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是第一生产力(衅花)

林顿庄园的人都很特别，他们并不会看低奴隶或是流民。伊凡在这里难得感受到了被尊重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好，甚至比被那些所谓的贵族所“宠爱”更好。因此他也想做些什么来守护这些特别的人。
侦查员这个职位让他感觉自己是被需要的。
伊凡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蓝色魔晶，露出一个笑容。因为侦查员呆在围墙上的时间最长，子爵大人害怕侦查员首先遭到魔兽的攻击，就将这块魔晶交给了自己。只要将魔晶掷出，里面的魔咒就能释放。
这玩意儿比手套珍贵多了，伊凡觉得自己就算被魔兽围攻恐怕也舍不得用。
他一边在脑海里思索，一边注视着茫茫的雪原。
一个小小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视野之中，身后是一串红色的脚印。伊凡眯起眼睛，像看得更清楚。
那个身影倒下了。
紧接着，一个恐怖的庞大阴影笼罩了那个小小的黑点。片刻后，黑点与阴影融为一体，再也看不清楚。
那个黑影是什么东西？
伊凡皱眉，视线上移到空中，想看个究竟。
下一秒，刺耳的铃声和伊凡的叫喊响彻了整个庄园。
“警报——有魔兽来袭——”
莱尔认为前段时间的几只魔兽所造成的影响已经够大了。大地颤抖的声音就像是前世地震，让人心里不自觉的恐惧。
可是当他听到伊凡的叫喊声，赶到城墙上之后，他才发现，为什么会将魔兽迁徙叫做成“兽潮”。
黑压压的魔兽们迅速地淹没了银白色的雪地，黑色迅速吞没了白色，并且连绵不绝。巨大的，由血肉组成的海浪朝着这里呼啸而来。它们兴奋地咆哮或是疯狂地嘶喊着。吼叫声高低起伏，混杂着大地的震颤之声，连阳光都变得暗淡。
这一切与世界末日别无二致。
如果从上方俯视，那么林顿庄园就像是位于白色大海上的一艘小小的帆船。正准备迎来一道黑色的巨大浪花。
“将所有艾草点燃！所有人回到准备的位置上！”莱尔大声喊道。他快步登上最接近兽潮的一段城墙。
这就是兽潮吗......
看着滚滚袭来，势不可挡的兽潮，他的脑海里冒出一个数字——还有五分钟。
苦涩辛辣的味道很快升起，石槽中冒出了缕缕青烟。
还有四分钟。
或沙哑或尖锐的叫声越来越清晰，莱尔仿佛能闻到从魔兽们身上传出下血腥味。伴随着苦艾闷烧出的青烟随着风飘散到围墙下方，有一些魔兽开始远离林顿庄园。但仍然有很大一部分朝着这边奔来。
不对劲。
莱尔皱眉。
苦艾的味道对魔兽来说是难以忍受的。上一次在燃烧苦艾后，大部分的魔兽都选择了躲避。但这一次，这些气味对它们产生的影响明显要小得多。
风向开始逐渐发生变化，苦艾产生的青烟像是游荡的幽灵，笼罩在围墙之上。可是那股苦涩中夹杂着辛辣的味道逐渐褪去，变成了愈来愈浓郁的血腥味。
还有三分钟。
前方，两只高大的，浑身皮肤青绿，外形像河马的魔兽已经到达了围墙之下。他们开始吼叫着冲撞围墙，想要品尝自己前方的人类。围墙之上，莱尔在冲撞下有些站立不稳。身旁的两名农户拿着武器，正匆匆赶来。
还有一分钟。
“你们去庄园大门！”他转头朝着两名农户喊道。
那里是防御最薄弱的地方。
踩着自己同伴的身体，一只体型偏小的魔兽跳上了围墙。它长相像猿猴，双臂很长。灰白的毛发被血水打湿，一缕一缕纠结在身上，露出的粉红皮肤上全是溃烂的痕迹。
没有丝毫地犹豫，它张开嘴，朝着莱尔扑去。
莱尔不明白自己脑海中的计时有什么意义。但他应该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这些魔兽对于苦艾的气味并不敏感了。它们外翻的牙齿上还挂着血肉。应该才“美餐一顿”不久。气味对于这些见血的魔兽而言，影响要小得多。
越来越多的魔兽赶来，它们急切地爬上同伴的背脊，想要分一杯羹。
猿猴模样的魔兽飞扑而来，莱尔能闻到它口中的腥味。
还剩十秒钟。
明明此时十分危急，莱尔想，自己应该侧身躲开。但他没有动作，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兴奋的感受刺激着大脑。
随着心中的计时停止，远处瞭望台的铃铛停止了响动。一阵气流自那个方向传来，吹起莱尔黑色的发丝。面前一排的卡基草团腾起火焰，朝着下方滚去。
下一秒钟，福至心灵一般，莱尔念出了咒语。
“这些蠢货们让凌冬之神的袍子上爬满了虱子。”
那只魔兽只差一秒就能咬断自己的脖子，但它并没有成功。一道细长的冰柱将它贯穿。鲜血顺着冰柱留下，又很快被冻住，变成一道暗红的的花纹。
“扑哧——扑哧——”紧接着，一道道冰棱破土而出。
眨眼之间，围墙前可见的范围内已经长满了巨大的尖锐冰柱。这些晶莹剔透的冰柱精准地刺入了魔兽柔软的腹部，将它们全部贯穿！
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最后一声嘶吼，寒气从它们的内部侵入。几秒钟的时间，这些魔兽就变成了造型各异的冰雕糖葫芦。
就连刚刚冒着火焰的卡基草团也被这些冰棱贯穿，火焰霎时间熄灭。冰棱还在无声蔓延，向着自己这个方向奔来的魔兽在被一只只贯穿。
莱尔的周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猎猎风声。
看来凌冬之神和自己一样，有轻微洁癖啊。莱尔黑沉沉的眸子透过青色的薄烟，看向瞭望台的方向。
那边刚才发生了什么？
伊凡站在瞭望台上，敲响了警钟。
对面瞭望台的人听到他这一声警报，连忙离开瞭望台，前去主堡通知。
他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发出了一声喊叫：“警报——有魔兽来袭——”
紧接着，他就对上了那双猩红的眼睛。那双猩红，邪恶，带着浓烈的怨毒和疯狂的兽瞳在看到他是，明显的收缩了一下。就像伊凡的心脏。
紧接着那头的魔兽将口中的黑影吞下，朝着他这边急速飞奔而来！
它想要吃了自己。
它想要吃了自己......
它想要吃了自己！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心脏因为极度地恐惧而猛烈跳动，他感觉自己耳朵充血，头脑发胀，紧盯着魔兽的眼睛却在忠实地传达着信息。那头红色眼睛的魔兽越来越近，伊凡能够看清它嘴里流出的綖液和还在咀嚼的食物——是一个濒死的人类！
一瞬间，伊凡像是被攥住了心脏。他刚刚那声叫喊已经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勇气，现在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在叫嚣：
想要活下去，就快跑！
这个念头像是尖锐的铃声在他的头脑里咆哮。生存的本能驱使着这个惊恐的年轻人。他在庄园众人赶来的脚步声，莱尔的指挥声中，匆匆忙忙地爬下瞭望台。被魔兽吓坏了的伊凡想要从围墙的通道返回庄园内。脚踝却因为动作匆忙，狠狠地磕在一级台阶上。
“嘶——”
剧烈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也驱散了些许恐惧。伊凡脑中的警报停止，他回过神来，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控制围墙的机关在瞭望台上。
捂着摔红的脚踝，他看了看从主堡那边匆匆赶来的几道人影，又看了看距离自己几米远的瞭望台。这里距离主堡最远，众人赶来还需要一段的时间。而在这个时间段里，能够启动机关，阻止魔兽们翻越围墙的——只有自己！
如果现在离开，那么那些魔兽很可能会毫无阻隔的越过围墙，闯进庄园。
自己作为侦查员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咬着牙，伊凡站起来，手脚并用地重新爬上围墙，朝着瞭望台奔去。
此时魔兽不少已经到达了围墙之下。嘶吼声近在耳畔。伊凡感觉自己浑身都在颤抖，他的记忆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眼睁睁看着魔兽将整个村庄破坏殆尽，自己却只能躲在灰烬里颤抖的时刻。那种无力而绝望的感受在四面八方的嘶吼声中愈发清晰。
当时，他也曾对上一双红色的眼睛......
心脏又开始因为恐惧而收缩。握住脖子上的魔晶，伊凡闭上眼，不顾一切地向着瞭望台奔去。
十米......
八米......
四米......
那只打头阵的红眼魔兽身姿矫健。它将自己的同伴从自己的背上撕扯下来，后腿一蹬，率先登上了围墙。落地点很好，就在食物背后不远处。
美味的食物就前面奔跑，等待着自己，唾手可得。红眼魔兽的綖液混合在鲜血，流淌在地面。它的兽瞳紧紧的锁定了伊凡的背影。在绝对的食欲操纵下，它朝着伊凡飞扑而去。
两米......伊凡感受到耳后呼啸来的腥风。过于刺激的场景让他忽略了脚上的疼痛。此刻他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埃德蒙骑士长的训练内容突然被激活。一个向前的侧滚翻，伊凡躲开了魔兽的袭击。
但是情况并未改善，或者说更加不妙了。
因为刚刚剧烈的运动，他的脚踝迅速红肿。伊凡尝试着站起身，但很快宣告失败。
下一秒，红眼魔兽一击未中，后退两步调整方向。紧接着，它又跳起来向着伊凡的脖颈袭去。
还差一点......
启动蜡线的机关近在咫尺，只要碰到那个木制手柄，燃烧的卡基草就会将第一波魔兽砸落。
而第二只魔兽已经爬上了围墙，紧接着是第三只，第四只......“伊凡！”身后焦急的呼唤声还有一段距离。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他的五感无限放大。伊凡觉得，自己甚至能听到风吹动蜡线发出的微微颤声。
就差一点！不能让这些魔兽都登上围墙！
伊凡忽略了身后再次朝自己飞扑而来的魔兽们。抽出腰间的佩剑，朝着控制手柄的方向掷出。
铁木打造的剑柄与木制手柄碰撞，发出一声脆响。手柄缓缓下移。可是因为佩剑重量太轻，它距离启动的角度还有些微距离。
与此同时，伊凡侧身翻滚，原本落在他脖颈的一抓，落在了他的胸口。鲜血顿时渗出，浸红了崭新的棉服。
“咳咳......”伊凡嘴里吐出一口鲜血。他睁大了眼睛，看着卡住的手柄。
就差一点！
魔兽的下一口撕咬冲着他的面部而来。远处刚刚登上围墙的魔兽们也飞奔过来。
恶臭的綖液滴落在他的脸庞上。
就差一点！
缭绕的苦艾青烟中，机关和瞭望台都开始变得飘渺不清。意识开始逐渐模糊，浓烈的不甘混合着被魔兽撕咬的痛苦，传遍伊凡的全身。
就差一点！
自己不想和十年前一样，什么都做不到......他沾着鲜血的手撤下了那块魔晶，朝着记忆中的方向丢去。
倒下的最后一刻，他睁着眼睛，对上了那双红色的兽瞳。
魔兽的迁徙意味着它们将前往某个目标地点。林顿庄园这种人类群居的地点，对它们来说不过是路上甜点。路线靠近庄园的魔兽可能会“加个餐”，那些相隔较远的魔兽则没有远道而来的必要。
因此在解决了第一波想要爬上围墙的魔兽之后，他们受到的骚扰力度明显小了很多。正对兽潮的一段围墙外布满了大小交错的冰棱，将蠢蠢欲动的魔兽们隔绝在庄园之外。
等到莱尔匆匆赶往瞭望台那一段围墙时，看到的就是满地魔兽尸块，一片狼藉的场景。
银色长发的唐娜和皮科尔将尸堆中的伊凡扶起来。
皮科尔将伊凡抱下了主堡，唐娜则跟在赶来的莱尔身后。她看不见，但有皮科尔的喋喋不休，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但做事细心，总会偷偷看他们训练的伊凡现在生死不知。
莱尔弯腰捡起了掉落在机关旁的铁木剑和那块蓝色的魔晶。魔晶中心的红色已经变得暗淡无光，几欲消散。
他盯着这块被摔缺了一个角的魔晶沉默片刻，又看了看围墙外成片惨死的尸体。莱尔阴沉着脸，向下一个位点走去。
从这些魔兽伤害自己的下属开始，他想要做的就不是躲开这次兽潮。
他要把这些该死的畜生解决掉。
唐娜看不见莱尔的神情，她只能跟随着莱尔越来越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咬牙切齿的抱怨声：
“狩猎之神，你的猎物们似乎更喜欢丰收之神一些啊。”
“墙下的家伙不喜欢凌冬之神，都在期待着春天到来。”
......
一句句话语从莱尔口中说出。唐娜觉得听子爵大人的语气，总有种暗地里打小报告的感觉。但她也听不懂这些话的含义，只能感受到身后魔兽的哀嚎声渐弱，最终隐没在呼啸的寒风中。
应该是什么很厉害的咒语吧。
脚步越来越急切，和着支离破碎的话语，莱尔奔跑起来。庄园太大，咒语范围就算不小，也很难将整个庄园都囊括其中。
围墙远处的人们还在艰难对付着那些妄图登上围墙的魔兽。
伊凡启动的机关的确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在所有人赶到之前，那些燃烧的卡基草让第一波魔兽没能顺利地登上围墙。
“刷——”埃德蒙举剑轻松将一只向自己扑来的小型魔兽洞穿。紧接着他上前一步，一个斜劈，把刚刚登上围墙，却被沼泽咒困住的魔兽劈成两半。
“多谢。”朝着身后的桑迪微微一笑。这个孩子的胆量不错，反应能力很也很好。
子爵大人第一次提出要培养魔法师时遭到了自己的阻挠。培养出一个魔法师是何其困难的事情？耗时不说，还及其考验天赋。
桑迪向右侧横跨几步，躲开一道毒液。而埃德蒙则趁机挥剑，再度将一只魔兽打落下围墙。
现在看来，倒是他多虑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让自己操心的纨绔变成能独当一面的林顿子爵......如今好像只要有莱尔 林顿在，无论什么奇迹都能实现。
无论什么奇迹都能......
“这简直就是......”桑迪看着远处围墙上的场景，喃喃自语。
那道脑海中的身影裹挟着黑暗的风暴，与咆哮的风雪而来。他的身侧是一道银发声影，身后则只剩下一片七零八落的魔兽尸体。它们被裹挟进风暴，紧接着消失在苦艾逐渐淡去的烟尘中。
“奇迹。”目睹这一切的埃德蒙和桑迪脑海中同时出现这个词语。
这场恐怖而突然的袭击，在莱尔的愤怒中减弱。在众人三班倒，昼夜巡视的情况下，终于在第四个日出时稳定下来。
那些魔兽似乎终于放弃了林顿庄园中令人垂涎的气息，奔向更远处。林顿庄园像是一块稳固的礁石屹立在雪原之上，将黑色的兽潮分流。
主堡内施加了光明咒的魔晶还在一刻不停的提供着光亮，伊凡躺在大厅临时搭建的病床上。壁炉里燃烧的木柴噼啪作响，温暖的气息缓慢爬上他失色的脸颊。橘色的火光印在身上，让他看上去没有那么苍白。
“怎么样了？”莱尔声音沙哑地询问。他坐在床边，身上盖着一张毛毯。
这次丝毫没有节制的使用魔法，给他带来了很大的负荷。即便还能走动，他的脸色甚至比伊凡还要苍白。
庄园里没有专业的医生，治疗全凭借众人平日的经验。莱尔对此也没有办法，他只能按照前世的经验，阻止了卡莉放血治疗的行为和桑迪往伤口处涂马粪的行为。尽量做到干净卫生，不让伤者感染。
卡莉婶将洗干净的毛巾从木桶里取出，仔细地擦拭伊凡的手背和脸颊。
“缓过劲来了。会活下来吧......”但伊凡伤得很重，打包票的话谁都说不出来。
伊凡被抱回庄园时，他的胸口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破，留下三道深深地抓痕。好在有一副棉手套阻隔，并没有洞穿。这才能够在当时极为幸运的留下一条命。
应该吗......莱尔指节纂紧毛毯，太过用力以至于发白。他在看到那块摔碎的魔晶之后，就猜测到了事情的经过。
其实根本上也是自己考虑不周，才会让伊凡陷入险境。愤怒过去后，自责的情绪就清晰起来。垂眸看着躺在床上的伊凡，莱尔担忧。他的呼吸那样微弱，仿佛下一秒就会突然停止，离大家而去。
此时，另一只苍白的手却握住了莱尔。原本在昏迷中的伊凡虚弱地睁开了眼睛。
记忆还停留在与那双红色的眼睛对视上。但面对它的恐惧却不复存在。兽瞳的画面逐渐模糊，切换成了十年前天色阴沉的雨夜，草木灰和血腥的气息在身侧萦绕。气息逐渐淡去，将他的思绪重新牵引回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
那时的莱尔坐在马车上，视线上移，正好与他浅棕色的眼睛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