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绪起脚步一顿，谢致予脖子上的痕迹已然完全消退，眉骨处的淤青浅到几乎看不出来，他无所谓的摇了摇头，“没事，不小心磕到了。”
“嚯，”何复说，“你这是怎么摔的？骑自行车摔到的？”
谢致予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何复将手机揣回兜里，仿佛找到了同道中人一般说：“是不是单手骑了？我第一回单手的时候也摔了，膝盖上擦出好大一个口子.....就和你手上这个差不多。”
何复滔滔不绝地和他讲那回单手骑车摔倒的经历，前边温芮她们被派发气球的工作人员拦住了。
今天正赶上商业中心搞活动，关注免费赠送气球，要不是因为谢致予和黎明的那一架让本来约定的日期延后了一天，他们还遇不上这个活动。
气球形状各异，有兔子星星小熊等等。
只有两个女生对这玩意儿感兴趣，不过，其余的人被当面拦下也不好意思拒绝，只能依从她们一起扫码加关注。
“帅哥要不要拿个气球？”周绪起刚想摇头说不用，谁料工作人员小姐姐硬是往他和谢致予手里一人塞了一个。
谢致予看着被塞到手里的小熊气球沉默了，许孟拿着星星气球没忍住嘲笑：“哈哈哈哈哈你俩，人家小姐姐硬给啊哈哈哈哈哈......”
彭经延没要气球，站在边上笑：“说不定小姐姐有业绩要求，一定得送出去。”
“.....”周绪起把气球往许孟身上一丢，“送你了孟孟。”
“欸欸欸。”许孟手忙脚乱地接住飞天气球，没让它掉到地上。
谢致予看到这场景，想了想，捏着手柄下方将小熊气球递给秦萧萧。
“啊？”秦萧萧有点惊讶，“给我吗？”
谢致予“嗯”了一声，“不要吗？”
他看秦萧萧刚才一直盯着他的手，难道不是想要气球？
少年高出她很多，立在繁杂的人流潮水中像是块气质安静沉于湖底的玉。
“要要要，谢谢。”秦萧萧连忙接过小熊气球，动作有些慌忙，手指意外碰到了谢致予捏在底端刻意避开的手上。
周绪起站在一旁，看着两人的互动垂下眼，抬脚用鞋尖踢了踢地砖缝隙。
已至十月，南方白日里的日头却仍然猛烈。街道两旁各种小食店占满街面，新品百出价格高昂，满足年轻人追求新奇又舍得花钱的心理。
经过一家卖章鱼小丸子的推车摊，温芮搀着秦萧萧的手停在摊位面前。
“绪哥，你们吃章鱼小丸子吗？”许孟转头问。
周绪起没想法，他对吃食一向随便惯了，没什么特别喜欢的，硬要说有的话，那只能是鱼或者其他各种肉类，对这些商业街边又贵又一般的零嘴没什么兴趣。
本来想说不要，肚子突然咕噜叫了一下，声音几不可闻，大概只有身体内部能听见。
他想起他早上和谢致予起晚了，只来得及匆匆塞个面包就出门。
“要吃吗？”他问旁边自带降温功能的人。
谢致予摇了摇头，顿了一下又说：“点吧。”
周绪起见他没什么表情，以为他是不喜欢。
此时正排到他们，站在车后边动作麻利挤面糊的老板操着一口粤语问：“靓仔靓女吃些什么？”
周绪起扫了眼车正面的品种标价，随手点了份排在菜单第一位的，接着对身旁人说：“排都排到这了。”
“今早不是没吃么。先点一份凑合着吃几口。”他说，“等会儿从密室出来就能吃午饭了。”
谢致予不知听到他哪句话的时候看了红底黄字的牌子一眼，“嗯”了一声。
不到五分钟，周绪起拿到他们的那一份，挤在几个小丸子顶上的沙拉酱味道呛口，很突兀的塑料工业味。
他皱了皱眉，这沙拉酱的味道....倒是和当初周池网购九块九买回来的味道一模一样。
一样的难吃。
周池有段时间懒得做菜，于是在网上买各种酱菜搭配面包和白饭，例如蛋黄酱番茄酱沙拉酱，黄花菜酸萝卜酸豆角等等。
有回遇上某个购物平台搞活动，两瓶番茄酱两瓶沙拉酱加一块儿一共九块九，周池看它便宜就下单了。
谁也没想到，买回来后两人差点被这东西毒死，味道怪异呛口。周池猜测过期了，翻过去看了眼保质期，还有一年。
秉持着不浪费的精神，他俩就着这九块九的酱勉强吃了一个星期的面包后，剩下的再也吃不下去了。
周绪起用竹签戳起个小丸子递到谢致予嘴边。
“好吃吗？”
谢致予咬到嘴里，嚼了咽下去，“还行。”
周绪起不太想吃，把签子咬到嘴里玩，说：“我看你除了芹菜以外，什么都是还行。”
谢致予皱起眉，伸手摘下他咬住的签子，“别瞎咬，也不怕捅到喉咙里了。”
周绪起笑了一声，随他。
彭经延的那一份还在等，街上人流往来，章鱼摊边上除了他们还有一对情侣刚拿到热乎的。
女孩拉住旁边男生的手臂，男生偏了偏头，自然的戳起个小丸子喂过去。女孩咽下嘴里的食物，顺势亲了下他的脸颊，“男朋友，谢谢啦。”
周绪起戳着章鱼小丸子递过去的动作僵住，谢致予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主动低头咬掉了。
“......”他把手里的盛放章鱼小丸子的纸盒塞给身旁人，“你，你吃吧，我不想吃了。”
谢致予看着放到自己手中的纸盒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
“欸，绪哥他走哪儿去啊？”许孟看到周绪起独自一人噌噌噌地往前走。
“……”
周绪起一股脑走到街道中心区才停住脚步，弯腰在娃娃机旁的长凳上坐下。
阳光照到长袜边缘，爬上赤裸的小腿，他低下头，手貌似懊恼地搭在脖子上遮挡着阳光。
搭着脖子的两手手肘抵在大腿上，手指移动，从下往上来回抓了几把头发。
这都什么事儿啊。
前天的记忆犹新，混乱慌忙的画面来回闪现，车库入口处的涂鸦，摩托车背上的扳手，疯言疯语的疯子以及……
谢致予靠在他背上的那声“哥”。
阳光晃到跟前，刺喇喇地给美食街蒙上一层恍惚的滤镜。周绪起睫毛上下动着，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哥。”
“你找的小男朋友？”
“绪起。”
“你不接受我。”
“小绪没事吧。”
“是换了前台。”
“……”
无数道声音铺天盖地劈头盖脸地涌进他的耳道，挤占他的脑海。
那个疯子……
周绪起烦躁的揪着头发，丝丝缕缕的黑中穿插几道青色。
少年清亮的声音破开混沌：“你是商哥队里新来的？”
十九岁的黎明从橙黑车头车身带着怪异涂鸦的摩托上下来，摘下头盔抬眼看见站在他跟前的周绪起。
少年个高，身上套着破洞牛仔裤和印花硕大的T恤，脚上蹬了双拖鞋，神情不太清明看着像刚睡醒。
他愣了下，擦了把额头的汗，木木地点了点头。
周绪起看了他一眼，伸出手自我介绍：“周绪起。”
少年掌心干燥，和刚跑过赛场的人不一样。黎明和他握了握手：“黎明。”
“兄弟，我看你刚才的操作挺炫啊，开多久了？”周绪起弯腰拿起边上摆着的矿泉水，顺手给他递了瓶。
黎明接过他递来的水，指尖不可避免的和他碰触，听到问话回过神来，答：“大概半年吧。”
“半年？”周绪起有些不可思议，结合自己的情况想了想问，“你刚满十六？”
黎明摇了摇头，“不是，我十九了。”
周绪起“哦”了一声，随后拍了拍他的肩：“那你挺厉害啊。”
“这么厉害，一定能成为一名很出色的赛车手，”他扬了扬眉，“商哥倒是捞着宝了。”
黎明看着他微弯起来的眼睛愣住了。
像放电一样。
后来……
周绪起抓了抓头发，后来怎么了？
“绪起。”黎明在光线昏暗的车库里拉住他。
“怎么了？”周绪起回头，没有看到昏暗遮掩下疯狂的情绪。
拗不过撒娇带过来的女孩在车库外喊他的名字，“周绪起，你在里面干什么，快出来。”
柔和的女声传进来，黎明抓住要往外走的人，“你和她在一起了吗？”
“什么？”周绪起一愣。
“在一起了吗？”黎明语气不对的重复了一遍。
周绪起“啊”了一声，向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个女孩子吗？”
他确定对她有点好感，长头发漂亮安静，说话温柔，时不时冒出些让人出乎意料却很有趣的想法。
他笑了笑，回过头来刚想说没有，却看到挨过来的人脸，他眼睛瞪大，在被滚烫气息覆上的瞬间及时偏过头。
“你救救我，喜欢我一下行吗。”
“草。”周绪起猛地把他推开，一拳挥到他脸上，“你神经病吧。”
他用力擦了擦脸上被亲到的地方，“我他妈的。”
黎明抬手再次拉住他。
“松手！”他呵斥道，一脚踹倒想要爬起来的人，一根根掰开攥着他手腕的手指。
“我们他妈才见过几回，你有病别来我身上发。”
女孩子听到车库内的呵斥争吵有些惊慌，推开虚掩着的大门就要往里走。
周绪起听到门口的响动，回头吼了声：“别进来！”
后来和这女孩还没好上就掰了。
那天之后，周绪起莫名其妙，回去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哪个环节出了错，从而导致在他们没见过几回的基础下出了这档子事。他想不明白也懒得想，只能在微信上开诚布公地和黎明说清楚。对方态度也很好，他本想当这事没发生过。
但没成想再次去到FG的时候会历史重演。
自闹剧过后，两人的第一次有些尴尬，开始一切正常。晚上他临离开前，黎明又把他叫住了，眼睛就这么幽幽的盯着他，看着他。
周绪起被看得生理不适，自然也看出了他眼神里的变态，赤裸裸的跟他妈x光线一样。
这还不算，往后他每回去FG，这人寻着机会就动手动脚，总是皮肤饥渴似的往他身上摸。
周绪起不想把这事捅到商阔和江进面前，忍了又忍最后干脆不来FG了。
商阔诧异他为什么这么久不来，一问下去，唯一知情的可乐站出来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商阔差点气死，养了这么久好好的一个直取向的小孩竟然被他队里的队员骚扰。
脸颊一凉。
周绪起抬起头来。
谢致予正背着光站在他身前，刚好挡住迎头落下的阳光，罩下一片阴影。
“怎么自己一个人走了？”
周绪起脸色有些白，接过贴在脸上的冰水。
“走累了，过来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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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大家～
周绪起拧开矿泉水瓶仰头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流入喉管。
谢致予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让他坐进来点。
“外边晒。”前方建筑物只挡住长椅一半多，剩下小半边阳光落在上面，照得姜黄色的木条发亮。
“要吃冰激凌吗？”他抬手指了指站在甜点站外的几人。
周绪起摇了摇头。
谢致予顿了一下，把手里的章鱼小丸子递过去。
周绪起没看他，手肘支在腿上，小臂打直，几根手指拎着矿泉水瓶垂落在腿边。
谢致予瞧他只是盯着地板，于是默默收回手，问：“在想什么？”
周绪起晃了晃瓶子，下降不到一厘米的水面掀了掀，过了好一会儿说：“在想。”
“在想你怎么突然买了瓶水。”
谢致予噎了下，觉得他问的这个问题没必要，“渴啊。”
回答完，旁边的人没接话，空气都停顿了，他才恍然意识到旁边这人是在硬答。
他问他在想什么，他本可以不答，但最后还是硬要找出个答案来。
微妙的尴尬在空气中散开，扩散速度极快，没几秒钟的时间便抢占高地。
他们俩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大概是那天晚上开始。谢致予垂着睫毛，无意识地捏着手里的矿泉水瓶，瓶身上的温度冻得他指尖发凉。
塑料薄壳轻微凹陷又弹起，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一时无话。
周绪起揉了把脸，顺手撩了把前刘海，头发丝柔顺地在空中掀了掀，他直起腰看向远处扎堆买冰激凌的男男女女。
对于那场闹剧，他俩心照不宣的闭口不谈，气氛自那时候开始就不对劲。
心思各异，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谢致予捏着捏着矿泉水瓶，拧开喝了一口，用惯有的语调打破沉默：“芮姐她们本来说要买奶茶，但想着去密室逃脱前不一定能喝完，怕洒了浪费就在前边便利店里买了几瓶水。”
“许孟还说——”
一群人买完冰激凌从前头走来，许孟右手拿着冰激凌左手拿着矿泉水瓶往天上抛了抛，在它从空中坠落到身前时及时接住：“等会儿丧尸要是往我们身上扑就可以丢过去砸他。”
周绪起：“.......”
谢致予接着说：“他说能把矿泉水瓶当消灭丧尸的武器。”
“没错没错。”
转眼，一行人已行至眼前。
“.....”周绪起收回视线，叹了口气，“傻子，密室除贵重物品外，任何大件的东西都不能带进去。”
许孟来回抛矿泉水瓶的动作顿住，瞪大眼睛：“真的？”
“不然呢？”周绪起看了他一眼，“就防着你们这种攻击工作人员的人。”
许孟反应很大：“我去，那岂不是只能束手就擒，丧生于丧尸之口？”
周绪起点点头：“是啊，丧尸潮来了我第一个把你推出去。”
全员哄笑。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七个人三三两两前后走着，避免一列排开堵塞街道。
“听说那个密室真的有丧尸潮，一拥而上追着人跑的那种。”何复说。
“我去，”许孟说，“不是吧，真有？”
“大概？”彭经咬掉最后一口脆筒，“它开业前两个月生意很火爆，后来貌似因为解密关卡比较难，环境又恐怖人渐渐就少了。”
谢致予硬是让周绪起吃掉最后一个小丸子，顺手把纸盒丢进街边垃圾桶。
彭经延吃完冰激凌，将包裹脆筒的纸一道扔进垃圾箱问，“绪哥你怎么这么清楚密室的流程？以前玩过？”
密室逃脱最近一年才在城市里兴起，他们这群人这回是第一次玩。
周绪起捏了捏矿泉水瓶，“嗯”了一声。
他那应该不叫玩过。
他之前做过扮演密室逃脱NPC的兼职，一天下来被玩家的尖叫给哄得耳朵疼。有些行为过激的会直接上手殴打npc，周绪起就去了那一次，之后没再去过了。
说起来已经过去很久了，是上个世界的事了。
密室逃脱店坐落在美食街深处，从外观上看店面长得像某种大型集装箱，集装箱外侧表面也就是大门一处用灰红色的油漆喷绘了怪诞却不突兀的涂鸦，行迹低调，隐隐和整条美食街融为一体。
现在是中午饭点，来玩的人不多。
“你们一起的？”前台小姐姐看了眼眼前的少年，视线一顿随后低下头。
“嗯。”周绪起答。
“行，”她指了指旁边的牌子，“团购价，一人八十九，你们.....七个人就是六百二十三。”
“分开扫还是一起扫？”
周绪起拿出手机，“一起吧。”
滴——屏幕上显示付款成功。
“好嘞，请您这边稍等一下，等会儿会有工作人员带你们进去。”
周绪起一行人将不方便背进去的背包放在前台保管，走到前台小姐姐指的等候区等着。
等了没几分钟，身穿黑红色工作服的工作人员打开一扇门，伸手比了比，“现在可以进了。”
她又说：“这次进去你们需要完成解救璐璐的任务。”
彭经延：“璐璐？”
“没错，”工作人员小姐姐点了点头主动说，“璐璐是一名被丧尸王掳走的高中生。”
周绪起觉得这剧本弱智，被丧尸王掳走？
这还没被吃啊。
竟然还能等到他们去救。
许孟：“璐璐她是——人吗？”
温芮猛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拍了他一下，“问的什么鬼问题。”
“你们走出密室就会知道了。”工作人员小姐姐左右而言他。
“你们既是逃亡者，亦是解救者。”
“祝您玩得愉快～”她语调诡异地上扬，在昏暗的环境里显得和话音本来的意思背道而驰。
门内几乎没有一丝光，肉眼可见的是一片懵懂的暗。
“这么黑啊。”温芮小声说。
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周绪起先走了进去，跨过门槛的时候下意识地弯了弯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