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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那个弱柳扶风的丞相大人(燕行泽)


昨日商琅才刚刚因为受伤被他“接”进宫来,今日就出宫,未免也太早了些。
再者——顾峤目光落到丞相大人的右肩:“先生的伤还要好好养着。”
“已经无事,陛下不必挂怀,”商琅轻飘飘地撇开,同他解释,“陛下就当是臣要出去散心,也可多派些人跟着臣。”
后一句,就是要顾峤趁着这时候继续陪他做戏的意思了。
颇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顾峤眼巴巴地瞧着他,忽然福至心灵,道:“既然如此,不若朕扮作侍卫同先生过去吧。”
正好也能听一听商琅究竟是如何忽悠这群家主的,能把人忽悠到这个时候了还对他深信不疑。
丞相大人却看了眼小皇帝那俊秀得一瞧就是富家公子的脸,无奈地喊他一声:“陛下,于礼不合。”
他于礼不合的时候还少了?
顾峤不听他这个理由:“先生如今受着伤,让旁人看着朕也不放心,若是那些世家反水来伤害先生又要如何?一拳到底难敌众手。”
“他们不会,”商琅声音还是温温,“陛下可是不信臣?”
说到最后听上去难免显得委屈,顾峤心立刻就软了,语气也连带着软下来:“若先生不想让朕去,朕便不去了。不过先生务必要照顾好自己。”
只是稍微出一会宫,又不是从京都一路跑到南疆去,怎得就扯上“照顾好自己”了呢?
“陛下莫要如此,”这说得倒好像是商琅欺负了人,丞相大人眉眼间难得有那般清晰地笑意,给人指了条明路,“若今日政事不多,陛下不如同小侯爷多出去逛上一逛。”
逛一逛散心顾峤明白,可是:“这同傅翎有什么关系?”
商琅的话说得中规中矩:“小侯爷难得回京,过阵子若是子桑公主入京,或许会直接将人带回去。陛下不若多趁这时候与友人多叙一叙旧。”
顾峤听他这话,表面似乎没什么问题,但总觉得别扭,不过也接纳了,跟着他一起出宫,一个闲逛着“意外碰见”世家的人,一个直奔傅翎眼下的住处去。
之后这段时间,商琅就一直在忙着世家那边的事情,到了晚上才回宫,然后顾峤便坚持要给人上药,慢慢地看着那狰狞的伤口凝血结痂,最后恢复成一片光滑的肌肤,半点疤痕都没有留下。
痊愈的时候顾峤总算是松一口气,子桑瑶也在这个时候抵京。
而傅翎,诚如先前所言,已经跑没影了。
子桑公主抵京,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傅翎学的,同样是没有直接告诉礼部那边,而是夜里偷偷地爬了皇宫的墙。
不过子桑瑶跟顾峤并没有太多的交集,自然也就不至于像傅小侯爷那样大胆,寻了个时间堵在了顾峤和商琅从御书房回寝宫的路。
恰好是下弦月,甬道的光线并不明亮,顾峤提着的灯也只照亮了他和商琅身前的一小片,所以在看到前面那道黑黝黝直立着的身影的时候,着实是吓了一跳,喝问:“何人在此?”
子桑公主也直接报出了自己的名字来,往前走了几步,顾峤顿时嗅到了一股草木的香气,人已经走到了灯光所能照亮的地方来了。
子桑瑶与傅翎同龄,这几年过去眉眼的变化也算不上大,顾峤透过那张明艳非常的脸看到了女子六年前的影子,却觉得人似乎阴沉了不少,全然没有曾经那股恣意的劲儿。
他自己也就罢了,子桑瑶在南疆王族当中算个年纪小的,而且如今的南疆王君也是她的兄长,总也不能是,与他的经历一般吧?
子桑瑶没给这位大桓的帝王继续胡思乱想的机会,自报家门之后发现两个人没什么反应,便道:“我来寻陛下有事,不知陛下可否寻个何时的地方一谈?”
此处只有他们三个,连走动的宫人都没有。
顾峤一手提着灯,另一只手负到身后去:“殿下有何事,直言便是。”
“傅征羽呢?”这三个字说出口的时候,子桑瑶不知道是压根没有克制还是说忍不住,铺天盖地的戾气,总觉得下一刻再见不到人,子桑公主就能血洗了皇宫。
顾峤这个时候,也终于隐约明白了什么——子桑瑶这副模样,简直像个一觉起来发现妻子跟旁人偷偷跑了的悲愤又无可奈何的丈夫——虽然说傅翎才该是那个“丈夫”,但顾峤还是莫名觉得这样的形容更适合眼下的子桑瑶。
“长宁侯……”
顾峤想着傅翎走的时候同他说的,刚准备开口帮人说上两句好话,就听见子桑瑶幽幽提醒:“陛下莫非真的想要放弃与南疆的合作不成?”
顾峤话音一顿,随后深吸一口气,义正言辞:“朕觉得南疆王上的提议十分有诚意,自然不会拒绝。”
“长宁侯这段时间诚心礼佛,眼下正在京都外皇城寺斋戒,公主若是想要寻人,可以去那边看一看。”
卖人卖得干脆利落。
“礼佛是假,躲我倒是真吧,”子桑公主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戳穿,然后朝着顾峤生涩地行了一个大桓的礼仪,“既如此,我谢过陛下了。”
她转身要走,顾峤想了想还是于心不忍,又把人给叫住,看着子桑瑶回过头,道:“傅翎到底是我大桓的侯爷,公主莫要……”
“陛下放心,”子桑瑶听一半便已明白他要说什么,又急着去寻人,便直接打断,“傅小侯爷此等妙人,我供着还来不急。”
话音一落,女子便重新隐进了黑暗里,模糊的身影在天幕之下越跳越远。
顾峤没急着继续朝寝宫走,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子桑瑶离去的方向,轻声开口,像是在询问商琅,也像是自言自语:“朕是不是该寻个飞得快点的鸽子给傅翎传个信过去?”
“陛下不必忧心小侯爷,”商琅在旁侧开口,“子桑公主也并非是个不明事理之人,必然知晓分寸。况且,既是夫妻之事,若陛下过多地去管,或许还会引人不快。”
换作旁人,那必然是君恩不可不受。但傅翎到底是顾峤儿时好友,还是时隔六年都能毫无芥蒂的至交,在听到商琅这般开口的时候,顾峤也是坦然地接受下来:“先生说得有理。”
与其去管那夫妻俩的小打小闹,他还不如想着怎么同商琅更近一步。
顾峤若有所思的目光从原处渐渐挪到商琅身上,定格,随后伸手过去拽住了人的衣袖,绽开一个笑:“眼下先生肩上的伤已是彻底好了,这段时日沐浴不便,今日不如去宫中那一眼温泉泡上一泡,也全当放松。”
今日关于商琅与世家周旋的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那些人已经被丞相大人忽悠得不知东南西北了,虽然不能直接釜底抽薪,但从他们身上再捞点东西已经不成问题。
的确该好好地放松一番。

第33章 温泉共浴
宫中那处温泉一直都是帝王闲暇时候沐浴的地方, 最多在先前有帝王准允宠妃或者中宫皇后的个例,像商琅这样的臣子,虽然说已经大逆不道地在宫中住下来, 但是顾峤问出这样的话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循礼的丞相大人会选择拒绝。
却没想到商琅竟然应了下来:“臣谢过陛下。”
顾峤连被人拒绝之后的说辞都想好了, 听到他这话忍不住一愣。
这一愣神似乎让商琅生了什么误会, 顾峤一回过神来就听见丞相大人犹疑着开口:“陛下若是……臣……”
“朕同先生一起去,”顾峤难得在这个时候反应地迅速了点,打断商琅的话, 攥着袖子的手又紧了紧,甚至是直接将人给拽了一拽, 急急切切地带人朝着那温泉的方向去。
那里离着寝宫并不远,两人没用多长时间便到了地方,四下没什么人,触目只可见蒸腾的水汽,还有正上那若隐若现的弦月——这座为了温泉专门修起来的宫殿, 只围了四周,正上方空着,抬眼便可见日月。
这温泉只有那么一片池子, 若两个人要一起沐浴, 便是坦诚相见。
顾峤在冷暗的夜色当中清晰地察觉到自己双颊烧红一片, 呼吸也加重了些,撇过脸去看商琅,丞相大人神色似乎未变, 但顾峤就莫名地在他身上感受出来一股无措。
君子守礼, 商琅或许是实在不愿与自己的君王如此。
顾峤不言不语, 只在一旁悄悄地观察着商琅, 指尖微微陷进掌心,他等着人在提出拒绝的话语,或者是退一步让他先沐浴,却没想到,看见了丞相大人抬手解玉佩。
顾峤:“?”
他用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紧接着发现人已经开始……褪外衣了。
顾峤实在是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真的是他认识的商月微吗!在这样的情况下能坦率成这样?!
商琅这个时候似乎才注意到了皇帝陛下难以置信的眼神,一抬眸瞧向他,被清浅月光映出来的漆黑瞳孔里面好像还盛着点疑惑:“陛下不是说……要沐浴吗?”
“是,”顾峤神情复杂的应声,实在是没想到最后踌躇的竟然成了他自己,“朕只是有些意外。”
对面的宽衣的动作停下,侧了侧头,听着他说,顾峤却是一顿,到底没有将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给直接说出来,而是旁敲侧击地问:“先生原先,是有同旁人一起沐浴过?”
话音一落,商琅就轻笑一声,像是忍俊不禁:“陛下缘何这般问。”
顾峤答不上来,沉默一会儿,干脆将自己直接浸在了水里,因为跳得猛,还激起来不小的水花,也不知道有没有溅到商琅那边去。
丞相大人也紧接着走了下来,殿中没有点烛,顾峤只能借着月光和方才的灯火看人,却在人入水的时候飞快跑远了一些——明明想出这般主意,想要借机亲近的是他,等到人顺着他的时候,顾峤还是忍不住生了怯意。
倒不是真的胆怯,他是怕自己一时间受不住说出点“以下犯上”的话来惹商琅生气。
丞相大人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而沉默下来,并没有同他搭什么话,也安安静静地待在原地。
方才跳得急,连衣裳都没褪干净,顾峤在这样安静的氛围当中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因为被水浸湿衣裳还贴在自己身上,湿漉漉地难受。
他将这一层层的衣裳给剥下来随手丢到一旁去,然后又把自己朝着水下给埋了埋。
两人一直无言,顾峤遥遥地看着对面的人影发愣,商琅也安静,都不曾有过多少动作。顾峤静静地瞧了一会儿之后,才犹豫着开口,轻唤一声:“先生?”
“嗯?”那边的人应声,只声音当中多了些低哑,顾峤轻轻一眨眼:“先生是睡了?”
得到的回应是一声轻笑,随后商琅就“嗯”一声:“有些疲乏……陛下莫要怪罪臣。”
“怎么会。”顾峤听着人的声音,不自禁地耳热,趁着丞相大人这般不太清醒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朝着那边游过去,在即将要挨上人的时候又停下,撞上那双泛着薄雾的眼。
顾峤暗自舒一口气。
看样子是商琅眼下是当真因为困倦而有些不清醒。
明明再过分再暴虐的事情都在旁人身上做过,顾峤心里也还是升起一股子趁人之危的心虚之感。
于是他小声地凑到人耳边试探着问:“先生若是累了,不如我们回寝殿去?”
“好。”丞相大人真像是困倦到极致以至于脑海中一片混乱一般,顾峤说什么他便应什么,看上去乖巧的很,却是在开口之后,大逆不道地抓住了皇帝的手腕。
一下子,茫然的变成了顾峤。
下一瞬茫然变成了错愕,他试探着抽了抽手,没抽动——商琅大概是用了不小的力气。
“先生?”顾峤下意识开口唤他。
“嗯。”商琅还是那般的反应。
两个人僵持了有一会儿,顾峤从来没见过丞相大人有这么执拗还有悖礼数的时候,忍不住地想:怎么会有人困的时候跟喝醉了一般……
不过说起来,因为他一早就开始有意护着商琅,帮人挡酒,还真是没有见过人喝醉的时候。
有点想见一见。
可惜人身体不好,他哪里舍得让人喝酒: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啊——
顾峤忍不住叹气,然后就着这样的姿势将人给拽出水,自己却浮在了岸边发愣。
把丞相大人捞起来的时候,大概是被寒风吹的,商琅明显清醒了一些,也放开了顾峤的手,一如往日那般说了句“臣失礼”之后,就擦净了身上穿衣,等到重新穿得整整齐齐之后,才发现顾峤还在水中窝着。
“陛下?”这一次讶异的变成商琅。
岸边托着腮的少年回神,抬起头来看他,而后郁闷道:“朕方才的衣裳湿了。”
绝不是顾峤的幻觉。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商琅绝对是笑了一声。
很轻,但是是实实在在发生的。
换做旁人顾峤必然是要骂了的,偏偏眼前这个人是他心头明月,半点也舍不得染,只能继续郁郁闷闷地待在那里。
“臣为陛下去寻宫人来?”商琅蹲在了他面前,温声问。
顾峤想说,要不丞相就屈尊一下将他给抱回去吧,但是想着人那瘦弱的身子骨还有可能会听到的义正言辞的拒绝和说教,还是作罢:“先生让他们寻一件中衣来就是。”
反正在温泉里面泡这一遭,他也该歇下了。
商琅闻言离去,顾峤听着人的脚步声渐远又渐近,却并没有听到旁人的声响,疑惑地抬头去看,看到的是丞相大人捧着一身雪白的中衣走过来。
顾峤这才想起来。
像是这样的殿中,大多会备着些帝王可能用上的物件,商琅应当是自己去寻了。
顾峤接过衣裳的时候,丞相大人就很自觉地移开了目光。他三下五除二地将衣服穿好,忽然察觉到身后罩上了什么东西。
是商琅的大氅。
丞相大人畏寒,到了眼下这个天气偶尔也会披着氅,尤其是在夜里。
“中衣到底单薄,陛下万望珍重龙体。”莫名地,商琅在这个时候开口让顾峤听出了点欲盖弥彰。
嗅着自商琅的大氅上传来的浅淡沉香气息,顾峤闷闷地应声。
之后回寝宫的一路他都没说什么,整个人被沉香的味道给泡着,也不自觉地懒倦起来,在院中同商琅道安的时候连声音也变懒了,却还死死地揪着大氅的领子。
看样是不准备脱下来还给他了。
商琅不动声色地站在侧殿门口,看着帝王慢慢悠悠地晃到自己的寝殿门口,推门的时候似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边溢出来的泪珠恰好迎上了月色,闪烁着落尽商琅眼底。
木门被合上,他也转身进到侧殿,燃亮了烛火,在桌前铺开一张宣纸。
灯火在三更鼓响的时候才熄了。
只不过这之后的事情顾峤并不知晓,他当真是困了,思维也浮起来,大氅上面的沉香味道好像一下子浓郁了不少,裹着他。
他就这样跌进了被褥里,伴着沉香入睡,一夜安眠。
只不过第二天一早是被惊醒的。
无他,这股味道缠了他一晚上,以至于顾峤在梦中不自觉地想到商琅抱着他的模样,却不只限于此,丞相大人那张天上地下难寻的昳丽面容落进他过往所阅的书册当中,随后化作了实质。
顾峤实在苦恼自己这般在现实当中反映出梦境来的这副模样。
早上一股脑地爬起来仔细看了看那件被自己在无意识的翻滚当中已经铺平在榻上的大氅,确保上面真的没什么痕迹之后,这才松口气,但还是喊来人去将丞相大人的这件衣服给好好洗一洗——万一被他疏漏了。
今日休沐,没有人催,顾峤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了,洗漱的时候却听宫人说商琅还在那里睡着。
巳时三刻,商琅还在睡?
顾峤一蹙眉。

顾峤一下子就想起来了昨夜温泉的事情, 暗自懊悔。
商琅那身子……怕不是在那个时候受了风寒。
他原先还想着温泉中算不上冷,应当没有什么事情,毕竟商琅虽然说是一直带着病, 但真的出什么事的时候还是少,却没想到只是这么一折腾, 就把人给折腾病了。
或许是在出水穿衣裳的时候?
不过眼下他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推断了。
顾峤迅速将自己给收拾完, 起身到侧殿去,推门而入。
一股浓郁的沉香味道扑面而来,大概是因为人还没有起身, 这才使得这间屋子没有被药香给侵占。
顾峤轻手轻脚地走到人的床前,却发现原来人已经是醒了的。
只不过就那么静静地躺着, 一双桃花眼在昏暗的室内也极明亮,这才让顾峤第一时间发觉人正醒着。
他的脚步很轻,一开始商琅似乎是没有察觉,在他走到近前的时候才动了一动,忽然坐起了身子, 扭头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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