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芒(静深)

这种类型的夜市小吃街，周芒之前在弥南的时候也有去过，但和这里给人的感觉并不一样。弥南的小吃类型众多，五湖四海有名头的都能在那找到，而这里更有地方特色，很多东西离开黔州之后便很难再遇见。
江遇野虽然前几年一直生活在西岭，但大多数时候他都一个人呆在村里很少外出，对黔州的一些地方特色也算不上熟悉，一眼望过去不少东西都是他之前没有尝试过的。
周芒见他好奇，问他想先从哪家开始吃起，江遇野没什么主意，视线在里面胡乱晃荡一圈，最后落到角落一家不起眼的小摊上。
这个摊和那些有小推车或者卖已经加工好的寿司，蛋糕之类的店家完全不一样，它只有一张十分简易的小方桌，桌子中心是镂空的，里面架着一个小型的火炉，上面是一个铁板，放着切得十分均匀的豆腐，看上去只是普通的铁板烤豆腐，但是味道闻起来却不那么普通，有种很难形容的怪味。
卖烤豆腐的老板坐在方桌的一侧，其他三侧放着几张矮凳，食客坐上去之后，老板会在他们面前摆上用小碟装的调味料和豆面，随即把烤好的豆腐挨个放到食客面前。
“你是想试试那个？”周芒的神色变得微妙起来。
江遇野试探性问他，“不好吃？”
“倒也不是。”周芒笑道，“就是你不一定会习惯那个味道，它算是这边的臭豆腐，发酵过的，但和长沙那种的差别很大，挺多人吃不习惯的。”
“臭豆腐……”
江遇野听完周芒的描述反而更加好奇这东西的味道，“这么奇怪，那当然得试试。”
“行啊，不过可以先买杯果汁，等摊位上的人少一点，我们再过去。”
从江遇野宣布退圈那天起，他便很少出现在大众面前，上一次登报还是江家庭审的时候，三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但却没办法把他彻底从大众的视野里抹去，直到现在他还有不少粉丝活跃在各大社交媒体上。
为了不被发现，他把一直扎起来的头发披下来，还特意挑了一副看起来很呆的眼镜，看上去还有点艺术。
他们买完果汁回去时，摊位上只剩两个年轻的姑娘，周芒问老板要了两种调料，摆到江遇野的面前，小声对他说，“这里的辣椒很辣，吃不来就调点豆面进去。”
江遇野用筷子沾了一点辣椒放到舌尖，的确挺辣，但还是坚持面不改色地对周芒说，“还行。”
周芒无声笑起来，然后把豆面挪到自己面前，“那我吃不辣的，你吃辣的。”
江遇野嘴角微颤，“就不能两个都吃吗？”
周芒一本正经地回答，“那不行，味道会混到一起去的。”
“……”
江遇野本来还想再做争取，老板突然将四五个刚烤好的豆腐推到他们面前，他夹起一块简单沾一点辣椒面后咬下一口，被烫到的痛感很快从舌尖传来，还带着辣椒的灼热感。
“你慢点。”
周芒连忙把冰镇的西瓜汁递到他手里，连喝两口以后，江遇野才感觉自己的味觉有所恢复，轻声吸气道，“真的很烫！”
“小伙子，你们是来旅游的吧？”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老板突然开口问江遇野，脸上还带着相当和蔼的笑容。
江遇野向来不太会同长辈说话，眼睛一转，直直看着周芒。
周芒倒是十分自在，笑着回答道，“嬢，我就是在海乡长大的，一直在外面读书，这次是带我老公一起回来探亲。”
老板闻言，恍然道，“原来是海乡的唔，你们倒是般配。”
“谢谢嬢。”
江遇野一下来了精神头，热络地同老板道谢，周芒正想调侃他几句，一偏头却看见江遇野的耳根红得出奇……
这个当地特色臭豆腐的味道的确和长沙臭豆腐不一样，它有一种发酵的味道，微微发酸但豆制品的香味又很足，江遇野明显吃不习惯，沾着辣椒面吃过几块后就一直在喝果汁。
周芒见他不怎么喜欢，付过钱后拉着他去逛街边的其他摊子，还不忘打趣他，“刚刚我和那个嬢嬢说话的时候，你是不是脸在发烫啊？”
“没有啊，我那是辣的。”
江遇野的视线飘忽起来，随即指着一家卖糯米饭的店说，“我想试试那个。”
“哦。”周芒淡然说，“好啊，老公。”
江遇野突然顿在原地，他的耳根再次变红，“你……”
周芒笑盈盈看着他，“我什么？”
江遇野知道周芒这是成心逗弄自己，但街上人实在太多，他也不好做什么，只能压低声凑到周芒耳边说，“等回去再和你说。”
周芒乐道，“等回去我就不喊你了。”
江遇野的眼睛突然黯淡下来，他颇有些委屈地看向周芒，“那好吧，你不喊就不喊呗。”
周芒当然知道他这是演的，可看见江遇野这副神色，他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周芒的确很喜欢江遇野的长相，常言道色字头上一把刀，但还有常言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他自认比不上英雄，所以被美色所困也是很正常的。
他妥协道，“等回去再说。”
江遇野顿时喜笑颜开，迈的步子都比平时大。
糯米饭很填胃，因为他们还想试试街上的其他的东西，周芒就只要了一碗和江遇野分着吃。
热乎的糯米拌着折耳根，脆哨和各种切成小丁的酸萝卜，外加一点辣椒油，吃起来又香又过瘾。
周芒端着糯米饭在整条转过一圈后，领着江遇野进了一家烧烤店，红色的招牌上明晃晃写着“乳山生蚝两元一个”。
江遇野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周芒对老板说，“烤四十个生蚝，外加五个羊腰。”
老板的眼神有些呆滞，随即意味深长地看向江遇野，神色中还颇有些怜悯的意味。
进店以后，江遇野才回过神来，他盯着坐在自己旁边一直笑眯眯的周芒，颤声问他，“你是对我最近几次的表现不满意吗？”
“没有啊？”周芒不去看他，低着头直颤肩，“我就是……哈哈，想吃生蚝了。”
“哦。”
江遇野表明上云淡风轻，却已经在心里下定决心今天晚上一定要让周芒知道这种挑衅他的行为是很不对的行为。
于是江遇野当天晚上带着一种相当悲壮又不甘的心情一口吃了三十个生蚝外带四个杨羊腰子，并在夜里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让“老公”这个词语发挥出了它原有力量的三倍。
但太过纵欲总归是不好的，当天晚上江遇野就喜提睡地板成就，靠着一床单薄的褥子独自度过一个漫长的黑夜。
周芒是第二天中午醒的，疲惫地睁开眼时，江遇野并不在房间里。
他换好衣服，下床洗漱完人还没回来，正想打电话，门被人从外面刷开。
一晚上都没怎么睡觉的江少爷顶着两个十分明显的黑眼圈，拎着两个袋子笑着走进来，“老婆你醒了？”
周芒身子一僵，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昨天江遇野昨天晚上也这样喊的他，但在不做的时候听到这个称谓他还是会觉得有些羞耻。
“遇野，你还是别在平时这样叫我。”周芒低声说，“我总觉得有点怪。”
江遇野把早饭放到桌上，“早晚要习惯的，还是说我们阿芒根本不想给我名分啊？”
“哪有。”周芒翻他一眼，“我就是……觉得羞耻。”
江遇野轻笑一声，一把抱住他，“慢慢就好了，不过……”
“不过什么？”
江遇野去蹭他的脖颈，“昨天生蚝吃太多，现在作用力还在怎么办？”
周芒一把推开他，笑骂道，“滚蛋。”

第117章 112.我只想要你
from 寓。 吃过午饭后，周芒向老板娘打听了一下周边可以租车的地方，他准备在海乡呆一周左右，没车的话来去都不太方便。
租好车后，周芒回旅店同老板娘简单告别，拿上行李开车带着江遇野离开小镇。
多年没有回来，小镇四周已经全然变样，周芒一路跟着导航开了五六分钟才见到记忆中那片种满荷花的池塘。
这个时间点还开着的荷花并不算多，零星的粉白色立在成片的情侣中，很有古人诗词中所描述的恬适意境。
只是现在的荷塘算是观赏区，不能下水也不能私自采摘，周芒觉得有些遗憾，但这的确是件好事，可以避免荷塘被人为破坏。
穿过架在荷塘中间的长桥就到了村子的入口处，黔州多山，村寨也大多傍山而建，地形起伏很大。
周芒离开这里的那年，村口还没有通路，只要有车驶过必然扬起一路的灰，好在前些年村里修了直通家门口的水泥路，车辆往来便利不少。
海乡和西岭的布局有些类似，村寨里的房屋也差不多，除去一些常年无人居住的老房子，其他人家住的地方多半都是经过改建的二层小楼，门口的庭院里还有特意留出来种菜和圈养鸡鸭的地方。
临近午后有不少老人结伴坐在屋檐下的长凳上闲聊，见到有车过来便好奇地盯着看。
周芒外婆家的人丁并不兴旺，他离家多年，原先熟悉的几位长辈也都已离世，他没多作停留便按照记忆里的路向老宅开去。
房子是他外婆走得前一年翻修的，因为当时没什么钱，就没像其他人家那样建第二层，只有一层砖石建起的平房。
周芒把车停在大门口，从包里翻出他一直留着的钥匙，把已经生锈的铁锁打开，推开沉重的铁门，熟悉的庭院再次映入眼中。
因为常年没有人打扫，院里落着一层厚厚的灰，但门前那棵黄皮树长得很好，看着有五六米高，枝叶很是茂盛。
周芒本想直接进门却看见江遇野停在门口一动不动的，他笑着用胳膊碰了一下江遇野，“怎么，累啦？”
江遇野摇摇头，“就是有种奇怪念头突然冒出来。”
周芒不解，“嗯？”
江遇野含笑道，“简单来说，就那种‘啊，原来这里就是我老婆长大的地方呀’的感觉。”
“那你能感慨的地方还多着呢。”
周芒的目光落到院落中心紧闭着的铁门上，上面的把手还是当年他亲手安上去的，一种物是人非的惆怅涌上心头，让他的呼吸都变得缓慢起来。
“那你带我去看看。”
江遇野十分自然地牵上他的手，从掌心传来的温热让周芒回过神来，他没说什么，拉着江遇野来到门前。
“嘎吱”一声后老式的防盗门被他推开，潮湿而腐朽的古怪味道扑面而来，堂屋里的一些木制家具已经有些发霉的趋势，挂在正中央的几张黑白相片上蒙着一层灰。
周芒的眼眶骤然湿润起来，他呆愣在门口，直直盯着照片上的人出神。
江遇野意识到那上面的应该是周芒的母亲和外婆，外公，他轻轻搭上周芒的肩，低声对他说，“阿芒，咱们先把屋子打扫一下吧，这样看着干净点，然后给妈妈，外公，外婆上柱香。”
周芒轻声应道，“好。”
屋子的面积不大，打扫起来并不困难，但因为屋内太过潮湿，一些上了年头的木制家具已经开始腐烂，房间里始终有股奇怪的味道，无奈之下周芒只能把那些出问题的家具先移到院落里，等之后再做打算。
收拾好房间后，周芒将挂在墙上的相片取下来一一擦干净，然后重新挂回去，又把供桌收拾好，同江遇野一起上了新香。
前前后后忙完，已快到日落时分，屋里的气灶没法用，他们打算开车去镇里把晚饭的问题解决掉，顺便买一套新的床品。
周芒在城里转了一圈的，最后把车停到一家卖烙锅的老店门口。
这个点过来吃饭的人挺多，只有靠近门口的角落有张空桌。
见有新客人过来，老板热络地拿着菜单上来打招呼，烙锅和铁板烧烤的形式很类似，都是食客自己点菜，然后自己在类似于石制的烤盘上慢慢煎烤，再把烤熟的食物蘸着各种调料吃。
周芒的视线飞快在菜单上扫过，他勾下几个自己喜欢吃的东西，随即把菜单递到江遇野手中，“我记得弥南也有一家专门做烙锅的店，不过位置很偏，我在那边呆那么久还没去过，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江遇野添了几份肉，漂亮的金色眼睛从菜单上抬起，“等回弥南，我陪你去试试？”
“可以是可以。”周芒的声音一顿，“不过，有个事我们可能还得准备一下。”
“嗯？”
“就是邵岚要和长风结婚的话，咱们是不是得送礼啊？”
江遇野恍然，随即笑盈盈地看向周芒，“对哦，不过我现在是真的没钱，只能靠老婆你了。”
周芒调侃他，“你这是要吃我软饭？”
“不可以吗？”江遇野很是自然地冲他眨眼，“我以为我单凭这副样貌就能讨你喜欢，从此过上，吃饭做事啃老婆的快乐生活，谁知道你居然嫌弃我，我可太伤心了。”
“咳咳。”周芒哭笑不得，“你收敛点，这还在外面呢。”
“你看，你现在都开始觉得我给你丢人了。”江遇野演得有些上头，“你果然就是负心汉。”
“好好好，我是负心汉。”周芒说不过他，索性摆烂道，“等回家你还是继续睡地板吧。”
“哎呀。”江遇野立即又变了副模样，“别啊，我体寒，睡地板会生病的，万一传染给你可不太好。”
周芒瞪他一眼，从他手里把菜单抽出来，递给站在一边尬笑的服务生，“再拿一瓶冰啤酒，然后给这位……小朋友拿一板津威。”
“诶，我也要冰啤……”
没等江遇野把话说完，服务员已经笑着离开，去冰柜拿饮料了。一分钟后他真的按周芒说的，拿着一瓶冰啤酒和一板津威回来。
江遇野拿起那和娃哈哈一样大的瓶子仔细一看，居然还真的是和娃哈哈差不多类型的饮品。
“好啦，江小朋友快喝吧。”周芒撬开冰啤酒的瓶盖，笑着看向坐在他对面的江遇野。
江遇野无声叹气，把吸管插进去，眼睛骤然亮起来，“味道很挺好，就是单瓶的分量有点小。”
“给小朋友喝的当然得这样。”周芒顺手掰下来一瓶，“我小时候也喜欢喝这个，不过当时家里条件很差，只有过节的时候才能喝上一点，唔，味道还真是没什么变化呢。”
江遇野把剩下的三瓶推到他面前，“那剩下的都给你。”
周芒笑着摇头，“给小朋友点的，当然小朋友喝，我现在可是成年人，我要喝啤酒。”
江遇野盯着还在冒冷气的冰啤酒，妥协道，“好吧，谁叫我现在是软饭男，老婆说什么就是什么。”
吃过饭后，他们在街边闲逛，县城的人口本就不多，饭后的点又多在广场和夜市里散步，专门卖衣服，家具用品的步行街便没什么人烟。
小城市吃饭和租房不算贵，但这街边卖衣服的店却贵得要命，没有标牌的普通衬衣都能要价到五百多，两人在第一家转过一圈后属实不敢再去下一家。
街边的路灯挺亮，明黄色的光把略显荒凉的街道变得温馨起来，周芒回想起江遇野看见价格时的震惊表情，不由觉得好玩，但很快心里又生出些落寞的情绪。
虽然江遇野之前的确利用过他，但在他心里江遇野始终占据着一个很特殊的位置。
因为职业原因，周芒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有的人生来富贵一辈子锦衣玉食，有的人劳碌一生只为出人头地，他不知道他们在读书时是什么样的，但不可否认的是，当一个人进入社会以后就难免会被一些东西所裹挟。
金钱也好，名利也好，大多的人会迷失在钢筋混泥土搭建起的金笼里，但江遇野是不一样的。
他甘心走下黄金台，也愿意放弃自己本就拥有的一切，从曾经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变成贫穷落寞的花农。
在外游荡的三年，周芒时常会回想起他们曾经相处的点滴，他时常会觉得他似乎从来没有真正触碰过江遇野最真实的一面。
不管是怨恨彼此的时候，还是深爱彼此的时候，江遇野很内敛，他把所有的痛苦都埋在心里，然后一个人走在路上，他有时候实在平静，以至于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会忘记他身上所遭受的苦难。
“遇野。”周芒轻声喊他的名字。
“嗯。”
“其实你如果想要什么，都可以和我说，我可以养你的，不开玩笑。”
江遇野停下脚步，他垂眸看着周芒，淡金色的眼睛在路灯下明亮无比，一阵沉默后，他俯身亲了一下周芒的脸颊，然后说道，“我只想要你，有你在身边什么都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