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龙尾起身,说:“卢三少,我有事暂且失陪片刻,稍后就回来。”说完这话,他就走出去了。
卢从景不悦地皱眉,他以前同龙尾见过几次,之前卢家同龙尾的交易都是卢老爷子在做,但是他对龙尾的为人还是有了解的,像这样在交易过程中出去是十分失礼的行为,不知道龙尾此举何意。
卢从景等了一会儿,低头看了一眼腕表,已经过了十分钟了。他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这是他思考时的惯常动作。
突然,他蓦地站起来,甩开身上缠着他的妖娆女人,沉声道:“下船!”反手掏枪点射,女人额头中间出现一个碗大的血洞,眼睛还睁着,向后倒下。
邓鸣闻令去开舱门却发现被从外面锁上了,急忙喊:“三少,被锁了。”
卢从景不好的预感成了真,他紧接着下令:“撞门,如果撞不开,直接用掌心雷炸。我觉得……”他的话音未落,邓鸣便试着撞开舱门,几次尝试均以失败告终。
“直接炸!”
南辰掏出像口香糖一样的微型炸弹,贴到舱门内侧,引子一别,火光猛地蹿高,一声巨响。浓烟之中,舱门左侧出现了个大洞,他们几人从洞口躬身钻出来。
卢从景又看了一眼腕表,说:“来不及了,跳船——”
他们刚刚跳下船,方才待的那艘船发出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整条船笼罩在熊熊烈火之中。火光映亮了近海的海面,爆炸带来的巨量的热量的释放形成了一堵无形的冲击波,把卢从景几人推向了更加远离海面的离岸方向。
落入水中,长风衣成为了极大的负担,卢从景干脆地脱下风衣扔在海里,向岸游过去。即便是热带地区,在夜里海水也是凉的,待的越久体力流逝越严重。即便知道岸上也是危机四伏,也得赶紧上岸。
“三少!”
“三少!”
有人在大声喊他的名字,看样子邓鸣他们落水的位置离他不远。
“我没事。”卢从景冷静地喊了声,“芯片进水了吗?”
“没有!”远远地传过来回话。
“联系我们的人,让他们提供火力支持!”
卢从景稍微迟疑了一下,又喊了句:“问一下主宅那边。”
“收到!”
卢心尧今天学习的穿指,上课的时候他因为手太小总是会连带着摁到旁边的琴键,老师下课前叫他再练习一下,卢心尧就吃过晚饭坐在这里练琴。
突然他被地上的红点吸引了注意力,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寻找红点的来源。
在没有开灯的琴房,他坐在钢琴凳上,还没有三角钢琴的音板高,几乎在夜色中完全隐匿了身形。
他刚想踩着旁边供他上下的小矮凳下去看看是什么东西,视线之内充满了如同炸开的烟花一般的碎玻璃,四处飞溅,还有几块扎到了他的胳膊和腿上,鲜血顺着伤口流下来。
卢心尧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眼睛一红,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他还太小,这时候害怕到说不出来话,条件反射地想要叫姆妈。
走廊逐渐出现了有人快速跑动发出的声音还有枪击的声音,动静越来越大,混杂着惨叫声和戛然而止的说话声,砰地几声,重物撞到地毯发出沉闷的声响。
忽然一个人猛力踢开琴房的门,一个黑衣男子敏锐地看到了坐在钢琴凳上扁着嘴要哭的卢心尧,先是厉喝一声不要哭,然后把他夹着抱起来,翻滚着躲开子弹,便反手瞄准射击,边对对讲机说找到了。
地毯已经被血浸湿了,浓重的血腥味闻得人头脑发蒙,熟悉的那些家仆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卢心尧手上、腿上都是血,被男子夹着很不舒服,小声地在呜咽。
不知道对讲机那边说了什么,男子粗鲁地擦了擦卢心尧的眼泪,刻意说话温柔了些,“我带你去找你叔叔。”
卢心尧默默掉眼泪,小声问:“……小叔叔?”
黑衣男子反应了一下,点点头。
大约半小时后,卢从景上岸,没多久另外几人也上了岸,衣服直往下滴水,露出紧实的肌肉的轮廓。一旦他们上了陆地,GPS就能够发现他们的行迹,龙尾肯定不会放弃弄死他们的机会,卢从景的人还要一段时间才能赶过来,现在别无他法,只能先进眼前的丛林。
卢从景确认了一下他们现在手头有的枪支弹药,都是轻量级的,杀人可以但是对上猛兽杀伤力不足,拧了拧衣服下摆的水,皮鞋有些碍事,但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一阵嘶啦嘶啦的电流声,邓鸣倾耳听了一下,脸色变得很难看,低声说:“三少,他们派人去港城主宅了,小公子受伤,好在已经被带出来了。”
——小公子说的是卢心尧。
卢从景眼眸深处闪过一股狠戾,谁允许他们去卢家了,还敢把卢家主宅当战场?
“让狸猫把阿尧送过来,不放在我眼皮底下我不放心。”卢从景从牙缝里挤了个微笑。
古代的人都把钱串子挂在腰上,而他的一半财产卢心尧,也应该放在目光可及的地方。万一他的财产被别人窃取了,他要到哪里找他这一半宝贵的财产呢?
第七章 反杀
这里是位于越南中部的丛林,这里植被茂盛,四处可见热带地区常见的树种,且多有毒的虫子和蛇。当地人将其称为“吃人的森林”,便是说丛林内部情况极端复杂,稍有不慎,便会断送性命。
卢从景一行人进了丛林。
进到丛林里面,高大的植被遮天蔽日,就算是毒辣的阳光也无法穿透如同密网一般的叶片,地上覆盖着极厚的腐殖质,一脚踩上去仿佛是没有硬的地面的软泥,带来一种莫名的危险的警告。
他们没有合适的作战服,只能尽可能地注意避免毒虫叮咬,虽然不会直接致命,但是会很难受。相对来说,几位属下的衣服还是便于活动的;卢从景只剩黑色短袖T恤和黑色西装裤,脚上穿的还是尖头皮鞋。
突然一枚子弹划破空气打在他们右手边的一棵树上,远处传来了零星的射击声。
邓鸣小声问:“三少,我们现在怎么办?”他比了个射击的动作。
“不用,他们没发现我们,不然不会这样地毯式的搜寻。从这个港口上来就是这个丛林,龙尾不用猜都知道我们要进这个丛林。他派的人只能扫射,没有办法精准点射。”
卢从景声音听上去丝毫不见慌乱,他听上去就好像还是站在卢家大楼顶层给出指令那般从容。
他们带的子弹少,要用在刀刃上。
枪声听起来离得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卢从景对枪声非常熟悉,判断出来对方弹药补给充足,但是人却不多,最多在这个方向上有六个人在追杀他们。
“一直被耗子追着跑也有点烦人,那就一个一个解决吧。”
卢从景低下身子拾起几枚石子,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往前走。
吕伯受命来追杀一个中国人,他在出发前草草看了一眼那个男人的照片。照片上是个年轻的中国男人,照片上他微微皱着眉,他看人的时候习惯性地向下四十五度,很明显是久居高位,表情冷淡又严肃,立体得不像个亚洲人,嘴唇薄,故而疏离而不好接近。
吕伯无聊地一寸寸搜查丛林外沿,距离船只爆炸还没有一个小时,要他说,那男人单枪匹马,身边就带了那么几个人,肯定早就被炸死了。而且就算那男人命大没有被炸死,进了鬼林也不可能讨到好处。
被夜幕笼罩的丛林看起来比白天更加恐怖,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挂在树枝上的藤蔓拖出来长长的阴影,时不时能够听到野兽的吼叫。
比起白天,夜晚更需要打起十二分警惕,谁也不知道这个鲜少有人涉足的丛林里究竟有什么东西。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一个同伴问道。
吕伯不耐烦地解释道:“你在疑神疑鬼什么?鬼林不是一直都有这样的声音,第一次来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那就是风吹过藤蔓发出的窸窣的动静……”
又是一声响动,而这一次吕伯也听到了,他望向声音的来源,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在一片死寂中只有他与同伴的呼吸声就好像被放大了一万倍似的,吕伯深呼吸了一下,伸手压了压太阳穴,让紧绷的神经放松一些。
就在此时!他只听到一声惨叫,一颗子弹穿过同伴的眉心,鲜血簌簌流出,还是热的,溅到了吕伯的脸上。他目眦欲裂,架起狙击步枪环视四周,寻找藏在暗处的目标。
又是一声细微的声响。
他猛然扭转过去,右手扣动扳机,连发几枚子弹,一时只能听到连成一片的砰砰声。而突然背后一凉,一颗子弹穿过他的心脏,他直直倒下,到死都没有看到杀死他和同伴的凶手。
卢从景从树后面走出来,用皮鞋踢了踢吕伯的尸体,确认他是真的死了,捡起掉落在旁边的狙击步枪。
他感慨道:“知道什么叫做声东击西吗?”只不过他询问的对象再也不能回答他的问题了,眼神都是直的。
刚才卢从景不过是设了一个最简单的局,作为很有耐心的狩猎者,他等待着风吹过藤蔓发出响动,这时,追杀他们这两人必定会高度警惕,但是这是自然发出的声音,他们自然是寻找不到特别之处。第二次的响声,是卢从景的简易机关弹射其石子发出的声音。他找了根有韧性的茎,像弓一样绷紧并且以另一个石头压住,另外取了半条藤蔓当引线,一旦时机成熟,他踩过那根引线,机关装置就会自行弹出石子,发出第二声声响。
那两人一定会循声寻找目标,而卢从景则在那一刻在极近的距离拔枪开枪,而另一棵树后面邓鸣在听到音爆后会同时开枪。
这个计划极其考验动手那个人的心理素质,他必须要完全不紧张,在这么近的距离呼吸、心跳都会成为导致计划败露的导火索,如果他们有消音器会容易执行很多,但是现在条件简陋,是能凭借非凡的信任和默契来行动。
也就是说,第一个动手的人判断失误,第二个人一定会暴露方位被反杀;或者,第一个人已经开枪了,但是第二人没能及时跟上,结果也是相似的。
在他们当中,只有卢从景能在这样高度紧张的情况下,仍旧脸不红、心不跳,所以只能由他做开第一枪的人。
随后那三人也是如此逐一解决了,至此其余追杀的人还有些距离,至少目前他们没有再听到过枪声。
“三少,穿越这个丛林大概需要八小时,如果行动快明天早上就能出去,我们的人已经在下龙湾那边等了。”
卢从景一行人一刻也不敢放松,在这个丛林里不仅仅有龙尾派来追杀他们的人,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猛兽。天色微微亮了起来,丛林变得稀疏,他们越来越接近丛林的出口了。
他们刚一出去,就有人迎上来,“三少,这边!”来的人穿着当地渔民的衣服,以极低的声音用粤语给卢从景引路。一旁岸边停了一条当地人用来捕鱼的渔船。
他们现在还在龙尾控制的势力范围之内,大摇大摆调来卢家的船太过于惹人眼目,也很容易查出来,所以暂时乘渔船过这个海峡。过了这里,就回到了卢家的地界,也会安全许多。
卢从景换了套衣服,除了高眉深目有些突兀,从衣着打扮上也与渔夫有八成相似了。
“三少,小公子在这里。”
第八章 高烧不退
卢心尧身上的伤口只进行了最简单的处理,他迷迷糊糊睡着了。邓鸣解开重新包扎,纱布早就和破损的皮肤粘在一起了,邓鸣往下撕的时候,卢心尧的胳膊和腿就在无意识地痉挛挣动,尖叫着醒过来。
像他这么精致的小孩子哭起来特别讨人心疼,眼睛水汪汪的,小声哀求道不要。
邓鸣面露难色,他没有照顾过这么小的孩子,像是他们这样的特种兵出身的人就算中弹了也不会哭成这个样子。他看向一旁站着的卢从景,卢心尧的视线跟着邓鸣也看到了卢从景,被惊吓的委屈更收不住了,嚎啕大哭。
“小叔叔……”卢心尧呜呜地啜泣,眼睛已经肿了,脸颊雪白,干涸的血迹凌乱地分布在身上各处,凄惨极了。
卢从景难得温柔,“阿尧,乖一点好不好?”
卢心尧立刻止住了哭声,情绪还有点收不住,小声地喘气。但很明显地不再哭了,咬着唇让邓鸣给他处理伤口,实在是痛得厉害就咬衣服,懂事得叫人心疼。
卢从景这一招百试不爽,卢心尧总是会合他心意。卢从景揉了揉卢心尧的发顶,温柔地笑笑,看上去颇有几分温情。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句“阿尧,乖一点好不好”竟然管用了三天。
渔船晃晃悠悠,窗外是无垠的海,空气中充斥着海水的咸腥味,不时有海鸥飞过的身影。
这一路上,卢心尧都很安静,乖乖地趴在那里。
邓鸣终于发觉出来不对劲了,卢心尧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不正常。邓鸣忽然回忆起一路上卢心尧有些沉重的呼吸,急忙摘下手套去摸他的额头,果然发烧了。
卢从景听了邓鸣说的话,大步走过来看卢心尧的情况。
“阿尧,醒一醒。”
卢心尧听到了小叔叔的声音,非常努力地睁开眼睛,小声问:“我们到了么?”
卢从景回答他:“还没有。”
邓鸣让开自己的位置,方便卢从景和卢心尧说话。卢心尧失去了倚靠的对象,坐不住似的左摇右晃,头低低垂着,呼吸滚烫,牙齿却在打颤,像是怕冷似的抱着自己的膝盖。脸颊出现两团久久不消退的红晕,眼前晃动着光怪陆离的扭曲图形。
卢从景经过这半年来的相处,已经对卢心尧的身体状况有了一定了解了。大概是因为当年不足月就从肚子里取出来的缘故,卢心尧不是很健康。之前在偏院,换季必定会发高烧,医生隔三差五就要上门来看,有一次烧成了肺炎,还去医院住了一个月。
卢心尧昨天晚上受了惊吓,身上还有伤口,可能是发炎引发的高烧。
他们没有温度计,卢从景用手背试了一下温度,可以断定卢心尧在发高烧。他一时之间有些为难,如果是他们这样的成年人,发个高烧可能不会发生什么,最多就是出去以后多休养几天;像是卢心尧这样先天不足的小孩子,不及时降温退烧可能会因此丢了命。
半年时间,卢从景就算是养条狗都养出了感情,他难得萌生了一种类似于心软的情绪。他蹲下来,扶住卢心尧的身体,“阿尧,再坚持一下。”卢心尧从没听过小叔叔这么温柔地对他说话,迷迷糊糊地回答说好。
渔船上只有一个薄毯,因为高烧,卢心尧还是在不住地发抖。
卢从景心里有点着急,他很少遇到这种他无能为力的事情,学着平时抱卢宗铭的样子抱起卢心尧,压紧盖着的薄毯,尽可能让卢心尧感觉暖和一点。卢心尧比他想象得轻,蜷缩在毯子里,像一只巴掌大的小奶猫,脑袋一下下地往下垂。软软的头发碰到了卢从景的手背,身上还有股小孩子独有的奶香味。卢从景把卢心尧往上托了托,卢心尧滚烫的鼻息落在他掌心,让他心里莫名地抽了一下。
而接下来的六小时,卢心尧意识更加游离了,小小的身体随着喘息剧烈起伏,心跳跳得又急又快,听得人很害怕会不会突破这层单薄的皮肉逃脱出来,眼睛合着,怎么叫他都没有反应。
手边没有酒精和冰袋,没有办法物理降温,卢从景让他们送了块湿毛巾过来,但是看上去卢心尧的情况没有得到好转,反倒进一步恶化。
卢从景只会最简单的判断生命体征的办法,他算了一下卢心尧的心率,有些心惊,这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实在是太快了,心脏正在超负荷跳动,随时都有因为电解质失衡停跳的可能。
卢从景轻轻地把卢心尧放在床上,找来邓鸣,问:“大概还有多久能过海峡?”
邓鸣看了一下地图,说:“起码还要十个小时,这个渔船走得慢。”
从地图上来看,他们只走了一半的路程,最快也要十个小时才能完全通过。
“不行,阿尧撑不了那么久了。你去查一下这边最近的医院在哪儿。”
“可是——”邓鸣脱口而出,“您留在这里太危险了。而且现在他的抚养权在您手上,就算他死了也不影响您在卢家的话语权。”
当年之所以卢从景一定要拿到卢心尧的抚养权,是因为卢老爷子设置的是所有继承人平分财产,如果卢心尧不牢牢把握在卢从景手上,卢从景就没有对卢家的绝对控制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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