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辛中途要来堵他的嘴。
好友扯眼瞪他，终叫当事人嘴角一抽，将手给收了回去。
唐启知道，就是再羞耻和不自在，青年也会维护身边人的好意。
他说完话后，果然温辛也跟着开了腔。
温辛看向众人，坦然说道：“如果你们对我有什么意见，可以当着我的面细讲。”
“但我不会为你们的私下非议去改变什么，更不会感到羞愧。”
“如果有人觉得我承受了不该有的优待，不用担心，今天我有这个待遇，日后也会有。现在我把话说清楚了，希望那一部分人能管好自己的嘴，不然我不介意舍点时间和空闲，去找城主说道说道。”
周围陷入一时的寂静。
唐启立时给青年竖起了大拇指。
要不是怕人更加不自在，他能扯着嗓子喊——说得好，说得妙，说得青蛙呱呱叫！
温辛面色淡定，耳根子却染上了微红，敲盘子示意他快点吃。
等到两人离开了之后，佣人们头一次没有上赶着去争抢，而是在惶恐与震惊中面面相觑。
“他不吃那些菜，不是不喜欢吃，是留给我们？”
“……真的假的。”
末世几个月，足够消磨掉很多东西，也会呈现很多阴暗的东西。
压迫、剥/削、欺凌、奴役。
哪怕温辛只有个客人的身份，也被佣人们下意识划分到了上位者的位置，和他们区别开。
换而言之，如果有陌生的上位者给他们留饭菜，佣人们只会觉得这个上位者准备迷晕了他们，或是有其他不可告人的意图。
……怎么也想不到，还会有纯粹的善意。
温辛并不打算按部就班地训练唐启。
沿用他教官所说的话，实战才是最好的老师。
所以在唐启笨拙地学会了一些技巧之后，他就准备带人出去，积累实战经验。
然而在那之前，蔷薇城却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递交的拜访函上只有一句话。
——青青我呈谁？
温辛看得一头雾水。
初学人类语言老是搞错的绿团子很有经验，提出猜想：“他是不是写错了字？”
“感觉是。”
温辛来回翻看这封简洁得不能更简洁的拜访函。
不怎么熟悉文字，用上了这么俏皮的语气，还和他认识……
一个不敢置信的猜想从温辛的脑子里冒了出来，他飞快地看向空无一人的大门口：“小七？”
“答对了，温辛——”
一个小小的粉团子从头顶钻了出来，朝着青年的脸兴奋一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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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清楚粉团子的身影后, 温辛因周遭出现异动而绷紧的手臂肌肉，立马就松弛了下去。
毛绒绒的小家伙将他迎头抱了个满怀，乐颠颠地蹭来蹭去：“温辛, 温辛，你有没有想我啊温辛？”
细密的绒毛蹭到脸上, 温辛立时就扬起了嘴角：“想, 当然想。”
他扒拉了两下团子的身体，笑骂了两句：“你们怎么总喜欢照着我的脸扑, 我都快没法呼吸了。”
小狐狸闻声一惊，连忙缩缩屁股, 落到了青年的怀里, 给他留出呼吸的空间。
“怎么样，还难不难受？”
看粉团子这么紧张兮兮，温辛又忍不住笑了，轻轻揉捏它的耳朵：“不难受了。”
小狐狸的耳朵就像个灵敏的开关，特别的软乎，碰一下, 颤一颤，开心的时候欢快地抖个不停。
就像现在一样。
温辛只是揉了两下, 就几乎抖出了粉色的残影。
自从知道温辛在前往A市的路上出现意外，被现实教给挟持，小狐狸的心就悬在嗓子眼，没有一天能够安稳地放下来。
要不是之后温辛被鳞树蝰找到了，及时给它捎去了平安的口信, 它真的会发疯。
再一次见到青年, 小狐狸就像找回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心里有好多的话想说。
但它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小狐狸疑惑地瞅他：“温辛, 看到我说话，你好像都不觉得奇怪？”
小狐狸离开的时候很不对劲，再见团子，似乎已经化险为夷，鳞树蝰心里着实放下了一块悬着的石头。
结果这狐狸崽的眼里除了温辛，其他什么都看不到，直接把它晾在了一边。
鳞树蝰凉飕飕地说：“是人都知道变异体能说话，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阿绿！”
鳞树蝰收敛了自己的气息，小狐狸全身心又都系挂在青年的身上，一时间没有注意到它。
此时看到了熟团子，它脸上的惊喜都要掩盖不住，从温辛怀里跳下去，又照着绿团子一扑。
鳞树蝰啧了一声，尾巴精准地将它拦截在了半空中：“你能不能稳重一点？”
尽管它话里满是嫌弃的意味，但当粉团子又一次扑过来的时候，还是没有再拦。
小狐狸冲向鳞树蝰，力气过大，导致两团子抱在一起，直接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
末了，小狐狸率先抢占了上方的位置，嘿嘿笑着用爪子按住了鳞树蝰，满脸的狡黠。
“我告诉你，现在我已经变强了，再打架的话我不一定会输！”
鳞树蝰额头一抽，连忙去看温辛的反应。
见青年只是一脸柔和地笑看着它们俩，似乎没有听出话里的怪异，它松了口气。
鳞树蝰没好气地回头，一爪子把粉团子呼到一边：“你说的变强，就是指你感染成了变异体？”
小狐狸眨了眨眼睛，天真又懵懂。
鳞树蝰心里暗骂蠢狐狸，唯恐它反应不过来，拼命地对它使眼色。
顺着绿团的视线看向温辛，小狐狸恍然大悟地啊了一下，忙不迭点头：“对。”
它昂首挺胸：“毕竟我现在可不是普通的狐狸了，我是会说人话的狐狸！”
鳞树蝰：“……”
绿团无语地用肉垫扶额。
它心里想不通，这只狐狸真的意识不到自己说出来的这番话有多做作吗？
小狐狸自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突然感染成了变异体，本来就是它准备好的说辞。
B市没有几只变异体，怕吓到了温辛，小狐狸才不敢口吐人言。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温辛已经在变异体满街走的东部地区逛了一圈，想必“见多识广”，它也就毫无顾忌了。
只是小狐狸没想到，温辛的接受能力居然这么强，听到它说话，一点惊讶的反应都没有。
小狐狸立时对青年露出了崇拜的星星眼。
不愧是温辛！
温辛没有打扰两只团子的叙旧。
等它们俩闹够了，他才拍了拍身后小心探头的小熊猫，将它抱起，喊了一声小七。
小狐狸歪了下脑袋：“它就是你在信里说过的新朋友？”
被掩饰后的气息很寡淡，如轻风一般飘渺无迹。
除了小熊猫，恐怕不会再有S级以下的变异体能感应得出来。
小熊猫感觉粉团子的气息有些熟悉。
能让它熟悉的气息，基本都是变异体中的大佬。
瞬间，葡萄团子拘谨起来，语气也带上了一点小心翼翼：“是的，我叫二百三十三，您……你叫我三三就可以了。”
差一点就用上了敬词的小熊猫，在鳞树蝰的声波传话中，好险地刹住了话头，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尖。
二百三十三。
听到这个数字，小狐狸一愣，眼中情不自禁地掠过了一抹冷意。
因为这串数字代表着，在它们离开之后，第一基地至少又制造出了一百多头变异体。
小狐狸下意识看向鳞树蝰。
它俩视线对撞在一起的时候，前者顿时明白，绿团早已对这件事门儿清。
小狐狸按捺住了对第一基地生出的暴虐，咧开嘴巴笑着说：“你好三三，温辛应该跟你谈起过我，我叫二十七，你直接叫我小七就可以啦。”
它同时对葡萄团子释放出精神力。
在精神了的安抚下，小熊猫逐渐减轻了对小狐狸的敬畏感。
它动了动耳朵，露出真心的好奇，顺着温辛的大腿爬到地面上，试探性地靠近粉团子。
温辛养过的团子里，说话不吓唬变异体的，这还是头一只。
小熊猫对小狐狸产生了亲切感，这里嗅一嗅，那里闻一闻。
最后它将脑袋凑近，微微低下：“阿。”
精神力直接作用于大脑意识，反馈出来的结果告诉小狐狸，眼前的变异体不是一只坏团子。
它蹲坐在原地，自然地舔舐了两下对方的额头。
这就是认可了。
见两团子似乎相处得很好，温辛也情不自禁露出了欣慰的笑，一手一只，揉了揉它们的脑袋。
“小七，还没问过你，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来的，之前你不是说要继续陪伴教皇殿下？”
青年慢条斯理地抚摸着小狐狸的毛发。
天知道，当初他有多么想要带小七一起走。
但回想之后遇袭的事情，他又不免有些庆幸，还好小狐狸没有跟着他一起遭罪。
小狐狸摇了摇脑袋，想起了一些事，眼里升起一抹明显的怒火。
“现实教做得太过火了，居然胆敢对你下手，教皇殿下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把所有安插在唯心教里的探子都给拔了出来，当场惩治了他们！”
顿了顿，小狐狸稍微收敛了一下语气，认真看向温辛的眼睛。
“同时他也意识到了，只靠他一个人不能做到尽善尽美，所以殿下向手里的教众放权了，卸下了好多担子。现在他没有这么忙，短时间内可以出去看一看，也让我不用再跟着他。”
“我之前收到了你的信，信上说九九在蔷薇城，我猜到你会出来找他，就跟着跑过来了。”
粉团子再次挺了挺胸脯，自得地说：“我是不是很聪明！”
温辛弯了下眼睛，大力夸赞道：“对，特别聪明。”
他没有因为小狐狸话里话外说得轻松，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对方整治现实教的过程真的很轻松。
看着那对弹软的尖耳朵雀跃地抖动着，温辛忍不住又揉了两下，柔声说：“既然来了，就留在这里过个年吧。”
“阿九说开春之后，蔷薇城会举办一场庆典，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一看，玩一玩，怎么样？”
“过年？庆典？”小狐狸立时激动地抬高了脑袋。
但随后，它又有点纠结。
要是一直留到开春，那时间就比较久了。
它怕回去得太晚，精神暗示会失效。
看小狐狸犹豫不决，温辛开解它：“你想回去，是放心不下教皇殿下，但教皇殿下不是在尝试卸下自己的担子吗？”
“如果遇到一点小问题就需要他去处理，那这担子和压在他身上有什么区别？教皇殿下是个聪明的人，不会意识不到这一点，他或许不会着急回去。”
温辛知道，小狐狸多少还是有点在意亲手建立起来的唯心教。
当初也是看明白了这一点，他才没有强求小狐狸和他一起离开。
他也清楚，囊括了几万人的城市，不是轻易就能放手的担子。
温辛说：“蔷薇城主的旗下养着几只猛禽科变异体，飞行速度特别快，还不怕风雪。”
“等一会儿我带你去找他，借一位变异体来帮忙传信，如果唯心教那边出了什么重大的事情，就让他们传信告诉你，到时候你就可以及时赶回去了。”
这么一听，好像是个办法。
小狐狸蹭蹭青年的脸颊：“温辛，还是你聪明。”
在它的心里，聪明似乎就是极大的赞美了，所以老爱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夸赞对方。
温辛无奈一笑，笑容中透着淡淡的宠溺。
同时，他在心里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等到参加完蔷薇城的庆典，他会尽快找到其他的团子，然后去B市的唯心教，帮小狐狸卸下重担。
这个时间不会太短，也不会太长。
温辛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只是现在，他还没有找到一个有力的办法，来化解唯心教里可能出现的矛盾，也是维持秩序所要克服的矛盾。
小狐狸知道金丝雀在蔷薇城，却不知道对方就是蔷薇城的主人。
它约莫能嗅到一星半点的气息，却没有在温辛的身边看到金丝雀的影子。
小狐狸收回视线，唔了一声，抬眸问：“阿九在哪里呀？你们有找到他吗？”
正说着话，行宫殿门后方传来了少年的嗓音。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有些低哑。
“温辛，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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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还在温辛面前活蹦乱跳的小狐狸, 此时僵硬得像是一块木头。
它的眼珠子往地上瞅，往左右两边瞧，就是不肯往温辛的身后看一看。
背后的少年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 在内廷走廊边停下了脚步，静静地望着那只不敢抬头看人的小狐狸。
温辛蹲下身来, 拍了拍小狐狸的脑袋：“不是问阿九在哪儿吗？怎么不过去。”
小狐狸抬头, 眼睛湿湿的。
温辛轻声鼓励道：“他和我说过，当初那件事, 他没有怪你。”
金丝雀听着青年的温言细语，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嘴唇。
他早十几分钟前知道客人上门拜访, 以防有人接机对温辛不利, 就暂时推了手中的事务，出来看了下情况。
远远走来，一个不经意地抬眼，就瞥见了在屋檐上窜来跳去的粉色身影。
马上就能见到温辛他们，小狐狸很激动，控制不住地打了好几个滚, 身上沾满了白雪。
似乎有点不舒服，它站起来抖毛。
雪淅淅沥沥地洒下, 露出里面柔软蓬松的粉色毛发。
像一颗漏了草莓馅儿的糯米糍。
当看到那一幕，金丝雀的第一反应不是出声，而是闪电般地侧转身，躲到了柱子背后。
小狐狸似有所觉地看来，也只看到一截漆红的柱影。
金丝雀没想好要不要和小狐狸相见。
他背身靠在柱后, 犹豫、踌躇, 闭着眼睛整理杂乱的心情。
最终还是缓慢地回了房间, 变为少年的形态, 再一次快速赶来。
却没想到，他迈出了那一步，小狐狸却临阵怂了。
金丝雀不知道是该气该笑，站在原地，目光幽深，对粉团子投以死亡注视。
他就等十分钟。
十分钟一到，小狐狸还不过来，他直接转身走人。
一秒、两秒、三秒……
没有十分钟，甚至十秒不到，粉团子就动了动脚掌，踩着忐忑的小碎步，来到了金丝雀的面前。
见少年一动不动，小狐狸鼓起勇气，伸爪子，扒拉了两下人的裤脚。
“九九，好久不见呀。”
金丝雀低头看它。
触及少年的冷脸，小狐狸经不住向后缩了缩，深吸一口气，给自己鼓劲儿，又扒拉了他两下。
“……九九，你怎么不说话？”
爪子的触感透过裤子布料，不疼又微痒。
金丝雀筑起铜墙铁壁的心，也经不住在这样的试探下开始软化。
只是就这样原谅小狐狸，似乎有点太轻巧了。
还准备晾上粉团子一会儿的金丝雀，突然就注意到了温辛的表情。
后者发觉了他的别扭和置气，颇有些不赞同地盯着他。
金丝雀：“……”
败下阵来。
他微微弯身，像两团子还在基地里相互依偎取暖时一样，将小狐狸拎到了怀里。
不得不承认，柔软毛发入手的那一刻，少年感觉到了如释重负的轻松。
终于得到了金丝雀的回应，小狐狸心里的不安，霎时间化为了难以言喻的激动。
它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在少年怀里翻了个身，正对着人的脸，眼睛乍亮。
可还没来得及说话，扫视完它全身的金丝雀就发来了致命一问。
“我给你的东西去哪儿了？”
柔软的粉团子霎时间又僵成了一块木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