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父一边应着好,一边将手机放在耳边,听着电话里传来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候再拨。”
“铭宇之前有说他们要坐哪班飞机回来吗?”顾父问管家。
管家报了一个航班号:“算算时间,现在应该落地了。”
“那怎么还不开机……”
顾佳彤穿着礼服从楼上下来,听到顾父的话,问道:“哥哥还没到吗?”
顾父抬头看到女儿,脸色稍微好了一点:“你怎么下来了?”
“小白已经到了!”
余白一下车,就看到了别墅草坪上的气球。顾母正跟婚礼策划确认接下来的流程,余白往草坪走过去,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香气和荔枝玫瑰的甜香,粉白的玫瑰簇拥着十几米长的玻璃T台,T台的尽头是一道鲜花做的拱门。
场地的布置与余白梦中的相差无几,只是T台的尽头没有人在等他。
“哎呀!小白,你今天真帅啊!”顾母看到了余白,忙过来打招呼。
余白不好意思地说:“是不是有些喧宾夺主了?”
“不会,不会,我们小白本来就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帅。你今天就跟着我,我要把你介绍给所有的亲戚朋友。”顾母拍了拍余白的脸颊。
余白笑了一下,他当然不会把顾母的话当真,今天是顾佳彤和邢远之订婚,怎么也轮不到介绍他的。
顾母见余白有些心不在焉的,就知道他在想谁,她笑着说:“哎呀,今天天气真好,就是有点晒,你先进去坐一会儿,可别把我们的大明星晒黑了。”
余白感激地笑笑:“伯母也是,要注意防晒。”
顾母听了,心里真是无比的熨帖,顾时卿是上辈子积了什么大德,才能遇上余白这么贴心的好孩子。
余白按耐着心中的迫切,慢慢走进别墅,就看到大厅里的顾父和顾佳彤。
顾父一看到余白,脸色有点不自然:“余白啊,你来啦!”
“伯父好。”
余白转头看到顾佳彤,说了一句“恭喜”,然后递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顾佳彤接过礼物,说了谢谢。然后场面有一瞬间的静默,彼此似乎有什么心照不宣。
最终还是余白先开口了:“时卿呢?是不是在楼上?我去找他。”
“呃……小白,我哥的飞机晚点了,还没到,你再等等吧!”顾佳彤看了顾父一眼。
顾父附和了一句:“对的,应该马上就到了。”
余白的心中涌起一种不安,正要说话,邢远之和邢家父母到了。
顾父和顾佳彤忙走过去招呼亲家。
余白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突然觉得有点格格不入,就想避到花园里去,正好乔家兄弟来了。
乔家兄弟是带着女伴来的,乔宇的未婚妻黄灵慧,余白之前在姚氏集团的纪念酒会上见过一次,她以前挺喜欢阿洛的,还跟他们要过签名。
乔洋的女伴孙燕是黄灵慧的表妹,还是邢远之律所里的实习律师。余白之前没见过,觉得这两人的关系有点奇怪,说是朋友,似乎又过于亲近,说是男女朋友……乔洋却没介绍。
两兄弟一看余白是一个人,顿时明白了七八分,四人就陪着余白在花园里聊天。
黄灵慧一坐下就说:“唉,我真没想到阿洛是那种人渣,还有那个成飞,一副天真单纯的样子都是骗人的,出柜也就算了,还爬床,脚踏N条船,真是恶心死我了。”
余白只能保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余白明显心思不在聊天上,只是配合着聊两句,幸亏有黄灵慧在,场面才没有冷场。
聊了一会儿,宋璟曜和他的未婚妻云初月也到了。余白曾经帮过云初月,所以云初月看到余白也很亲近。
“余白啊,好久不见了。你怎么好像更瘦了,是为了上镜才保持身材的吗?”
余白笑了一下:“不是的,天气热,吃不下东西!”
“唉,最羡慕你们这种怎么吃都不胖的,你不知道,我之前的礼服都穿不上了,回头又要减肥了。”云初月夸张的说。
“减什么?你又不胖,你才出院,身体都还没恢复呢!”黄灵慧忙说。
余白听说云初月之前出了点事,在医院躺了大半年,刚才见宋璟曜搂着她走过来,还以为是两人恩爱,原来是她身体还没复原。
“唉,礼服这东西,一件也穿不了几次的,以前的穿不上了,就买新的啊,我曜哥又不差钱,是吧!”乔洋说着还看看宋璟曜。
宋璟曜不理他,只是专心把玩着云初月的手。
云初月看到余白的目光有些羡慕,忙尴尬的收回手,说:“说到礼服,余白,你今天的这件,好像有些眼熟,是哪家的高定?”
余白摇摇头,不好意思地说:“不是什么高定,是一家私人工作室定制的。”
“破晓之星?”乔宇说。
“啊!对对对,我说呢,这件衣服怎么有点眼熟,是托马斯先生设计的‘破晓之星’对吗?”云初月眼前一亮,问道。
余白点头,有些诧异,怎么大家都知道这件衣服。
“圈子里的一个朋友介绍我去‘XF’定礼服,时间有些赶,现做来不及了,老板就把这件‘破晓之星’给我了。”
“唉,托马斯先生有个怪癖,他的衣服一定要卖给合适的人。他店里有两件镇店之宝,一件叫‘星之海’,我之前第一次去他店里的时候,就试穿了那件‘星之海’,托马斯先生觉得很满意,就把衣服送给我了。还有一件就是你这件‘破晓之星’,听说有很多明星模特都试过了,没想到最后给了你,果然宝剑还是要赠英雄的。”云初月捂着嘴笑起来。
余白瞪大眼:“什么?礼服还有白送的?我这件花了七位数呢!”
云初月笑得更开心了:“没有没有,我后来出过钱的,哪能真的白拿啊!”
几人围着余白说说笑笑,直到订婚典礼开始。
佣人领着几人往观礼席走去,这一行人都是帅哥美女,引得大家都回头来看。乔家兄弟和宋璟曜都是C市顶级世家出身,身份气质自是不一般,但大家却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的余白,精致的华服,出色的容貌,恰到好处的笑容,完全盖过了周围人的光彩。
几人被领到了观礼席的前排,第一排坐着顾家和邢家的长辈,顾父顾母的左边空着一个位置,余白知道那是谁的位置,典礼都要开始了,他最想见的人竟然还没来……
婚礼的BGM已经响起来了,顾佳彤手捧鲜花,出现在了T台的一头。因为不是结婚,所以她穿了一件白色的丝绸长礼服,柔软的布料勾勒出她玲珑的身段,精致的蕾丝从腰间堆叠,垂坠在身后,在满地的玫瑰花瓣中蜿蜒出一道幸福的弧线。
她走的很慢,像是跨越了十年的时间,才走到了她的爱人面前。两人拥抱,接吻,在众人的祝福下,戴上了象征着誓言的戒指。
余白抚摸了一下左手的手腕,手镯冰凉的触感让他忍住了眼眶的酸涩。他默默地起身,悄悄的离开了现场。
他从花园的小道绕到了别墅的后面,他记得那里有一道侧门,可以上到三楼,他想去顾时卿的房间等他。
经过一楼大厅的时候,他无意间听到顾父在打电话,电话是顾铭宇打来的。
顾父问:“铭宇,你们现在在哪里啊?”
顾铭宇实在有些难以启齿,“那个……我们没有上飞机。”
“什么?为什么没有上飞机?不是说好了来参加小彤的订婚典礼吗?”顾父吼的很大声,即便余白隔的有些远,也听得一清二楚。
顾铭宇也不知道为什么啊,顾时卿不知道抽了什么疯,临要出门了,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死活不出来了,都一天一夜了,电话也关机。要不是他的房间在三楼,他都想爬上去看看了。
“呃……就是公司临时有些事,他走不开。”
“什么事这么要紧?公司没了他就要倒闭了?抽一两天时间,来参加亲妹妹的订婚典礼都没空吗?”
顾铭宇也知道这个借口实在太瞎了,但是他也没办法啊,顾父难道不知道顾时卿在别扭什么吗?
顾父气呼呼地挂了电话,一抬头却发现余白就站在楼梯口,不知道在哪里站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
第一百九十章
余白的唇色很淡,看上去没有血色,他颤抖着问:“时卿……他没有回来……对吗?”
顾父也有点尴尬,好像骗了余白的人是他似的,一时没有回答。
余白走近了两步,又问了一遍:“时卿为什么不回来?他答应过我的,他让我等他的。”
管家看着很不忍心,安慰道:“可能少爷真的临时有事。”
余白突然变得很激动,要冲出大门。
顾父怕他出事,忙让人拦住他。“余白,你要做什么?”
“我要去M国,我要去找时卿,我要问问他,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要骗我!”
顾父下意识说道:“你去了他也不会见你的。”
余白的动作一顿,缓缓回头看向顾父,“为什么?为什么时卿不肯见我?”
顾父也是气急了,迁怒了余白:“就是因为你,时卿为了躲着你,连亲妹妹订婚这么大的事都不肯回国。”
余白一下瘫倒在地,不可置信地问:“他为什么要躲我?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顾父心知失言了,抿着唇不说话。余白又看向了管家。
管家是看着顾时卿长大的,知道他从小过得并不开心,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喜欢的人,他也希望有人能陪他走完下半生。
“少爷在H国受了伤,眼睛看不见了,双腿也不能动了,可能是怕你担心,所以一直不敢告诉你。”
余白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管家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锋利的针,密密实实的将他的心脏扎的千疮百孔。
看不见了……怪不得他临别前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怪不得他不肯跟他视频聊天,怪不得给他发信息,他总是回的很慢,因为……他看不见了。
“时卿那么喜欢画画,要是看不见了,他该怎么办啊?”余白低喃道。
“其实他的眼睛已经有好转了,也许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复明了。只是现在他的腿还不能动,每隔一两天就要去医院做复健。”
余白突然抓住了管家的手,哀求道:“顾叔,你知道他在哪家医院做复健吗?能把医院地址给我吗?”
管家有些为难,看了顾父一眼。
顾父背过身,挥了挥手。
管家立刻写了一个医院的名字给余白:“你可以试着去医院等他。”
余白一看医院的名字,愣了一下。他之前在M国拍广告时,伤了脚,曾经去过这家医院。当时他在医院的花园里看到过一个熟悉的背影推着轮椅,原来那个背影是顾铭宇,原来他和顾时卿曾经只隔了十几步的距离。
另一边,顾时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两天后,终于打开了门,顾铭宇闻讯而来,看到他穿戴整齐,似乎是准备出门。
“你这又是怎么了?说好了回国参加订婚典礼的,你放了那么多人鸽子,先生说了,就当没你这个儿子,以后都不用回去了。”
顾时卿垂着头,大半身子隐在窗帘的影子里,显得有些晦暗不明,他从齿缝间逼出一句话:“去医院。”
顾铭宇接着说:“你这么出尔反尔,有没有想过余白怎么办?你给了他希望,又让他失望,是想逼死他吗?”
顾时卿的手死死掐着轮椅的扶手,见顾铭宇不来推他,就自己按了电动按钮,缓缓向门口滑去。
顾铭宇没办法,捞起一件大衣,忙追了上去:“唉,今天外面在下大雪,你也不多穿一件,就这么出去了?别以为你现在眼睛好了点,就能一个人瞎逛了。”
顾铭宇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啰嗦了。虽然他们家几代都是顾家的管家,但现在又不是旧社会了,他也不是什么家生子,却像卖给了顾时卿似的,从小就跟着他国内国外,家里家外的打点,拿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的心。
给顾时卿做理疗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医生,她一见顾时卿冷着一张脸,就开玩笑说:“Nikolaus,今天是怎么了?你的表情像是被外面的雪冻住了。”
顾铭宇心想,他不是表情被外面的雪冻住了,是整个人都被雪冻住了。
顾时卿做完一套理疗,又逼出一身汗,但他的腿还是没有任何知觉,他问医生:“我的腿,会好吗?”
女医生笑着回答:“当然。”
“什么时候?大概什么时候能好?”
女医生想了想,回答:“医学是有奇迹的,你明白吗?亲爱的!”
顾时卿自嘲的笑了一下,是的,他早该明白的,他的腿,大概只能靠奇迹才会好了。这样一个残废的人,怎么配留在余白身边呢?他不该给了他希望,再让他失望的。他应该死心了才对。
顾铭宇也听出了女医生话里的意思,推着他往回走的时候,安慰道:“其实,你要不要换一个医生试试?我之前跟你说过的,F国那里有个神经科的专家,刚发表了一篇论文,就是针对你这种情况的,我们可以去F国问问……”
“不用了。”顾时卿打断了他的话。
顾铭宇看出他很沮丧,只能叹了一口气。
两人下到一楼,这家医院的停车场在户外,要穿过医院的中庭花园才能到。顾铭宇看了一眼玻璃门外的漫天飞雪,对顾时卿说:“外面雪很大,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把车开过来。”
顾时卿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玻璃门外的大雪。
顾铭宇又看了他一眼,快步穿过了玻璃门,跑向了停车场。
顾时卿在原地坐了一会儿,缓缓掏出了手机,打开了微信。微信里有二十多条未读短信,大都是余白发的,他没有细看,只是给余白发了一条微信,就将手机塞回了口袋里。
他推着轮椅走向玻璃门,自动门一开,寒风就裹挟着雪粒扑面而来,让他从头到脚,凉的彻骨。
轮椅缓缓的朝花园走去,这一场雪下了一天一夜,花园里的树木花草都被雪沉沉的压着。花园不是主干道,下雪天经过的人很少,地上只有轮椅留下的车辙印,经过时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
只是从门口过来两三分钟的路程,顾时卿的身上已经落满了雪。他的眼睛才刚好一点,看到白茫茫的雪地,有些不舒服,他取下了眼镜,右手覆上了自己的眼睛。
身后突然传来了脚踩在雪地上的声音,他以为是顾铭宇这么快回来了,然后他就觉得一只如同雪花般,冰凉又柔软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顾时卿觉得浑身一震,那只手将他的手从眼睛上缓缓取下,他看到了一道模糊的人影,心脏在胸腔里飞快地跳动着。
“顾时卿,你男朋友很生气,哄不好的那种,你要是不好好解释,你就要失去他了。”
顾铭宇开车回来找顾时卿,发现他不在原地,急得低咒了一声,大冷天的还瞎跑。
他循着轮椅的车轮印,最后在花园里找到了一身是雪的顾时卿。
顾铭宇不知道他又抽什么疯,刚要将他带回去,走近了,发现他的腿上趴着一团白色的东西,像一坨正在融化的冰淇淋,滴滴答答的往下滴着水。
“余白!!你怎么会在这里?”
余白离开顾家后,没有告诉任何人,直接买了最近去M国的航班。下飞机的时候,还是凌晨,医院都没开门,他就近找了一个酒店,等到了天亮。
医院对病人的隐私守口如瓶,所以他打听不到顾时卿的信息,他只知道顾时卿隔天会到医院做复健,并不知道他今天会不会来,只好等在了中庭花园,那是通往停车场的必经之路。
他没有打伞,穿着一件白色的长羽绒服,戴着一顶白色的毛线帽,在外面站了两个小时后,就觉得里外都透心凉了。他站在雪地里一动不动的,完美的与周围环境融合在一起,身上积满了雪,所以顾时卿一开始并没发现他。
顾铭宇将两人送上了车,生怕两人感冒,又把车里的空调上调了两度。
上车前,两人已经将身上的雪都抖干净了,但余白在外面站久了,衣服上都有些结冰了,一到了暖和的车内,又开始滴水。
“把湿衣服脱了。”顾时卿皱眉冷声说。
顾时卿已经戴上了眼镜,能很清晰的看清面前人的样子。
余白很老实听话的将羽绒服脱了,露出了里面一套加绒的冲锋衣。毛线帽摘掉后,头发也有点湿,脸有些红扑扑的,连鼻子都是红的。
羽绒服是防水的,冲锋衣也是,所以里面的衣服倒是没打湿,但脚上的马丁靴已经湿透了,踩在车内浅色的地毯上,洇湿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