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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落圈(忘了下鹽)


全炁什么也没做,连微博也没发,工作室只发了一条祝贺他获奖的微博。他还有电影要拍摄,回到剧组里如常工作。大家怕打扰到他,纷纷减少和他的互动。他没什么反应,该看剧本的看剧本,该对戏的对戏,平静得小乔十分担心他,整天欲言又止。
有天他吃着小乔买回来的晚饭问小乔:“你有找过他吗?”
“谁?”小乔边问边让全炁多吃点。
“小余。”
小乔搅著自己那碗面条说:“找他干嘛,他现在估计电话和微信都爆了吧,忙着呢,过段时间再找。”
“不生气吗?”
小乔的眼睛瞪得又圆又大:“怎么可能!他瞒着我们搞这么多事情!”
全炁笑了:“那你还找他?”
小乔翻了个白眼:“当然要找啊,不把他臭骂一顿再揍一顿气怎么消!然后让他请我吃一顿海底捞,不,十顿!”
全炁笑得更深了,“还以为你要跟他绝交呢。”
小乔愤慨过后难掩疼惜,“我难过,他现在肯定也难过。等我难过完了就去安慰他。”
全炁像翻开了《十万个为什么》,问题一个接一个:“他是个坏人,不怕?”
小乔幽幽说:“谁不坏呢。”
112.
借着忙碌的工作和断绝与余有年的联系,全炁总算琢磨出余有年设的局。
余有年当职黑时黑过的艺人绝不仅有全炁一个,但他向公众只坦白了全炁的部分。别的艺人想告他既没证据又忌惮着他手上的料,只能牙痒痒。而全炁知道,余有年在赌自己不会告他。之前全炁还责怪余有年不够信任自己,看穿这布局后,全炁想笑,却觉得余有年可恨,哭,又庆幸余有年没真的把路堵死。小乔说要对人臭骂和揍一顿是对的。
阿强在戏里为了赎罪付出了性命,余有年则是断了在演艺圈的命。
就算想明白了,全炁也没有主动联络余有年。目前先专心完成拍摄,一是气还没消,二是不能浪费大家的努力。小乔也想安心工作,但她天天被大树烦得不得了。
“我怀疑余哥给大树下了蛊。”她说。
全炁从剧本中抬头,四周没有其他人。“大树怎么了?”
“他一天三百遍跟我说他很担心余哥,不知道余哥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他联系不上小余?”
小乔双手抓住扎得精致的辫子:“呃啊──他最烦的就是叨叨完一堆然后告诉我他不敢找余哥!”
全炁开玩笑道:“让杨姐多分配点工作给他。”
穹炁工作室成立后杨媛便寻找有潜质的新人签约,借全炁买一送一地搭路演戏,像当初带余有年一样。目前工作室有两个新人,一男一女,一个已经开始演戏了,另一个还在上表演课,由全仲焉教导。
被小乔这么一说,全炁也想知道余有年最近过得怎么样。可惜余有年无论是微信朋友圈还是微博都没有发表任何动态。灵光闪现,他打开手机里的微博,登入了余有年之前留存下的小号。看着看着,全炁又笑了。
那个小号自余有年坦白罪行以来,每天发一条微博:想全炁的第一天;想全炁的第二天;想全炁的第三天……外人看还以为是一个粉丝在挂念久久不出现的偶像,只有全炁知道这个号的主人是谁。余有年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但为了确定一段感情花了好几年时间;以为他是个胡作非为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结果连主动联系全炁都不敢。全炁觉得牙关痒得很,真想把人抓来狠狠咬两口。
基本上所有人以为余有年和全炁的关系就这么绝裂了,只有聪明的人看出来全炁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意味着什么。
113.
由于余有年近期不方便出门,各方面的违约事项都在电话上谈初步的处理。
《初生》如他所料,制片方想找人重拍,但人造实景已拆,还有国外取景的部分,这些重来一次不是余有年负担得起的,制片方同样负担不起,基本上只能宣布胎死腹中。
第一次和制片谈完后,余有年开始想申请破产的事情。他资料看了一堆,每日开销算了几张纸,准备回爷爷奶奶家啃老的时候,制片方给他打来电话。对方团队经过商议后,确定了余有年需要退还全额片酬,此外再付一笔违约金。余有年以为自己听错了,违约金的数额比预想中低太多,以至于他问了对方三次确认金额。
对方说:“我们这边尽力找办法解决问题,争取片子最后能上映。”
余有年没好意思问对方是不是还没睡醒,至少他看不出来还有抢救的机会。不过商人总有扭转乾坤的秘法,不是他这种凡人能参透的。
积蓄很快就赔见底了,虽然不是所有违约金要立即付清,但他现在除了卖身没有别的办法在短时间内生出那么大一笔钱。
那天他吃着已经连续两周不变的菜单──馒头,范空给他打来电话。
“我只是在国外待几天,你是要跟你演的角色比拼谁的人生更戏剧吗?”
余有年被逗笑了,“来落井下石?”
“不,来征求你的同意,以你为原型写个故事。”
那余有年可高兴坏了:“可以收取费用吗?”
范空在那头哈哈大笑,随后正色道:“我想我只能在金钱上帮助你。”
余有年顿时百感交集:“我可能很久都还不上。”
范空说:“我也没多少钱,是考虑清楚了才帮你这个忙。”
余有年道谢后没扭捏作态,直接跟对方报了个数。
“这就够了?”范空问。
“其它的我再想办法。”余有年说。
范空量力而为,没多借余有年几千几百。
第二个伸出援手的是姚遥。这人打来电话第一句就问:“你没黑过我吧?”
余有年认真地回想过后说:“应该没有。”
姚遥给自己找理由:“也是,你认识我之前我糊成那个样子,黑来浪费钱。我火的时候你对我掏心挖肺的,要是趁这个时候黑我那你太可怕了。”
姚遥那张嘴仍然只有一个“开”的按钮。
余有年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姚遥用鼻子喷气:“有那我就不借你钱了。”
“大哥!”余有年一声吼差点把姚遥给整聋了。“你还记得我们的革命情谊吗?在许多个漆黑的夜晚,我们──”
“您的狗屁等会儿再放,先给爷报个数,看我需不需要再回去啃老。”
最后余有年没给姚遥二次啃老的机会。姚遥挂电话前让余有年要是真的没别的工作了,就去当他服装品牌的推销员或者客服,让余有年别浪费了那三寸不烂之舌。这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夹娃娃店虽然没被他本人亲口认证,但大家都当是他的店,最近生意颇受影响。
有了两人的帮助,余有年暂时松一口气,连喂鱼都多喂了两粒饲料。鱼吃东西时张开圆圆的嘴巴,像微型吸尘器一样,所到之处颗料不留。
接到全炁的来电时余有年正在看鱼“吸尘”。
“你的违约金还差多少?”全炁单刀直入道。
余有年讲出的数字是范空和姚遥的总和。
“我给你凑个整零吧。”全炁说著多借了几万,完了问余有年要住址。
“怎么?”余有年问。
“我怕你逃跑不还钱。”全炁说。
有了地址一样能逃,但余有年没敢说,乖顺地发了地址过去。
余有年偷偷想过全炁突然出现的情景,可是想归想,现实归现实。现实的情况是人没到,但一堆日常小礼物被快递上门。全炁依然保持着给余有年送小礼物的习惯,之前找不着人只能屯著,现在有住址了便一股脑地打包送过去。
余有年看着越来越小的生存空间,忍不住给全炁发一条信息:“我现在得站着睡觉。”

全炁和余有年没想过两人再次联络起来会是因为快递的问题。
余有年住的套间老旧,很多地方需要维修,例如那个零件老化而滴水的水龙头。他跑去看过水表没有因为滴水而走动,才决定不维修。每次拿个碗在底下盛着这免费的自来水,其实一天也没滴多少,就像他和全炁的来往。
那天他说自己住的地方没位置了,暗示全炁该停止送礼物的行为,对方第二天才回复问:“以前送你的那些搬家时都扔了吗?”
余有年决定完新的一周只吃清汤挂面后回复道:“没有,所以没地方放脚了。”
过两天全炁问他润唇膏用完没,再过两天他收到润唇膏的快递。他拍下仓鼠抱着尾指那么大的唇膏的样子发给全炁。全炁问鱼呢,于是余有年又拍下两条小鱼,全景一张,特写两张。
一开始,稀稀疏疏的文字信息,到互相问对方起床了没,吃饭了没,吃的什么,再到全炁收工后给余有年打电话,余有年早上喊全炁起床。似乎两人都享受当下不提明天的状态。
“没想到仓鼠可以活这么久。”全炁躺在酒店的床上说。
余有年也缩在被窝里:“其实这是第二只啦。”
“第二只?”
“原本那只两三年前就死了,怕你伤心一直没告诉你。跑了很多家店才找到一只这么像的。”全炁还在愣怔,余有年接着说:“感觉这一只也快了。”
全炁有些难过地说:“我们以后养水獭吧,不养仓鼠了。水獭寿命长吗?”
余有年笑话对方:“水獭不能随便养的,是保护动物。”
这段时间余有年看了很多奇怪的资料,其中一个就是水獭。
“那我们养鸭子吧。”
全炁的话就像这房子的地热,开了烫人,不开又活不了。
余有年把脚探出被子外凉快,头却埋在被子里,小声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算嘛。”
以前余有年看见银行帐户里头的数字往上涨会高兴,现在看着数字变化越小越高兴,除去房租和出门谈事情的路费,余有年基本上没用什么钱。春节到了,他把省下来的钱封了三个大红包,爷爷奶奶各一个,全炁一个。全炁杀青的时候余有年又订了一束假的山楂花,和好几百串冰糖葫芦请剧组人员吃。
小乔一边臭骂余有年送假花,一边咬开冰糖葫芦黏牙又脆的红糖衣。
全炁说:“山楂花花期在五、六月份。”
小乔用纸巾盛着果核,问:“你俩和好啦?”
全炁捧着花笑:“还没。”
《狗尾巴草》是商业爱情片,定档在情人节上映,在此之前主演们要跑路演。这片子成本不高,电影方往死里安排路演行程,一天跑几个城市,大家睁眼笑闭眼睡,十分钟吃个快餐,血液不知道该先跑胃,四肢,还是脑子。小乔聪明,备了很多健康的零食,一有空档就让全炁吃一些,还分享给别的演员和导演。
小夏拍戏时是中短的头发,现在电了一头长波浪,看起来十分温柔。她和全炁是主演,整个路演时常呆在一起。每个活动被问及的问题都大同小异。一次休息,她趁四下没人跟全炁说:“我有一个问题挺好奇的。”
全炁看着她示意她说下去。
“刚刚主持人问你拍戏尺度的问题,如果你的另一半不喜欢你拍尺度大的戏,你会拒绝吗?”
全炁思考了一下说:“我会先看剧本的质量,如果没必要,会建议去掉,以别的方式呈现。如果是难得的好作品,”全炁短促地笑了一下,“他估计会鼓励我去拍。”
小夏有些惊讶:“如果是爱情戏她不会吃醋吗?”
“可能会吧。”全炁笑着,不像是会担心的样子。
小夏看了跟着一起笑,“你会邀请她看《狗尾巴草》吗?”
“会的。”
全炁回答完才发现透露太多私事。小夏笑得释怀,晃动长发说:“真好。”
余有年想出门看《狗尾巴草》,可苦恼于在公共场所露脸会造成的困扰。他想来想去直到上映了还没找到办法。
二月十四号这天他一早被敲门声吵醒,以为是哪个快递不打电话直接上门了,从猫眼看出去却看到一个卷发青年。
门外,青年晃了晃手里的两张电影票问:“看电影吗?”
余有年努力睁开眼睛看对方的星空手表:“现在才八点。”
“早场人少。”
像被提醒了一样,余有年困苦地说:“我出不了门……”
青年笑得不怀好意:“你的长裙和假发呢?”
余有年觉得自己在做梦,不是因为见到全炁,而是因为穿着裙子披着长发走在商场里。他身旁的人倒好,一头卷毛,一副眼镜,一顶帽子。
余有年腹诽一轮只能拿裙子撒气,腿踢得老高跟走正步似的,把长长的裙摆踢得一起一落,波浪翻飞。全炁拍了拍他大腿侧,他敢怒不敢言,恢复正常走路姿势。全炁取下鸭舌帽戴到余有年头上,余有年慌张地把帽子移回原位。幸好商场刚开门没什么人,他们动静大也没被发现。
两人经过一家早营业的快餐时装店,全炁让余有年在外面等著,没一会儿他提着一顶毛线帽出来。那帽子顶部有两只毛球,像一对熊崽的耳朵。全炁把帽子扣在余有年头上,挡住上半张脸。余有年原本就不敢抬头走路,有了帽子后脸和耳朵更红了,把帽子拉下挡住眼睛,低头小幅度地踢裙子。
两人刻意等播放厅的灯暗下去后才进场,走到最后一排坐下。偌大的影厅只有十个观众,两个形单影只的,剩下的都两两坐一起。
余有年小声问:“今天正日不用跑宣传吗?”
全炁说:“前两天首映跑了今天就不跑了,杨姐替我安排了‘非公开’活动。”
余有年看着屏幕莫名地说一句:“这假发戴着还挺保暖的。”
全炁不拆穿他,只是抬手搂住他脖子让他耳朵凑近唇边:“今天好好看电影,全程都不能闭眼睛或者转头捂耳朵。”
余有年从见到人起就没问过看的是哪一部电影,听全炁这么说感觉是恐怖片,全炁是知道他不敢看恐怖片的。如果这是惩罚余有年认了,瞪着黑暗中一双幽幽的眼睛点了点头。全炁缩回手,专心当起观众。
大屏幕上出现一片荒野,近看全是狗尾巴草。余有年隐隐皱起眉头,挪了挪屁股。当小夏迎风吹散头发的样子映入眼帘,他才知道真正的惩罚是什么。余有年刷地转过头去看全炁,只见那人直视前方可恶地勾起嘴角,抬手把他的脸推回去。
电影演到年幼时的男女主角在福利院后面的一片荒野里玩捉迷藏,比小孩还高的狗尾巴草草丛是最好的藏身之处,但同时也是最容易被发现的地方。藏在里面的人一动,顶上的“尾巴”就会通知“鬼”来抓人。男女主角每次都会比赛谁忍着不动的时间长。小孩天真玩耍的画面让大家会心微笑,直到小孩又一次扑进草丛里,再冒头时是长大后的样子,余有年瞬间拉下脸。
纯情故事太多,要掳获观众的心得靠细节,这部戏的细节做得越好,余有年的脸越黑。全炁以前的感情戏不是演纯情得像白纸的少年,就是演痴情郎,总之是现实中很稀有的物种。这些年全炁接触的商业片多了,演技添了“人气”,还有令余有年狠不得把幕布给烧了的“欲望”。
男主角看向女主角的眼神里有各种各样的渴望,心理上的生理上的。这种演技最直接的反馈是前排的一个女生忍不住喊:“全炁!上我!”她旁边的男生立马喝道:“喂!”
三三两两的观众笑了起来,给电影添了不一样的回响。余有年没在氛围里,一声不吭抬起屁股挪到隔壁一张空座椅上,物理上远离身旁的人。全炁得逞地笑,隔着一个座位去拉余有年的手,意料中被甩开。最后一排没有人,他们拉拉扯扯没引来侧目。
但很快全炁便笑不出来。
《狗尾巴草》其中一个卖点是男女主演并不裸露的大尺度亲热戏。在两人竭力又甜密共存的出租屋里,男主角热吻女主角,把女主角如获瑰宝一样锁在怀里。男主角的手从裙子后背探进去摸索一阵,随后把解下来的女主角的内衣扔到角落。女主角穿着裙子攀在他身上起起落落。气氛旖旎又缱绻,戏院里也传来情侣观众亲吻的声音。
全炁想拉余有年过来,却发现那张被长发遮住一半的脸全是水痕。余有年忙着用手抹眼泪,没空理会周遭的人和事,无声无息地不知道哭了多久,已经打起哭嗝。全炁赶紧坐过去把人搂到怀里,不仅没起到安抚作用,还激得对方奋力推搡,脚上也被狠狠踩了几下。余有年的手肘在混乱中撞上全炁的脸和胸膛。两人分离一寸,全炁便靠近两寸。原本余有年还能忍住哭声,用力挣扎期间牙关没咬紧,泄露了两声,惹得全炁抱得更紧。余有年低头张嘴咬上勒着他的手臂,无奈天气冷人衣服穿得多,肉没咬到反倒吃了一嘴毛。他松嘴的时候听见全炁趴在他耳边惊惶失措道:“不看了,我们走吧。”不说这句话还好,余有年一听便倔起来,一边母鸡下蛋似地掉眼泪,一边睁大眼睛直视屏幕。“不看了好不好?不逗你了,我错了。”全炁越是道歉,余有年的泪珠子窜得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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