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上一段恋情中乏味太久,遇到新人,尝到不一样的新鲜滋味,情不自禁深陷其中。但现在时间久了,也慢慢觉出点不好的来。
太花钱、折腾。
果然可爱、听话、床上会来事都是有代价的。
贺之昭中断战火,走到柜台前,对着柜姐道:“请给这位漂亮的男士挑一支表,谢谢。”
柜姐什么人都见过,只被他的一板一眼弄得乐不可支。她介绍了比较流行的表款,又很有眼力见的说:“我们也有情侣表,这款是宝藏系列,方型表盘会比较秀气,设计也有好的寓意,是不错的选择……这款有两个时区可以显示,平常差旅比较多也可以考虑。很实用。”
贺之昭温和看向许添谊:“小谊,你想要哪个?”
因为神情和语言都太自若,就像面包房买可颂一样。
趁柜姐走开的几秒,许添谊抓紧了他的手臂往外拉,压低声音:“我不要,太贵了,走吧。”
“不贵,可以买好多。”
“我不戴手表。”
“买吧,我想和你戴情侣表。”竟然有点可怜。
杨晓栋听见了店门打开的声音。为钱的事情和自己的恋人吵完,他习惯性抬头看了眼,看到难以理解和想象的画面。
他那不值钱的前任,居然跟着一个仪表堂堂的男人进了店。
刚分手那段时间,杨晓栋因为担忧爆爆龙手上恐怕有他出轨的证据,又掌握他太多隐私信息,常常怕这脾气不好的前任杀到自己单位,将自己给宰了,社会性死亡。
不过因为这担忧的画面一直没出现,现任又总要买东西,缺点越处越多,没想象中甜蜜和顺心。杨晓栋又开始有了些微的怀念,又或者,算是平反。
他可以平心而论了,许添谊嘴上说得恐怖,实际从没真正做过伤害他的事情。
分居后发现,原来脏衣服不会正步走进洗衣机,家里的灰尘不会罗曼蒂克地自我消亡,随便放在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第二天开会掏出来时会……啊,会没电啊。
也才明白,原来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被一只红宝石的奶油蛋糕哄高兴。
他这次忘记了个纪念日,竟然睡了一周硬沙发。他妈的。
年轻的小男孩刚大学毕业,不知下厨为何物,厨房窗明几净,油烟机锃亮发光。杨晓栋又不自觉想到了那味道微妙的可乐鸡翅,良心发现,认为也该吃个一两个吧。
一个不吃就点外卖,在沙发上看电视等待,太伤人了。
许添谊一开始也会骂两句,后来就一个人吃完,收拾碗筷,把剩下的菜放进冰箱。但每次还是做两人份。
杨晓栋也有点奇怪,自己当时怎么一点耐心都没有。
许添谊僵硬地试戴上表,贺之昭看着说:“好看。”
柜姐笑眯眯:“是的,这款表看着普通,戴到手腕上立刻就很衬人。”
“手表也不错。”贺之昭道,“就买这对吧,谢谢。”
动作迅速,结账也轻飘飘简单。要走出店门,店员站在门口欢送。
擦肩而过的时候,杨晓栋阴阳怪气道:“哟,真厉害。一段时间不见,傍大款了啊。”
扭捏半晌,只敢说这个。
他也看到对方了,连看许添谊戴个表都看得无比认真,好像很重视的样子。至于么。
许添谊原本已经走过去,听见这句话停下来。
他半是胡诌,半是认真说:“对啊,商场都是我们的,比和你在一起幸福千万倍。”
经历了纸醉金迷的消费,还是要回到脚踏实地的生活中。两人最后的目的地是商场B1层的超市。重整开业第一周有折扣,这竟是人最多的地方。
把价值六位数的东西在购物车上挂好,晃晃荡荡出发开进超市,许添谊舒口气,活过来,像士兵回到自己的战壕,宣布:“明天你想吃什么菜?”
每每买食材,下班来得及就赶去小区旁边的菜市场,来不及就网上订菜。精挑细选,还要思考性价比。算得上全力以赴,即便如此也总是被东挑西拣,所以热情也慢慢湮灭下去。
现在有人总会边吃边说好吃,每次都吃得精光,对他做饭这个行为很感谢。
许添谊常常想,是我该感谢才对。
贺之昭思考,回答:“想吃糖醋小排。”这个认识。
“好,素菜呢?”
“上次那个通心粉菜。”这个不认识。
蔬菜区拥挤人多,推车不方便进去。“知道了,空心菜。”许添谊面容严肃,很有斗志地下指令,“我进去买,你看好车子上的东西。”
等他抱着两捧包装好的菜挤出来,却发现贺之昭已失踪,并不在原地。
超市里人很多,推车像驶向不同航道的船,平稳划开空气的波纹,纵横交错。
而他耐心地寻寻觅觅,路过一排排货架,拨开迷雾,终于找到心爱的人。
——贺之昭站在生活用品区,看货架上摆的几种饼干模具。
他拿了两件,很认真对比权衡,最后舍掉了花朵图案,选择了海洋生物主题的模具。
总之比挑选手表是更慎重一些。
临睡前,趁贺之昭在洗澡,许添谊把手表拿出来,对着台灯的光悄悄看。
一边看一边感叹,为什么这么贵呢。也太贵了。
没人不喜欢好东西。但此时的欢喜并不是片刻虚荣,得到昂贵玩意的喜欢。
重点是竟然有人愿意这么为许添谊花钱。
钱和爱不该等比例捆绑在一起。但经验告诉他,花的钱比较多,肯定也比较爱吧。
许添谊想到贺之昭的笔记本和述情障碍,他想他是有点迟钝,居然问他生气什么。
却又很敏锐看着他走路,一会还那么可怜巴巴说要戴情侣款。
但在超市对着两个饼干模具都得选半天,声称自己要吃通心粉菜。
居然,却,但。
可是也都很好。
许添谊连同贺之昭的迟钝、动作慢、不好的中文,一并都非常喜欢。
他很关注浴室的动静,等到花洒的水声停了,迅速将表放回去,装睡起来。
贺之昭进屋关掉灯,上床时被子摩挲的声音变得很明显,床跟着轻轻下陷。
过了两秒,他贴近了许添谊,从后抱住恋人的腰。
许添谊很快转过身,面对他。
既然人没睡,贺之昭认为这个时机很好:“今天为什么生气呢?”
许添谊说:“不告诉你。”
“告诉我吧。”贺之昭说,“我们不是一直是好朋友吗?”
谈恋爱身上总要被剥去几块,让自己不像自己,所以也跟着差点忘了,他们曾经是多好的、无话不谈的朋友。
许添谊说:“谁跟你是好朋友。”
他奇怪自己小时候为什么有那么多话要说。放学一路,贺之昭十句回一句,他也可以毫不在意,一个人聒噪回去。
贺之昭遗憾:“好吧。”
但许添谊很快凑上去亲了他。
一次又一次彼此交互的探索中,也逐渐培养出一点私密的默契。
知道对方喜欢什么、需要什么。
许添谊脑子已经像锅滚水。但羞耻心作祟,还是下意识狠咬嘴唇,保持着绝对的寂静。
他忍不住想,当年连性都不知为何物的自己,因为频繁梦见贺之昭而惊恐疑惑不已,纯情到亲嘴唇都不敢肖想。历经三番五次的梦丨遗后,才艰难甄别出自己不同于普通朋友的、特殊的喜欢。
……能想到今天这样的事情吗?
真的被摁在床里,被为所欲为。
快速的冲撞中,贺之昭的手掌被许添谊的腿弯不知不觉荚紧了。肌肤包裹紧贴的触感奇妙,无端的肥美,他赞叹人类的神奇,会有这么舒服的事情。
然后他的耳朵忽然捕捉到许添谊发出了很轻的叫声。
喜欢。贺之昭因此产生一种掌控的心愿,想听到更多、更响的。
节奏和力度都臻于极端。
没人再顾虑腿会不会抽筋,抖动的幅度越来越明显。
所以那声音成为了一个开始,紧接着,连绵、急促起来。
临近感恩节,财年结束,终于轮到近期最后一桩大事——开年会。
Kelly怒喊着:“Let’s 释放最后的火焰!”承担了大部分的布置策划工作。
年会别出心裁安排在酒馆内,大家呼朋唤友,杂乱随意地挨挨挤挤围着长桌坐。
Alan自告奋勇当主持人,但主持词是别人提前替他写好的,且标注了拼音。
完成热场子,轮到几位高管轮流发言,贺之昭最先。所有人都严阵以待看着他上场,因为之前惯例,领导发言时不能吃东西,上一任陈彬彬每次都可以说接近两个小时,所有人都饿得在心里骂娘。
贺之昭简单很多,先为自己塑料的中文道歉,随后简单阐述了最近各个项目的建成情况,并感谢大家的付出,祝大家今天过得愉快——用时不到二十分钟。高管们发完言,各个部门开始表演节目。
大家无不感慨,也有点劫后余生的意味。大裁员已经结束了,所有人都相信接下来会越来越好。这个好最好能体现在年终奖上。
许添谊也暗暗庆幸,因为职位关系虽然挂靠在行政部,但Kelly念其工作较为忙碌,排练节目时没有带上他。
看完游奇和他的部长两人女装跳完舞,所有节目都结束了,开饭。
许秘书坐在离贺之昭最远的桌子,决定放弃关心对方吃得饱不饱,反正也不是三岁小孩。
因为今天是Kelly的last day.
他接了三杯啤酒,游奇点吃的,Kelly捋了袖子准备大展身手。
幸而三人都酒量奇差,仅是浅酌两杯。
今天把工作中所有的不愉快都短暂忘掉,也把职场界限一概忘掉。三个人作为朋友坐在一起,为其中一个饯别。
“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但感觉最近虽然忙个不停,你的精神面貌特别好!”Kelly拍着许添谊的肩,说,“哥啊,以后也要天天开心,祝你幸福。”
随后又端水地看向游奇:“弟啊,也祝你幸福。”
“开心最重要。”游奇感恩戴德,“Kelly,虽然有点冒昧,但可以知道你的真名吗?”尽管不少人以中文名在集团工作,但大部分人还是习惯用英文名做代号,心里多份安全感。
Kelly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你猜。”但很快笑出来,“我姓施,叫施伶竹。”
游奇很郑重把名字记下来,说:“好,我会记得你的名字。如果遇到你喊你,记得回头。不能当不认识我。”
谁都知道,出了这道门,日后生活再无交集,天南海北,联系和见面的可能性近乎为零了。
Kelly笑着揍他:“知道了!一定会的!”
年会结束,同事们临走时都来祝Kelly发展顺利,给予年会高度评价。高管也都从最远那一桌窜过来,祝她未来一帆风顺。
Kelly大哭一场,觉得那几个老喊她搬桶装水的男同事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年会做了面签到墙,贴合时节装饰成感恩节的主题,允许大家写完便签随意贴在上面。
散完场,许添谊帮着Kelly一起收拾,将属于公司的用品都收进纸箱带回去。
收拾到一半,Kelly站在墙前观看大家的便利贴。因为都是匿名,所以只是单纯地欣赏内容。
有的人感谢父母,有的人感谢公司,有的人感谢配偶。
“唉,其实我也想过未来会怎么样,也想过万一读完书留不在外面怎么办,年纪也大了,那就真的好尴尬……”Kelly忽然开口,轻轻抬手取下了一张粉色的便利贴,上面写:感谢自己的勇敢。
许添谊站到她旁边,问:“那你怎么下定决心的呢?”
“选择嘛,就是得到什么也会失去什么,权衡再三,还是觉得万一是最坏的后果也可以承受。”她说,“反正我就是再也不想天天都换饮水机的水桶了。哈哈哈。”
得到什么,失去什么。
“嗯,我也要向你学习。”许添谊道。
他下了决心,跟着看签到墙上的便利贴。
没有写,但是希望有个人可以写。
彩笔、黑笔、荧光笔,怎么都找不到想要的那张。
余光扫到角落,一张淡蓝色便利贴,如总裁办公桌放的两叠:
“感谢我完美的朋友、恋人降落到我的世界。”
是那本写满河豚的笔记本反复出现的字。
许添谊很小心摘下这张起翘的便利贴,仔细叠好,妥帖放进衬衫胸前的口袋。
一时百感交集,鼻酸,但忍住了。
完美,我怎么配?
你才是最完美的朋友、恋人。
许添谊将一切忙完,拿出手机准备叫辆车,这发现贺之昭发消息给他,称自己在车里等他一起回去。
他急匆匆下楼,一眼扫到近乎已经空了的停车场里果然有辆眼熟的轿车停着。
拉开车门,贺之昭正开着灯,抵着方向盘,很认真写自己的笔记本。
看到他来,把东西高兴收起来:“回家吧。”
许添谊因此心中煎熬、无比内疚。年会都已经结束一个多小时,这段漫长的时间中,贺之昭就一直处在不知何时终止的等待里。
他责问:“你等我干什么,自己先回去好了。”
“太晚了,这里不太好打车,你又喝了酒,我不放心。”
许添谊惊讶自己都没怎么关注贺之昭,对方倒一直观察他的动静,知道他喝酒了:“但浪费你时间了。”
“我想和你一起回去,你也肯定想我等你。”贺之昭说,“所以不算浪费。”
“我才没有这么想。”许添谊口是心非。
贺之昭认真说:“小谊,如果是你,肯定会等我的。”
许添谊想说,会等,因为我是秘书,你是总裁。转念又全盘否认。
他过往的等待和付出,绝不仅仅因为自己是贺之昭的秘书。
最最关键贺之昭是他的恋人,他甘愿如此。
可他总是妄自菲薄,将自己摆在秘书的位置,连在爱情中也是一样。
“你对我怎么样,我也要对你一样。”贺之昭道。
许添谊感到自己衬衫口袋那张便利贴正在源源不断发热,不然为何他心口也发热。
是的,当下最明显的情绪,是被刻意回避掉的高兴。很高兴贺之昭愿意耐心等他接他。
对父母、胞弟、过往恋人都甘愿忍让付出,一直希望有人看见能回应,但从来都是遇到刻意无视的睁眼瞎。所以渐渐忘了他可以得到、有资格得到。
现在终于有人愿意回应他。
他受之有愧,对方却告诉他,这是礼尚往来。
为什么这好事轮到他呢?
唉,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他可是完美的朋友、恋人。
许添谊头一回如此坦率,矜贵道:“嗯,答对了。”
“太好了,可以加我的分数吗?”
“可以。”
“分数可以兑奖品吗?”
“兑什么?”
第二天早晨,许添谊起来时,贺之昭已经意识清醒,饼干也都烘烤完毕,正躺在托盘里被小心取出来。
他的心情很好,迫不及待地使用了自己精挑细选的海洋生物系列饼干模具。
第一次使用不熟练,饼干压得比之前的薄,火候却一致,不慎烤裂了几个锤头鲨的脑袋。
贺之昭认为这有碍观瞻,看了十分难受,于是很快自己吃掉了。
许添谊正好走进厨房,就看到贺之昭站在灶台边,一个人静静地站着吃饼干。
见他来,对方解释:“我把丑的都先吃掉了。”
许添谊已经很习惯贺之昭的完美主义。他一边看着贺之昭认真挑选,把剩下长相周正的饼干都放在盘子里,一边自己很轻地贴近过去,和恋人产生些许肢体接触。
过了两秒,又从后面抱住了贺之昭的腰。
每次前一晚弄完,早上再见到贺之昭,许添谊心里总有些微的别扭。像从一种模式骤然切换回另一种模式。
特别是今天。
夜晚一旦开始,就好像失去秩序。
贺之昭如期兑换自己的奖品。
许添谊掐着他的肩,涨红脸握着,准备入座。
许添谊还记得自己上一次是如何忍耐,而后因为积少成多构筑出的安全感,觉得这样做也没关系,对方可能会喜欢。所以最后一道防线也悄然撤走,忍不住开始发出声音。
这一次,贺之昭在床上的掌控欲尽数显现。接着是新奇又或是喜欢这声音,为了让许添谊继续能发出来,开始无所不用其极。
他应该说受不了了、慢一点,但都没说,转瞬间地位倒转,脚踝被锁住、拔高,更加用力往里顶,耐心地钻丨磨,频率也不断上升。
迎接的电流是陌生的、从未有过的程度。
迷茫中,贺之昭忽然轻轻掐住他的脸:“小谊,叫出来。”
许添谊无意识地流了点眼泪,自己觉得很丢脸、生气,因为浑身上下都像在说承受不住。反正也不是伤心,就趁没有开灯,偷偷把脸按在枕头里抹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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