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言言。”
楚山野忽然又用那种不着调的语气喊他「言言」,听得他耳根一热。
对方趁着他愣神的功夫将小拇指抽走,顺势摸了把他的头发。
“哥,你在这儿等我们一会儿,晚上俱乐部聚餐,一起去吃个饭。”
楚山野抓起一边放着的毛巾向篮球场中央跑去,还不忘转身向顾轻言挥了挥手,送了他一个轻佻的飞吻。
刚才他掌心的温度还残留在顾轻言发尖,让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可手伸到一半时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
旋即有些自己和自己生气似的将手垂下。
“队长,一会儿还3v3?”童然说,“上次没打过瘾,这次咱俩再来过过招?”
楚山野瞥了一眼场边坐着的人:“嗯,来吧。”
其实他们也不是除了打游戏外就一无是处。
童然虽然个子比别人矮,但也是当时篮球队的骨干之一,现在属于宝刀未老的选手。
而楚山野高中也练过篮球,单纯是因为帅。
那会儿他们学校体育课高一学篮球高二学排球,顾轻言不喜欢排球,觉得颠球颠得小臂生疼,晚上三个人一起放学回家时曾提过一句喜欢看人打篮球。
楚山野原本对这种猴子抢香蕉一样的运动不感兴趣,可一听顾轻言说的话后顿时来了劲,当晚就开电脑搜索篮球基础教程,体育课更是一节也不落,甚至破天荒地成为了那段时间体育老师的表扬对象。
可他不想要体育老师表扬,他只想要顾轻言的表扬。
后来机会终于被楚山野等来了。
高一年级组要举行篮球比赛,他们班体委给他报了名。
那天晚上他特意带着作业本去敲了隔壁家的房门,表面上说是要问问题,实则旁敲侧击让顾轻言去看比赛。
顾轻言那个时候确实答应他自己会去,可临到比赛当天他却没在现场找到顾轻言。
他那天虽然失落,但依旧好好地打完了比赛。等他给顾轻言打电话时,却是楚皓接的电话。
“你问言言?”
他哥笑了下,似乎觉得他在问什么可笑的问题:“我有点不舒服,临放学的时候差点倒在地上,他送我来医务室了。怎么?言言没和你说吗?”
“队长!球给我啊!”
盛夏燥热的蝉鸣声和队友的呐喊声倏地传来,将那个有些阴冷的秋夜回忆驱散。
楚山野又悄悄看了一眼场边坐着的人,这才将手中的球传向自己的队友。
童然上周和他打球的时候,两人水平还差不多是个平手。可这会儿刚你来我往过了没几招,他却忽然觉得楚山野好像打了肾上腺素似的,攻势越来越猛,让他有点招架不住,最后终于没防住楚山野的三分球。
顾轻言看着场中的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楚山野的动作。
在他眼中,对方的动作好像被分解成了慢动作似的,一帧一帧地在他眼前播放,让他有足够的时间欣赏那充满力量感的身体。
楚山野高高跳起,身体在半空中微微弯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将球精准地投进了篮筐里。
“我靠,你今天怎么了?”
童然这会儿也累得和狗一样,靠着篮球架喘气:“你上次也没这么猛啊?”
楚山野踩在地上后又向前踉跄了几步,闻言抬头笑了下:“是你们训练得还不够。”
训练得还不够?
童然要被他气笑了:“你是不是之前背着我们练过啊?”
“对啊,练过……”楚山野特意重重咬字,“高中的时候我也是校篮球队的呢。”
他这边说着话,那边顾轻言纠结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将他刚才喝了一半的水和毛巾一同给他拿去了。
接到水时,楚山野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看上去特别开心。
“哎,你们都不喝水吗?”他对着几个队友晃了晃手里的水杯,“运动完得喝水,不然容易脱水中暑的。”
全队就杜兴贤一个没有心眼的人,还以为他是真的在关心大家喝不喝水,傻了吧唧地接茬:“这样吗?那我缓缓再去拿水喝,我太累了站都站不起来。”
童然在背后给了他一脚:“你以为他是让你喝水?”
“啊?难道不是吗?”
杜兴贤一脑袋问号地抬头,就看见自己这个平时面对镜头都没什么表情的队长这会儿笑得特别灿烂,拽着顾轻言不知道正在说什么。
“人家炫耀人家有人送水呢。”
童然骂骂咧咧地把篮球一丢,擦了擦手:“走走走,洗澡吃饭去。”
X大的篮球场和体育馆里为学生们统一提供运动后淋浴的地方,每个人在入口处领手牌。
如果运气好的话能抢到一人一间的独立更衣室和浴室。
今天程凯没跟着来,谈下个月训练教程的任务就落在了楚山野身上。
楚山野瞄了一眼和饿死鬼抢饭一样往淋浴间跑的几个人,喊住顾轻言:“哥,你帮我去占个地方,我这儿有点事,一会儿就到。”
顾轻言「嗯」了一声,顺手帮他把水杯也拿走了。
现在正好是下午三四点钟,没到晚上运动和训练的高峰期,小隔间还剩了不少位置。
顾轻言在门口领了手牌后钻进其中一个隔间,顺手给楚山野发了条消息:“在605。”
对方没回复他,可没过一会儿门外便响起了脚步声。
顾轻言刚把隔间的门打开,一个炽热的拥抱便将他紧紧地包裹住了。
“楚山野你干什么?”顾轻言想到旁边还有NGU的人在,声音瞬间小了几分,“你松手。”
楚山野将下巴抵着他的肩,有些满足地喟叹一声:“不松,让我抱抱。”
他肖想这个拥抱许久了,从五年前察觉到自己喜欢顾轻言开始便图谋已久。
但一直没有那个胆量,怕吓着顾轻言,又怕两个人真的疏远了,顾忌这个顾忌那个,到最后喜欢的人成了别人的爱人。
现在他把事都说开了,和顾轻言讨这一个拥抱也不过分。
顾轻言只觉得他浑身上下都很烫,烫得要命,像是三伏天的太阳。
“太热了,楚山野。”
他伸手推了推楚山野的胳膊,却无济于事:“你别在这儿抱我。”
“唔,不在这儿抱那在哪抱呀?”楚山野问道,“去外面抱可不可以?”
“当然不可以!”
顾轻言被他这没皮没脸的回答闹得咬牙切齿:“你这是怎么了?”
“之前我问你可不可以追你,你还没给我答案呢……”楚山野似乎终于抱够了,这才慢慢松开箍着他腰的手,“怎么样?今天想好了吗?”
当时虽然顾轻言说尽快告诉他自己的答案,可还是拖到了现在。
这也在楚山野的意料之内。
对他来说,这么多年都等下来了,再等个十天半月的时间根本不算太长。
顾轻言咬着唇,半晌轻声道:“我……我再想想。”
“那没被同意追你之前,我可以再抱你一下吗?”楚山野眸中满是笑意,“就再抱一下,好不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手还没完全放开,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委委屈屈地缩在狭小的更衣室里,看上去有点可怜。
顾轻言看着他像小狗一样讨好自己的眼神,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楚山野又抬手搂住了他,只是这次不像刚开始那样用力,动作却轻轻的,像是搂着件害怕弄坏的宝贝。
他垂眸看向顾轻言的手腕,忽然开口:“哥,我的签名呢?”
原本应该签着他名字的地方水性笔的痕迹消失了。
就好像他留下的标记也消失了一样。
“当然是被蹭掉了……”顾轻言没好气道,“你也不想想这都多少天了,还可能留着吗?”
“这样啊。”
楚山野说着,伸手从自己的背包里摸出来一支水性笔,满眼都是期待:“那我们再签一个吧!”
顾轻言怔了下,随即哭笑不得:“楚山野,你有病啊?这个名是非签不可吗?”
“嗯,非签不可。”
楚山野说着换了个抱着他的姿势,将人背对着自己靠在怀里,轻轻扣着他的手腕:“这次签个什么呀?”
顾轻言脸上又开始发烫,故作镇定道:“你随便。”
“就签个名字吧,好不好?”楚山野捏了捏他的腕骨,满意地听见对方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我字不好看,等我练练再签别的。”
字不好看?
顾轻言蓦地想起了那本还躺在自己包里的日记本:“楚山野,你高中的时候写过日记吗?”
楚山野正专心致志地在他手腕上签字,闻言挑眉:“日记?没写过,干什么问这个?”
“没事。”
顾轻言摇了摇头,心中觉得奇怪。
日记不是楚皓的,也不是楚山野的,那会是谁的?
难道是楚皓拿了他舍友的日记本?
他正胡思乱想着,那边楚山野结束了他在顾轻言手腕上的创作,颇为满意地低了低头,凑近欣赏道:“比上次的好看多了。”
顾轻言倒是看不出哪个好看,正要从楚山野的怀中出来,却见对方将手往他面前一伸,撒娇道:“上次说好的,我也要。”
他手腕上挂着根粉色的小皮筋,一看就知道是上次在民宿时,顾轻言随手抓来给他扎头发的那根。
“你怎么什么东西都留着啊?”顾轻言说,“该丢就丢啊。”
“不丢。”
楚山野眸色黯了几分,微微紧了紧搂着怀中人的手:“你给的东西我不丢。”
顾轻言拿他没办法,只能用那支水性笔在他手腕上比划了几下,为难道:“你要我怎么签?”
“随便,你怎么开心就怎么签。”
楚山野说话时,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脸侧,烧得他晕头转向的,拿着笔的手也有些不稳。
恍惚间,顾轻言觉得有些离谱——
他居然真的会陪楚山野这么闹?
“你别贴着我,我笔拿不稳了……”顾轻言的呼吸有些急促,“我,唔……”
楚山野居然直接贴着他,在他的脸颊上像小狗一样轻轻蹭了下。
“哥,你心跳得好快,我都听见了。”
楚山野的喉结轻轻动了下,声音有些低哑:“你为什么心跳得这么快?你是不是也有一点喜欢……”
他话还没说完,更衣室的门在外面被人敲了敲。
“队长,你还在里面呢?”杜兴贤问,“你在和谁说话呢?”
楚山野眯起眼,低声骂了句「操」。
顾轻言听见他这字正腔圆的国骂,心情颇佳地笑得弯了弯眼睛,忽然拽过楚山野的手,在他手腕上留下了一个字迹秀气的签名,工工整整的。
楚山野在那一瞬间就懂了什么叫「见字如晤」。
顾轻言将笔塞进他手里,瞥了一眼他手腕上自己那个签名,轻咳了一声,指指更衣间外面。
他心领神会,开口道:“在和我哥说话,我刚才手腕蹭破了,他给我擦个药。”
“哦,那你快点啊。”
杜兴贤不疑有他:“我们在外面等你。”
他说着就走了,脚步声逐渐远去,顾轻言这才松了口气,低声道:“那我也走了。”
楚山野忽然拽了下他的衣袖:“等下。”
顾轻言以为他还要干什么,正蹙眉想说他别蹬鼻子上脸,却见对方在自己的指尖轻吻了下,继而轻轻贴在了他的侧脸上。
“没事,我不急……”楚山野轻声说,“你什么时候给我答案都可以,我一直等在这里。”
NGU的团建地点选在离X大有点距离的一家火锅店里。
这家火锅店是之前惯常爱吃夜宵的杜兴贤发现的。
所以他一直极力推荐大家跟着他一起去尝一尝。
其他人听他那套话术都听倦了,只有顾轻言一个新人还会老老实实地听他讲这些东西。
“哎,学霸,你脸怎么这么红啊?”杜兴贤讲到一半忽然问道,“是不是太热了?”
这会儿他们正坐在火锅店的一楼等待叫号,人多加上冷气开得不是很足,确实容易觉得闷热。
顾轻言指尖正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手腕,闻言有些惊慌地避开他的目光,顺势道:“嗯,是有点热。”
“没事,一会儿上去就好了。”
杜兴贤又开始吹他的火锅:“我和你说,这家的辣锅特别正宗,只要你一尝,哎呦呦那个味道谁也忘不掉啊!”
顾轻言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若无其事地落在不远处楚山野的身上。
楚山野似乎正在打电话,可不知和谁打的,脸色和语气都有些正经和严肃,应该是跟俱乐部或者比赛有关。
当年那个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跑的弟弟好像突然就长大了,变得可信可靠,也变得越来越……
没脸没皮。
顾轻言不敢想刚刚在更衣室里发生的事,一想脸上又要开始发烫。
他正要打起精神听杜兴贤在说这家火锅的哪道菜好吃时,身边人碎碎念的声音忽然停了。
“嗨,这不是NGU的兄弟们吗?”
一道有些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顾轻言循声望去,看见了一队穿着统一队服的人站在不远处和他们打招呼。
杜兴贤也在看着他们,只是目光中的警惕和敌意更多些。
“啊,对,我们也在……”童然连忙出来打圆场,“你说这不是巧了吗?大家都选在一家店团建,还是我们来得晚了,不然怎么说也得联络联络感情。”
“联络感情就不必了,下个赛季打我们手下留情就好。”
那个最开始说话的人爽朗地笑了笑:“行,我们不打扰你们吃饭了,先走了。”
可除了他以外,其他跟在后面的人却一句话也没说。
直到他们推门离开,杜兴贤才满是不屑地「嘁」了一声:“一群傻逼。”
“怎么了?”顾轻言问,“你们有过节?”
杜兴贤面上带着冷笑,第一次在顾轻言面前展露出「厌恶」的情绪:“他们队有三个人都是从NGU走的,是对面打包买的,这样便宜些。NGU从来不苛刻任何一个选手,但是他们出去之后开始找水军,或者自己在赛后采访疯狂dissNGU,说俱乐部克扣他们奖金,为了捧明星选手一直让他们看饮水机坐冷板凳,这他妈都是扯淡好不好?要是自己真的打得牛逼谁也按不住你对吧?俱乐部也是要看成绩的啊,而且……”
他说话说到一半忽地顿住了。
顾轻言抬眸,发现居然还有两个穿着一样队服的人正从二楼下来,应该是刚刚有事耽搁了,所以走在了后面。
其中一个人长了一张娃娃脸,无意间向他们这边瞥了一眼,继而眼前一亮。
“你好啊,小杜,好久不见……”他快步走来和杜兴贤打了个招呼,继而目光转向了坐在杜兴贤身边的顾轻言,“这是你们的新队员吗?”
杜兴贤虽然对他有些爱答不理,但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不是新队员,是来一起吃饭的朋友。”
“哦,朋友啊。”
娃娃脸对顾轻言伸出一只手,笑得特别有亲和力:“你好,我是HG的宣兴安,打的是打野位。如果你也想玩的话可以和我加个好友,我带你飞呀。”
顾轻言愣了。
这个人是干陪玩的吗?
不然为什么忽然说要加好友带飞的事?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宣兴安肩上忽然多了只骨节分明的手。
“他要是想玩可以找我……”楚山野冷冷的声音响起,“你还有事吗?没事让让。”
宣兴安回头,对他笑了下:“野哥好。”
楚山野没理他的示好,径直在顾轻言身边坐了下来。
宣兴安被他打搅了也不生气,对顾轻言轻轻眨了下眼:“如果你有需要随时可以联系我,小杜有我的联系方式哦。”
他说完就和队友离开了火锅店,等人在门口消失后,楚山野才冷哼了一声。
“你怎么对人家那么凶?”顾轻言说,“就算关系不好,表面的面子也要给点吧。”
“不是因为关系不好。”
楚山野垂眸,轻轻撩开顾轻言的衣袖,让那个落在手腕上的黑色签名露了出来:“我在追你诶,这点醋都不让我吃?”
“你小时候也没这样呀, ”顾轻言说,“没见你这么爱吃醋。”
楚山野挑眉:“那都是装的。”
他知道自己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而这种占有欲在大多数人眼中会显得有些「不正常」。
其实在刚开始, 他是个害怕「不正常」, 或者说害怕与别人不一样的人。
因为在楚家父母灌输的教育思想中,和别人不一样就是最大的罪过。
哪怕现在调理好了,可小时候留下的阴影还是没那么容易消失,他也越来越善于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和想法。
楚山野在小时候对人和物的占有欲高到了一个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