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演意识到他的躲避,却还是配合地转移了话题,“这个问题,我之前不是已经回答过了?一开始是没有入圈的想法。”
“后来因为看了简老师演的电影作品、成了你的影迷,所以才想着成为一名演员。”
和上次大差不差的理由,听着更诚恳了些。
简今兆回过视线,像是随口追问,“你父母是做什么的?他们同意你进这一行?”
毕竟这个圈子里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新人们要没点家世人脉或者背靠大公司,很有可能就会成为名利场里的牺牲品。
因此,不是所有父母都会同意自家儿女进入娱乐圈的。
“……”
面对这声提问,俞演的眼色不受控地沉了下来。
啤酒罐发出声响。
简今兆垂下讶异的目光,才发现俞演的指尖悄然用力泛红,原本圆润的罐子被捏扁了不少,看得出对方暗中收紧的力度。
“俞演?”
“问他们做什么?就当死了吧。”
“……”
俞演看着溢出瓶罐的酒液,猛然仰头将其一饮而尽,他看着最角落的垃圾桶,将手中空荡荡的铝罐彻底捏扁,用力一掷。
完美命中。
简今兆看着俞演一系列明显带气的举动,意识到自己大概率问错了话,还没等他想好要怎么转圜,对方就又看了回来。
四目相对。
最终还是俞演先败下阵,“简老师,我刚才随口胡诌的,你别往心里去。”
简今兆喝了一口酒,没追问。
俞演瞧他不接话,顿时懊恼起自己刚才没控制好的情绪,“我、我爸妈只管生不管养,我一出生就被他们丢下了,从小寄养在一位阿姨家长大。”
简今兆怔然,显然没料到俞演会是这样的身世。
“我高中起就住校、周末也不爱回去,考上大学后就一个人独立生活。所以我这人就不爱听别人提我父母,更不爱对外讲这些破事。”
俞演长话短说,看着简今兆软下脾气道歉,“刚才一时没控制住,简老师,你别生气不理我。”
简今兆眸色微动,“我没不理你。”
俞演再三确认,“真的?”
简今兆点头,主动撇开这个不让俞演愉快的话题,“还要喝酒吗?自己去冰箱拿。”
俞演笑开,起身往冰箱走去。
简今兆望着他的背影,忽地想起季嘉和他说过:“几个新人里就数俞演的背调最简单,家庭那一栏几乎查不出什么。”
原来是这种简单法。
从小没有了父母的照顾,成年后就靠自己独立?
要不是俞演亲口说出这些,简今兆还真没办法将他和这一类小孩联系在一块。
短暂思索间,俞演又揣着一瓶啤酒走了回来。
“简老师。”
“嗯?”
俞演重新坐回到他的身边,“你刚才问了我好几个问题,现在轮到我问你了。”
简今兆眉梢微挑,抓住夸大说辞,“好几个?”
俞演假装没听见他的质疑,开门见山,“简老师,你为什么选择从京也离开?”
简今兆眸色微晃,迟疑了几秒才简单回答,“没那么多为什么,只是觉得一个人更好。”
说完,他就默默喝了一口酒。
俞演瞥见简今兆眼尾偷溢出的那丝苦涩,会错了意,内心的那点酸胀卷土重来,“只是这样?”
简今兆低应,“不然呢?你以为是什么?”
俞演深呼一口气,仰头猛灌着啤酒。
喉结滚动,带着一种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的微妙性感。
简今兆看得有些恍惚,忽然间,他就听见身边人开了口, “简老师,外界传得到底是不是真的?你和覃野……”
这话问得很轻也很认真,但说到一半,俞演停了下来,“算了。”
这点微不足道的酒意,终究无法纵着他对简今兆问出这种堪称探听隐私的、冒犯的话。
俞演没说完,简今兆却听懂了——
在外界看来,他和覃野差不多的时间出道、走到了差不多的高度,一直是娱乐圈公认的“好友”。
这些年,覃野每年准时为简今兆送上生日祝福,两人又一致没有出现过任何恋情,所以自然而然有一部分人开始怀疑起了他们的关系,还衍生出了很多离谱的编料。
简今兆简明扼要,“没有。”
“啊?”
俞演一怔。
简今兆避开他的视线追击,移眼看向窗外,“圈内外瞎传的话不要信,我和覃野以前没什么,现在也没什么,以后更不会有什么。”
语气冷淡的,仿佛覃野只是一个陌生人。
俞演听完这段回答,愣了好几秒才乐得笑出了声,“哦。”
怪不得不回那家伙的电话,看来是不想回?
简今兆听见身边人压根藏不住的愉悦,无奈出声,“行了,笑什么?”
俞演的笑容还没有落下,反倒主动和他碰了一下啤酒罐,“笑就笑呗,我开心!”
酒水溅了几滴出来,落在手上,冰冰凉凉的。
俞演心绪动得厉害,“简老师,我想改一下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可以吗?”
简今兆回想了最开始的提问,不明所以。
俞演直截了当地凑了上来,熟悉的薄荷气息里混着一股浅淡的小麦酒气,“其实,我进圈是为了追人。”
一句话,落地就形成了一层屏障,独独包裹了他们两人。
简今兆清晰地从俞演的眸中望见了自己,答案背后的那个名字呼之欲出。
“……”
简今兆没接话,也回避了这个暧昧视线。
他将没喝完的啤酒放在茶几上,站了起来,“时间差不多了,回房睡了。”
俞演瞧见他的反应,微妙笑笑,“这么一罐就够了?”
“我喝酒只是为了助眠,不需要多喝。”
简今兆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俞演,脑海中又浮现了对方蜷缩着躺在沙发上的画面,还是觉着可怜巴巴的。
想到这儿,简今兆不自觉开口,“俞演,再去漱个口,今晚进屋睡吧。”
俞演被突然降下的惊喜砸懵,“什、什么?”
简今兆骤然回过神,敷衍着往主卧走,“没什么,睡了。”
俞演迅速起身,连酒都顾不上喝完,“简老师!我刚听见了!马上就过去!”
俞演敲了敲主卧的门,得到应答后才笑容满面地进了屋。
套着黑色绒毛垫的大床上除了原有的配套被子外,左侧还多出了一叠空调被,一看就知道是酒店放在柜子里的备用款。
简今兆倒了一杯温水,回身看着傻愣愣站着的俞演,“你睡左边。”
俞演点了点头,转眼就看见简今兆倒出了一粒褪黑素,径直吞了下去。
俞演眉心狠狠一蹙,“简老师,你晚上睡不着吗?”
简今兆坐在了床上的右侧,平静承认,“嗯。”
无论是泡澡,还是睡前饮酒,又或者是吞褪黑素,都是为了“不失眠”而采取的措施,他也知道这样不好,但也只能如此。
比起一开始恐惧睡觉、恐惧入梦,他这段时间的睡眠质量已经稳定很多了。
简今兆看着站在床尾的俞演,这一会儿再想后悔也来不及了,“你睡觉闹不闹?
“不闹。”
俞演摇了摇头,犹豫了两秒才说出自己唯一的顾虑,“但我习惯留盏床头灯,最低亮度的那种就可以。”
“知道了,你自己调节左侧灯光吧。”简今兆应了一声,率先躺下。
俞演见他没有拒绝,二话不说就从床尾绕了上来,将左边床头灯调到最低档后,这才小心翼翼地防掀开薄被躺了下来。
主卧的床睡下他们两人绰绰有余。
俞演侧身静静躺着,看着身后的灯光影影倬倬透在简今兆的脸上。
眼角拉长的线条如同燕尾,合着高挺的鼻梁,淡绯色的薄唇,有种说不上来的清冷却夺目的美感。
停留在脸上的注视太过灼热,原本已经闭眼的简今兆想要忽略都难。
他无可奈何地睁开眼,侧过脸刚准备阻止身边人的“偷窥”,俞演就抢先一步发了话,“简老师,你真好看。”
“……”
简今兆想说的话堵在了喉中,呼吸微妙地有了停滞。
两人就这样侧对着视线,一秒,两秒,三秒——
“简老师。”
俞演喃喃地喊了一句,轻微地探了过来。
简今兆只觉得两人的距离被缓慢地拉近,呼吸勾来勾去,如同他的心理防线被缓慢地拉扯着。
直到鼻尖轻蹭,暧昧到了极限的那一刻。
简今兆微微后撤,垂眸藏起眼底被攻略松动的那丝恍然,“俞演。”
“嗯?”
简今兆张了张嘴,千言万语也只化为了一句不自然的颤音,“快睡。”
说完,他就背过身去,还特意将被子往上拢了拢。
身后人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伴随着轻笑传来一声,“晚安。”
像羽毛坠拂,勾得心起涟漪。
简今兆合上眼,脑中却浮动万千思绪。
其实仔细回想一下这段时间,俞演在一举一动里所表达的意思已经够明显了,但意外的是,简今兆丝毫不觉得排斥。
否则,以他以往的性格哪里会允许对方一次又一次的越界和靠近?
或许是人生记忆里已经有过那一道大坎,现在的简今兆不再墨守成规地活着,无论俞演是源于影迷的崇拜,还是掺杂着其他性质的喜欢——
只要在能接受的可控范围内,他都愿意将这份“默许”持续下去。
床头灯光依旧昏暗,但身侧没了再“闹”的动静。
说不上是睡前的哪个步骤起了作用,简今兆终于有了困意,思绪渐渐坠入昏沉。
右侧的呼吸声开始逐渐平稳。
俞演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简今兆的后脑勺,全然没有睡意,如果可以,他大概能就这么守着对方到天亮。
时间在昏暗的光影中被拉得更长。
也不知过了多久,熟睡中的简今兆忽然有了不安的动静,原本就保持高度清醒的俞演一瞬间警惕起来。
很快地,简今兆的呼吸声变得急促,但更多的是含糊而短促的梦呓,“不是……不是我……真的……”
俞演紧张靠近,语气却尽可能地轻缓温柔,“简老师?”
简今兆的眉头紧皱着,额头还渗出了不少细密的汗,颤抖不安的模样和那天在车上的情况如出一辙,显然是又做恶梦了。
“不……放开我……”
俞演无法从这些只言片语中拼凑出完整的情况,但内心的焦灼和担忧一秒更胜一秒。
他干脆心一横,将侧身的简今兆掰转过身,“简今兆!醒醒!”
“唔。”
简今兆低哑地应了一声,沉重的眼皮有了上抬的迹象。
“……”
简今兆失焦的目光里满是茫然和恐惧,只是迷迷糊糊地盯着眼前人,潮红的眼尾泛出一丝水光,足够显现此刻脆弱的内心防线。
“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俞演看得心疼,“别怕,我……”
话音未落,将醒未醒的简今兆却突然往前一靠,将脸埋在了他的颈窝里。
日思夜想的人就这么毫无防备地依偎在怀里,湿热的气息贴着颈侧,撞得俞演心头发麻。
想要拥抱又不止是拥抱,想要亲吻更不止是亲吻,他想要将眼前人彻底藏起来,任何人都无法靠近、伤害!
缓慢的时间流逝,内心深处地渴望却逐步放大。
俞演一个用力就将简今兆彻底揽入怀中,直呼其名,“简今兆。”
简今兆发出一声极轻的嘤咛,疲惫不堪的身体全然接受了这个拥抱,原本就还没清醒的意识再度陷入昏沉。
俞演小心翼翼地低头,微凉的唇侧偏过带有湿意的发丝。
“睡吧,别怕。”
“……”
“我在这儿,没有任何人能伤害你。”
【作者有话说】
要彼此治愈~
简今兆再醒来时,纱帘缝里已经透出了光亮。
他看着左侧叠得整整齐齐的空调被,思绪终于从残存的睡意里挣脱了出来。
“……”
俞演呢?
简今兆的心尖下意识地冒出一丝空落,淡得无从察觉。
他没有赖床的习惯,起身轻轻活动了两下,发觉没有往日被梦魇折腾后的晕眩感后,难得愉悦地进了浴室洗漱。
简今兆简单收拾好了自己,打开主卧的房间门。
空气中,浓郁的焦香味迎面扑来。
简今兆脚步微顿,就看见俞演端着两盘早餐从小厨房里探出身子打招呼,“简老师,你睡醒了啊?”
简今兆有些意外,“你今天没训练课?”
“下午才有,不急,要吃早餐吗?”俞演示意简今兆往桌边走,“我看冰箱里有吃的,就随便做了点早餐。”
简今兆边走边说,“酒店有早餐服务,干嘛非这个力气?”
俞演给简今兆倒了一杯现磨煮好的咖啡,“再怎么样,还是自己做的东西要好。”
简今兆扫了一眼桌上的早餐——
焦焦的荷包蛋,焦焦的烤面包,甚至同样焦黑色的煎肉排。
“你真确定……”简今兆不太信任地瞥向俞演,“自己做的东西要比酒店厨房要好?”
俞演难得有些心虚地清了清嗓子,“确实没太控制好火候,但我这不是第一次做吗?下次就好了。”
“还有下次?”
“……”
简今兆看着俞演语塞的模样,嘴角弯了弯,坐下浅咬了一口荷包蛋。
俞演双手撑在桌子上,紧张地等着他,“能吃吗?”
简今兆抬眼,“你做的早餐,你自己觉得呢?”
俞演在厨艺上实在没底气,他见简今兆没有正面回答问题,打退堂鼓,“算了算了,还是别吃了,喊酒店的早餐服务吧,这些我留着自己解决……”
“还行,而且既然做了为什么不吃?”
简今兆一句话止住了俞演的想法,他又咬了一口荷包蛋,“俞演。”
“嗯?”
“下次少放点酱油,有点咸。”
俞演愣了愣,旋即笑开,“好。”
他拿起自己的刀叉,将相对好的面包片和肉排分给了简今兆,“简老师,太焦的我来解决,你吃这些好一点的。”
简今兆没打算和自己的味蕾过不去,轻笑,“好。”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享受着难得有人陪同的早餐时间。
俞演慢悠悠地吃着早餐,眼神时不时地就落在简今兆的脸上。
其实,他这一晚上都没怎么睡过觉。
俞演不知道简今兆昨晚到底梦到了什么,可当对方迷糊着钻入怀中的那一刻起,他的心脏就不受控制地狂跳了很久。
微弱的灯光下,睡着的简今兆少了平日里的清冷矜贵,反倒多了一丝外人难以获知的乖巧感。
俞演陷在这样独自拥有的反差中,怎么看都看不倦。
对面的视线实在太过直白,想让人忽略都难。
简今兆将剩下的半块面包放回盘中,轻叹一口气,“俞演,我脸上有东西吗?”
俞演回过神,视线却没挪开半寸,“简老师,你昨晚睡得怎么样?还记不记得……”
记得自己中途钻到我怀中睡觉了?
试探的话停留在口中。
简今兆拿湿巾擦了擦手,垂眸没多大反应,“嗯,一觉睡到天亮,挺好的。”
俞演听见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干脆没提昨晚的小插曲,“哦,那就好。”
话音刚落,酒店的电子门就响起了解锁声。
俞演听声,警惕侧身看去。
简今兆眸色微凝,反应过来后继续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
很快地,助理小赵就急吼吼走了进来,“兆哥,你起床了吗?我……”
意外和俞演对上视线后,他的脚步瞬间急刹,双眼更是猛地瞪大。
——我去!
小赵心头大震,缓了好几秒才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
这一大早的,俞演怎么会出现在了兆哥的酒店套房里?还一起吃早餐了?这算什么关系啊?
“……”
小赵的脑海里飘出了无数问号,连带着自己要说的话都抛之脑后。
简今兆看了一眼俞演,没特意解释。
小赵担任生活助理很多年了,平时就住在酒店两条街外的小区里,简今兆之所以告知酒店密码,自然是因为信得过对方的为人处世。
简今兆开口,“小赵,什么事?”
小赵滚了一下喉结,压下心头震撼,“兆哥,季嘉姐刚才就给我打电话了,说有急事但联系不上你。”
“我手机昨晚就放着充电,没怎么看。”简今兆想起昨晚那些未接来电,转而问起正事,“什么急事?”
小赵翻出自己包中的平板,径直走到简今兆的身边,“哥,你先看一下热搜话题!”
“……”
简今兆和俞演不约而同地拧了拧眉头,前者接过助理递来的手机,后者更是直接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