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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多久(林光曦)


因而这么多年下来,无论是家里人还是李致关系最亲的朋友苏晨阳,都不知道他和陆喆的关系。
他没办法说出陆喆回来的第一天就被意外卷进来了,这件事只能他自己思考怎么解决。
“昨晚故意让李嵘彦的人拍到我醉酒闹事的视频,刚才回去又看他们演了一出戏。”
苏晨阳嗤笑道:“结果又是不了了之?”
李致说:“他倒是想像之前那样抓痛脚,好逼我把新塘的项目也让给他。”
苏晨阳也靠到椅背上:“李嵘彦如果不是真傻,就该知道这些不痛不痒的伎俩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
“他是不傻,”李致盯着杯子里在液体承托下轻轻转动的圆形冰块,勾了勾嘴角,“不过他太心急了,人一急就容易露出马脚。”
“怎么?有转机了?”苏晨阳一下来了兴趣,坐直了道。
对着显示器输完一大段数据,陆喆在关机前看了下右下角的时间。
已经过零点了,他起身去了厨房,电炖锅的按键跳到保温状态,锅里的海参炖鸡香气浓郁。
调了下味道,他盖上盖子,在玄关留了一盏小灯回房了,躺下后发现之前霍骁有给他发消息,约他明天出去吃饭。
他回来两天还没倒过时差,便推说下次,翻了一遍其它信息,他点开了李致的对话框。
刚才李致回完消息他也没有再发过去,不知道那人现在是不是还在家里。他很想问问怎么样了,点开几次键盘又都关掉了,最后索性放下手机,打算先睡一会儿再说。
不过他实在太累了,闭上眼睛没多久就睡着了,十几分钟后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亮起,Whatsapp推送显示了李致的名字。
看着刚发送出去的消息,李致拿起酒杯,走到外面的露天平台。
刚才苏晨阳的朋友来了店里,他过去招呼,李致便来到露台最外侧的转角处抽烟。这里有一对情侣正用卡片机拍对面的维港夜景,听到动静扭头看到他,男生问他能不能帮忙拍张照?
这两人说的是普通话,看样子是来港的游客。李致放下酒杯,帮他们拍了几张指定角度和姿势的照片。待他们离开后,李致站在了他们刚才站的位置,点了一支烟望向前方。
夜幕下的维多利亚港亮着五颜六色的灯光,白天像钢筋森林的摩天大楼建筑群,一到了夜晚却开始编制绮丽而梦幻的美景。
作为闻名全球的海港,维多利亚港每晚都会迎来大批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附近高楼也不乏许多欣赏夜色的好去处。像【银光森林】这样拥有270度赏景大阳台的酒吧,但凡天气好的时候生意都很火爆。
李致放松身体靠在雕花护栏上,每一口烟都被他压在喉咙里许久才吐出来。这样的抽法会让尼古丁的味道在鼻腔里弥留更长时间,也让脑子更清醒。
刚才与苏晨阳谈话时,他喝了不少酒,现在吹了一会儿高处的风,头隐隐有些痛了。
抽完两支烟,身后又来了年轻的游客,对方礼貌地询问他能不能让他们拍照。李致痛快地让开了,路过那两人身边时听到几句法语。等到要拐进酒吧时又不经意瞥了一眼,那两个年轻人互相搂着对方的腰,脸贴脸正在自拍。
李致之所以会注意到他们,是因为这两个男生都是亚洲人的长相,却用流利的法文沟通,最重要的是他们用的称呼是情侣间的爱称——chéri。
苏晨阳的弟弟苏晨昼在两年前就有出柜的倾向,因为他的缘故,李致对男同圈子也有了了解。之前苏晨昼还开玩笑地问过李致要不要试试跟男人做的感觉,当时李致没答应,他能尊重别人的性取向,却不代表自己也可以迈入这个圈子。
坐回椅子上,他看了一眼陆喆的对话框,现在一点多了,估计陆喆早睡着了。他继续给自己倒酒,期间有两个女的过来搭讪,被他拒绝了,后来苏晨阳调了一杯鸡尾酒端来给他,问他今晚有没什么安排,要不要帮他找个人放松下。
这段时间李致身边绯闻不断,但是苏晨阳清楚那些只是李致叫人提前安排好的,对方拿了钱配合演戏罢了,没有人会真的不识趣到指望能爬上他的床。
“我累都累死了,”李致无语地瞟着苏晨阳,“现在只想睡觉。”
酒吧两点打烊,店里的客人已经少了很多,外面的天色也不如之前亮了。
“你要不想叫老潘来,我送你回家吧。”他今晚喝了不少,苏晨阳提醒道。
李致不想让苏晨阳知道自己去的地方,便谢绝了他的好意,独自下楼在车门边靠了一会儿,叫了个代驾。
来的代驾的服务很专业,上车以后专注驾驶不说话。李致坐在后排,两侧窗户都被降到最下面,微凉的夜风不断刮进来,吹乱了刘海,也吹得他有点昏昏欲睡了。
这段时间他频繁失眠,已经严重到就算借助酒精也很难入眠的程度。不过从昨晚开始他有点嗜睡,无论是一觉到天亮的好眠,还是今天白天去诊所检查眼睛时的休息时间,甚至是现在频频打起了哈欠。
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一张脸,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陆喆回来的缘故。
不过除了苏晨阳,也只有在陆喆身边能让他彻底放松下来,不需要时刻防备,或者算计着前行的每一步。
回到陆喆家里,他在玄关换鞋时闻到了食物香气,走到厨房一看,锅里保温着一碗海参鸡汤。
盯着色泽金黄鲜亮的汤,李致想起了陆喆几个小时前发的信息,自己明明回了不用准备的。
他洗了个手,回到亮着台灯的卧室,本来以为陆喆还没睡觉,没想到陆喆抱着抱枕侧躺着,被子踢到了地上,睡得很沉。
望着那张在暖色灯光下仍显出几分憔悴的面庞,李致放轻脚步走过去,捡起被子盖在他身上。
坐在床沿看了他一会儿,李致伸手在他肩膀上压了压被子,这才起身回到厨房,端出锅里的汤。
回来之前不觉得饿,这会儿尝了一口就食欲大开了,这两年陆喆的手艺的确是越来越好,海参鸡汤只放了一点盐,味道都非常鲜美。李致吃了个干干净净,接着进浴室洗澡。
今晚他喝了不少酒,现在吃饱喝足酒劲又上来了,洗完便随便拿了件睡袍裹着上床。
关掉灯,他在黑暗中闭上眼睛,身边那人却在这时动了动,靠近以后把脸埋到他颈窝里,左手和左脚都搭在他身上。
李致转头看去,陆喆只是翻了个身就不动了,绵长的呼吸均匀地落在他耳畔。
以前他俩睡同一张床的时候,陆喆经常会在睡着以后抱着他,李致没有多想,拉过被陆喆踢开的被子重新盖好,由着陆喆大半个身体都紧挨着自己,很快也睡了过去。
相较前一个晚上,今晚这一觉睡得更好了,不但入睡快,且一直到上午十点才因为生理原因醒来。
睁开眼时李致仍觉得很困,陆喆躺在他身边还没醒。
比起昨晚睡前的姿势,今早他俩靠得更紧。他的胳膊被陆喆枕在脑袋下面,陆喆与他面对着面侧躺着,他腰间的睡袍带子几乎要松开了,一条腿挤在陆喆的腿间。
男人晨起时都会有同样的状况,即便李致的腿碰到了陆喆那里也没觉得尴尬,他悄悄把腿抽回来,抬着陆喆的脑袋收回被压麻的手臂,下床去了洗手间。
等他洗漱完毕出来时,听到了一阵熟悉的铃声,回房间拿手机发现陆喆已经被吵醒了,正揉着眼睛坐起。
陆喆的头发睡得翘起,李致拿手机时顺便帮他捋了一把,见他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不禁对他笑了笑。
助理谢延打来汇报公事,李致拿着手机到客厅外的阳台去接。这期间陆喆也去洗漱,等李致讲完进来时,他已经穿上围裙,在厨房做早餐了。
给李致递了一杯刚冲好的Wallenford,陆喆问:“你昨晚几点回来的?”
李致靠在他身后的门框上,尝了一口醇香的咖啡,道:“三点左右吧。”
“怎么不叫醒我?”
“你那么累,我叫醒你干嘛?”李致笑着说道,“不过昨晚的夜宵我吃了,很好吃。”
陆喆点了点头,把锅里煎好的两只太阳蛋装盘,又捞起隔壁锅里的意面,拌上奶油蘑菇鸡肉酱,最后将热好的三明治一道端上桌,和李致一起吃着。
“你今天要出去吗?”喝了一口自己那杯咖啡,陆喆看着李致问。
“下午有点事,”李致用叉子挑破太阳蛋薄薄的皮,卷了一团意面沾了沾蛋汁送进嘴里,吃完了才接着说,“要去一个地方。”
陆喆问:“去哪?”
除了昨晚的酒吧,李致还另外投资了一家美术馆和一间画廊。作为他最近两年新增的私产,由于不涉及到家里与公司的利益问题,李家的人懒得管。
陆喆并不知道李致这两年的投资,不过李致知道他和自己一样从小受艺术熏陶,都很喜欢画,便问道:“你下午有没有空?”
陆喆一口意面还没完全吃进嘴里,便忍不住点头了。李致给他递了张纸巾擦嘴,说起自己在西区投资的一座场馆,耗时近两年,馆内的翻新改建工程基本结束了。
李致没提场馆的用途,只问陆喆有没兴趣逛逛。陆喆当然不会拒绝,饭后两人收拾了一番,下楼时陆喆看着李致那辆大块头的领航员,提议让李致坐自己的车去。
他的车就停在李致隔壁,在领航员庞大的车身对比下,银白色的Stelvio虽然有着赛道血统,线条却显得流畅精致许多。
李致说:“都忘记问你了,怎么不开那辆罗宾汉?”
“我妈一直念叨那车我开着太野,”陆喆解锁车门坐上去,无奈地笑了,“算了,反正在香港城区也发挥不了那种车的性能。”
“确实。”李致认同道,坐进副驾后充当导航,半小时左右陆喆就开到了目的地。
没下车之前,陆喆就远远看到了这座外形像三块不规则几何图形组成的场馆,已经觉得惊叹了,走近后看到大门边的草坪上立着“流浮”两个银色的立体大字,以及旁边的“美术馆”三个小字时,更是当场愣住,回头去看李致。
李致就是想给他这个惊喜,双手抄着裤兜走到他身边,笑道:“没想到吧?”

陆喆是真的没想到。
和李致相识之前,他便因为母亲是音乐中学的教授,自小对艺术耳濡目染,除了擅长钢琴与大提琴之外,在绘画方面也很有天赋。
不过他对绘画的兴趣就跟对音乐一样不算特别热爱,直到遇见李致,见识了李致可以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在一整面墙上画出一片逼真而震撼的星系图。
看到那一大片色彩浓烈,完成度极高的星云时,他的心情难以形容。尤其是太阳落山后,李致用的部分荧光颜料开始发挥作用,如同茫茫黑夜中释放出的万点星光,虽然及不上远处的霓虹夜灯璀璨,但是炫了他满眼,看得他心潮澎湃,迫不及待想要动手也画一幅。
后来有时周末,李致会带他去一些空旷废弃的场所画画。有一次在一间老旧的铁皮小房子里,夕阳光正好透过窗户照进来,李致盯着灰白墙壁上反射的光线,画了一幅滩涂上的日落。
他作画时陆喆都习惯在旁边安静地看,这次他画到一半陆喆已经猜到了,从桌沿垂落的两条小腿不自觉地摇晃起来。好不容易等他画完了,陆喆从桌上跳下,接过他的画笔沾了黑色颜料,在岸边勾勒出两个人的剪影。
李致知道陆喆肯定明白自己在画什么,果然,那两道黑影并肩而立,一起看向海的另一端,俨然是他们上周的一幕写照。
画完以后,陆喆换了毛笔,在右下角写了“流浮山日落”几个草书。
这几个大字写得苍劲有力,又不失写意洒脱之感,最后再署上日期。
香港有很多欣赏日落的好去处,但流浮山的日落会因为退潮时显出大片滩涂而令视野变得十分辽阔,遇到能见度好的时候,纯粹的蓝天被晚霞烧红,海面上光芒夺目,听着浪花卷上岸的声音,天与地仿佛都变得遥远了。
陆喆喜欢看风景,以前他不止一次地背着画夹去采风流浮山的日落,但那一晚的景致却令十六岁的他心醉难忘。
因为那天是他的生日,而李致真的实现了他的愿望,陪着他在这里看了一场很美的日落。
那时的心动被他深深埋藏,回程时他装睡靠在李致的肩上,窗外的夕阳余晖仍点亮着眼皮,他数次偷偷睁开眼看去,希望将那一刻的美景烙印在心底。
后来但凡李致有陪他过生日,他们都会去一趟流浮山。可惜往后几年再也没遇到过那一次那么好的天气,那么令人沉醉的夕阳了。
“没想到你真的投资了美术馆。”陆喆回过神,再度望向了旁边草坪上银灰色的立体草书。
李致来到他身边:“你也知道家里的生意不是我真正想做的,总要抽点时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以前读大学时,李致提过将来想拥有一家可以承办各类艺术展览的美术馆。他喜欢作画,更喜欢赏画,这些陆喆都懂,当时还用玩笑的语气掩饰了一下,说如果他真的投资了,自己就给他当助理去。
那会儿他们坐在"shake shack"的门店里,对面就是海港城外迷人的海景,午后闷热的空气被挡在玻璃窗外,许是陆喆身上的中学衬衫衬得那张脸太过青涩,李致并没把他说的话当回事,只笑着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起身去拿他们点好的餐。
“为什么会想到‘流浮’这个名字?”陆喆接着问。
“去年底我收了一幅很棒的日落图,当时就想到了以前和你看过的流浮山日落,那时候一直没想好美术馆的名字,就用了这个。”
要不是跟李致认识超过十年了,陆喆肯定会因为他的这番解释而想到不该想的方面去。
望着身边人神情坦荡的侧脸,陆喆收起多余的情绪,问道:“什么样的日落图,我能不能看?”
“当然,”李致带他往大门走去,笑道,“就在里面。”
流浮美术馆共有六层,其中三层划分为八个不同主题的展厅,均采用了极简的装饰风格。大面积的白墙和灰与棕色的原木搭配提升了视野辽阔性,每一层都有令人眼前一亮的错层设计,光与影的搭配也增加了空间的观赏效果。四楼还提供了风景极佳的户外休息区,既可以欣赏景观植物,又能眺望不远处的维港风光。
刚进来的时候,陆喆已经被一楼挑高九米半的超大空间吸引了目光,随后又看到右侧那面黑色墙上悬挂的巨幅日落图,顿时迈不动脚步了。
这幅日落并非来自名家之手,但因为笔法细腻,配色浓烈而大胆,整体效果十分出彩。画作上没有署名,陆喆问李致作品出处,李致笑了笑没回答,只说改天介绍这位画家给他认识。
没等陆喆继续问下去,有位年轻女孩走上前来,恭敬地问道:“李总早,请问这位是?”
李致说:“我朋友。”
女孩对着陆喆礼貌地问了声好,李致又问:“海悦在吗?”
“在的,郑总在六楼办公区,需要我通知她下来吗?”
“不用,我上去就好。”
等这个着白衬衫与蓝色牛仔裤的女孩离开后,李致对陆喆道:“去我办公室吧坐坐吧。”
陆喆跟在他身后走向职员专用电梯,顺便看了看一楼左侧正在做装饰收尾工作的大空间,李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解释说这是贩售展览纪念品的商店。
两人上了六楼,电梯门打开后,右侧便是通往办公区的长廊,这条长廊除了地面之外,其他均做了透明的景观处理,外部能欣赏到五楼楼顶栽种的面积很广的植物群,这些仿热带植物造价不菲,就像遮天蔽日的雨林覆盖在室内,肉眼望去难辨真假。
光是这条走廊就能看出李致花在美术馆上的心思了,陆喆忍不住驻足欣赏了一会儿,李致陪着他,顺便解答他的疑问。两人正聊得投入,不远处传来了高跟鞋的声音,陆喆循声看去,是一位形貌昳丽,气质很不错的女孩。
她身着一套民族风改装的套裙,笑着朝他们走来,到面前后主动与李致问好,接着视线温和地在陆喆身上停留。
“她就是郑海悦,暂时帮我处理美术馆这边的事务。”李致对陆喆介绍道。
陆喆接住郑海悦伸过来的手,听对方笑着说:“李总还是第一次带客人来参观美术馆呢,怎么不提前通知一声,我好安排他们准备一下。”
“他不是外人。”李致没提过陆喆的名字,甚至连姓都没说,在别人面前他只叫陆喆的英文名Klo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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