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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落圈(忘了下鹽)


电影演到男主角在工地向女主角求婚。全炁迅速起身半蹲在狭窄的座椅过道上,挡住余有年的视线,又捂住余有年的耳朵。余有年看过剧本知道也记得这一幕,终是没忍住,缩起脚踩在椅子上逃脱全炁的禁锢。裙子长,他踩住绊倒好几次才跳到阶梯边,抓起裙摆往门口走。
其它影厅还没结束播放,走廊上没人,安静又闷。全炁追出来拽住余有年。
余有年一把摘下帽子和假发扔到全炁身上,哭着,断断续续地骂道:“我他妈三、三个多月没见你,一见面就、就看你跟别人上床!结婚!操!难受死了……别碰我!滚!”
全炁被惹得也红了眼眶,抱住人说:“我们回家。”
余有年抬起膝盖击中全炁的腹部,趁对方弯腰抱住发疼的肚子,动作迅捷地捞起地上的假发和帽子戴好,大步大步朝出口走。全炁顾不上肚子疼,白著脸红着眼跟上余有年。商场里人流多了起来,全炁怕拉扯会引人注意,不敢牵住余有年的手。
余有年走是走得快,在路边拦下出租车后缩在后排另一边车门上,还是有等全炁上车。司机问目的地,余有年没吭声,全炁报了余有年目前住处的地址。一路上余有年看着车窗外打哭嗝,全炁揣紧余有年的手没放开过。

114.2
回到小套间,全炁摸进厨房给余有年倒了杯水。没有人说话,只有余有年咕嘟咕嘟的喝水声。
地热烫,余有年脱掉长及小腿的呢子大衣,挂在沙包旁的树型衣架上,露出底下穿着的吊带长裙。大树当初帮他买不知道他要用来做什么,又是大夏天,看见哪条凉爽买哪条。余有年撇开脸朝全炁摊手,全炁利索脱下抓毛外套递过去。余有年挂好外套,拽过地上的沙包扔到全炁脚边。全炁坐下,整个身子陷进流动的颗粒泡沫堆里,眼见余有年要往地上坐,赶紧伸手把人拉到自己怀里。余有年坐不是坐,躺不是躺,调整好姿势后靠在全炁身上,闭着嘴巴玩裙子上腰胸之间的束绳。全炁替他拿掉帽子和假发,白皙的一段脖子和一片肩背展现在眼前。
“我们扯平了?”全炁问。
怀里的人没有半点迟疑地点头。全炁亲了一下余有年脖子和肩膀之间的拐弯处,而后把下巴搁在那儿,一动不动地坐了很久。
他俩上一次见面是跟余有年的爷爷奶奶吃饭,并不愉快。之后是一堆兵荒马乱的事情,在实体感观上不觉得这三个月有多长,但此时坐下来细想,却漫长得出奇,难怪有科学家研究到最后认为时间并不存在。
余有年把绳子解了束,束了解。全炁的手搭在他肚子上,感受到一阵咕噜声。日头已经西斜。全炁收紧手臂问:“饿吗?”
余有年点了点头。
“想吃什么?”
余有年摇了摇头。两秒后他站起来转了个身,薄纱裙子随着他的动作散开一朵花,然后急煞停坠在地上。余有年面对面坐在全炁腿上。他眼睛透著亮光,张嘴咬了一口全炁的颈侧后退开,腮颊鼓起,认真地嚼著空气。
全炁也想吃一口肉,伸长脖子凑到余有年的嘴前,可余有年动作极快地躲开,又侧头咬了全炁的另一侧脖子。全炁不气馁,咬不到嘴唇转攻耳朵、肩膀、手臂,可惜动作有些笨拙,每次都吃不上,只有被吃的份。余有年不高兴吃到衣服的毛,抬手卷起全炁的毛衣从头顶脱掉,盯着温热的肌肉,还真像饿狼一样舔了舔嘴唇。全炁本可以箝制住腿上的人饱餐一顿,却没这么做,反而放任野狼随处啃食。
余有年闹够了直起身子,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全炁抬手给他擦了擦,问:“饱了?”余有年摇头。全炁像在给幼儿园的孩子讲“互助互利”的道理:“还记得奶奶怎么跟你说吗?”
余有年疑惑此时怎么跳出老人的事情。
全炁露出一个儒雅至极的笑容,给懵懂的人善意的提示:“她说,你‘跪’也要把我‘跪’回来。”
全炁稍微架起余有年,忽而张开双腿,余有年从腿缝中陷下去,正好呈现跪坐的姿势。全炁一只手五指张开包住余有年的后脑勾,直视对方逐渐会意过来既错愕又羞臊的眼神,轻缓地把那脑袋往下摁。
全炁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心理学资料,“橡胶手错觉”实验,人在适当的刺激下是会产生短暂感官上的错觉。这次实验对象是全炁,主导者是演技高超的余有年。主导者提供了一场绝妙的视觉盛宴,令没有橡胶手辅助的实验者也产生了正在被舔舐的错觉。虽然没有如愿,但全炁也满足了,闭上眼睛放任错觉横行。
人类大脑的潜能无可限量,只要想像足够真实,许多生理上的感觉是可以被蒙骗的,例如那个靠想像进食而达至饱腹感的减肥方法。全炁感觉自己摸到了窍门,一头扎进想像的深海里。生理上的错觉越来越真实,甚至有被牙齿咬的痛觉。他忍不住睁开眼──不,那不是错觉,那是货真价实的触觉。
余有年松口,用手臂粗鲁地擦拭嘴上的水光。脚跪坐得有点麻,他起来时像商场门口的鼓风玩偶歪了一下。裙子被他提起来一小截,然后手指贴上腰侧摸索著什么,他的拇指指尖浅浅地插进一条缝隙里,再并起食指捏住,猛地弯腰往下拉,大腿左蹭右蹭像打滚的蛇。全炁看见了,一块布料掉落在余有年两腿间的地板上。余有年扑上前打算又坐下,却被全炁拦住托起站好。
下一秒,余有年的裙摆被撩起,质地轻薄,飘散成一只降落伞。一阵风迅速钻进伞下。裙摆很宽,容纳空间很大。余有年看着裙子下的腹部像个孕妇一样隆起,不过他的“胎动”有些诡异,一耸一耸的,像西方电影里讲的魔胎。这仍在腹中的魔鬼如同所有典型故事中的一样可恶,令母体十分痛苦难耐。看,余有年仰著头闭着眼张著嘴,汗从脸上流淌进发间,双眉像地狱里的怪石异流,喉咙因过度呼吸而发出咕嘟声,两腿立在狂风暴雨巨浪中哆嗦。他在无法承受更多痛苦之前使劲推开胎儿。胎儿落地他无暇顾及,跌跌撞撞走进睡房坐在床尾上喘气。
全炁从地上爬起,步伐稳健地跟随余有年的脚印走进睡房,在床头坐下。这狭小的空间,缺乏弹力的床垫,那飘逸的吊带裙,淌著汗的脸,一切都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全炁爬向余有年,勾起那不足一指宽的肩带,刹那间回到电影里,许多画面重叠在一起,如梦如幻,不过这次相依为命的是全炁和余有年。
余有年拨开全炁的手,护住身上的布料。全炁双手潜入碎花布下,摸上一条条吊出去倒贴送人也不会有人要的肋骨。早上一开门见到人,全炁就觉得余有年瘦了,现在一路摸过去,感觉回到了拍摄《活到死》的程度,全炁怜惜得心脏疼。
“好好吃饭。”全炁半命令半哀求道。
余有年皱了皱鼻子没答应。全炁也不急在一时,先处理好目前的状况才是正事。
他俩有个怪毛病,就是总喜欢在床上开高峰会议,但他们没有议程,谈到哪儿是哪儿。余有年问全炁拍床戏什么感觉。全炁说很难,现场有很多工作人员,要专注投入感情像在菜市场里听音乐一样,稍不注意就找不到方向。全炁问余有年,现在这样退圈是不是真的没有遗憾。余有年回答得很干脆:“你在这儿,有什么好遗憾的?”
两人面对面腿根交叠盘坐在一起,全炁搂上余有年瘦骨嶙峋的背又问:“你那时候让我拒绝爷爷奶奶的邀请,是怕我被他们成功劝退吗?”
余有年原本像蒸气火车一样哈嘶哈嘶喘气,听见问话后一口气吸进肺里忘了吐出来,不自觉屏住呼吸憋红了一双眼。
全炁的手掌覆蓋上余有年半边脸颊:“还是觉得我会不要你吗?”
余有年的眼神在全炁的脸上打转。他从不曾在全炁面前哭,今天早上在戏院是第一次,现在是第二次。一开始只是掉眼泪,后来像是要把在戏院里憋的哭声补回来,嗓子嚎得一声比一声大。全炁给余有年扫背,擦眼泪,还抹掉鼻涕泡,想抽身去拿纸巾却被余有年牢牢抱住。
“我去拿纸巾。”
余有年抬起胳膊胡乱擦了两下脸:“我不哭了!”憋了两秒,哭声比刚才还震耳欲聋。
房子隔音差,很快就招来邻居的斥责和漫骂:“你爹娘死了啊!哭丧呐!懂不懂扰民啊!以为整栋楼就住你一个傻逼玩意儿啊!”
房间里开了窗散热,余有年的哭声攻了出去,邻居的咒骂还击过来。全炁搂着余有年起身,把窗边那条缝合上。
余有年这两顿哭短则憋了几个月,长则憋了三十余年。全炁任人哭个够,没有丝毫不耐烦。两人身体分离了,余有年边哭边蹭上前,全炁把人摁住:“不做了,今天不做了。”余有年听了哭得更凶,打着哭嗝说:“做!就要做!”说完立即把全炁推倒在只比木板软一些些的床垫上,长腿一跨成了那只自动犁地的牛。
只是这只牛话有点多,把自己从小到大做过的坏事一一报出,小到把奶奶的鞋子剪破好让她不再抽人,大到搞传销差点进局子捡肥皂都说了。全炁比较忙,要哄,要忍笑,还要干体力活,一场劳力活动下来可能瘦两斤。
在全炁看来余有年不再演戏是很可惜的,但有一个好处,之前因为演艺工作,两人身上都不能留下可疑的痕迹,现在全炁可以把余有年当作一块画布,想画哪里画哪里,想画什么画什么。余有年也意识到这一点,因此任人摆布。
那张廉价又劣质的单人床,没能透过痛苦的呻吟引起房内任何一个人的注意,就算下一秒要散架也独自承受着折磨。最终床单成了一件不堪入目的证物,被余有年拽下来扔到浴室的洗手池里。全炁这才察觉整个房子没有洗衣机。
“你怎么洗衣服?”
余有年倒回只有床垫的床上,床垫硌人不舒服,他当人肉垫子,把全炁揽在身上,像抱海豚那样。显然,海豚得与滚烫的地板共枕。
“用手洗啊,我不出门,衣服不怎么需要换,用手洗洗睡衣就好,省水省电。”
全炁摸上余有年的手,难怪粗糙了这么多。他刚想要说什么,耳边传来一阵鼾声。或许是因为今天情绪动荡得厉害,余有年睡了一会儿哭着醒过来,摸到全炁后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仿佛回到了失语期。如此来回两次才踏实沉睡。
今天两人的时间都错乱了,傍晚空着肚子入睡,半夜醒来瞪着天花板发呆。余有年忽然起了个话头:“说不定我爸妈真的死了,不然肯定会来找我要钱,勒索我,曝光我以前做过的事情。”
他这么一说,邻居下午的咒骂却成了最好的祝福。
全炁问他:“你的违约金处理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之后找办法还钱给姚遥,范导和你就行了。”
全炁撑起身子到客厅取来背包,从里面掏出一个文件夹,又从文件夹里取出一张纸。一张大白纸,上面由打印机打印出来的文字没多少。全炁开了灯,余有年坐起来接过去看,登时愣住。
“这是卖身契吗?”
全炁并不否认,又从背包里掏出笔。余有年想也没想地接过,边签字边说:“不知道是你亏了还是我亏了。”
一个笔墨未干的签名令全炁笑了,他奖励地亲了余有年一下。余有年被他美滋滋的样子感染,也笑了。
“傻子。”
“那你愿意跟傻子一起住一起生活吗?”
余有年捧住全炁的脸,上下左右地晃。“我愿意。”

115.
狗仔蹲了几个月没能蹲到余有年,全炁倒是正常工作,休息时呆在家不出门。他们万万没想到,曾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走过的长发长裙就是余有年,光明正大进入全炁所住的小区。上一次他们没猜到,这次同样错失在工作上立功的机会。
余有年搬进全炁家后,当起了姚遥服装品牌的网上客服。姚遥没有优待他,其他客服领的什么工资,他就领相同的,不多一分一毫。他从全炁那儿再借了一笔钱,还了外人的债,而全炁成了他唯一的债主。有天晚上,余有年在计算打工每个月能存多少钱分期还给债主,这时间得花上好几十年。全炁在一旁看着觉得有趣,以为余有年会哭丧著脸为清还债务之日遥遥无期而苦恼,没想到余有年开心得手舞足蹈,说:“这样我就可以赖着你一辈子啦!”
现在全炁跟余有年的关系明朗了,全炁还是想向余有年的爷爷奶奶争取一下,认同两人的交往。前两次见面不是鸡飞狗跳,就是不明不白,两人应该正式地明确地向老人表达在一起的决心。
余有年不敢瞧全炁,一边喂鱼一边说:“他们知道了我造谣你的事情,让我有多远滚多远……”
全炁诧异:“他们怎么知道的?”
“邻居告诉他们的……”
“这样啊,那这次由我带你回去吧。”全炁说。
余有年又向全炁借了钱,给老人买了很多慰问品,因为是请罪用的,全炁没有免去他这一笔债务。出发那天余有年贴上假胡子和眉毛,简单乔装了一下,打死也不再穿上那件长裙。
为了不给老人赶出门的机会,余有年先斩后奏,没事先通知老人他和全炁会回去。一下车,余有年的腿就忍不住发抖,全炁替他拎一些健康食品和食材,他提着给老人买的衣服。
大门的钥匙余有年还留着,他比小偷还畏首畏尾,光插钥匙就花了半分钟,怕发出声响惹来老人。结果老人在午睡,打雷也听不见。两个年轻人坐在沙发上四眼相瞪了一会儿,老人便醒了。
老人从睡房出来看见客厅有人吓得差点晕过去。余有年记起脸上还贴著胡子和眉毛,赶紧撕下。老人看清楚是谁后转头就去找扫帚和拖鞋。全炁担心地握住余有年的手,后者叹了口气,从沙发上滑落跪在地上,姿势标准动作纯熟,看到了小时候挨打的影子。
奶奶的鞋子抽得像打松棉被一样响,嘴巴不骂人,但脸憋得通红。余有年怕她又要进医院,被打疼了也不敢挪动,他要是躲,奶奶就打得更厉害更久,还是乖乖让奶奶打够了,警报就解除了。爷爷提着扫帚赶来,刚挥动木棍便被心惊胆跳的全炁拦下。
“爷爷!哥哥他知道错了,这次是来道歉的!”
全炁忽然出声又把俩老人吓一跳。
“你怎么也在这儿?”
原来刚才老人急着家法侍候孙子,压根儿没注意到屋里还有第四个人。见老人顿住,全炁趁机插足于老人和余有年之间,把人护在身后:“我是来跟你们解释的,先坐下吧。”
爷爷奶奶坐在沙发上匀气,全炁烧水泡茶,给余有年使了个眼色。余有年得令,提起两个跪到发疼的膝盖,一脚深一脚浅地去洗水果。
客厅里剩下老人和全炁,老人气息仍有些急促,但没耽误他们向全炁道歉:“孩子,是我们余家对不起你。”
老人颤抖著腿看似要跪下,全炁连忙制止他们这么做。“不是的,哥哥其实是在帮我。”
整件事情过程长又复杂,老人也不懂商业操作更不懂网络,全炁只简单交代一下自己被诬蔑了,余有年这么做是让大家不要相信那些无中生有的事情。全炁着重谈了为了帮助他余有年的损失有多大,原本都拿了影帝了,现在因为这事被官方摘除了奖项,也不能再演戏了。老人暗暗“哎呀”一声,对视一瞬。
全炁加大力度说:“哥哥对我很好,是我连累了他。”
奶奶不乐意听见全炁这么说:“呸呸呸,什么你连累了他,是外面那些狗屎玩意儿嫌米饭不香要吃狗屎。”
这时余有年做好了水果盘端进来,用牙签给老人各挑了一块清甜的雪梨。奶奶咳了一声接过。
“你是嫌自己皮太厚还是肉太结实?刚抽你的时候自己不会解释吗?上次给你挂电话也是屁都不放一个。”
余有年莫名看向全炁,后者说已经跟老人解释清楚事情了。余有年这才露出委屈的表情,扁著嘴嘟哝:“跟你们说你们也不懂,解释不清。”
这话惹得奶奶又脱下鞋子,被全炁拦下。奶奶中气十足道:“人家小全就解释得挺好的,简单易懂。你书不知道读哪儿去了,还好意思反过来怪我们?”
余有年换上平日嬉皮笑脸的态度蹭过去贴著奶奶坐。“哎呀,小全就是什么都好嘛,那你到底同不同意他当孙媳妇啊?”
两次余有年提起这事都杀一屋子人措手不及。
爷爷一直没说话,倏然抬头问全炁:“你真的没被欺负?刚刚告诉我们的不是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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