响里传出流畅的口语,一字一句念到末尾时,车窗外闪过一个人影,周绪起瞳孔放大,猛地起身伸长脖子往外看。
“wait!(等等)”
“what’s wrong?”司机回过头问。
“stop!”周绪起拍了两下车把手,“stop!stop!(请停车!)”
姜竟愣了下,先拍了拍驾驶座:“stop!”
疑问的音节卡在喉咙里,他张了张嘴,身旁人已经打开车门跑没影儿了。
宽大的衣角迎风扬起,晨光形成一层看不见的薄膜将初冬的凉意裹紧,连同人一块儿拢在其中,凉意化为细细密密的软针一下一下地扎着薄膜又反馈到人身上。
周绪起眼里带着不可思议,迈开的步子迎风,他顾不上其他。
扯着破嗓子叫停前面的人,几步跑到人影旁边,他喘着气,和眼前人视线撞上。
微凉的阳光碎片照亮透过楼栋,在地上投射出金灿灿的影子,也给黑色发梢染上一层金色的油漆。
周绪起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喜悦诧异惊讶等多种情绪交织上涌,他站直身,尽量不冒昧语气试探:“Excuse me, may I ask what your name is?”
眼前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秒就愣住了,嘴角半扬。
漫画场景的街道边走出一个身材壮实的男人,穿着一件破旧的皮夹克,皮夹克里边是紧身衣。
夹克有兜,鼓鼓囊囊的兜里装了东西,印出隐约的轮廓。
男人状似无意地抽了根烟,将烟头随意地丢弃,左手揣着兜。
他转了个方向,面对清晨开门的店铺,老板正将一盆脏水泼在店门口。
男人微微发颤的左手紧扣,将兜里的东西掏出来时,他已不再发抖。
咔哒——
突兀的锐响在长空轰然炸开,尖叫。
周绪起猛地睁大眼睛,本能地将眼前人推开:“lie down!(卧倒!)”
枪响之后,他听到尖叫。
腹部蹿上股钻心的痛,周绪起说不清是哪儿痛,和阑尾炎发作是的疼痛有点像。
不对,也不是阑尾。
他没得过阑尾炎。
他不知道阑尾炎发作的痛是怎么样的。
阑尾炎发作有这么痛吗?
他举起捂住肚子的手,看到染红的手掌。
有点痛…
阑尾炎……会流血吗?
他迷迷糊糊地想………
平静的水面,玻璃镜子似的质感。
周绪起头痛欲裂,他有点疑惑,跳脚的太阳穴令他的疑惑暂停了一瞬间。
他往脑袋上猛砸两下,步子朝前踉跄,膝盖砰地一声砸进水面。
膝下长出几道裂纹,他指甲挠着冰面,濒死的鱼似地挺了个身,又抱脑袋又肚子地在冰面上打滚。
冰面啊。
又冷又硬。
水面啊。
一点也不柔和。
脑袋啊。
痛得要死。
周绪起只觉得要命了,额角汗如雨下,狰狞着脸想:操你大爷的。
怎么这么痛啊。
水面破开,镜子碎裂成无数大大小小的玻璃碎片,断口锋利,在破碎的瞬间一股脑扎进他体内。
记忆画面犹如走马灯横贯他的脑神经,碎片割开神经,嘣!
在神经内部爆炸了。
肩膀止不住地颤抖,他抹掉脸上的泪,抬起头来。
看着对面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眼泪又流了下来。
[哭什么]
那人弯下腰,眼底情绪很少,嘴角却是弯着的。
[不知道,我控制不住。]
他很诚实。
[太丢脸了]那人叹了口气,[怎么每回见你你都哭]
[你是谁?]周绪起盯着他。
那人低头凑近他,笑嘻嘻的,神态动作和他一模一样:[你就是我啊]
[我不是你,]周绪起摇摇头,过了会儿又问,[难道世界是不科学的?]
[科学的]那人说,[平行镜面啦]
[什么意思?]他皱起眉。
那人想了想,然后说:[不知道]
[什么——]周绪起的话噎在嘴里,接着笑了起来,指着他说:[你也哭。]
一把将人拽了下来,擦掉他脸上的眼泪,桃花眼弯了起来问:[哭什么?]
问话的语气一样一样的。
[太丢人啦。]他又说。
被嘲笑的人不想理他,胡乱地抹了把眼,冷着脸说:[你先哭的,有脸笑我]
片刻,脸凑过去:[你哭我也哭,我哭你也哭啊]
[你就是我?]周绪起有点迷茫。
[管呢]那人说,[周总和老妹快急死啦,姜竟那狗逼也很急,快点睁眼]
[周池回来了?]周绪起眼睛一亮,[她怎么回来的?]
[管呢]那人又说,[不知道不了解]
周绪起叹了口气:[挺痛的,老妹这回欠我一个大大的——]
那人说:[拥抱]
[又能见到小烦人精了,好久没见了]
[我还活着吗?]
听到这话,那人迷茫地想了会儿,回答:[不知道]
周绪起沉默了会儿,仰面躺倒:[有点累了]
那人看着他。
周绪起开始细数,开始数那一桩桩一件件让他累的事。
第一件:[不想挣钱了,穷就穷吧]
那人说:[没书读啊,活着就要花钱]
周绪起屈服了:[好吧]
又说:[不想读书啦]
[不想社交啦]
[想躺平啦]
[本地口语很难听懂啦]
[教授上课讲的都是在放屁]
[书很难读啦]
[学习真的很难,听不懂啊]
[比赛真的很难得奖啦]
[………]
[惹男朋友生气啦]
[不知道男朋友在想什么呀]
[………]
那人跟着他一起数,数到沉默,指尖敲了敲镜面,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说:[每年都是这样子的]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周绪起点点头。
纯白的床单,干净简洁的室内充斥着消毒水味。
仪器发出嘀嘀嘀的细微响声,小到几乎听不见。
周绪起指尖弹了下,睁开眼。
“少爷!”穿着商务的男人见到他睁眼,猛地一拍大腿,惊喜地喊了声。
“………”这场景怎么似曾相识。
医务铃被按响。
周哲一脸焦急地站在一边瞅着医生给自己儿子检查身体,直到医生说没大碍伤口需要静养之后,才猛地松了口气。
“儿子!”
周绪起捂着腹部半坐起来,唇色苍白地朝站在床边的人笑了笑,和周哲说过话后,转向站在一边眼泪汪汪的小姑娘。
周哲说:“这小姑娘每天都来看你,很担心你。”
周绪起睁着桃花眼注视着小姑娘。
周池绷不住了,眼泪唰唰的往下流,未经思考喊出口:“哥。”
周哲:“?”
周绪起停了下,接得顺口:“没事了,别哭了。”
周哲:“……”
应付完一群哭丧着脸的人。
周绪起知道自己躺了三天,刚要开口顿了顿,咽下嘴里的话。
他很直接地把周哲几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姜竟,哑着嗓子咳了几声。
姜竟见状马上给他倒了杯水。
周绪起沉默了会儿,和他说了声谢谢,接着说:“手机给我用一下。”
“?”为这事?
姜竟有些茫然,低头在柜子里摸出周绪起的手机递到他面前:“这儿,请用。”
周绪起抿了抿唇,瞟了一眼,没接。
说:“你的。”
“你的手机。”
姜竟摸不着头脑,还是掏出手机给他:“怎么了?要来干什么?”
周绪起先看了眼时间,接着在拨号界面摁下烂熟于心的号码,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久到姜竟都反应过来了,诧异地瞪着他。
他摁下拨号键。
手机铃声响了好一会儿才接通,接通后没人说话。
安静了好一会儿,对面才传来他熟悉的声音,音节简单单调:“喂?”
周绪起呼吸一窒,指尖在被单上滑了滑:“予哥。”
对面一静,没什么太大反应,可能看到这是跨国电话,猜到了。
“你听我说好不好,”他垂着眼说,“我那天去喝酒,然后醉了,我不知道——”
对面打断他。
周绪起被打断,有点急:“什么都没发生!他们玩游戏,你知道外国人没什么边界感——”
又被打断。
周绪起攥着床单:“我以后都不去喝酒不去酒吧了好不好?予哥,行吗?”
对面缄默着,他隐约听到有什么东西落地,但是声音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两道呼吸跨越国界通过一座又一座的讯号塔静静地纠缠在一起。
半晌,谢致予说:“哥。”
周绪起扣紧手机:“嗯?”
他又喊了一声。
周绪起眼皮跳了起来,伤口隐隐作痛:“什么?”
对面沉默着:“……”
“什么意思?”
他又问了一遍:“小孤僻你什么意思?”
“……”
电话挂断了。
周绪起难以置信地看着电话挂断后切出的界面,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胸口剧烈起伏。
“他挂了?”
他红着眼睛看向身前人,貌似在寻求一个答案。
霎时,姜竟竟然不知道说什么,瞪着他泛红的眼眶傻了眼。
他什么时候见过周绪起这样啊。
他第一次见周绪起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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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135
枪击案的元凶是一个很普通的年轻男人,在大城市里四处打工谋生,和巷子里的一只猫交了朋友。
每天下班都会给那只猫带一点吃的,但从来没想过带猫回家。
流浪的猫猫狗狗这么多,难道见一只养一只?
有那闲心和钱,不如给自己多买几包烟。
多买几包烟的事儿还没着落,流浪猫就被下药毒死了。
听说是放的老鼠药,它自己不长点心眼,偏偏去舔那下了药的食物。
真她妈该死。
男人想。
然后举枪嘣了下药的老板。
硝烟从枪口冒出。
市民心有余悸,纷纷讨论这件事。
没人知道他到底善不善良。
如果善良的话怎么会为了一只猫杀了一个人。
周绪起无比庆幸那天他打开车门,义无反顾地朝一个他不确定是不是周池的背影冲了过去。
如果他没看到。
如果他不在意。
如果晚了一秒。
事情的结果都会不一样。
周哲说他住的地方太偏,实在是不安全。周绪起回答说自己没钱,能找到这么个地儿不错了。
经过此事,周哲不再放心让周绪起一个人瞎弄,说什么也要把他弄进学校宿舍里去。
电话被挂断的那天,姜竟眼睁睁地看着眼前人变脸,一副难以置信又伤心欲绝的样子,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实在是说不出一句话来,憋了又憋最终憋出句:“别太激动,伤口会裂。”
周绪起拖着医生说需要静养半个月的伤口买机票回了国。
站在国内大学top3的门口,他低头打出一段长长的文字,咬着嘴唇上的死皮,又一个个删掉。
发了句:[小孤僻,我们好好聊聊]
消息发送失败。
绿色气泡框旁边弹出红色感叹号。
微信、手机号、支付宝全部被拉黑。
周绪起说不出他当下的心情,只觉得心上被人开了一枪,正中心脏,他一瞬间窒息。
他找彭经延问了谢致予的宿舍,对方说他也不清楚,不过可以给他打听打听。
周绪起进了学校,就站在保安亭那条道上不远,站在那儿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
黑眼睛、黑头发,中国人的面貌。
他久违见到这么多亚洲人,揣着兜看着他们经过,听他们吐槽考试题目奇葩,又说不想考下午的高数。
周绪起想,谢致予这么聪明,绩点一定很高,能拿国奖的那种。
他也不想打扰他男朋友复习,但男朋友不要他了。
他能怎么办。
周绪起脚尖踢了踢宿舍楼下的瓷砖缝。
这片是竹园,谢致予在13栋a207。
彭经延急匆匆地赶来,他和谢致予一个大学,专业不一样。
本来还在图书馆复习,周绪起一条消息把他炸了过来,远远看见身高腿长的人黑衣黑裤杵在男生宿舍楼下,他喊了声:“绪哥!”
周绪起背对着他,猛地回头看了眼,见到是他眼睛里的光亮一点点暗了下来。
“你不是在国外吗?怎么回来了?”终于跑了过来,彭经延喘了几口气。
周绪起低头瞅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等到身前人气喘匀了才说:“回来了。”
彭经延没从他这话中得到有效信息,抓了两下头发:“你……回来就为了找予哥?”
他抬头看了看上面。
周绪起抿着唇没说话,良久嗯了嗯,又轻声说:“他把我拉黑了。”
彭经延倒吸一口气:“你们吵架了?”
“拉黑?怎么还至于拉黑呢?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记得高中的时候他俩也吵过架,可过了一段时间也好了,后面甚至还甜甜蜜蜜地一起去旅游,把他和许孟几个都抛在脑后。
周绪起说不清也不想说,他想了想说:“有没有大一建筑系的考试安排表,帮我找一份。”
彭经延问了几个朋友问到了,将安排表发给他。
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考试表格,周绪起恍然发现自己对谢致予的生活了解甚少。
一万三千公里的距离和十三个小时的时差在他们之间劈开一道瞧不着底的沟壑,他甚至连自己男朋友的考试安排表都没有。
周绪起下定了决心,带着满腔沉甸甸的情绪爬楼,站定在一间宿舍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宿舍内一片安静,等了会儿,有人开了门。
眼前的陌生男生看到他一愣,问:“找谁?”
周绪起张了张嘴:“谢致予。”
男生打量了下他,说:“不在。
周绪起:“那——”
“可能去图书馆了,你去图书馆找。”
周绪起肩垮了下来,转身往图书馆方向走。
彭经延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副死了人的样子,说:“绪哥你脸色不太好,吃晚饭了吗?”
“要不我先带你去吃个饭,然后再去图书馆找。”
周绪起摇摇头,让他先走:“你先去忙吧,不是要复习吗?别管我,我自己可以。”
彭经延拧着眉,低头看到手机上发来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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