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8点27分,昏迷中的轰焦冻被成功救出。
“……彻底治愈遭到标记物质清洗的Alpha需要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
——《新人类进化史·标记篇》
第四十二章 四十二、Without You I Am Dying
新一轮政府会议结束后,西装革履的政府要员相继从座位上起身,不同党派之间在会议上的剑拔弩张,让他们即使在会议结束后也保持着冷淡的神情,不过是擦肩而过的点头之仪。藤田鹰之的脸色已经许久没有缓和过了,仿佛是一场永冻世间的霜雪驻扎在他的精神上,本就小巧的身形,此时更让人看出了几分强弩之末的苍凉。针对他的问责会的具体时间确定了,三天后,期限为三天,他盯着前头缓缓踱步离去的八木俊典,眼神几乎淬了血。助理小碎步着跑至身边,悄声道:“阁下,那个名叫‘切岛’的学生又一次挣脱了监禁,您看……?”藤田鹰之停下了脚步,乜了一眼,阴冷寒毒,“我看?我还能怎么办?首相已经彻底放弃我了,”他嗤了一声,“那位大人拿到实验报告的那一瞬间我就再也没用了。”
所以就算他知道八木俊典从他眼皮子底下抢走了轰焦冻,他都只有沉默,将那份被反锁在办公室里的屈辱吞咽进肚子里。蓦地,前方走着的八木俊典停了下来,转过了头,藤田鹰之依旧向前走着,只在路过的那一瞬间,他听见八木俊典低声说道:
“请不要太过分了。”
藤田鹰之脚步不停,只有衣角带起的风,冷漠地从八木俊典手边掠过。助理小姐马不停蹄地跟上,藤田鹰之一声不发,上了车后,才幽幽吐了蛇信子:“对着一般人才应该说‘过不过分’呢。”
欧尔麦特定定地目送藤田鹰之离去的背影,内心滋味难以言喻。走出政府大楼后,早已等在外面的塚内直正跟了上来,道:“人员调动已经完成了,没有被上面发现。”
欧尔麦特点点头:“辛苦你了,做得很好,轰少年呢?”
“还是那样,八百万那边早已开展治疗了,但是,没有苏醒的迹象。”
“其他生命体征呢?”
“一切正常,简直就像……睡着了一样。”
上了专车,欧尔麦特才愁绪满满地叹了一口气,他捏了捏鼻梁:“头疼了,在此之前还没有任何人的标记物质被清洗过。”
“是的,轰同学的治疗记录可能会成为第一份具有参考意义的范例。”
“塚内,还是要拜托你再盯紧一些了,万万不能有任何纰漏。”
塚内直正那张端方的脸上表情如一,沉稳肃直:“请放心,一定会把孩子们救出来。”
绿谷出久缓缓睁开了眼。
闇黮漫漶,黑魆魆的房内只能勉强瞧见房内桌椅的轮廓,像是融化了一般,偶尔才偏出一缕白色,想是阳光还未放弃对他的恩馈艰难地自那密封了光明的窗后逃了一两绺,静悄悄地步至他身边。
他有些记不清是第几天了,藤田鹰之自那日发现轰焦冻被救出后,便开始了对他的惩罚。本是想将诱导剂尽数给他注入的,却不想自上次事件后八百万正大光明地停止了诱导剂的供给,就算有配方,医生们却也非暴力不合作。一大群毛孩子们关在西楼大厅,可那么多的学生,又不能真正以死亡威胁——这期间,一位警卫兵没有控制住力度将一名Beta学生打骨折了,第二天网络上就流出了这段监控视频。“白房子”的人抓不住发目明,防火墙竖了一道又一道,还是被少女黑了进来,不过是时间需要的长短问题而已,且少女早已搬进了欧尔麦特的宅邸,已是绝对安全,只能任由少女在这系统里洒脱来去,甚至还不时恶作剧。
但是藤田鹰之总能想出折磨人的法子的。
没人配合,那便谁也别靠近了。
藤田鹰之取消了对绿谷出久食物、水的供给,绿谷出久自两天前开始被迫绝食。幸好热水壶里还剩了些早已凉掉的水,他不敢饮尽,只在嘴皮干燥时,沾了些许。这水在壶子里好几天了,拔开木塞时,一股刺鼻的腥味扑面而来。不过,绿谷出久苦笑,也不知自己被关在这房里多久了,应是轰焦冻被带走那天,他便在这小天地里被迫生了根,身上也早有了异味。
更甚,藤田鹰之掐断了他与光亮会面的机会,藤田鹰之关了他屋内的灯,那扇窗被警卫兵自室外钉上了木板,被钉上木板的那天切岛锐儿郎还跑来了,结果又带了一身伤,绿谷出久跪坐在窗下,仰望着那木板,一锤、一锤、一锤地密封了那扇窗。
这时已不知是白日或是黑夜了,灰暗总是与他比邻。绿谷出久饿得不行时便慢慢爬上了轰焦冻那侧的床,其实两人确定过关系后,这个人便总是会蹭在自己身边,轰焦冻体温偏低,睡觉时总喜欢无辜着表情,动作却不含糊,埋进了绿谷出久的怀里。轰焦冻这时便喜欢亲亲他的下巴,逗得绿谷出久笑了,自己才清浅地笑笑。
容易被忽视的笑,绿谷出久却把这弧度镌刻在了心里。
绿谷出久在饿得胃都疼了的时候,慢慢地钻进了轰焦冻的被子里。温度凉了,气味也凉了,但那抹松木香却萦绕在绿谷出久的鼻尖。他已分不清这是幻觉,亦或是真实了。他有些想知道轰焦冻的消息,绿谷出久睁着眼,手指无意识抠着枕头缝合的地方,也许不是“有些”,可他不敢想了,他离着那个人的身影远一些,痛才少一点,否则他便要呼吸不过来了。
——在这如此岑寂的空间里。
饿得狠了就没了饥饿,渴得狠了也没了干渴,昏聩顢顸在清泠泠的空气里幽咽,绿谷出久又一次缓缓闭上了眼。
只有想着轰焦冻的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离坚强还差了这样远。
但就算是这样不争气,也再撑得久一些吧,撑到欧尔麦特来时,撑到再与轰焦冻相见时……
“出久。”
谁?
“出久。”
他有些想起来了,是轰焦冻呼唤他的声音。
“出久。”
这个人叫他时和母亲不同,明明总是清清淡淡的语调,却在那醇厚的嗓音里私自添了多少幽愫,就算在空气里抹平了,总有余波袅袅,让绿谷出久紧缩了心脏,烧红了脸颊。
“出久。”
绿谷出久终于睁开了眼,眼前却不再是一片黑暗,皓白之色在房间里缓缓流动,他吓了一跳,赶紧揉揉眼睛,这才发现周遭是浩无涯涘的白,却与“白房子”那无机质的白不同,想是与月光幽莹的白贴近,摇摇荡荡存了些温情的影子。绿谷出久撑着身子起来,身下还是“白房子”里那张床,他坐在床上,四处打量着,当视线凝聚在对面时,他彻底失去了言语——
轰焦冻靠在床上看着他。
然而愣怔不过俄顷之间,下一秒,他急忙爬去床尾,怔怔地注视着对方,几乎不敢眨眼了。
“焦、轰同学——!”
“为什么不叫名字了?”
“欸、啊,我……我弄砸了一切……还能有叫你名字的资格吗……哈哈,我是这么想的……”
“焦冻。”
“什……?”
“名字。”
惭疚殷红了绿谷出久的脸,他不自然地挠着脸颊:“焦、焦冻……”像是转移注意力一般,少年立刻移了视线,望向四周:“但是这是在哪?我的梦中吗?”
“……出久做梦会梦见我吗?”
“当、当然会……”最后的几个字已是听不见了,少年紧紧攥住被子,坐在床尾,却是不敢再看对面人一眼了。
“是吗。”轰焦冻霎了霎眼,表情柔和,他接着道:“我倒觉得不是梦。”
“欸?”
“我在这看你睡着已经有好一会儿了,怕和你说不上话就自私地把你叫醒了。”轰焦冻凝视着对面人,不出意料,绿谷出久的眼里都漫上了羞意,他的心里软极了。
“那、那这是……?啊,焦冻你睡的这张床,不是‘白房子’里的!”
“是吗……我明明有意识知道自己出去了,却睁不开眼,一直昏沉沉的,见到你才好一些。”
“怎么会这样!八百万同学家里的医生也没办法吗?”
绿谷出久急了,几步趴到床尾,身子倾了出去。
“……好像是的。”
“……”
绿谷出久颓了动作,“焦冻,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什么?”
“你和我在一起,真的好吗?”
“……”
“总感觉……和我在一起后,焦冻一直在受伤……这次也是,‘清洗标记’什么的……听着就……”
“我们不是讨论过这个话题吗?”
“什么?”
“如果我和你从未遇见,你也不会遇上这些事。”
“这、这不……”
“我啊,”轰焦冻的眼里涌上了一层微弱的苦涩,“在听到你说那句话后,”他点了点胸膛,“这里就一直在痛。”
“出久,这里会很痛。”
轰焦冻有些笨拙地又点了点胸口,明明表情还是那样平淡无波,绿谷出久却觉得,他在恳求,恳求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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