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即便知道嬷嬷不好,他还是跟着回去了。
要找贵妃娘娘了,他要干净一点儿呀。
凌瑞前脚刚跟着嬷嬷回去,后脚就被嬷嬷扣到了宫里。
李嬷嬷压根没给他换衣服,看见凌瑞还活的好好的,她已经很意外了。
后天就是秋日宴,这个节骨眼上,与其把凌瑞送到仪贵妃跟前,让她磋磨死了再找尸体,还不如她先把小皇子扣下——
等到了后天,再把小皇子带去,让小皇子死在贵妃宫里。
“七皇子,您乖乖待在屋子里,哪儿都不要去。”
李嬷嬷站在门口,对着里头的小皇子,语气看似柔和,实则威胁:“要不然,奴婢只顾着费心看您,又没时间去给您端饭了。”
“不,不次饭。”
被粗鲁的丢到屋子里的凌瑞,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往门口走:“要粗去。”
他要出去找贵妃娘娘!
李嬷嬷没等他走近,直接冷漠的关了门。
门被关上,凌瑞用小身子撞了几下,根本撞不开。
他拍拍门,努力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叫道:“嬷嬷,嬷嬷呀!”
门外的李嬷嬷,听见了声音,但丝毫不为所动。她转身回了隔壁的小房间,在小房间打开了一个布包。
布包里有把匕首,而匕首来自凤华宫。
就在李嬷嬷摸着匕首时,隔壁的凌瑞把嗓子都喊哑了也没叫到人,于是耷拉着小脑袋,沮丧的坐到了地板上。
与此同时。
跟凌瑞一块坐着玩儿的小胖墩儿,薅了把草,跑回到了母妃的兰轩里。
一进去,他就闻到了浓浓的药香儿。
“母妃,我回来啦!”
小胖墩儿把草藏起来,随后中气十足的朝母妃叫道:“今天少师放了半天假,大皇兄让我们自由活动。”
要不是少师放假,他这会儿还出不来呢。
小胖墩儿是个话唠,他还没看见母妃露面,自个儿就叭叭了一堆。
正叭叭的上头,屋内歪在软榻上做针线的如妃,忽地停了针。
“你是说,有个比你还小的幼崽,给了你一包点心?”
“嗯啊,他给了我点心后,还眼巴巴的盯着我吃呢!哈哈哈,他总不可能连一包点心还想跟我分着吃吧?”
胖墩墩的六皇子凌福,自己不缺吃喝,所以也天真的以为别人也不缺。
倒是如妃思索了一下,应声道:“他估计就是想跟你一起分着吃。”
凌福:“?”
凌福露出了不相信的眼神。
如妃天天宅在宫里,看着不问世事,但一开口,对这只小小的幼崽,还有他的背景,一清二楚。
“他是住在朝夕宫里的七皇子。”
如妃点出了小幼崽的身份,顺带提了一嘴小幼崽的生活质量不怎么样。
“给你的点心,可能是他的晌午饭。”
如妃的话,不似作假。
凌福张了张嘴,胖胖的小身子都像是被这个消息给打击到了一样,晃了晃。
他一个当六哥且超重的崽,竟然吃光了小可怜弟弟的午饭,还连个渣渣都没给对方留!
这要是让二皇兄知道了,他都得挨揍!
“母妃。”
小胖子后悔不迭:“我能去给小七送晚饭吗?”
如妃垂眸又做起了针线,她淡淡道:“不用你去,我待会儿让小厨房送些吃的去。”
“谢谢母妃!”
良心得到安抚的小胖子,又乐颠颠的去玩儿了。
同为幼崽,小胖子有如妃照料,可以吃的胖墩墩,还没有烦心事儿。
而没有母妃也没有靠山的小皇子,被关在房间里,硬生生关到了半夜。
半夜时分,李嬷嬷进来了一回。
她给桌子上的水壶添了水,又端了碗粥进来,让迷迷瞪瞪的凌瑞给喝完了,这才收了碗,重新锁门。
秋日宴还没到,她得给这个薄命小皇子暂时吊一吊命。
门开了又锁。
凌瑞抬手擦擦小脸,茫然的看着门的方向,借着破窗户漏进来的月光,他能清楚的看见紧闭的房门。
没有人来接他出去。
也没有人会再像阿无那样来保护自己。
“没关系的。”
凌瑞把脑袋重新埋下来,他在心里小小声地道:“我自己保护自己。”
他会努力长大,等长大了,他要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
找一找阿无。
有了李嬷嬷半夜送进来的粥,凌瑞后半夜好歹睡安稳了一点儿。只是到了白天,他的安稳日子就到了头。
马上就要到秋日宴了,李嬷嬷虽然给他吊了命,但也给他留了伤。
他人小,皮肤白嫩,青青紫紫的痕迹看着就触目惊心,为了防止他叫出声,李嬷嬷还提早给他灌了药,让他没力气说话。
把小皇子折磨完,李嬷嬷回到自己屋子里吃着兰轩送好的上好糕点,还受累般的舒了口气。
她又拿出了匕首,提前熟悉着手感。
时间安安静静的流淌。
在流淌到又一日的清早时,李嬷嬷打开了凌瑞的房门。
“七皇子。”
李嬷嬷笑了:“你不是想出去玩儿吗?我带你去秋日宴上,好不好?秋日宴很热闹,你的皇兄皇姐们都在呢,你父皇也会到场。”
凌瑞看见她这么笑,小身子都害怕的抖了抖。
李嬷嬷这会儿出奇的有耐心。
她用衣服把凌瑞身上的伤都遮掩好,然后,抱着凌瑞出了门。
凌瑞的小脑袋昏沉沉的,根本抬不起来,他浑身都在疼。
有风刮过来,吹的凌瑞的小脑袋瓜有了一瞬的清明。
他记得上次出去的时候,听见宫女说过,秋日宴是贵妃娘娘办的,他要是去了秋日宴,就能看见贵妃娘娘了。
“娘娘。”
凌瑞软趴趴的小脑袋,稍微动了嘴,他张了嘴,却说不出话来。
李嬷嬷抱着他,倒是一直在说话:“七皇子,你要记住了,你身上的伤都是仪贵妃干的,她厌恶你娘,所以要你死。”
凌瑞艰难的摇着小脑袋,不相信。
可李嬷嬷说了一路。
从一道偏僻小路绕过,李嬷嬷进了凤华宫的外院。
秋日宴已经在陆陆续续的来人了,在外院里,李嬷嬷甚至能听见主院传来的热闹声音。
她这一路走的畅通无阻,她知道,是有人给她扫清了这条偏僻小路上的障碍。
按着计划,她要让小皇子的尸体,出现在这里了。
“七皇子。”
李嬷嬷深呼吸一口气,把浑身软绵绵的小皇子,放到了地上。她的手按在小皇子的脖子上,幽幽道:“你福薄,没有我这一遭,你也活不到长大,还不如早点去找你亲娘,也算解脱——”
李嬷嬷说话的语气温柔,但眼里的杀意却浓郁。
就在她匕首刺下来的瞬间,躺在地上看着只剩下一口气的小皇子,突然翻了身,下一秒,小皇子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就往前面跑了去。
李嬷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的慌神了几秒。
等她站起来去追时,那个跑路都在打摆子的小家伙,竟然跳到了池子里,池子里的水不知道有多深。
总之,李嬷嬷看着他在跳下去后,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像是直接沉了底儿!
“七皇子?”
李嬷嬷面沉如水,对着水面打量半晌,最后松了口气:“怎么着都是死,偏偏要选择死在水里!”
害的她的匕首都没有用上。
李嬷嬷不甘心的看了眼匕首,最后还是把匕首跟着丢进了池子旁边。
她丢了匕首,转身离开。
至于水里的小皇子,在她眼里,毫无疑问必死无疑,她现在只需要完成最后一步,去把众人引过来,再把罪名抛给仪贵妃!
今日的这一场局,她能做到这一步,其中有不少人在暗中使力。
否则单凭她自己,怕是连这凤华宫的外门都进不来!
李嬷嬷脚步匆匆,大步往外走,可刚走到一座假山旁,她就被一个宫人伸手拉了过去。
“梦儿姑娘!”
李嬷嬷看见丽妃的心腹梦儿,脸上一喜,刚要跟她说点什么,胸口突然一痛。
她低头,看见刚被她丢下的匕首,此刻正插在她的心口上。
李嬷嬷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梦儿攥着匕首的手极稳,不过几息的功夫,李嬷嬷的眼底就没了生机。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有其他人去做。”梦儿说着,把李嬷嬷的尸体投入了刚才凌瑞掉进去的池子里。
李嬷嬷参与这件事参与到了现在,丽妃娘娘怎么可能会留她这么个活口。
梦儿干脆利落的善完后,消失在了现场。
就在他消失后不久,秋日宴上,不知是谁带了头,簇拥着一群千金夫人们,兴致勃勃的要去赏锦鲤。
仪贵妃没这么好的兴致,她坐在位子上,眉眼淡淡的抿着茶。
翠喜见她的茶杯空了,上前给她斟茶。
仪贵妃抬眸看看她,看着看着,皱眉换了人来。
翠喜被换掉,也没恼,她安安静静的退下去,只是在退下去的时候,看了眼宫门的方向。
自从七皇子被她总回去后,这两天就再没来过凤华宫。
贵妃娘娘昨夜里还自言自语的骂了声“小骗子”。
翠喜退了下去,青黛按耐着心中的得意,重新上来给贵妃娘娘斟茶,她轻声说着贵妃娘娘会喜欢的话题:“陛下刚打发了人来,说是跟户部侍郎议完事后就会过来。”
仪贵妃“嗯”了一声。
近来又到了他们给大庆送年供的日子,听说大庆的太子爷霍钦无被梦魇缠身,不得安眠,陛下预备挑选一些珍稀药材还有滋养身子的玉石送到大庆的东宫。
想到大庆,仪贵妃眼底划过一丝阴霾。
他们启朝一直靠着大庆的庇佑来度日,但这根本不是长久之计……
“娘娘,娘娘。”
仪贵妃还在想着大庆,突然有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跑过来,跪到地上,脸色惊慌:“群主娘娘一行人赏锦鲤的时候,在池子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仪贵妃:“……”
小太监还在报话:“尸体是朝夕宫的,群主娘娘受了惊,其他的夫人千金们也都吓得不轻。”
仪贵妃听见朝夕宫三个字,眼皮子骤然跳了跳。
她猛地站起身,厉声喝道:“尸体是朝夕宫里的谁?!”
想到某只小崽崽说着喜欢她,还要再去找她,可连着两天都没来了,仪贵妃愈发暴躁,随手摔了杯子:“哑巴了吗?!本宫在问你话!”
“回娘娘,尸体是朝夕宫里负责照料七皇子的一个老嬷嬷,但有一个洒扫宫女指认——说池子里还有七皇子,她亲眼见着您磋磨死了七皇子,又害死了来寻七皇子的嬷嬷。”
仪贵妃听见这话,迅速的抓到了关键:“池子里还有七皇子?!”
小太监忙道:“池子里只发现了七皇子的鞋子,还没看见七皇子的人。”
仪贵妃闻言,脸色冷的可怕,她眼神看向了身后的太监总管,命令道:“海子,去带人找!就算把池子里的水给本宫抽干,也要把人给本宫找到!“
“是,娘娘。”
海公公带了人过去,而丽妃也这个时候姗姗来迟,她一来就佯装无辜的问道:“姐姐,您这是怎么了?妹妹看着你脸色好像不太好呢。”
仪贵妃看看面前一袭青色宫装的丽妃,冷笑一声:“少给我装,敢在今天给我找不痛快,甄丽,你看我过后怎么收拾你。”
仪贵妃说完,起身亲自去了后院。
丽妃咬了咬唇,对她的威胁既想装作不怕,但心头到底还是有点惧意,她偏过头,问向梦儿:“陛下来了么?”
“已经在路上了。”
梦儿走上前,在回完这话后,用着只有她们连个才能听见的声音,轻轻道:“娘娘放心,一切顺利。”
七皇子沉了池,李嬷嬷死了,检举的小宫女也跟她们扯不上任何关系。
她们这一次,筹谋的很齐全。
丽妃没说话,只抬步也走向了后院,这么热闹的一出戏,她也得亲自看看。尤其是夕妃留下来的小孽障,她总得去送送最后一程。
七皇子的打捞还在持续着,而七皇子本人,这会儿却不在池子里。
在坠入池子后,凌瑞没被淹着。
他是水生的小神兽,掉到水里也淹不死。
他随着水底的暗流,小身子飘啊飘,一路飘了出去。
来凤华宫蹭饭的凌福,见还没开饭,就一个人瞎逛着,好巧不巧,他逛到了池子下游。
在看见飘出来的凌瑞后,他先是一惊,随后,想都不想就踩着石头去捞人:“小七!”
他认出来了,这是自己没饭吃都要给他点心的小可怜弟弟!
两天不见,小可怜弟弟更惨了啊!
下流的水不急,凌福伸着小手,把弟弟给拽了上来。他平时吃的多,力气也大,拖一个弟弟上来丝毫不费事。
“小七,小七你醒醒。”
凌福摇摇他的小身子,又探探他的呼吸:“还好,还活着,我带你找我母妃去。”
凌福也不傻,他看见了小七身上的伤,再结合小七从水里飘过来,他断定这是坏人干的。
很可能,坏人还在附近!
凌福在宫里最信任的就是母妃跟大皇兄了,这会儿大皇兄不知道在哪儿,他决定把小七带回自己宫里去。
小七这么小小一点的,他们宫里养得起!
凌福说干就干,他背起小七,饭也不蹭了,就往外跑。
不知跑了多久。
凌福累的跌坐到半道上,他看着剩下来的路,有点绝望,早知道他出门时就让人跟着了!
正绝望着,一道明黄色身影映入眼帘。
凌福:“!”
凌福眼睛一亮:“父皇!”
被叫住的凌帝停下步子,目光扫了过来。
凌福看见父皇,激动的又爬了起来,他吭哧吭哧的把昏迷的小七扛过去,交给凌帝:“父皇,这也是你的崽!”
凌帝:“……”
凌帝一怔,垂眸看向了怀里的幼崽。
凌福年纪小,不知道后宫早年间的隐私,更不知道凌帝跟小七的生母以前闹的有多难看。
他只愤愤的告着状:“我是从水里把小七捞上来的!他挨打了,他还那么小,就挨打了!”
在凌福的告状声中,凌帝落在小幼崽脸上的目光,都沉了沉。
跟在凌帝身后的大太监禄光公公,见凌帝抱着小皇子,就已经扭头吩咐了下去:“去找汤太医来。”
禄光吩咐完了小太监,随后,小步走到凌帝身旁,温声道:“陛下,小皇子的衣衫湿了,让奴才来抱着吧。”
从水里捞出来的崽,自然是湿漉漉的。
凌帝只抱了这片刻,身上的衣服就被浸湿了一小片,他微微皱眉,把怀里的幼崽欲交给禄光。
但要交出去的瞬间,凌瑞的小手猛地抓住了他,软软凉凉的小手,抓他抓的很牢。
凌帝看着小手的主人苍白漂亮的小脸,紧闭的眼睛,还有孱弱的呼吸。这一刻,太过脆弱的幼崽让他没想起对夕妃的情绪,反倒是让他想起来——
这只奄奄一息的崽,的确也是他的血脉。
“回承明殿。”
凌帝把抓着他不放的幼崽重新抱好,转身改了方向。他在前面走着,凌福小胖墩儿在后面屁颠屁颠的跟着。
禄光看看凌福,还把他给抱了起来。
凌福被抱起来,高兴的冲着禄光说了谢谢。
禄光是总管太监,在凌帝小的时候就来伺候凌帝了,在这后宫里他的地位可是很不一般。
不多时,凌瑞被凌帝抱回承明殿。
承明殿里的兰嬷嬷见凌帝抱了个幼崽回来,面上也没任何的异样,她上前握着凌瑞的手背,慢慢地引着凌瑞松开了小手。
在把凌瑞接过来后,兰嬷嬷脱掉了他的湿衣服。
衣服脱掉,凌瑞小身子上的伤也赫然映入了凌帝的眼帘,他虽已经听凌福说了凌瑞有伤,但亲眼看着,还是感觉触目惊心。
这么小的幼崽,正是娇嫩脆弱的时候。
他浑身青青紫紫的伤痕,让上前递衣服的禄光,都“哎呦”了一声,别过脸,赶紧的把太医叫了来。
汤太医仔细给凌瑞检查了一下身子。
检查完,他给凌瑞的小身子上涂了药,又写了方子让人去煎药,做完这几项治疗,他低着头,向凌帝如实汇报道:“小皇子目前的状况有些危险,他内外伤都极重,再加之受了寒……”
凌帝听完他这一长串的汇报,自我总结出了两个重点。
一,小皇子被虐待的极重。
二,小皇子还没脱离危险期,就算救回来,也需要精心养上好一段时间,否则身体复发了还要没命。
汤太医汇报完后,凌帝坐在床边,一张俊脸上表情阴沉沉的。
禄光见状,打发了汤太医亲自去看着汤药,他正要再打发走六皇子,六皇子自个儿跟着汤太医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