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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祂(张无声)


对他的侵占欲,已经溢出来,在空气中化作无形的锁链,试图束缚住他。
陈山晚挪开视线,在门口站定:“怎么了?”
郁睢似乎不能理解陈山晚为什么这么问,语气既有闷闷不乐,也有几分困惑:“想你了,我等了你好久,你都没有上来陪我。”
陈山晚:“?”
他看了眼时间,距离郁睢离开他身边才不到半个小时而已。
“郁睢。”
陈山晚本来是想就郁睢这个行径说点什么的,但话才到嘴边,就打了个转。
他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心说算了。
陈山晚看着门上贴得密密麻麻的黄符:“如果我开了门,你还会被限制住时间吗?”
“不会。”郁睢很清楚陈山晚做了什么让步,“他”弯起眼:“但我依旧只能在这栋别墅活动,我去不了别的地方。”
故而“他”哀求道:“阿晚,别走好不好?就在这儿陪我,我很有钱的。”
陈山晚“十动”都没有了:“我不想做米虫。”
他不喜欢做一个没有意义又或者价值的人。
像是知道他的潜台词一样,郁睢低低地说:“可你在这儿陪着我,是因为我需要你。阿晚,只有我这儿是非你不可的。而且我只需要你一个。”
陈山晚捻着黄符的手一顿。
他终于察觉到郁睢像是一个熟知人心欲丨望的魔鬼,一眼就能够洞穿人的灵魂,然后低声蛊惑着人类落入“他”布下的陷阱。
但陈山晚对于郁睢看穿他这事并没有半分恼羞成怒,甚至可以说是很平静的:“但我不是非你不可,我还有很多兴趣爱好。”
陈山晚看着黄符上的古代文字:“我很喜欢我的专业,我想继续研究下去。而且我才十八岁,我还有很多想要去看想要去了解的事。”
空气安静了几秒。
郁睢意味不明地低笑了声:“阿晚,你这话听着好像渣男。”
陈山晚:“?”
他莫名其妙:“我只是跟你阐述一个事实,我不知道你现在还有没有你曾经也是个人类的认知,又或者对人类的认知还有多少,但我得提醒你,我是个人,在人类社会里,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
他的确很想要郁睢说的那种独一无二,陈山晚是承认郁睢的话直击了他内心深处的渴望,可不代表他想要变成一株只能攀附的菟丝花。
郁睢其实该生气的。
“他”有成千上万种方法将陈山晚直接关起来,那样他们就根本不用在这里谈论这种会让“他”极其不悦的话题。
可那是陈山晚。
郁睢都怀疑“他”是不是上辈子欠了陈山晚什么,“他”这样没有丝毫道德感,都已经不是人的存在了,居然还是会不断为陈山晚退让,连强硬地将他关起来都做不到。
“他”的灵魂……就好像被陈山晚驯服了,打上了失败者的标记一样。
郁睢只能咬着牙装可怜:“那你舍得让我就在这里每天扯着花瓣数着日子等你回来吗?”
陈山晚有点被“他”的形容词逗笑,他很轻地弯着眼:“所以比起我们在这里纠结我留不留下来,我们更应该解决最根本的问题。”
他翻找着每一张符:“你究竟是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有没有办法解除这个限制?”
他说着,又陷入自己的思绪,呢喃:“如果‘养神’这事是真的,而且和我们学的内容相差无几,那按理来说,能控制你、限制你的只有你的心脏,你说那朵黑玫瑰是你的心脏,但它已经被我挖走……”
陈山晚若有所思:“郁睢,你成神的最后一步是吃掉我,和你的心脏这件事有什么关联吗?”
郁睢觉得陈山晚真的是个事业批。
“他”无奈叹气:“没有,你想到哪里去了?”
不是吗?
陈山晚的猜测是郁睢的心脏可能被他吃掉了又或者怎么样,所以郁睢最后要吃掉他才能把自己补全。
毕竟电视剧里的那些虐恋都是这么演的嘛。
郁睢:“阿晚。”
“他”好像很头疼:“你少看点那些荼毒思想的电视剧。”
陈山晚稍扬眉,确认了这些黄符的确都一模一样后,转身背靠上门:“那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总不可能是他又把郁睢的心脏给他们了吧?
“原来那个心脏确实已经不在了。”
郁睢低头盯着门缝里陈山晚的影子,漫不经心道:“但我说过,那些人为了能够控制住我,用了点别的办法。”
他们用的办法也很简单,就是催化郁睢再长出一颗“心脏”。
这又没有什么难的,毕竟那个时候的郁睢不仅虚弱,还已经不是人,整个“人”都是由荆棘构成的,“他”只要长花就好。
郁睢说到这儿时,还低笑了声,完全不觉得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有多残忍:“阿晚,你看见的所有花,都是我的心脏。”
也是将“他”困在这里的罪魁祸首。
陈山晚几乎是瞬间就回忆起了自己一些摸花的举动:“……”
郁睢好似真的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笑吟吟地:“是哦,阿晚你总是在撩拨我,自己却不知道。”
陈山晚不背着锅:“不知者无罪。”
可既然郁睢被困在这和他没关系,那为什么郁睢成不成神会和他有关?
郁睢轻唔了声:“因为你是第一个和我做交易的人,我也是因为你才活下来。”
陈山晚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他一愣:“什么?”
郁睢却说:“我不是很想说呢。”
“他”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淡:“毕竟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郁睢。”陈山晚皱起眉:“这也是我的记忆,我有权知道。”
郁睢并不否认:“是呀,可是阿晚,正是因为你自己不愿意想起来,所以你到现在都还没有记起。”
“他”很是无辜地:“我其实也很希望你能早点想起来,这样你对我的感情会更深吧。”
郁睢不在意陈山晚给“他”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无论是喜欢占大头,还是别的更多,“他”都无所谓。
“他”在意的只有“他”在陈山晚那儿是不是分走了陈山晚最多注意力的,陈山晚给他的情绪是不是最多的。
什么都好,恨都可以。
“他”只要最浓烈的。
要陈山晚永远永远记住“他”。
晚上郁睢给陈山晚做了饭,再陪陈山晚吃完饭,就到了“他”的防沉迷时间。
不过陈山晚这回主动上三楼陪了郁睢,陪到九点就下楼洗澡了。
洗澡时,陈山晚还在想下午的对话。
他是有注意到郁睢说的是“感情”,而不是特指“喜欢”。
郁睢比他想象得还要偏激。
陈山晚洗完澡出来后,重新被那若有若无的视线感包裹住。
他顿了顿,一时间居然有点欣慰至少他洗澡的时候郁睢没有偷看。
……他底线真低。
陈山晚自我反省了一下,但也就一下。
他不是很在意郁睢盯不盯他,非要说在意,也是躺在床上关了灯后,那种视线感仍旧如影随形地黏在他身上。
和之前不知道并且习惯了就没太注意不同,陈山晚现在很清楚这种感觉来自哪,就多少有点扰他睡梦了。
所以陈山晚又睁开眼睛,看着眼前一片黑漆漆:“…你能别看了吗?”
空气很安静。
也不知道僵持了多久,陈山晚忽然又明白了什么似的,轻声补了句:“郁睢,晚安。明天见。”
其实陈山晚也是蒙的答案,但他觉得他大概率可以蒙对。
毕竟郁睢好像确实很在意这些东西。
于是视线感慢慢消失,陈山晚也得以安心闭上眼睛。
陈山晚入睡得很快。
他从小就是这样,只要沾床,就能很快入睡,除非是有什么大事被他惦记着。不过从小到大也没有什么大事被他惦记。
初中中考时陈山晚睡得都很香,高考也是,他高考可是省状元。
而在陈山晚睡着后,那种视线感就又出现了。
不过陈山晚是察觉不到了。
漆黑的荆棘影子慢慢往上,一如既往地缠住了睡梦中的陈山晚。
郁睢用自己的神识与陈山晚纠缠,在触及陈山晚的太阳穴时稍顿。
“他”静静地想,阿晚要想起来了啊。
其实郁睢那时候没说实话,“他”也不是那么想陈山晚想起来的。
那些记忆对于陈山晚来说大抵是痛苦的。虽然“他”并不觉得“他”的人类有那么脆弱,可难过和痛苦这种情绪是苦涩的。郁睢不想在他身上品尝到。
陈山晚是做梦了。
他梦到自己回到了福利院,回到了自己五六岁的时候。
他的对面坐着那个眼睛上捆了绷带的小哥哥,他轻轻眨眼,看着坐得板正到可以说是有点像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的小哥哥,把自己刚裁剪好的废纸给他:“哥哥,你还会折别的什么吗?”
小哥哥没有说话,只是动了动手指。
他慢慢折了一只千纸鹤放到陈山晚的手上。
陈山晚笑起来,把千纸鹤放到自己的铁盒子里。
铁盒子已经锈迹斑斑,打开都不是很利索了。这个盒子还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月饼盒子了,院长给陈山晚让他存放自己的“小秘密”的,
每个孩子都有,陈山晚的盒子里面全是折纸。
有元宝、小船、鸟、花、小兔子、小青蛙等等,全部都是这个小哥哥给他折的。
陈山晚喜欢这个小哥哥。
福利院里有很多孩子,其实陈山晚跟每个人都玩得可以,但他本人最喜欢这个小哥哥。因为小哥哥只会给他折纸,也只会对他的话有反应。
他还会把小蛋糕和糖果全部让给他,会帮他吃他不喜欢的胡萝卜,会陪他一起翘课。还会帮他洗他不想自己洗的贴身衣物……
所以陈山晚觉得这个小哥哥和可可姐姐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小哥哥只是不会说话、看不见,他是听得懂别人说话的,只是他只理他而已。
小哥哥来了福利院后,陈山晚的日子都好像鲜活了起来。
他跟他相处得很好,谁都知道他们的关系很好。
但好景不长,有一天晚上,和他挤在一张床上的小哥哥忽然坐了起来,拽着他的手好像要带他去哪。
陈山晚虽然偶尔会有些小顽皮,但本质上是个很听话的小孩,院里的规矩是晚上不能在院内乱走,所以他拉住了小哥哥:“哥哥?”
他小声说:“我们不能离开房间的。”
小哥哥没说什么,只拽着他要往外走。
他看着瘦瘦弱弱,手劲却意想不到地大,可终究是他察觉得太慢,在他们轻手轻脚打开门时,正好撞见了院长。
陈山晚一愣,下意识地要帮小哥哥打掩护:“妈妈,我想上厕所,但我有点怕黑,就拉着哥哥陪我。”
他仰头去看院长,在一片漆黑中,看见了院长冰冷的目光。
院长嘴里也说出了他根本就听不懂的话:“…他们说你是另一个,看样子是真的啊。”
陈山晚懵懵地,被小哥哥挡在身后,推着慢慢往后退,
他根本不知道院长在说什么,但他看见了院长手里拿的东西,在漆黑的走廊里借着一点微弱的月光反出了寒芒。
那是一把刀。
院长妈妈明明说过,刀是危险物品,不能在他们面前展示……
说起来,今天这间房间里只有他和小哥哥,其他人都去做体检了。
他们都是分批次体检的,陈山晚的身体没有什么残疾,就是容易小病不断,体质弱而已,所以都是排在最后的。
陈山晚脑袋乱糟糟的,那一瞬间他的思考能力突破了一些桎梏,展现出了不像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该有的智慧,但也仅仅只有一点。
陈山晚本能地觉察到危险,攥紧了小哥哥的手臂。
院长一步步慢慢走进来,像是已经将猎物堵到了死角的猎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从容不迫:“晚仔,到妈妈这里来。”
她以为自己还能蛊惑住陈山晚,又或者只是单纯地在警惕另一个“人”的存在:“你抓着的那个,可不是人类,是怪物。”
陈山晚根本就不信:“这个世界上没有怪物。”
院长似乎是觉得好笑,毫不犹豫地举起刀挥下!
少年带着陈山晚躲了两下后,陈山晚在极度的恐惧中诞生出了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冷静。
他在想院长为什么要对他们动手,在想…小哥哥明明看不见,是怎么躲避的?
院长到底是大人,少年又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很虚弱,在院长再一次挥刀乱砍时,一道黄符也直接从打开的窗户飞进来,砸在了少年的肩臂上。
那一刹那,陈山晚的三观被颠覆了。
他清楚地看见蓝色的火焰烧上少年的肩膀,那种皮肉烧灼的场面并没有出现,他的小哥哥只是……半边肩膀从人的形态变成了一堆纠缠在一起,好似在痛苦挣扎的荆棘。
少年也因为过大的痛苦而跪倒在地,想要抬手捂住自己的肩膀却又不能,嗓子里都发出了“嗬…嗬……”的怪声。
陈山晚其实被吓到了。
他完全没有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到底是为什么,但在看见他喜欢的哥哥身上着了火时,他几乎想都没有想就扑上去,抱住了少年。
陈山晚用自己的身体扑灭了火焰。
而窗口翻进来了一个男人。
他看着抱着少年的陈山晚,陈山晚的脸上已经写满了焦急和担忧,紧紧抱着半边肩膀都被烧灼成了干瘪的、很明显丧失了活性的荆棘,眼里并没有半分同情和怜悯,反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倨傲,甚至可以说是不是看人的眼神。
更像是在看任人摆布的物品,挂在挂钩上等人来买的肉。
陈山晚不喜欢他的视线。
他抱紧了呼吸都很微弱的少年,小哥哥的侧脸压在他的脖颈上,冒出的大片冷汗蹭在了他的脖子,是湿黏的。
男人注意到陈山晚的视线,有点意外地扬扬眉:“居然没被吓哭,他这性格倒是意想不到地坚韧…养出来的话会很强,但恐怕也不好控制啊。”
院长握紧了手里的刀柄,看向男人:“你要坐地起价?”
大概是觉得两个孩子做不了什么,两人居然就这样聊了起来。
男人低笑:“我也可以不起价,就按我们之前的方案走,看你要不要在钢丝上跳舞了。”
他提醒院长:“他的灵魂可比那个误入你们这里的更强,不然也不可能能挖走‘他’的心脏,甚至……”
男人的视线一转,落在了摆放在陈山晚床边的黑玫瑰上:“还能养起来。”
他微微眯眼:“这灵魂…我师公修行了这么多年,恐怕都不及他千分之一。要是能养成功,恐怕可以影响全世界。”
院长吞咽了一下口水:“…我不需要影响全世界。”
男人轻嗤:“知道,你只是单纯地希望他能够帮你让这福利院能继续开下去,还有你的这些孩子们,让他们健健康康地长大。我呢,也不要多了,就是如果你养成后,我要把他分成两半,留一半给你,足够你实现你那些简单的愿望了。”
院长皱起眉。
男人端详着她的神色,觉得好笑:“你不会是怕他难受吧?你明白你要做什么吗?你待会可是要亲手挖了他的眼睛,废了他的四肢,再剖开他的心脏把‘图腾’种下去,再把他活埋的。比起这些,等他成神后把他分成两半根本就不算什么痛苦了。”
陈山晚呆呆地看着他们。
他可以听懂他们说的每一个字,但又似乎无法听懂。
陈山晚看向院长,有点无助地:“妈妈……?”
院长登时将刀柄握得更紧,指甲都嵌入了自己的掌心里。
她转身看向陈山晚,沙哑着嗓音说了句:“晚仔,别怪我。你也喜欢大家不是吗?只要牺牲你一个人,浩浩哥哥和妮妮姐姐他们都可以活下来,你也看见他们有多痛苦了……”
陈山晚和少年被逼至了角落,根本无力逃脱,他只能咬紧了牙:“不要。”
他看着院长,稚童的声音总有几分很难分辨男女的尖细:“这是你一厢情愿!我的命是我自己的!该不该给你是我自己决定!”
然而院长根本听不进去:“抱歉了……”
她猛地举起刀就要挥下,但也就是这时,少年另一只手倏地化作了荆棘,几根挡住了院长的刀,另外几根飞速将那朵静静开在一旁的黑玫瑰掠走。
男人一惊,边掏符边喊:“拦住他!他如果把自己的心脏吃掉了的话会变成真正的怪物,到时候就失控……”
男人的话没有说完。
因为少年直接将那朵黑玫瑰塞到了陈山晚的嘴里。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两个孩子,眼睛都瞪大了:“你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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