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不够,燕知微贪慕美色,喜欢英雄。
楚明瑱文治武功样样出众,身份尊贵俊美无俦,每一样他都喜欢,难道还要让人捷足先登了吗?
他先得了燕王做靠山,又做了他的情人。他得到了太多的疼爱,不知疼了,才有恃无恐。
再回首,五年的时光,燕知微好似真正活过来,他充实又快乐,每天有好多事情要忙,忙完了,他就围着燕王殿下打转,蹭到他身侧说些小话,邀些怜宠。然后,他就会被楚明瑱唤到身侧,轻声哄他,抚摸他,好似在帮小鸟梳理羽毛,捧在手心里疼。
“原来,被人好好对待,是这种感觉。”
回忆太残忍,如同凌迟,一想到余生再也没有这种待遇,燕知微就万念俱灰,“殿下给我安排了后路……却不料,我早就没有后路可言了。”
燕知微触碰两颊,才觉泪已盈睫。他跪在主公身侧,仰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轻声道:“巫山的云飞走了,跟随过燕王殿下,知微还能跟着谁呢?再也不会有了。”
或许上天还会再为世间降英雄。但直到失去时他才明白,他原本以为自己还有选择,可不是楚明瑱,一切都毫无意义。
“……”楚明瑱听得见他的哭腔,却如同被关在壁垒中,意识混沌,处于极为玄妙的境地。求生欲空前燃烧,他渐渐感觉到失血的冷,似乎能动一动指尖了。
燕知微在一照面时,用吻渡来一颗吊命的药丸。药性刚猛,都是用大补的药物调和蜜糖炼成,含在口中会自然融化,能在短时间内刺激人的生机,只要有一口气就能续上。虽有副作用,但只要有命在,调养都是小事了。
他探过楚明瑱余息,本以为没用,却还是把药丸哺给生机断绝的他。
却不料,随着时间推移,刚猛的补药流入喉中,楚明瑱经脉里的内力被激活,竟然让他丹田暖热,正缓缓唤醒他的生机。
燕知微大概是想等到人发现他们,免得他死了,殿下的遗骸无人收殓。
或许,他也想多对他家殿下说一阵子话,面对亡灵,他终于无所顾忌,能剖白藏得极深的内心了。
他的面上犹带泪痕,散下发冠,解去碍事的战甲,像是柔软雪白的鸟雀,依偎在看似睡着的战神身侧。他目测了一番,确认了自己能恰好死在他身边。
燕知微蜷起身体,像是一团绒绒的小鸟,微微侧头,靠在他的肩上,“殿下正值盛年,却迟迟没成婚,料想是臣贪慕殿下容色,胡乱撩一气,耽误了殿下。他们都喊臣燕王妃,殿下虽不否认,但臣一直知道是个玩笑,男人怎么能当您的王妃呢……”
死生亦大矣。此时,燕知微想起的都是些琐事。克服对疼痛与死亡的恐惧,似乎也没那么难了。还是没有殿下的未来更可怕些。
他声音柔软,道:“可惜要辜负殿下的好意了,被养熟了的鸟雀,就算放生了,也是活不下去的。”
主人离去,笼子大开,漂亮小燕仰望着久违的蓝天,却发现自己早就飞不远了。
这一刻,燕雀好似终于领悟了什么,他不饮不啄,只想凄厉地高歌,直到咳尽一生的血,凋零在他选定的枝头上。
“虽然知微不是您名正言顺的王妃,但恐怕是唯一愿意陪您走一走奈何桥的人了。”
小燕有一点任性,此时还要强调自己的唯一,“……要不然,殿下凑合一下,地底下和我过。”
燕知微凝望着盔甲染血,毫无生气的男人,微微笑道:“成王败寇,殿下怕是要被世人口诛笔伐黑死了。不过债多人不愁,您也不在乎多臣一笔吧。您荒唐,我谄媚,也算相配吧。”
他从余光里看到了策马向火光处奔来的钟成一行,知道他们被找到,有人敛骨了。
“罢了,不属于臣的位置,不能去肖想。还是要留句话,臣不求同穴,但得让钟成那小子把臣和殿下埋的近一些。”说罢,他伸手抚摸楚明瑱苍白俊美的容颜,打消了最后一点眷恋。
年轻的白衣幕僚,怀中是主公身染的血污。他手中握着剑,颤抖着将剑锋再度移到脖颈边。
弥留时,他的意识还会留多久?
够记住主公的脸,与他奈何桥上逢吗?
“殿下啊,这世间好苦。”他这一生短暂,尽是遗憾与求不得。
如今万念俱灰,燕知微将剑架在脖颈上,殉主之前,他竟是异常平静,轻声道。
“下辈子,知微不想再来了。”
马蹄声未至。
燕知微却被一只手握住手腕,力道极大,好似耗尽全部的气力,甚至,他还被剑锋割破了掌心。
正因如此,剑只碰到燕知微脖颈,划破皮肤,留下一道细细血痕。
“……知微。”
楚明瑱冷汗淋漓,积攒的力气只因为这一握,卸了干净。
“殿下!”燕知微失声。
他吃力地抬起眼,目之所及的世界还是血红颠倒的,唯一倒映出的,还是小燕瞳孔摇晃,泫然泪泣的清丽面容。
“……学什么霸王虞姬……”他声音嘶哑,“本王还没死……咳咳……想和本王埋在一块,也得八十年后……”
他身体前倾,吐出淤在喉里的血,才觉这眼前发黑,看不清东西的状态好了些。
他的知觉回归,能够察觉到疼痛了。
燕知微空白了一瞬,下意识地扶住他,道:“臣不是虞姬,您也不是楚霸王,才不会输呢……殿下是要做天子的……”
见他漆黑的眼睛又混沌起来,燕知微带着哭腔道:“臣、臣不能没有靠山,会被欺负的。您说不能让臣被欺负,您承诺的。”
“……是啊。”楚明瑱阖眼,身体的痛楚重新苏醒了,这是真的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了。“这不是、从阴曹地府爬回来了吗……”
此时,钟成终于带着打扫战场的兵士策马到来。
钟成远远地看见燕知微举剑刎颈,就隐然感觉不妙,忙加快马速,希望制止。
“燕先生,王爷没事吧?”
“……怎么回事,燕先生怎么差点儿……”
可此时他赶到时,见他的剑染血落在地上,燕知微却莫名搂着王爷又哭又笑,钟成还以为他悲恸过度,疯了。
楚明瑱说了两句话,见钟成来了,他不会再自杀,心里那股劲一卸,就因失血昏厥过去。
“我没事,但是主公伤得很重……军医,军医呢?”燕知微大悲大喜之下,说话都有些错乱了,“主公后、后心有箭,我不敢拔,军医呢,还有止血的药,他背上流了好多血……”
他们出来寻人时自然带了最好的军医,等不及回军营,当即救急处理。
军医剪开楚明瑱满是鲜血的后背衣料,燕知微看着,忽然怔住:“……这是?”
“王爷上战场前穿了软甲,虽然最后也被刀砍破了。但是这支箭,本能从他后心贯穿,却因为软甲挡了一下,射偏了,没有彻底扎进心脏。”军医看着他自己折断的箭头,松了口气,“还好,不是致命伤,王爷也没有拔箭,这是个明智的选择,否则会出血过多……”
钟成指挥兵士拖来马车,把楚明瑱抬上去,送回大营进一步处理伤势。
他看见此时燕知微是懵的,需要有人支使他做什么,就转身对他道:“燕先生,请你和军医一起上车,陪着王爷。”
钟成看的明白,无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唤回他的理智,道:“上去吧,一路上和他说话,不要停。”
燕知微恍如梦醒。
返回军营后,所有最好的军医都被调入燕王军帐。
荆州外的一战,燕王这方固然付出了相当的代价,但是朝廷军的损失更惨重,直接被打溃。
所以,只要燕王本尊活着,入主长安只是时间问题。
一盆盆血水从灯火通明的军帐里被端出来,腥味刺鼻。
燕知微还是一身血染的白衣,站在帐外,他退到一边,免得碍事。
可是从他身边小跑而过的军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唯有他什么忙也帮不上。
“先拔箭,要防止大出血。”
“药汤熬好了吗?麻沸散呢?”
不知过了多久,军医来和他汇报:“血止住了,只要今明两天内能退烧,伤口不恶化,就算脱离危险了。但是,还需要好好将养,至少不要上战场了。”
“好。”燕知微得到消息,终于放下心来。
兴许是不眠不休太久,他得到消息后的下一刻,就觉得天旋地转,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
燕王烧了多久,他也就病在床上了多久,几乎下不了床。待到钟成来探望他,说道:“王爷今早退烧,醒过来了。刚醒就问你在哪里,我说,燕知微,你不去看看?”
燕知微还头疼欲裂,浑身虚软地缩在行军床上。
他听闻此言,好似太疲倦,耗尽了所有气力,只得苦笑道:“我病着呢,莫过了病气给殿下。”
钟成:“那你可不晓得,他听说你也病了,非要下床来看你。他那拧脾气,我可拦不住,忙说过来请你去,你不去,他可就过来了。”
燕知微立即下床,忙把外袍往身上披,“……不早说!”
燕王内息深厚,又因为常年练武,身体强韧,恢复起来比较快。两三天的功夫,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他现在虽然还不能下床,但是看看军情还是可以的。
见一身素色锦袍的小燕走进来,怯生生的,似乎有点躲着他,像是被抓包了的少年。
楚明瑱知晓,他是心里别扭,不知道他在苏醒之前听到了多少他的“遗言”,压根不敢见他。
“知微,过来。”楚明瑱的声音带着些低哑,病意倦然。
“主公……”燕知微贴着帐站着,眼睛乱瞟,不敢望向他。
楚明瑱依旧那般尊贵俊美,胸膛上缠着绷带,墨色长发披散在宽松敞开的雪白亵衣上,锁骨和脖颈显露着,线条优美秀致,在这苍白病意中又有多情风流的意味。
楚明瑱把兵书一合,气笑了:“小燕敢把剑往脖子上架,却不敢和本王说话?”
燕知微快哭了,哽咽道:“您不要提了。”
他没发现殿下还有一息,就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遗言,还真的打算自刎,这种黑历史,他能不能让殿下忘记啊。
这几天病着,他满脑子都是枯树下的那一幕。
楚明瑱可忘不掉,一名忠贞到愿意为他殉节的臣子,一只爱惨了他,没了他活不成的小鸟,他合该疼他一辈子。
还有什么誓言,比同生共死更动人吗?
年轻的王笑着阖眸,心想,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放手了。
楚明瑱的确已经半只脚踏进鬼门关。
当他身边之人战死的七七八八, 他拖着重伤失血的躯体,脱下破碎的战甲,盖在与他身量相仿的残尸上, 伪造自己死亡。
楚明瑱且带着身侧的人战且退, 直到这棵枯树下, 他杀尽最后一名追兵,精疲力尽地斜倚此地时, 心中分明知道:
这次倒下后, 他恐怕是再也没法再站起来了。
他是被燕知微叫醒的。
在意识混沌,将死未死时, 小燕近乎凄厉的哭声深入到他的脑颅中,把他浑身的求生欲都调动起来, 逼着自己睁开眼,拼了命也要挡住他自刎的那一剑。否则他会用余生去后悔。
“本王还病着, 知微, 是本王去找你, 还是你自己过来?”
楚明瑱维持着不碰到伤口的坐姿, 此时他佯装挪动一点, 露出吃痛神情, 就看到燕知微睁大眼睛,蹬蹬跑过来。
燕知微像扭扭捏捏的小媳妇似的, 坐到他身边,软声央求道:“殿下, 您别折腾,小心碰到伤口。”
“无妨。”楚明瑱即使重伤在身, 苍白消瘦些许,但他天生的这份气度摆在这里, 怎么都不会显出半分低潮脆弱。
“这点伤势不算什么,现在真是关键时候,哪里都离不了本王。”
苏醒之后,楚明瑱一刻不停,不但召集心腹将领开会,安排军务,还给在燕北的向帅亲笔写了封信。
此时,他歇下来养病时,他也兵书不离手,思考接下来的局势。
楚明瑱天生一根硬骨头,从来不在关键时候掉链子。无论是怎样的骄兵悍将,都对他心服口服,为他出生入死。
旁人觉得他强势冷静,绝对权威,燕知微却见过他濒死的苍白脆弱。
他凝望楚明瑱片刻,见他绷带洇着血,缠在他的劲瘦躯体上。百战之后,换来一身伤痕,他又不知怎的想哭了。
“知微,别哭。”楚明瑱看着他帐下最得信任的幕僚以袖抹泪,心里揪成一团,哄道,“听话,别哭……知微哭起来,本王心脏疼。”
听他说心脏疼,燕知微擦擦微红的眼角,果真是不哭了。他低垂着眼眸,似乎也觉得自己情绪敏感脆弱,太丢脸。
燕知微:“臣就是娇惯,矫情,脆弱。臣在朝廷那头也是眼中钉,肉中刺,一想到没有殿下撑腰,余生都要隐姓埋名,颠沛流离,还不如随殿下一块儿死了呢。……很奇怪吗,臣没人疼着,就是活不下去,有什么好笑的!”
燕知微看着楚明瑱闷笑,肩膀耸动,既是羞恼,又是怕他把伤口整崩了,提了提声量,道:“主公!您别笑!臣就这么浅薄……”
“好,好,不笑了。”楚明瑱听他说些权衡利弊的小心思,明白这都是他后来思考后找的借口。
要知道,燕知微当时把剑往脖子上架的时候,还以为他死了,说的当然都是真话。
此时他越是找补,越是急得团团转,越显得他嘴硬心软,生动鲜活。在楚明瑱眼里,更是可爱的犯规了。
燕知微又咬了咬唇,怎么都不自在:“……您取笑臣,是不是也觉得臣爱攀附权贵,留恋锦衣玉食,半分吃不得苦。”
“本王承诺过,要做知微的靠山。”楚明瑱笑了,自信桀骜的很,“跟着本王,知微哪里需要吃苦?本王自然会给知微最好的。”
燕知微不确信道:“臣没什么傲骨,爱算计,虚荣,与光风霁月不沾边。大抵也就容貌自信些,其他地方,想来是不讨喜的。”
他语气虽委婉,却是在坦诚,他以前是打着以色侍人的主意,刻意在讨他欢心呢。
“不妨。”楚明瑱看着他,漆眸带笑,“知微只是知微。”
他在后宫看过那么多美人心计,怎会不知燕知微刻意引诱他,欲拒还迎,打着什么主意。
楚明瑱当时没忍住,顺水推舟把他收入怀中,当然不君子。后来,当他依仗的“势”,做他的摇钱树、金枝子,燕王殿下被利用时,看见小燕得到什么时高兴的样子,他心甘情愿的很。
“来。”楚明瑱伸手,掌心向上,也绑着绷带。这道伤是他握住燕知微的剑刃,阻止他自刎时留下的。
这是主公想抱他时的惯有动作。
楚明瑱这等掌控欲强的天潢贵胄,此时失血伤重,怕是畏寒的毛病更重,此时是想要把美人抱在怀里,汲取他身上的温暖了。
“您还伤着。”燕知微对他予取予求,却又怕碰到他的伤口,迟疑片刻。“殿下,臣也病了一阵,怕过了病气。”
“本王就是抱抱你,小燕不挣扎,不就碰不到本王的伤口了?”楚明瑱看着他厚实的外袍,意有所指。
楚明瑱淡淡笑道:“被褥太冷,本王畏寒,睡起来不舒服,所以想要美人暖榻。从不从?”
燕知微习惯性地咬唇,想了想,还是顺着他了,“……殿下还受着伤,这会就从您一次。”
楚明瑱畏寒,掌控欲强,不安全感极重,所以喜欢抱着温香软玉的美人躯体入眠,这样会让他觉得并非孤身一人。
对于他强势的拥抱与吻,燕知微向来喜欢,也从不拒绝。这会让他有种被宠爱着的错觉,他甚至还会主动迎合,温柔地亲吻,甚至是膜拜他尊贵完美的躯体。
他们是最不像君臣的君臣,暧昧不清,却又彼此需要。
燕知微解开外袍,散下长发,也躺进厚实的被子里,兢兢业业地为身体失血亏空的燕王殿下暖被窝。
楚明瑱斜倚着,把玩着他散落的长发,时而又捏一下他的素白的指尖,与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漫无边际的话题,前脚还在聊军务,后面又掺杂几句情话。
聊到兴致起了,楚明瑱捏着他的下颌,兴之所至地亲两下。燕知微怕伤着他,所以半点不反抗,他要亲哪里就亲哪里。端的是神仙般的养病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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