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圈着怀里的小团子，也跟着沉沉睡了过去。
小崽崽的反常，凌帝百思不得其解。
他找不到原因，问了大夫，大夫也说不知道。
“我今天能出去一会儿么？”
凌帝实在是躺不住了，他摆出了自己最温和的姿态，跟大夫打着商量：“我就出去一会儿，傍晚就回来，我得去学堂一趟。”
大夫看出凌帝想干什么，她客观公允的劝道：“你不用去，学堂从来没有虐待过学生，小七最近贪睡，许是玩累了。”
“小七的精力很好，他跟其他小孩一块玩儿，不可能困成这个样子。”
凌帝不信大夫的话。
他还是坚持着要去看一眼，大夫瞅着他，最后还是给他打了个针，让他暂时出去一趟。
“记得快点回来，要不然你在外头出了事，我们可不负责。”
“我知道。”
凌帝换了衣服，下了病床：“我这几天感觉身体没什么不适，出去一趟不成问题。”
大夫没附和他的话。
凌帝的器官衰竭，这个衰竭速度可快可慢。
可能某个时刻，他就突然走向了彻底衰竭，也可能这个衰竭速度，会一直停留在某个水平线。
总之，谁也说不好他的情况。
凌帝穿好衣服，整理了一下仪表，走了出去。
他的目标很明确，是关山居的学堂。
他要去问一问学堂里的夫子，近来在布置什么功课，或者在教崽崽什么。
能把小崽崽给累成这个样子，而且小手心都磨破了，凌帝很难不对夫子有怨言。
他在过去的路上，连质问夫子的话都想好了。
他的皇帝身份，在人人平等的关山居里是不好用。
可他好歹也还有个学生家长的身份，学堂敢欺负学生，他肯定不会罢休。
攒了一肚子气的凌帝，大步走向了学堂。
在走了好一会儿后，他抵达了目的地。
学堂里有夫子看见他，还颇有些意外。
“小七爹爹，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小七。”
“小七还在上课呢。”
“我在外面看看他。”
凌帝不动声色的站在外面，观察了一下自家崽崽的上课情况。
小崽崽晚上困乎乎的，白天在课堂上却在努力撑着精神。
他小身子坐的板板正正的，盯着正在讲课的夫子，听讲听的可认真了。
有时候他困了，还会伸出小手，揪自己一下。
凌帝在外面看的有些心疼。
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在散课后，去找了小崽崽的夫子。
他找到夫子，冷声质问着夫子是不是加了什么课，把他的崽都要给累傻了。
夫子听着他的质问，眉头皱了起来：“你在胡说什么？我好端端的加课干什么？还有什么体罚，更是无稽之谈。”
“小七白天在你们这里上了课，晚上回去累得叫都叫不醒，难道不是你们的原因？”
“当然不是了。”
夫子被这口大黑锅给扣的冤枉：“他们这些学生一散学就跑了，我哪里知道他们都做了什么。”
凌帝在夫子这里没得到答案，他拧着眉头，到外头跟起了自家的崽。
小崽崽跟一群小孩儿的队伍, 还是很显眼的。
凌帝从夫子这儿离开后，不费吹灰之力就锁定到了自家崽崽。他在锁定了自家崽崽的身影后，没急着叫崽。
小崽崽带着小伙伴, 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他们一边走还一边说着话，偶尔还有小孩会互相推搡。
凌帝看着这些小孩儿, 一时间觉得跟崽崽在这里待着, 好像也不错。
这里比起皇宫来，最起码的没了个勾心斗角。
不管是他还是崽崽, 他们在这里，好像最基本的, 能够保证安全。
凌帝一路跟着，不知道跟了有多久，在前头的小崽崽跟小伙伴们终于停了下来。
这些小孩们来的地方有点偏远。他们在来了后, 彼此对了下小拳头, 然后弯下腰，开始搬起了地上的石头。
他们把这些石头都垒在了一个已经垒了一大半的高台上，小崽崽带头干着这个活。
平日里娇娇弱弱的崽崽, 这会儿搬起石头来, 卖力极了。
有两次, 石头掉下来, 差点砸到小崽崽的脚面。
凌帝在不远处看着都心惊。
他完全看不懂这些小孩在做什么。
搬石头整整持续了有一个多时辰, 他们停下来休息着。
在休息的间隙, 小崽崽把自己带过来的包打开, 把里面的食物分给了大家。
除了包里的食物，小崽崽还挖坑生火, 给大家烤了地瓜吃。
吃饱喝足，一群小孩儿又干了会。
等到天色昏暗, 小崽崽主动招呼着大家：“好啦，今天不要干了，我们可以回家睡觉了。谢谢你们！”
小崽崽对着来帮忙的大家，礼貌地道了谢。
其他小孩儿们笑呵呵的，虽然很累，但一点都不介意。
他们由于手太脏了，就没来摸摸崽崽的脸蛋，或者拍拍崽崽的肩膀。
他们只说道：“小七，你不要太着急了，我们肯定能把祭台建好。”
“没错，小七，你不要焦虑，有我们在，这个祭台不成问题！”
“等祭台建好了，你给你爹爹祈福，肯定会有用的。”
这些小孩儿的鼓励和安慰，让小崽崽心里暖洋洋的。
小崽崽跟着他们一块回家，可等这些小孩都自己走了后，他又一个人折了回来。
他继续加班干了活。
在干活的时候，小崽崽搬那么一块石头，都有他默念的愿望。
他在许愿着，爹爹不要死。
小崽崽比别人多干了很久的活，在干完今天的活后，他累得身上的小衣服都湿透了。
除了干活，小崽崽在要走的时候，还练了练祭司要跳的舞！
时间一点点过去，等小崽崽走的时候，他明显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拖着这样的状态回去，怪不得他能随时随地睡着。
凌帝隐在暗处，他看完了整个过程。
刚才小崽崽跟同学们的对话，他也听得一清二楚。
害得小崽崽这么累的人原来不是夫子，不是学堂，是他。
他才是罪魁祸首。
小崽崽已经走出去了好一段距离，凌帝在后面站着，许久，才回过神来。
他顺着小崽崽的方向走过去，在路上的草地里，他捡到了一只累趴下的小白团子。
小白团子倒在草地里，肚皮朝天，小脑袋歪着，已经睡到怎么晃都晃不醒了。
凌帝把他捡起来，晃了几下，也没把他给晃醒。
小团子浑身软软的，抱在手上，像是抱了团稍重的棉花似的。
凌帝抱着小团子，回了病房。他回去后，把小团子放到了自己床上，用衣服把他给盖住了。
大夫过来带他检查，并且重新上一仪器，他都很配合。
以前治疗途中，有些痛苦的时刻，他是不想配合了的。
而这一次，他配合着大夫，再没有一句抱怨。
外头的天色已经黑透了。
大夫给凌帝送了晚饭来，凌帝特意要了两份的晚饭。
小团子蜷缩一团，这会儿还在沉沉睡着。
凌帝把饭菜喂到他嘴边，看他闭着眼睛，张开嘴把饭吃了。
一人一团子就这么吃完了晚饭。他们吃完晚饭后，凌帝简单清理了一下，然后躺下来，抱着小团子一块儿睡了。
他们在这里睡着，找崽的阿无进来了一趟。
阿无看见凌帝床头的崽崽，又看看在睡觉的凌帝，他眉头皱了皱，思索片刻，还是没把崽崽给带走。
小崽崽挨着爹爹，睡得香喷喷的。
他是真累极了。
他的累，不单单是身体上的疲惫，他的脑袋瓜也觉到了疲累。
小崽崽对这份累，只当是干活干的了。
他一睡，直睡到第二天早上。
要不是上课的信念，牢牢扎根在小崽崽的心头，他这会儿是真的很难醒过来。
凭着顽强的信念以及生物钟醒来的崽，在缓缓睁开眼后，入目的就是爹爹放大的脸。
他呆了呆，下一秒，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
他现在还是小团子呢！
紧张的小团子收紧了爪爪，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爹爹。
他看了几秒钟后，小心脏还在扑通扑通的狂跳着。
“叽？”
他很轻很轻的叫了一声。
见爹爹没有醒来，小团子稍微放松了一下爪爪，他撑起小身子，想在爹爹醒来之前，偷偷溜走。
站起来的小团子，踩着柔软的被被，还没走出去，就被一只大手，啪叽给压了下来。
紧接着，一道晨起略沙哑的嗓音，也响了起来。
“醒了？”
凌帝神色自若的睁开眼，看向面前已经吓傻了的小团子。
小团子被他用手压趴下，一动不敢动的。
这怯生生的小模样，看的人想校。
他清了清嗓子，压下了喉咙里差点溢出来的笑声。
“爪爪伸给我。”
凌帝的话落下，小团子下意识地把自己的爪爪递了过去。
凌帝昨天夜里已经给小团子的爪爪抹了药膏，他这会儿捏着爪爪，垂眸看着。
爪爪看着还是有点可怜。
凌帝喉结滚动着，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在小团子紧张兮兮的目光下，把话又咽了回去。
“疼不疼？”
“叽。”
要是放在以前，小团子肯定要举着爪爪，含着泪花，让人给他吹吹爪爪。
但现在接连几天干活干多了，小团子疼的多了，已经不觉着现在有多疼了。
他没有要吹吹，凌帝却给他吹了吹。
吹完了爪爪，凌帝还揉了揉他的脑袋。
一人一团子在床上安安静静的，凌帝把整只小团子都揉了一遍。
揉到最后，小团子的毛毛都被揉乱了。
他在凌帝的大手下，也慢慢地不像刚才那么紧绷了。
“叽！”
小团子主动蹭了蹭凌帝的手心，他不能再在床上待下去了，他还要去上课呢。
凌帝看着小团子要跳下去，他看了一下时间，没在拦小团子。
小团子顺利下了床，他走到门口后，还扭过头，看了看凌帝。
四目相对，小团子对着凌帝挥了挥爪爪。
从病房里出来，小团子加快速度跑到了大考官家里，他还要吃饭拿书包，然后跟阿无一起去上学。
“阿无。”
上学路上，小崽崽牵着阿无的手，跟阿无一人捧了一瓶牛奶，一边喝牛奶一边说话：“你昨天夜里又去给我砸石头了吗？”
他的祭台那儿，每天被砸的好好的石头，他知道的，都是阿无给他砸好的。
“嗯，昨天砸了一点，够你们今天用的。”
“谢谢阿无。”
“不用谢。”
两人手牵着手，小崽崽把自己的牛奶喝完后，还把阿无的牛奶也喝了两口。
阿无没敢让他喝太多，在给他喝了两口后，就伸手摸了摸他的肚肚。
肚肚圆圆的，一点儿都不饿。
“阿无，我是不是有一点矮呀？”
小崽崽仰着脸，嘴巴上还沾着牛奶渍，他眼巴巴地看着阿无：“班里的同学都比我高。”
老大说了，喝牛奶可以长高，所以他才喝阿无的牛奶。
阿无的个头就很能长，不管是凶兽状态，还是人形状态，他的个子都在同龄兽或者同龄人中，是最高的。
小崽崽觉得再这么长下去，他以后会差阿无好几个脑袋的高度。
“你是班里最小的，所以个子长不过他们，不用担心。”
“只要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就能慢慢长个子。”
阿无哄着小崽崽，还答应了他，等回去后翻翻老大的菜谱，看看菜谱里有没有什么吃了能长高的菜。
两人这么一路走着说着话，没多久就到了学堂。
小崽崽进了学堂，跟阿无是不在一个班的。
他背着自己的书包，回到了自己的班。
“小七，早上好！”
“小七，你今天吃早饭了吗？我这里有很多零食。”
“小七，你昨天睡好了吗？”
小崽崽刚落座，就收到了一圈的问候。
他一个个的回答完，然后拿了糖果，分给大家。
班里的气氛温馨和谐，所有小孩的脸上都挂着笑。
不多时，夫子走进来。
他看着在笑哈哈聊天的小孩儿们，用戒尺拍了拍桌，示意大家安静。
“好了，都不要聊了，我们该上课了。”
小崽崽在学堂里上着课，躺在病床上的凌帝，则是在问大夫要书看。
“你要看灵异神怪的书？你们皇帝不是最忌讳这个了吗？你看这个做什么？”
凌帝：“……”
凌帝脸色不自然道：“我就是心血来潮，想了解一下。”
大夫：“行吧。”
大夫：“我去给你找两本。”
大夫自己不爱看这些灵异神怪的书，她出了病房，刚好遇到了大考官。
大考官的书房里装着满满的书，找他借书肯定是没错的。
“老大。”
大夫几步走上前，对着大考官说了来意。
大考官挑了挑眉，向她确认道：“真是他要的书？”
“对啊，是他要的。”
大夫说着，还笑了笑：“他之前无聊也借过书看，但是我之前给他拿的是咱们关山居的书，他看的脸都黑了。”
“我那儿是有几本书。”
大考官淡淡道：“我待会儿过来的时候给你送来。”
“行，麻烦啦老大。”
在老大这里要到了书，大夫心情也颇不错。
当天，凌帝就看见了三本关于灵异神怪的书。
他看着书，眉头紧锁。
“性情凶残，状白虎……不是。”
“声如叽叫，体如大熊，不对。”
凌帝看着书，足足看了有一整天。
这一整天里，他还是没能确定他看到的小团子，到底是书上的哪一个？
在看了这么多页数后，凌帝都有些眼花缭乱起来。
除了灵异神怪的书，他还拿了两本关于祭祀祈福的。
两本祭祀祈福的书，是他出去了一趟，在外头一间偏僻书房里，找到的。
那两本书积了灰，平时没什么人看过。
书房的老板自己都有点纳罕：“我这里还有这两本书呢，这两本书像是以前我没来关山居时，别人给的。”
“想起来了，我那时候在外头接济了人，对方给我的。”
这两本书，老板只略翻了翻，自己也没看太多。
凌帝一来，能在角落里找到这两本书，也算是碰巧。
“这已经是旧书了，书钱你看着给吧。”
老板说完，看客人犹疑，他笑笑，还是自己主动报了价：“一个铜板两本书，客人，这个价格还满意？”
凌帝低头翻着书，这两本书有些不全。
“老板，这书是本来就不全，还是后面的书页，遗失到哪儿了？”
“这书是全的啊。”
老板把书接过来，看了一下，才说道：“后面缺了点，估计是被我家孩子给撕过，这样吧，我去再给你找找。等我找到了再通知你？”
“不用，这些先卖给我，等后面的你找到了再送给我。”
凌帝说着，直接给了他一整块的银子。
老板看见银子，连连摆手：“客人，你给的太多了。”
“不多，你把后面的找全了，尽量送给我。”
这点银子对凌帝来说不算什么。
只要书里的内容有用，就算让他再给上翻倍的银子，他也乐意给。
凌帝留了地址，转身离开。
在他自己搜罗的这两本书里，他看见了和祭祀有关的内容记载。
泛黄的书页上，所记录的祭祀仪式，清清楚楚。
祭祀的高台，也跟凌帝见到过的，自家崽崽所搭的一样。
他的崽，搭祭台，替他在祈福。
而关于祈福，书里记载了好几个小故事。在小故事里，是真有人祈福成功了的。
这些祈福成功的人，被称为天又之人。
换句话来说，就是能向上天祈福成功的人，本身就是带着大气运的。
他们是受上天庇佑的福泽之人，所以以自身向上天祈福，能得到回馈。
凌帝认认真真地看着书，他想想自家的崽——
在凌帝眼里，自家崽崽似乎有点像小倒霉蛋儿。
凌帝看不见自家崽是怎么改变别人命运的，他只知道他养大的崽崽，小时候生过病，受过伤，反正是个小可怜崽崽。
“非天佑之人，祈福……是没有用的。”
凌帝看见这一点，一点儿没觉得失望。
因为书上说了，若真是祈福成功，祈福者是要付出代价的。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向上天祈福，若是成了，肯定要付出些什么。
若是不成，就不必再付出代价了。
看到这里，凌帝心安了下来。
不过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凌帝在小崽崽累了一天回来后，还是强行让小崽崽醒了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