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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点(甜麦子)


“绪哥,我赌八毛,他结营放假回家之后肯定也昏天黑地地打游戏。”
周绪起无语道:“你赌八毛也是你离谱,这假还没放,已经开始玩上了。”
许孟站直,莫名其妙被戳中笑点,乐得不行。
周绪起懒得理他,转过去和谢致予说话。
一声“立正”,总教官等待全场安静下来后,在主席台上准备结营仪式的开始。
差不多到他们班踏步走过主席台了,教官从队伍前面走过来,把周绪起和谢致予叫了出去。
他拿过两个牌子:“等下,你们俩在队伍前面一人举一个牌子。”
一个是高二一班的班牌,一个一中校牌。
周绪起拿着两个牌子在手里掂了掂,随手把校牌丢给了谢致予。
教官拍了下他的肩:“别成天不着调儿的,等会儿在队伍前面要走好。”
“保证完成任务!”周绪起唰地一下立正站直,朝他敬了个礼。
“还贫。”教官觉得这小子不太可信,但身高腿长的,脸也长得好,站在队伍前边举牌多少还是有点面儿。
“好好走啊,走整齐咯。”说完,把这俩赶到队伍前面,让他们自己找位置站好。
广播开始播报,“现在向我们走来的是高二一班,请各位老师验收训练成果......”
两人一左一右分开些间隙立在队伍正前方。
谢致予举起牌,下意识地往旁边看了眼。
周绪起正巧看过来,两人视线相撞。后者左眼微微一闭,睫毛上下动了动。
谢致予神情冷淡的转回头来,教官浑厚的嗓音一嚎:“齐步走——”
长腿规范有力地踢了出去。
他好像突然能想象周绪起跳舞什么样儿了,总归比那个wink过分得多。
“一二一,一二一.....”
高二一班绕了大操场半圈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过了会儿,周绪起举着牌子问:“教官,我们能放下了吗?”
教官:“不能,举着。”
“啊....”周绪起说,“可是别人班都放下了。”
教官背着手看了他一眼:“我们班不一样。”
然后走到谢致予旁边说:“行了,回去吧。”
“.....”周绪起不可置信地举着牌,“那我呢?”
“你继续。”教官说。
周绪起:“......”多少有点故意了。
教官没顾他的嚷嚷,转身走了,走半道,没忍住笑。
以至于谢致予一抬眼,看到一张黑黝的脸上露出蜜汁微笑,“......”
周绪起终于在开始打军体拳前夕得到了恩准,放下牌子,一溜烟跑回原位。
军体拳打起来的时候,能发现他已经打得出神入化了。
许孟感慨:“果然是学跳舞的,对这些比较敏感么。”
军体拳打完后紧接着是唱《感恩的心》的环节。
总教官拿着话筒讲:“今天正好是教师节,你们是不是该唱一首《感恩的心》感谢你们的老师和教官?当然,还有父母,养你们那么多年。”
“是不是该唱?!”
“是!”
“不够大声啊。不够大声就一直喊,喊到我满意为止。”
“是!”整个操场的吼声排山倒海。
周绪起仗着身高往队伍前列望了望,发现左右两边班级的班主任都到场了,只有他们班前面没有老师。
“行,”总教官满意了,“放音乐。”
“我来自偶然,像一颗尘土,有谁看出我的脆弱……”
“我来自何方,我情归何处,谁在下一刻呼唤我.......”
伴奏拉下帷幕之际,满场的学生双手交握在胸前,闭着眼睛道:“感谢老师的栽培,感谢教官的教诲,感谢父母的陪伴。”
“感谢感谢再感谢,我要做一个感恩的人!”
呈半圆形的体育场馆好像有回声一般,话投出去会来回晃两下。
......
教官先坐大巴走了,学生一股脑地隔着铁门伸长脖子看,有些较感性、和教官玩得比较好的女生忍不住哭了。
许孟叹了口气,手搭在周绪起肩上:“你别说,这搞得还挺伤感的。”
周绪起拨开他的手:“人生中过客可不少,大学军训的教官陪得更久,最后不还是要走。”
谢致予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周绪起朝他抬了下眉:“予哥,你说是吧?”
“嗯。”
人群懒懒散散散开后,许孟看着混在学生群中的老师,摸着下巴说:“怎么好像就我们班班主任没来啊,别的班的都来了。”
彭经延站在他旁边,也说:“我们军训期间他不也一次没来过吗?”
许孟:“是哦。”
谢致予沉默了会儿,突然问:“掉假牙那位?”
他回忆了一下开学初见过一面的一班班主任,仔细回想他嘴里有没有镶假牙。
许孟“草”了一声,然后拍着大腿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不是……”
彭经延也跟着乐:“不是啊哈哈哈……”
何复解释说:“掉假牙那位是上学期的班主任了,他放话不再带绪哥,说什么有我绪哥没他有他没我绪哥。”
许孟:“哈哈哈哈哈哈。”
周绪起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稍微控制了下这狂笑的局面:“别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人听他的。
结营上午十点半就结束了,然后直接放假,学生直到星期天下午再回校。
还在五楼上课的高三,听到教学楼下传来轱辘轱辘的行李箱滚动的声音,咬着牙砰地一声把窗拉上了。
周绪起在离校前逮着站在小操场边上的李肚肚说了声教师节快乐,顺带把检讨交了。
李肚肚看着混世魔王伸手在裤兜里摸了半天,终于扣出张折成小方块的纸来,一下被气得吹胡子瞪眼。
“小混蛋,你态度呢!”
“都在检讨书上了!”少年嗓音清亮,一步迈好远,一下跑不见人了。
李肚肚看着那一头青灰毛背对着他,跑到一个个高腿长、看背影很雅致的少年旁边,两人挨着头不知说了什么,前者揽上后者的肩。
“一群小混蛋。”
他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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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每天都在拉窗……
后天见!
爱大家~

手机听筒里传来人工智能导航的机械声。
夜里城郊的风并不怎么温柔,周绪起跺了跺脚,一边找目的地一边寻思怎么也没多穿件外套。
跟着导航左拐右拐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剩下五百米滴滴都不愿走,还得靠他自己用脚。
导航指示拐个弯,离目的地还剩八十米。
他把导航关了,手机塞进兜里。
没走几步,就看到了目的地的大门。门口站着个正抽烟的长发男人。
“来了?”长发男人把烟踩灭,抬起头看着他。
周绪起对这张脸印象很深,一个长得很英气的男人。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商哥”了,他通过观察那位商哥的朋友圈猜测的。
“嗯,来了。”
长发男人走过来揽着他往里面走,“怎么穿校服就来了?”
周绪起跟着他一起往里面走,“今天刚放学,懒得换了,不然还得多洗一套。”
“没骑摩托?”长发男人问。
“没骑。”
他不敢骑,毕竟他不是原来的“周绪起”。
他压根儿不会摩托。
月庐在城东,这地方在城西,一路从城东到城西,经过市中心。
虽然已经夜里十二点了,市中心的人车仍旧很多,他要是敢骑,自己没把自己摔死,先因为骑车撞伤民众而被警察叔叔逮捕了。
长发男人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接着没说什么,一路带他来到里边。
七拐八弯的车道豁然出现在眼前,车道上有人正骑着辆黑红色的摩托飚驰,身体重心压得很低,狂风中那人的外套翻飞。
周绪起光是看着,肾上腺激素就在狂飙。不受控制地,他猛地踩上围栏,撑着刷了白漆的栏杆,看着底下的人“呜呼”了一声。
一切像是身体的原始反应一样,自然又娴熟。
长发男人看着他热烈激动的样子笑了笑。
“欸,这小孩儿谁啊?”几个抱着头盔的男人走过来。
走进了,看清后才笑起来:“哟,我们的混世小魔头来了?”
一个打着眉钉的男人说:“小魔头怎么穿校服了,纯得我有点不适应。”
在场的几个人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周绪起身体往后一倒,跳下围栏,朝前踩了一步,垂眼看着那个眉钉男人:“小孩?”
一米八几的身高在南方人里实在优越,他比眉钉男人起码高了个头。
眉钉男挑了下眉,后退了一步,说:“欸,别这样。哥哥会爱上你的。”
长发男人从后面过来,拉开他们两个,挡在周绪起身前。
他瞪着眉钉男。
没人注意到被拉到一旁的人面色苍白,和方才在大声呼喊雀跃的人完全不同。
好像陷入了一种沉默的死寂,很长久的沉默努力压制着涌起的不甘和愤怒,试图阻止他把身体里不属于他的陌生的娴熟烧为灰烬。
周绪起苍白着脸色,回想刚刚攀上围栏欢呼的人影,那是属于他身体的一部分,完全不属于他的一部分。
他只想把他杀死。
貌似怕被身后的人听到,江进压低声音在眉钉男耳边暗示道:“滚边去,我家的,不能动啊。”
眉钉男笑了下:“江哥,我知道。”
眼神向他身后瞟去,做了个口型:直男嘛。
“再说了,我搞不过小魔头。”他又说。
江进压着声音在他耳边说:“我是说你别老在他面前提这些,给人带坏了,我弄死你。”
“我能把他带坏?你太看得起我了,”眉钉男说,“他本来就是个坏种。”
“妈的,”江进踢了他屁股一脚,说,“带着你的人滚。”
“好嘞!”眉钉男后退一步,眼睛瞟到刚从车道上下来的人,喊了声:“商哥我先走了。”
刚跑完车道的男人走过来,短寸显得人特别cool,“陈锐,不再玩会儿。”
明眼人都能听出这是客气客气,可陈锐偏偏没眼色:“哎不了不了,我就不在这碍江哥的眼了。”
“你他妈确实碍眼。”江进说。
周绪起这才明白,原来长发男人不是“商哥”,刚刚上来的短寸才是那个“商哥”。
好险,差点叫错人了。
他松了口气,看向挡在他身前的江进。
可怎么“商哥”的朋友圈里仅有的那几张照片几乎全是这个长发男人?
商阔走过来,拍了拍周绪起的肩:“来了。”
“商哥。”周绪起很给力地叫了声。
“商哥,那我们先走了。”陈锐说。
江进都发话了,商阔当然开始赶人:“行了行了,快滚快滚,下次再来。”
“走了啊。”
“滚滚滚。”
“......”
“这狗玩意儿。”江进看着一群狗玩意儿走远。
商阔笑了笑,揽了下他肩,感觉有点哄地道:“狗玩意儿已经走了。”
“.....”周绪起站在旁边,忽然觉得自己很多余。
江进拍开他的手,咳嗽了一声。
商阔接到暗示,终于看向一直搁那儿杵着的小孩儿,回身扶着周绪起的背带着人往楼梯那儿去:“先带你去挑辆车。”
地下车库一辆辆摩托一字排开,周绪起眼睛登时亮了。
没有男孩子能抵挡这种诱惑。
“要哪辆?”商阔问。
周绪起随手一指,指了辆车身黑绿色的。
商阔转身拿了钥匙抛给他,笑了两声:“这辆我刚改装过,你开来试试。”
“护具戴不戴?”商阔问。
周绪起捏着钥匙的手一顿,然后说:“不戴。”
商阔示意他把头盔戴上,然后随手从旁边的椅子上抓了件外套:“穿上,今天这风刮人。”
周绪起上下跳了两下,摇摇头,拒绝了。
商阔也不勉强他穿,又问:“开哪条道儿?”
周绪起犹豫了一会儿说:“我想跑跑山路。”
“啊?”商阔有些愣,然后才说,“行,我们从地下那条道儿上去。”
“......”
无风而寒,大概就是今晚城郊山路这样的。
白得有些黯淡的月光映射在粗糙的水泥石砾车路上,路边树荫投下的黝黑试图进行再一次覆盖,像咧着嘴的怪物在吞噬。
周绪起近乎目光平静地看着眼前形状炫酷的车,他尝试把手搭上去,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或者像他那晚回信息时就想象的一样,通过这条死路,他大概会有别的出路。
插钥匙拧动把手打火,一切娴熟又自然,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可谁也不知道,发动机爆发出轰鸣的那一刻,有颗心脏被掐到了悬崖边上。
心脏剧烈跳动的同时,被控制的不甘和恼怒也随之燃烧,如果情绪有实体,那一定是连天疯草。
他开启了这场对自己的谋杀。
月亮落在地上。
一声轰鸣,原本还跨着摩托的少年只剩个残影儿。
原地只剩下两个大人。
“跑得真快,”商阔又想起少年脸上的跃跃欲试的兴奋劲儿,不觉得有些想笑:“果然还是小孩儿啊,看见车就走不动道儿。”
江进没给他脸,说:“你不也是?”
商阔:“......”
风猛烈地刮过裸露着的皮肤,像是要把血肉底下的骨刮出来一样。
眼前俱是狂乱的现象,眼花缭乱的风拍打着头盔的透视镜口,周绪起从难以呼吸中清醒过来的前一秒,才看清前方是个狭窄的弯道。
像是个裂开的眼眶,深处是无穷的黑洞,眩晕着把人蛊惑进去,将一切摧毁。
校服被风鼓起,勾勒出绷紧的腰线,心脏快从凸起的肩胛处破壁而出。
只能听到自己被裹在头盔里急促的呼吸,心脏激烈的跳动全被风席卷着压下。
仿佛前方有张裂开扭曲的笑的血盆大口。
有一刹那,某种恐惧具象化了。
“赤——”
摩托车身忽然倾斜,车路和水泥地因距离摩擦迸溅出火花。
眼前陷入一片黑……
江进的眼皮突然跳了下,一阵山风刮来,他皱起眉,对靠在摩托车旁的商阔说:“这风可真够猛的,你刚刚怎么也不给小孩儿拿件外套?”
商阔无辜道:“他自个儿不要啊,我管得了他吗。”
江进看了一眼:“这么兜几圈下来铁定能给小孩儿弄感冒了。”
“……”
“呼呼呼——”
剧烈的喘息托着心脏放回了胸腔。
周绪起重新恢复思考时,第一个念头砸下来。
肾上腺激素因为劫后余生的复杂心情飙升。
关节泛红的修长手指攥紧了摩擦力极大的车把,像是凭借身体本能一般,摩托车风驰电掣地通过一段又一段崎岖的山路。
周绪起用长腿撑住地,摘下头盔,慢慢把脸埋进手里,微弱的冰凉流过炽热的呼气。
这样都没死。
骑摩托仿佛是刻在骨血里的本能。
周绪起擦掉那一滴泪,揉了揉脸,打下脚刹,靠着摩托坐在地上。
商阔和江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空荡的山路中间,少年伸长腿坐在地上,嘴里咬了根没燃的烟,旁边靠着辆黑绿色的摩托。
“怎么坐在这里,不跑了?”商阔下了摩托,走过来弯腰揉了揉少年有些凌乱的头发。
周绪起坐起来了一点,抬眼看向他。
眼底有些几不可见的赤红,他张了张嘴,尝试找回自己的声音。一声沙哑的无意义的音节过后,他盯着眼前人的眼睛,缓慢开口:“对不起……”
“嗯?”商阔有些困惑地看着他,接着从兜里掏出打火机,摁开,把他嘴里叼着的烟给点着了。
然后在他旁边坐下,揉了揉少年发丝柔软的脑袋,问:“怎么了?”
周绪起知道自己如果死在了“盘山”,大约会给眼前像哥哥一样的两人带来困扰。
他没说话,沉默地抽了口头顶猩红的烟,第一口抽猛了,他压着嗓子咳起来。
仔细看,夹烟的手指还是抖的。
江进把摩托停好后,拎着件外套丢到周绪起怀里,“小绪穿上,挺凉的。”
听到他压抑的咳嗽声,江进看着商阔眉毛一抖:“成天净带坏人。”
“你带坏可以,就不许我带坏啊?”
商阔看着他,拍了拍身旁的地,示意人坐过来,然后把手里原本正抽着的那根递过去,自己又点了根新的。
江进越过他看了眼正低着头认真抽烟的小孩,确定他没注意他们后才把那根燃了三分之一的烟接过来。
“怎么了?不开心吗?”商阔轻轻拍了拍周绪起的脑袋,再次问道。
一副好哥哥排忧解难的模样。
“……”周绪起吐出口烟雾,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前方,然后才迟缓地转头看向他们,问:“商哥江哥,如果突然有一天,生活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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