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我们先写会儿作业再回去？”
谢致予没意见，心神不属地看着手机。
周绪起习惯把大部分作业在学校写完再回家，见他没异议，安心转回头去刷英语阅读。
英语句子在卷子上飘了会儿，原本就写了不少的卷子，他又用了半个多小时才全部完成。
周绪起把英语国庆作业写完了，谢致予叹了声他的速度之后说：“我出去一趟。”
“出去？”周绪起看了眼窗外逐渐黑下来的天，“要回去了？”
放假了教室不供电，天黑下来后室内伸手不见五指。
谢致予没吭声，只是说出去一趟，让他继续再写一会儿。
周绪起想了想，随手把桌上零零散散的国庆大礼包叠在一起塞进书包，边塞边说：“那行，我们走吧。”
谢致予犹豫了一下，接着拎起书包带。
两人一道走出课室。
顺手把门掩上，天边笼罩着一块灰蒙蒙的纱布，纱布背后嫣红色和亮黄色层层交织。
天快黑了。
两人皆有些心思不在路上，渐渐地，并肩变成一前一后。
周绪起过了一中大门口的闸门，转身往斑马线的方向走去，到了路口才发现身旁人没有跟上来。
他收起手机，诧异地抬头。
正是天将暗未暗时刻，一中大门口的红色灯笼亮了起来，似乎想把灰暗的天色照亮，却适得其反，给校门口笼罩上了一层夜晚的气息。
两道人影站在傍晚的景色里，一道背对着他的人影很高，少年挺拔的骨架撑起灰扑扑的暗淡，长手长脚，校服裤子合适地延伸到脚踝。
周绪起拽了拽书包带子，走过去，“谢致予，你——”
走近了，他才看清少年对面的人。
一位中年男人，身形瘦长，面颊有些过于地消瘦了，光看面相能看出些超越年龄的苍老。
谢致予手臂垂着，朝男人喊了声。
“爸。”
周绪起顿在原地，目光没有从眼前人身上移开，着重在脸上扫了几眼。
他和谢致予确实有点像，仔细观察能发现眼睛长得尤其像，都是有些凌厉漂亮的眼型，只是眼前的男人眼神被岁月蹉跎得黯淡，眼角刻上了几道细纹。
男人拍了拍谢致予的肩，开口：“我来看看你。”
谢生之前就这样，莫晚在家他不方便去，直接来学校门口找人。小学初中那会儿常常这么干，但在谢致予初三的某一天他突然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谢致予再见到他是在上学期，整个学期就见了他这么一次。
“这位是？”谢生看向周绪起。
谢致予顿了顿。
周绪起先开了口：“叔叔你好，我是谢致予的同班同学。”
“哦好好好，”谢生和眼前的少年握了握手，“你们刚刚这是.....”
“小予你是要....和这位同学一起走吗？”他收回手，双手交握放在腹部。
周绪起瞟了谢致予一眼，立即退后一步：“没有没有，我们刚刚只是要一起去对面的公交站坐车回家。”
谢生愣了下，没太听明白。
周绪起指了指马路对面，“既然叔叔你来了，我就先走了。”
“叔叔再见。”
说完，倒退几步跑回路口。谢致予都来不及拦他。
“哎。”谢生干瘦的脸上浮现点笑意，“你这同学很有活力啊。”
他一笑起来，显得人消瘦得厉害。
谢致予想，距离他俩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很久之前了。
不知道为什么，谢生比之前消瘦很多，脸颊甚至有往里凹陷的趋势。
谢致予微微皱了皱眉，视线收回，偏头往正在等红灯的人影方向望了一眼。
高高瘦瘦的少年背着书包站在路口，马路上车少红灯却长，他书包拉链没拉好，被试卷课本牵扯着斜斜地往后坠，使本来开的小口扯得极大。
低着脑袋。谢致予甚至能想象到那人脖子后突出的脊骨。
“爸，我过去一趟。”
谢生看着谢致予往路口跑，一时有点惊奇，他好像很久没有在自己儿子身边看到过什么同学了。
周绪起感觉背后被扯动了一下，他抬起头。
谢致予帮他把耷拉在书包外面的外套袖子塞进去，拉上书包拉链，说：“要不先送你回去？”
这意思是让谢生先送他回去，周绪起摇了摇头，他还没这么不识趣打扰父子俩团聚，“不了。”
谢致予把他的背包带往上扯了扯，抬眼看他：“那还告诉我门牌号吗？”
周绪起手拉着书包带愣了下，眨了眨眼，门牌号？
这是在告诉他他今晚会回来？
谢生站在校门口看到谢致予帮那少年拉上书包拉链，然后走到他身旁，两人说了些话。
周绪起拽住谢致予的手腕，舔了舔唇，“没门卡不让进。到小区门口告诉我。”
“我下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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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今天回校，还在车上的时候就被社团派任务做海报，因为很急，回到寝室东西都没收好就开始弄，所以晚了点啦～
爱大家～
周哲从酒桌上下来，工艺极好的衬衫袖子上不小心沾染了酒液。
他进到宽敞明亮的大厅内，莫晚刚巧下楼，迎上去替他接了西装外套。
周哲松了松领带，往厨房看了眼，“吃过了？”
“吃过了，我给你煮点醒酒汤去？”莫晚收着他的衣服打算一道拿去洗衣房洗了。
“嗯，”他在沙发上坐下，问了句，“小予呢？楼上睡着？”
周哲知道周绪起不会回家，最后也只顺口问了谢致予。
莫晚将他的外套暂时搭在沙发扶手处，往厨房的脚步不停，“致予说这几天住在小绪那儿。”
“啊？”周哲一愣。
此时，莫晚已经走进厨房不见人影，周哲靠上沙发，抬手用手背掩着疲惫的眼睛，失笑：“这个臭小子，自己不回家就算了，还把别人拐跑。”
周绪起从浴室出来打了个喷嚏，抬手拍了拍脖子，“谁念我呢。”
踩着拖鞋几步走到客厅倒了杯水，咕噜咕噜喝下去间，听到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放下玻璃杯，弯腰滑开接听键。
“喂。”
等了很短暂的一小会儿，电话那边仿佛有轻缓的夜风吹过，惯有的冷调传来，类似于夏天西瓜汁里落下的冰块在噼里啪啦地碰撞。
“我在小区门口。”有人说。
“.....”
周绪起远远看见路边站着的人，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看上去孤零零的，显出点寂寥的味道。
他刷了门卡，迈开腿跑过去，从后面勾上那人的肩，喊了声：“小孤僻。”
谢致予被他撞得往前倾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不知道什么牌子的沐浴露味道也在鼻尖撞了一下。
夜里潮湿又清爽的气息，一滴冰凉吧嗒滑过耳廓，谢致予呆了一下。
周绪起刚洗完澡接到他的电话就马不停蹄地下来接人，头发湿漉漉地也没来得及擦一下。
大概也有他不在意的原因。
直至耳廓上的冰凉蒸发，谢致予还有点在意，抬手摸了摸，貌似要擦掉不存在的水迹。
周绪起用陈述句问了声：“回来了。”
被问的人放下手，点点头，“嗯”了一声。
他和谢生没见多久，毕竟常年不见，在微信上也极少聊天，疏离情有可原。
和谢生分别后，谢致予赶在莫晚下班前回别墅拿了几套衣服，转身就奔到这边来了。
衣服全塞在一个旅行包里一道提过来。
他左手拎着旅行包，偏头看了眼搂着他的人，“吃晚饭了吗？”
周绪起点头：“吃了。”
点的外卖。
“你没吃？”他问。
谢致予否认：“吃了。”
周绪起没再说什么，想接过他手里的旅行包。
“不用，”谢致予避开，“我自己拿。”
他没勉强，推着人往小区里走，“那我们走吧。”
距离很近，进门就是月庐一栋，周绪起带着谢致予走进一栋，按了电梯。
上到指定楼层，在门口用指纹开了门后，他弯着腰研究指纹锁，手往后挥了一下，“等会儿，我看一下怎么再录个指纹。”
谢致予愣了一下，“录什么指纹？”
周绪起：“把你的指纹录进去啊。”
他穿着舒适居家的棉质短裤短袖，脑袋上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背上的衣服被水珠滴出几道湿迹。
谢致予看着朝向自己的后脑勺，乱糟糟的黑发，垂头间，领口扯向一边，露出一段肩膀到脖子的流畅弧线。
发梢正在蓄水，慢慢地汇集到尾部准备砸下，他忽然抬手，伸出指尖去接。
周绪起拍了拍电子锁，转过头来，“行了，弄好了。”
“过来，按个指纹。”
谢致予手指迅速滑落，指尖的水珠经过指腹纹路滴到干净的地砖上。
他喉结动了动，回过神，“嗯？”
周绪起稍稍站直腰，拉了他一下，重复道：“愣着干什么，录个指纹。三十秒，时间要过去了。”
谢致予搓了搓指尖的水，伸出干燥的那只手在录入指纹的地方按了一下。
周绪起低头查看，电子屏上出现“设置成功”字样，他拍了拍手，直腰推开门，“好了，进来吧。”
带人进屋后，他从鞋柜里拿出双新的拖鞋给他换上，然后示意他到沙发上先坐。
转身用干净的玻璃杯装了水，顺手拿起放置在电视柜台的门卡。
咔哒——玻璃杯搁到茶几上，里边的水面小幅度地晃了晃。
谢致予垂眼盯着水迹干涸的指尖，眉头皱起，突然产生点困惑。
周绪起见他呆呆的，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干嘛呢，傻了一样。”
谢致予再一次回神，周绪起把手里的门卡递给他，“喏，小区门卡，下午找物业要了张新的。”
“给我？”谢致予这回是真的愣住了，视线从小型圆弧状门卡移到托着它的手指上，摘下戒指的食指指根有一圈浅浅的勒痕。
“不然？”周绪起晃了晃，“想什么呢？拿着。”
谢致予抬眼看他，看到眼前人眉眼间放松的笑意。
［周绪起那人笑起来真的带电。］
他觉得自己这回是真的被电到了。
周绪起见他接过了，在他旁边坐下，指了指杯子，“喝点水。”
“现在要洗澡吗？”
身旁人有点慢的点了点头，周绪起站起来带他来到客房，打开门，“我收拾了一下，床是新铺的。东西放里边吧。”
说完，指指走廊尽头，“卫生间在那儿，洗漱台旁边给你放了新的洗漱用具，等会儿你自己拆。”
谢致予“嗯”了一声，走到房间内放下行李，从包里拿了套衣服。
周绪起靠在门口看着他的动作，突然开声问：“小孤僻，这几天睡得怎么样？”
谢致予摁了摁跳起来的眼皮，拿起衣服，“还行。”
“还行？”周绪起脑袋砸了砸门边，“那药你觉得有效吗？”
谢致予想了想，“有吧。”
“那成，”他伸了个懒腰，背对着人走回客厅，“咱们先用一段时间。没效果再说。”
谢致予站在门边，看着他拐进客厅的背影，喉结动了动。
浴室干净敞亮，给人一种空荡荡的感觉。
他在洗漱台边找到了周绪起给他准备的洗漱用具，毛巾、牙刷、牙杯。
踩进独立的洗浴间，随手翻了翻架子上放置的简单洗浴用品。
手指一顿，拿起白瓶装的沐浴液，上边简单地写了四个字的功效，没有表明是什么味道的。
洗干净一天的风尘，谢致予从浴室出来前，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瞟到放在架子上的吹风机，突然想起什么。
他拿上吹风机往亮着灯的客厅走。
客厅静悄悄的，在走道出口处他脚步一顿。
周绪起靠着沙发睡着了，网络电视开着，屏幕显示在原始页。
谢致予不发出声响地踩着拖鞋走过去，睡着的人安静敛眉，呼吸很浅，他垂眼看了会儿。
他总爱看着他，无论是在视线聚拢的讲台之上，还是在此刻。
或许连当事人自己都不知道，那目光不动声色，暗藏冲动。
谢致予弯下腰，拨了拨他半干的刘海，手指滑到后面轻轻地捏了捏湿着的发梢，指尖立刻染上水迹。
周绪起觉浅，他动了动眉，缓缓睁开眼，“唔，你洗好了？”
“嗯。”谢致予应了一声，抬手扫了扫他的头顶，将吹风机丢过去，“把头发吹一吹。”
周绪起打了个哈欠，接过吹风机插上电随意吹了几下。
吹完递回去，“你也吹了，吹完去睡吧。”
吹风机的呜呜轰轰声响起，周绪起坐在沙发上等他，微信弹出几条消息。
他刷了几下。
爸：你在月庐那边别天天吃外卖，让人致予跟着你净吃些不健康的
..：这么关心致予，到底谁是你儿子
聊天框蹦出——［原本你是］
周绪起等了会儿。
爸：现在你俩都是了
..：......
爸：听到没有
..：听到了
过了一会儿，又噌噌噌地弹出多条消息。
爸：别说得很委屈似的，我之前和你强调过多少次不要老吃外卖，你照样不听
爸：让你自己做你不会
爸：说给你请个阿姨你也不要
爸：你这是活该
周绪起看着手机笑了一声。
他觉着神奇。原本以为周小少爷和周哲的关系不怎么好，但经过这么久的相处，他总能感受到父子血脉相连。
周哲算个尽职的父亲了。即使工作忙碌，每周仍会抽出点时间给儿子打个电话，询问近况表达关心。经济条件也给最好的。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记得周绪起很多吃食习惯，记得一中的放学时间。
他了解自己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个性。是以，即便周小少爷再怎么闹腾，他也放心放养，从不问责。
实在是神奇之处。就记得许多小事这点来说，周哲当父亲当得很用心。
这是对家人不自觉的关切。
手机震了震，周绪起垂下眼。
爸：试试自己做做看
爸：当年
几乎是这两个字发出去的一瞬间，周哲秒撤了这条信息。
周绪起还没来得及困惑，信息又进来了。
爸：你莫阿姨说小予厨艺极佳，你跟着他学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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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概是不可能准时了（掩面哭泣
爱大家～
此前一直都是周池在关照家里的饮食，周绪起会做的东西有限。
今晚他琢磨了一会儿，将一些蔬菜还有两条腊肠切块一道丢电饭煲里煮，煮出来的大杂烩虽然色香味俱全，但到底是少了点肉腥，吃着没滋没味的。
吃完饭收拾干净厨房后，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周绪起掰了瓣橘子给旁边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吃了几个，他站起身到厨房洗手。
电视里的综艺爆发巨大笑声，谢致予看了眼从厨房走出来的人。
在这之前的两天都是他做的菜，但今天周绪起不知是不是心血来潮，非说自己也得做一回，兴致冲冲地进了厨房，最后出来个大杂烩，吃完后又觉得没滋味。
谢致予有点想笑，喊了声：“傻子。”
周绪起耳朵好，抬眼瞪他：“喊什么呢，弟弟。”
谢致予：“反正没喊你。”
周绪起：“......”
他走过去，摁着人的脖子蛮力往下压，质问：“弟弟，你什么时候能尊敬一下你的兄长？”
谢致予没硬扛，顺着他的力道往前倾，逗到人了没忍着笑：“我敬啊，我一直很敬。”
周绪起抬手往他后脑勺泄愤地拍了两下，被打乱的头发丝软和，和主人冷冰冰的气质一点都不相符。
周绪起撒开这个乖弟弟，拎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穿上。
谢致予挣脱束缚抬起头来：“你要出去？”
周绪起接了杯水喝掉，放下杯子，顺手拉开茶几柜，拿出塞在里面的摩托钥匙。
“嗯，”他回答，“出去兜一圈。”
“富二代飙车？”谢致予问。
“......”周绪起不乐意了，“弟弟，说什么飙车呢？”
“我一安纪守法的好公民，这是出去兜风。”他晃了晃车钥匙。
谢致予：“......”
他怎么记得，“飙车”这词最开始是从眼前这人嘴里说出来的。
周绪起手臂活动了一下，他这几天的功夫零零散散把作业写完了大半，加上不需要出去挣钱，他每天待在家里闲得慌，不知道该干什么。
是以，昨晚商阔来问，他干脆答应去一趟，或者是说剩下的几天都去玩玩。
周绪起顿了顿，偏头看着眼前人，“小孤僻，我记得你兼职做完了。明天是不是不用去了？”
“那——要不要一起来？”
夜间的公路自带清凉，黄色成团状的路灯投射在路边砖块砌成的人行道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