嵯峨有理摸摸头讪讪地应着,手指在口袋里悄悄地击打了三下。
渐渐走远了,护士悄悄伸出两根手指,在资料里逡巡着,不过一会儿,一块坚硬的物质便触上了手,两根手指上下一夹,轻轻捻着,她走在最后无声无息地将白色的四方体收进了口袋。
夜晚,暮色四合。与绿谷出久同住一楼层的学生已经被藤田鹰之强行调去其他楼层了,此时一条走廊空空荡荡,只偶尔飘荡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警卫兵的轻声嘀咕。
绿谷出久的宿舍门前依旧是两人把守着,他们的姿态已有些松弛了,说到底这所试验所里并无什么“厉害人物”,唯一“厉害”的人已经在病房里躺着了,剩下的高中生不过是浪费自己些许体力就能摆平的,更不消说一个个伤痕累累。宿舍里也没有了绿谷出久挣扎的声音,他们有些百无聊赖地聊着天,走廊尽头慢慢走来今日送餐的人。晚餐不再是以往那位有些肥胖的妇女送来,来人面目清秀,是一张从未见过的脸,然而她身着食堂人员的服装,身周除了手上端着食盘也无其他物件,警卫兵便开松松问了问:“中午那大妈呢?”女人低着头像是有些害怕,答:“阿姨中午腰扭了,我就来替她送个饭。”警卫兵点点头,不疑有他,开了门便让她进去了。
绿谷出久在屋内听见门响便立刻停了动作,他立刻将盖在锁链上的被褥胡乱地堆上床,停下磋磨锁链的动作,又调整回那副颓丧的模样,抱着膝盖靠在墙边,浓密的鬈发将他的脸遮了大半去,他的嘴角耷拉着,于是谁也看不见他眼里的光了。
女人端着食盘,望着少年狼狈的身影,眉头蹙成深深的“川”字,有些痛惜一样,劝解道:“小弟弟,还是要好好地把饭吃了,不然身体受不住了。”她神色忧虑,将“好好地”咬在嘴间重重地嘱咐出来。绿谷出久没作声,警卫兵见状有些不舒服:“别说话,送完就出去。”女人唯唯诺诺地应着,连忙转身出去了。
警卫兵阖上门的一霎,绿谷出久立刻将食盘拖了过来,仔细观察着。他的思考在脑海里化为了无数行小字将大脑塞得满满当当——
送饭的人不会轻易换,况且他在食堂吃过那么久的饭,从来没见到过这个女人,她的指甲里没有任何油污,双手没有任何常年端锅炒菜的褶皱,是一双相当洁净的手,尽管她穿着厨房的工作服,却是有些大了,肩膀腰部相当不合身,尤其是那句话,一定要“好好吃饭”,饭里绝对有什么……
绿谷出久拿着筷子这里戳戳那里挑挑,终于——
米饭里藏着一块儿坚硬的东西。
他徒手将米饭拨开,那块儿纯白的四方体正被保鲜膜包裹得严严实实。他手上有些抖,他张口狠狠在手臂上咬了一口,疼痛这才抑制住了不明的颤抖,他将这四方体拿出,物体上包裹了一圈米饭滚烫的热度,他把保鲜膜一层层撕了下来,拿着那块儿物体左右翻转着。下一秒,纯白物体蓝光突显——
纯白瞬时从中间一点扩散,仿佛是被稀释了,乳白色的海潮从物体上渐渐褪去,一块儿透明的小薄板儿便呈现在绿谷出久面前,绿谷出久睁大了眼,接着,欧尔麦特那张脸出现在了小薄板儿上,绿谷出久曾经只在电视上听见过的独属于欧尔麦特的嗓音,此时在他耳边响起:
“绿谷少年,不要害怕,我来了。”
“清洗标记物质给Alpha带来的伤害是隐性而长期的,主要会带来一系列神经科疾病。”
——《新人类进化史·标记篇》
第四十章 四十、YOU ARE MY(OUR) HERO.
那句绿谷出久小时模仿到烂熟的“我来了”将绿谷出久彻底钉在了原地。他所有的梦想、所有为之努力而受挫而站起的韧力、所有对未来的希冀和支撑这他在这无妄禁锢之地的力量,都源于这个男人。小时候他在电视前见到的男人,壮硕魁梧,一口洁白的牙总是将那笑容渲染得更加绚烂,若说这世上有人像那太阳,绿谷出久便会毫不犹豫地道出这个男人的名字。
“欧尔……麦特……?”
他的房间里、床铺上全是这个男人全盛时期的模样,他在距离这个男人这样遥远而普通的家庭里,渴望着迈向如这个男人的人生一般的未来。然而眼前屏幕里的男人,面容枯槁,眼窝深陷,宛如一具骷髅,只余瞳仁还闪亮着几十年如一日的火光。
欧尔麦特从政后很少在荧幕前现身,尽管退居二线的他受到的关注度早不如前,但有关他受伤的消息却在一片花花绿绿的娱乐新闻中脱颖而出,引起过极大的重视,绿谷出久从没放过这些消息,电脑里的电子文档、笔记本上的报纸粘贴,全是男孩儿对于这个男人毫不保留的关切与注视。但他从来没从任何一条报道上看到欧尔麦特变成了眼前的模样。
欧尔麦特突然想起来自己相貌大变,这个姿态的确会吓到眼前的少年,便有些手忙脚乱,他讪笑着摇摇手:“抱歉啊绿谷少年,这个姿态的确不成器,不要害怕,因为受了伤……”
“我知道的。”
绿谷出久低低道。
欧尔麦特顿住。晶亮的泪珠连成了线,丝丝缕缕地自少年脸庞蜿蜒而下,面前的男孩儿低着头,绿谷出久已经很久没有哭了,在轰焦冻被带走了无音讯的几个日夜里也不再哭了,将指甲磨断了洇出了血也不再哭了,锁链无论怎么摩擦将手里磨出了锈红的茧也不再哭了,这时却不争气起来。
他看着枯瘦的欧尔麦特,宛如看着太阳最后一抹余晖,融融地在地平线上燃烧,焚冶残躯里不灭的炉心。绿谷出久的眼泪不受控地夺眶而出。
欧尔麦特放轻了声音道:“绿谷少年,你做得很好,辛苦你了。”
绿谷出久瘦小的背脊剧烈地颤抖,双手胡乱地捂住双眼,拼命擦着,手指缝里却依旧渗落了泪,哽咽拥挤在他的喉咙,让他呼吸不畅,像个小孩那样一顿一顿打着嗝,他紧紧攥住胸口的衣服,用力摇头。
原来他还是十五岁的少年。
绿谷出久深深吸了口气,将哭泣的酸涩拼命咽回了肚子里,他抿着唇,双眼通红,他将食盘推去一旁,将热水壶拿来,把通讯器靠着热水壶立好,将表情重新整理清楚,平静了眼神,那目光烁烁,重新点燃了坚毅。
“对不起,欧尔麦特,我太失态了……”少年这才羞赧起来,男孩子在自己的偶像面前哭得像六七岁的小孩子着实让人难为情。欧尔麦特有些欣慰地一笑,安抚道:“没事的,但是绿谷少年安慰的话等你出来后我们再慢慢说吧,现在时间紧迫我们要尽快把计划和你交代清楚。”
欧尔麦特面容肃穆起来,绿谷出久也吸了吸鼻子,郑重地点头:“好!”
“具体说来我们要分两次行动,一次先将你和轰少年救出,第二次则是在下周举行问责会的时候,趁着藤田不在,彻底解放‘白房子’。”
绿谷出久心里一惊,紧张兮兮地凑近了问:“那个,欧尔麦特……就这样说没事吗?会不会被藤田先生察觉?”
“不会不会,我们有很厉害的帮手呢,我们采用的是加密信号,别担心。”欧尔麦特笑笑,摆摆手,发目明在欧尔麦特说到“很厉害的帮手”时探出一个头,脸上带着她那一贯的狂热中带些狡黠的灿烂笑容。
绿谷出久松了一口气,而想到轰焦冻他的神色又沉重起来:“欧尔麦特……我必须要道歉,焦、不,就是轰同学是因为我才被……”
“绿谷少年,有自省精神是好事,但是过度了就不好了哦。”欧尔麦特打断道,眼里并无任何责怪的神情,“你们两个都很棒,并不是任何人的错,若一定要找一个人来问责那也必定是藤田,他的扭曲将你们卷入了这场并不属于你们的战斗,而我们现在的行动就是想办法将伤害降低,尽快地把你和轰少年都救出来。”
“那……其他人只能等到下个星期了吗?”
“是的,由于我的无能,只能是这样了。”欧尔麦特面上携了些歉疚,这样做仿佛是放弃了其他孩子一般,一直在煎熬着他的良心,他吸了口气,接着说:“我们的计划是……”
绿谷出久抿着唇,屹然道:“欧尔麦特,让我跟着大家一起出去吧,我们先想办法把轰同学救出去。”
“诶、”欧尔麦特猝不及防,直接愣住了,“你并不用自责的,绿谷少年。”
“不是的,我留在这里是最优方案。”绿谷出久道。欧尔麦特见绿谷出久眼内并无所谓“赎罪”的神情而是极其认真的模样,心下一动,问道:“说说你的想法。”
“欧尔麦特,如果我留在这里,藤田先生的注意力便依旧在我身上,因为,”绿谷出久呼出一口浊气,“事实上来说,现在藤田先生对我的报复心很强,如果我走了,没有了能让他集中怒火的人,也许还会发生什么糟糕的事呢?况且,我还有朋友在这,不可以丢下他。”
切岛锐儿郎曾一次又一次地企图突破警卫兵的设防冲到绿谷出久的房间门口,这个少年从不知痛,一瘸一拐地拄着拐杖,却又踏着比谁都坚毅的步子,一次次地想要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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