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豪的目光全是阴霾,但是他的步调依旧是不紧不慢的,甚至显得有些闲适,他从出生开始就是整个海底最凶残的猎手,比谁都懂如何把已经落入手里的猎物逼到绝境,在人鱼第三次从国王的脚边缓慢游过的时候,这个人终于彻底崩溃了,他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到处用权杖攻击并不存在的对手,大吼大叫着我才是最后的神,看起来像个供人取笑的滑稽小丑,而爆豪猛地从水底破出,他的卡住国王的脖子,目光深不见底,耳鳍怒张到要撕裂的地步。
就在国王的脸因为窒息变成憋闷的紫红色,那个废物水手憋急了脸也是这个颜色,会无措地造漆黑的深海里寻找他的嘴唇,仿佛祈祷一样在他嘴里索取空气,而不是这样令人作呕地在他的爪子下挣扎,爆豪脸色晦暗不明,他突然松开了国王的脖子,但是还没有等国王劫后余生地呼吸几口空气看,就更加狂暴地把国王的脸摁进了刚刚烧水的炉子里,炉子的火通红透亮,上面放着的银白色锡壶壶口里水开了的蒸汽鸣叫和老国王刺耳的惨叫声一起响起,爆豪面无表情地把国王的头更加凶猛地往里面怼,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都已经伸进炉子的口里了。
爆豪烤了一会儿老国王的脸,似乎开始觉得没意思,他把还在痉挛的老国王的身体翻转了一面,老国王的五官被烤到融化成漆黑的一片,嘴唇被烤到连在一起,连喘息和呻吟都发不出,爆豪眸光猩红地审视了一会儿,用指甲勾起烧开了的锡壶,残忍地勾起嘴角的弧度,开头冲着老国王的头上淋下,还冒着硝烟的余烬的焦肉发出“嘶嘶”的轻响,老国王的身体用力地蠕动了好几下,然后颤动了一阵,倒在水里不动了。
整个房间里的海水被杀性大发的人鱼染得水都红了,他游过一片血红的水,像是突然触碰到了什么,皱着眉头从水底勾起了一顶王冠,是刚刚老国王掉下的,这是一顶黄金的王冠,两边被精心雕琢上了栩栩如生的人鱼花纹,做成了溅起来的浪花形状,最中间是一颗剔透的孔雀石,是不透明的绿色宝石,和那个家伙现在的眼睛一样的色泽。
轰焦冻抱着绿谷靠在墙上,他觉得染了这些人类的血液的海水很脏,他不想让绿谷躺在里面,爆豪游过过来,轰焦冻的耳鳍威慑性地张开,他露出冷冷的眼神仰头看着爆豪,而这个一向很肆行妄为的人鱼只是嘲讽地嗤笑一声,把自己刚刚拿到的王冠放在了头发都快掉完的,丑兮兮废物水手的头上,废物水手真的很废物,不仅说好的王冠没有给他,现在连人鱼给他的王冠都戴不太稳,眼睛闭着,松松软软地靠在银色人鱼的胸膛上,像一块死掉的肉。
海浪又一次拍打进来,海平面已经涨到了悬崖边缘,太阳又是照常升起,无论多少人和动物死去,这世界上只有日光和月色无知无觉地每日更迭,海面上人鱼鳞片的光芒和水波的粼粼波光不分你我地混杂在一起,远处传来人类起义的口号,而阳光赤裸热烈照耀。
爆豪抱住从银色人鱼怀里蛮横抢夺过来的废物水手,他的抢法要粗暴很多,银色人鱼连这个废物的头发丝都舍不得伤到,果不其然就被这个不讲理的家伙得手了,在海里金色的人鱼抱着怀里停止心跳多时的水手疯狂游动,他知道一个地方,所有的人类生下的东西都是在那个地方转化成人鱼的,他想赌一把,如果不行——
——爆豪越发烦躁地摇动着尾巴,喂点眼睛分泌的液体给这个废物应该也可以。
绿谷的怀里在极速的游动里脱出一串珍珠,珍珠在碰到绿谷指尖的时候,表面陈旧的膜衣一瞬间褪去,发出莹润雪白的光,膜衣破碎,露出里面的珊瑚,里面是发光的珊瑚串成的珠链,是绿谷妈妈无数次吟唱的珊瑚公墓里的珊瑚做成的,艾尔曾经也把这个献给查理——
——这代表了人鱼至死不渝的爱,代表永生的我和不能永生的你共享一个坟墓,代表我在为你落泪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将同时停止永生。
绿谷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他被烧伤一片的耳边,突然倔强地往外生长出一枚深绿色的鳞片。
十年后,爱斯尼莎港口。
拉尔乌把小酒馆开到了这边,而原来的宫殿被海水淹没,潮水褪去后被涌上岸的人鱼破坏了个七七八八,新国王倒是不介意这个,潇洒地挠头笑笑,就搬迁过原来的旧宫殿了,她那天看到绿谷遇到意外,迫不得已回去通告自由军国王已经狗急跳墙,希望就此一举攻下宫殿,救出绿谷,欧鲁迈特那家伙真的是有上帝保佑的,攻到一半居然出现了人鱼,本来艰难的攻防战,对方被人鱼断了后路,象征着自由的起义军队大获全胜,但是等她找到那个房间的时候,绿谷不见了,人鱼在的箱子也空了,这剩下浸泡在水里,发胀的国王的尸体。
公爵惨烈下台,新国王不是很喜欢残酷的刑罚,反而让公爵去给船员们做后勤,给这些他看不起的下等人每天洗澡,吃他们吃剩的黑面包,公爵每天都戴着镣铐,像条人人都能奴役的流浪狗一样蹲守在爱斯尼莎,对着每个下来的水手摇尾乞怜,希望对方能给他一口面包,如果有其他的,哪怕就是一口发酸的果酱,这家伙也能舔着你的脚趾叫你上帝。
拉尔乌看着自己酒馆里和一群水手毫无芥蒂地勾肩搭背,哈哈大笑的年轻人,年轻人有着一双湛蓝的眼眸和奇异硬挺的金色头发,俊美又大方,每一个来喝酒的人都不会吝啬和他聊两句,有水手神神秘秘地贴在年轻人的耳边说话:
“嗨,你知道吗,有人最近在带人出航梅尔美德公海,去看人鱼!”
年轻人讪讪地微笑道:“但我记得国王是禁止这个的,虽然还没有正式的法案,但是都尽量要求我们不去打扰人鱼。”
水手对他挤眉弄眼:“你不想去看看吗,人鱼,这些神话里才有的家伙,等下那个人就会过来,不过你可别被吓到了,那家伙长得很恐怖,据说是旧皇宫里的人物。”
小酒馆的门被一个一瘸一拐的老人推开了,他的一只眼睛是转动的义眼,另一只眼睛是浑浊的蓝色,看不出什么颜色的长发乱糟糟地搭在背后,一边举着酒瓶子,一边昏昏沉沉地仰着头嘬饮着,头撞在小酒馆的门框上才回过神来,水手很有眼色地贴在年轻人的耳边轻轻介绍:
“这就是那个带人出航的家伙,据说在那场战役里,这家伙被人鱼咬掉了一只眼睛,咬断了一条腿,我记得是叫什么来着——”
这个怪人摇摇晃晃地走到年轻人的面前,凑近了看了两眼,醉醺醺地打了个酒嗝:
“是你要去梅尔美德公海吗?你叫什么?”
年轻人对他伸出了手:“我叫欧鲁迈特,初次见面,查理.梅尔美德.艾尔。”
怪人手里的空酒瓶跌碎在地,拉尔乌哈哈大笑起来,门前的风铃摇晃,风和日丽里,有绿色的鱼尾在海面上一闪而过。
-FIN-
第三十一章 番外 【查理与艾尔】
艾尔每日为查理带来最新鲜的白鲟鱼,鲑鱼,鲱鱼,海域里的鱼都是他张开十指就能捕捉上餐桌的廉价易得的食物,带着野蛮的海腥和血气,而查理沉默地纵容这一切。
他张口,仿佛雏鸟,仿佛幼鱼,一言不发地接下艾尔给予的食物与吻与交///合。他不再反抗和逃跑,开始学会在艾尔海藻般的长发里找寻困在里面的活物,在夜里把双脚浸泡在冰凉的海水里,怔怔地抚摸艾尔光洁白皙的额头。
他们偶尔会交谈,艾尔想,人类真是奇怪的生物,一定要没有和他们说话才行,鱼都是不说话的,但艾尔愿意和查理说话。
查理最近经常和他聊的话题是眼泪和爱,艾尔觉得很无聊,他觉得没有贝壳和昨晚被他杀死的那头体型硕大的虎斑鲸鱼有意思,但查理还是一直和他说。
查理看着他:“艾尔,你知道什么叫爱吗?”
艾尔摇着尾巴,诚实地摇头:“不知道。”其实也不是很想知道,他听烦了,感觉也不是什么好玩的东西。
但查理依旧在说:“你每天杀死那些鱼给我吃,我看你杀他们不会难过,但如果你杀你爱的人,你会难过。”
艾尔反驳:“我从来不难过。”
查理静了一下:“对,你不会难过,爱就是让你难过的东西,之前在我眼里,你和这些鱼一样,被肢解成碎片肉块搬上我的餐桌,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在我爱上你之后,我对你有了同理心,我觉得你会痛苦,你从食物变成了别的东西,从一块用黄油香煎的鳕鱼肉变成了一个能让我掉眼泪的人鱼。”
查理道:“在我爱上你之前,我因为你的一切东西迷恋,你的外貌,神秘,强大,甚至残暴和冷漠,你的眼睛,你的鱼尾,你的身体都是我爱你的原因,你吸引了我,但在我爱上你之后,这些一切都不重要了,哪怕你只是一个泡沫,我也会爱你。”
艾尔似乎因为这个比喻觉得好笑,他的脸躺在查理的手心,天真地仰着头看他的侧脸:“泡沫?你会怎么样爱一个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