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来说,这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故事。”他苦笑一番。
“至于星域身份证号——则是通过家族、个体以及人类社会中的羁绊,彼此互相验证,互相整合以后,才做出的新的身份识别。”
“当然,我更乐意称它为N个世纪之前的老古董。”裴博士无论在小星的印象中有着怎样的骄傲和自负性格,可在当下,在他讲述事实时,总是不由自主地插·入的各种想法后……
这些都在证明,他已经是一个被现实的残酷摩擦到根本直不起腰的人了。
裴博士轻轻吐出一口气:“而假如你是武者,不知道这些也很正常。”
陆映白已经快笑到脸僵了:所以你倒是给我解释一下武者是什么啊。
小星这会儿也才后知后觉发现,陆映白脸上的笑容已经持续了好一会儿,而且连零点一度都没变化过。
电子幼崽轻咳一声,随即以手机震动的方式于游戏界面上跳出一条提示。
【武者,星际世界修炼古典武术的特有群体,经常闭关。他们时常在多年前进入闭关状态,又会在多年后出关,这类人往往很容易造成和社会脱节现象。】
陆映白:懂了。
青年将目光从手机上抬起,并决定坐稳这么一个土著身份设定。
不过在此之前,虫族不必考虑,实验室也不必在乎,这位CG里出现过的父亲为何是当下这种性格也不必纠结,陆映白在已经了解了局面的当下,有且只有一个问题。
“你有后悔过创造出小星吗?”
——你有后悔过自己创造出了一个生命吗?
上述话语,是陆映白问裴博士“后悔过创造出小星吗”之后的,想要指出的更准确形容。
然而……
“现实只会告诉我,这还真就是个游戏。”
要不然怎么能巧合到,裴博士都已经张嘴开口说了,可下一秒实验室就直接爆炸,甚至还塌了……
陆映白张大了嘴。
他甚至还能从大脑不断回闪着裴博士张嘴准备回答的那个画面。
“草(一种植物)!”
素质在这个时代已经是没有底线的不断降低了。
陆映白又一次暴躁起来,他紧皱着眉,于烦闷中尽力保持冷静:“小星能检索一下当前情况吗?探寻一下裴博士所在的位置,以及实验室为什么会突然坍塌,还有……”
还有之后的话也说不下去了,因为随后陆映白就见到了裴博士之前大致描述过的虫子。
约莫在半小时之前,那位博士刚告诉他说:“虫子分为三类,以水陆空划分。”
“用这种方式划分,并不是因为它们中间不存在两栖甚至是三栖,而是指,这些肮脏的玩意儿,它们总会在三个领域中的其中一个里,成为最厉害的那个。”
陆映白当时就已经很想吐槽,这是什么话唠型工具人NPC吗?
然后现实告诉他,养崽游戏里的探索功能,一旦被大范围铺开后,只会把玩家创得死去活来。
陆映白仍然记得,一天之前想的还是,下周是带崽去游乐园玩,还是说去水上乐园?以及,换一个防水新手机的话,把手机放在鱼缸里,小星是不是顺便能体会一下水中鱼类的自由与快乐。
至于现在嘛,自由是挺自由,毕竟天上那玩意飞的是超大型曱甴(yuēyóu),仅从汉字层面来看,这两个词的外形还挺像的,不是吗?
而一旦从俗称方面来看……
“我真的是在探索星际世界吗?特么怎么会有三米高的蟑螂在天上飞呀?&*~*?★#!”
陆映白恨不得这一刻就死过去。
虽然他家的沙发是那种老式沙发,看起来就一副旧物感满满的样子,但就家庭卫生层面,陆映白敢肯定,他在使用现代清洁工具层面,在全小区里肯定排第一。
蟑螂……哈!蟑螂!
“让我死!”
“阿爸,我觉得你还可以再抢救一下,比如开启战斗系统!”
“让我用四肢去殴打三米高的蟑螂,那还不如让我去死!”
陆映白已经被这无比该死的世界创得完全忘记了裴博士的存在。
明明在上一秒他还很忧心裴吉会不会遭遇生命危险,以及该如何拯救自家崽的前爹……
“冷静阿爸!虽然当前实验室的建筑已经出现了大范围坍塌,但之前你很好奇的那个有着红色按钮的柱子——内部包裹的东西也已经掉了出来,是c26-93版的无限激光子弹枪!”
“捡起来,装备上它,我们可以尝试打打远程。”
陆映白已经被创得分不清东西南北,却还是照做了。
养崽游戏?啊哈……
“根本活不了一点!我只是个普普通通,适合站在谈判桌上跟同类对话的现代青年,而不是要在星际时代里去捡激光枪和三米蟑螂掰头的孤勇者。”
肾上腺素的再次飙升让陆映白口不择言,这是缓解焦虑和震撼的一种合理手段,但……
感谢灵魂能被拉进时停空间。
外界时间停止,陆映白重新开始操控起了他那个老旧破烂的手机。至少相比这个世界的科技产品而言,他的手机足以称得上一句够格的工业垃圾。
手机界面提醒:【您已装载武器。】
【新技能开发成功,技能连招推荐如下……请根据教程指引使用。】
陆映白瞬间将120%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手机上。
因为他生怕手持远程激光枪的他下一秒就得被迫用枪砸人打近战,然后又被迫近距离接触三米大蟑螂。
还好还好,也许养崽游戏里的战斗系统并不遵循法师拿法杖敲人头的离谱设定。
接下来的连招也被归为,平a一段为普通射击,二段瞬间拆卸长管激光枪使其成为双枪后分别射击。
一段平a接小技能为翻滚后蓄力重击(发射炮弹),二段平a接小技能翻滚后为子弹散射(加·特·林再世)。
大招简单又离谱,直接从天而降一道光炮。缺点是这种非指向性技能距离无法把握,但输出爆炸。
而所谓爆发技,就像是没装备武器开启战斗系统时那样,可以同时点击大招和爆发。
当装载了激光枪这一武器后,同时点击至二者爆发技的结合则会让大招放出的激光束直接引爆。
按照陆映白的说法是:“迷你版小伊万?”
陆映白的灵魂恍恍惚惚地又被塞回了身体。
轻而易举将三米大蟑螂消灭得连渣都不剩后,陆映白刚想身体一软,就像是解决了重大危机的勇者,终于肯放松休息……
陆映白连滚带爬地从原地跑开。
开玩笑,能把这间坚持了一年零三个月零十七天的实验室搞塌了的虫族团队,怎么可能只有一只三米大蟑螂?
“根本活不了一点!”
在这恐怖扭曲的垃圾星际世界里,唯一有所安慰的就是小星还陪在他的身边,还时不时以手机震动的方式表明他的存在感。
——似乎是担心以言语的方式沟通,很有可能影响陆映白的战斗状态。
再之后。
一个人,一部手机,一把被装备上以后压根不必考虑什么能源子弹之类的激光枪,以及漫天遍野的虫族……
“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体验一把上阵父子兵……”
这是一颗星球,除了陆映白这个活人之外,只剩一个不清楚还活没活着的人的星球。
这里听不见任何智能生命的鸣叫,只有偶尔从废墟中传来的,自卫装置损坏时机体扭曲的悲鸣。
而尽管是悲鸣之声,但那仍然充满了机械的无情ai之感。
陆映白已经没有精力去在意那些。
现在的他的敌人,是完全看不到尽头的虫族大军。
而他的背后,只有一个连找都没找到的,更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博士。
还能怎么办?打呗!
就是很希望那个熟练玩耍各种吃鸡游戏,竞技游戏,mobo游戏的好友能来帮忙代打……
虽然陆映白知道这是做梦。
可在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的战斗中,陆映白模糊了对时间的感知,而当他开启了战斗系统以后,玩家的身体也似乎永远都不会疲劳。
虽说总会受伤,但不知为何,那些伤口也总在以飞快的速度恢复。
小星同样察觉到后,忙开始翻看起来陆映白无空观察的手机界面。
其上方显示,玩家正在“家”中战斗。
而所谓的家,也似乎被定义成了这座实验室。
尽管实验室已然坍塌,尽管这颗星球已然破烂不堪,甚至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但这栋破烂的建筑,依然给陆映白提供了强大的修复能力。
六小时的倒计时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逐渐过去了六分之一。
陆映白敢打赌,他的身体也在这持续了两天两夜的战斗中,被训练出了一些条件反射。但愿探索结束,拿到电池回到现代社会以后,不会在被老板打招呼时突然把老板吊起来打一顿……
至于为什么打老板?也许是他叨叨起来真的很像蝈蝈一样,吵闹不修。
“哈、哈哈,搞不好那样也很有趣。”陆映白说话时脸色苍白得不像话,完美比肩死亡三天的尸体。
可转眼他就听到了一连串的机械声:“提示,您正在陷入脑内幻想,请快速清醒过来,不要沉迷。”
陆映白麻木地说:“简直就像是游戏里的防沉迷系统在疯狂秀存在感。”
“但那其实是自卫装置在提醒。”小星也接上话题,以避免陆映白在这无止境的战斗中……精神崩溃。
在两天之前,在经久持续的战斗开启后不久,小星咬牙入侵了这座星球里所有的还能运转的程序。除了一些能对外沟通求救的东西被他紧急采用,大量金属人偶和自卫装置也被小星串联。
那些非人类的东西,被另一个非人类控制着,去保护着在场唯一的人类。
其中又抽出了一小部分,开始挖掘那些坍塌的实验室建筑碎块。
陆映白一开始从自卫装置那得知,裴博士被挖出来且没死的信息后,是有些高兴的,但很快他又得知,可怜的【父亲】已经陷入了昏迷,而这里的医疗装备也同样在破烂建筑之下。
没办法,只能投入更多的金属人偶和自卫装置去挖。
陆映白没法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就算那人是看着小星自·杀的前爸。
再之后,就剩一口气的裴博士被扔进了医疗舱。
医疗舱可没法在这种混乱中被平移转移,陆映白被迫成为了m0bo游戏里保护水晶的可怜玩家。
不过当持续两天两夜的战斗结束以后,陆映白依然凭一己之力拦住了虫子们进攻的速度,并且救下了全程没啥作用,还纯拖后腿的裴博士。
陆映白:骂骂咧咧.jpg
裴吉走出医疗仓,他看着直接碎了一半,仿佛抬手就能触碰太空的破烂星球,于一脸痴呆中见到一脸阴沉的陆映白。
青年正说着:“你要是给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我就徒手抓一只三米高大蟑螂把你生吃了。”
第15章 十五只崽
“小星是谁?”裴博士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但他还记得他被倒塌的建筑砸晕之前,陆映白问的那个问题。
陆映白沉默了半晌。
之后他一字一句的说:“我现在就去抓蟑螂。”
小星却连忙出声提醒:“阿爸你冷静一点,那可是有三米高还会飞的超大蟑螂。”
裴博士听见这道声音时明显愣了一下。
“智脑?”裴博士有些犹豫的反问。
“看样子你的脑子被医疗舱治得很好,我指的是你上一次脑子被切碎了一半过后的那场治疗。”陆映白语气里的冷漠太过明显,那些隐藏的恶意也随之流露而出。
“你甚至不记得,你自己亲手创造出的生命的名字。”
裴吉嘴巴几次三番张开又合上,最后还是说道:“我以为开启自毁程序的他早就不存在了。”
陆映白原本因劳累而显得低沉的声音突然变得高昂起来:“那你是不是还要顺带怀疑一下,就是因为他没有彻底销毁成功,所以虫族才依然存在。”
“我没那样想,我认为你现在需要冷静。”裴博士皱起了眉毛,对于他来说,一切只发生在转瞬之间。
墙塌、昏迷、然后睁开眼。这样的一套流程结束后,裴吉却猛然发现,原本能平稳和他对峙,甚至能占据上风的青年,已然变得尖锐起来。
为什么?
装载武器过后的战斗系统,可不会留下任何一个完整的虫子尸体。
裴博士能看见的,依然只有那仿佛抬手就能碰到外太空的破烂星球。
大气层早已消失,裴吉甚至有一种自身的一切都暴露在外的恐慌感。
但相比于此,他的精神依然被陆映白隐约的变化摄住。
“我冷静不了,一点都没法冷静。”陆映白对机械生命没有任何歧视,但宛如一个真正的机械一般,不知疼痛,不知劳累,不知疲倦的持续战斗两天两夜……
这对他的精神来说,依然是一个极大的冲击。
“发泄才是我现在真正需要的,这种发泄不是战斗,而是我持续经年的职业能力表达……”他喃喃自语。
但又很快回过神来,重归尖锐:“相比于我现在这个状态,我以为你更应该做的是回答我之前的那个问题,而不是来关注我现在的状态。什么都该有个先来后到,不是吗?”
这句话隐喻着,陆映白同样尊重裴博士这个小星的前爹,这是出于个人修养层面的礼貌,只是这种礼貌并不影响他对这位前爹本身就有着很大的意见。
“你先告诉我,你有后悔过创造出小星吗?”
裴博士依然沉默。
在这种沉默中又过了一会后,原本并不想加入话题的小星主动出声:“这个问题没有必要问父……没有必要问裴博士,它对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小星诉说着自己的心理:“就算我曾经想过,如果我没有被创造出来,裴博士是不是就不会面对那种,被星际人民逼着要求他毁掉我的状况……”
“但是、但是阿爸,那些都不重要了。”小星甚至已经快要回忆不起来,他思考那些东西时的心态。
小星加重了语气,以示认真:“重要的是你,是你现在的状态,是你现在的精神问题,是你还能不能回想起,两天之前你还说要去换一个能防水的新手机。”
“这是星际时代,这是我过去生活的世界,但是他不是阿爸的世界。小星知道您是因战斗系统才活下来,但是您不应该因战斗系统而深入这个世界的灾难。”
小星无法在此刻将一丝一毫的目光分给裴吉,小孩全部的目光都放在陆映白的身上,他的眼里只有阿爸:“那些灾难不属于您。”
陆映白所有难以言语的情绪,在这一刻都被安抚了。
被一个不是人类的,在之前甚至需要他耐心教导、指引的幼崽。
“抱歉,吓到你了。”
青年以裴博士未曾想过的理所当然的态度,去向智脑道歉。
裴博士无法理解,但好像也不是那么无知。
就像他独自一人待在这颗星球的那一年零三个月零十七天,他能分得清楚每一个金属人偶和自卫装置,并给他们做了编号。
而其中一个在冠部位置特意点了红漆的自卫装置,就是他最喜欢的那个。
“0128,听到请回应我!”裴博士提高了声线,大声喊道。
“提示:我就在您的身边,请低头。”
裴博士猛然低头看去,就发现了那熟悉的一抹红漆。
受武者青年强烈情绪冲击到的中年男人,突然轻松了很多,就像是心脏落回原处。
他也开始磕磕绊绊的回应起了那个还没正式回答的问题。
“我不后悔创造出智脑,并为他赋予那个大众到不能再大众的名字……我…觉得,也许更应该说的是,我一点也不后悔创造出智能生命。”
他说的磕磕绊绊,以一个中年人的形象诉说着这些形象时,有一种尊严被踩在脚下的可怜感。
但陆映白却像是察觉不到一样,冷然注视着他。
“我只是,在那个时候还没有做好迎接一个独立生命个体的准备。”
“所以你就理所当然的把他当成了工具吗?”陆映白没再说那些刺耳的话。
但裴吉还是很确定,这个青年下半部分的话应该是:所以你也就理所当然的,因为外界的压力,没有任何自我的选择妥协,然后放任他开启自毁程序吗?
“我只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很多很多的莫名其妙……”
“那已经是三年之前的事了。”裴博士这样说着。
一年多未曾见过同类的男人,面对陆映白的时候,甚至不知不觉的表现出了委屈。
“人会畏惧自己的一切都犹如程序一般,能被非人随意篡改……这是很正常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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