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斯养成(阿戈拉)

他算是知道江平野为什么会用这个声音了，不是因为可爱，而是因为，被这个声音左右声道环绕十分钟以上，真的很折磨。
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江平野主动拿起后撤，甚至贴心地帮缪仓打开了平板，连密码都输入得十分顺畅。
已经开始习惯对方时不时侵入自己领地的缪仓也没多想，仍单手捂在左耳，微微侧头撑着下颌，继续自己的涂色过程。
对着手机上的临都时间十点整，江平野按下刷新，毫不意外地……卡了。
退出再进，刷新数次，直到他几乎要把缪仓的身份证号背过，网页上仍未刷新出高考成绩。
看看淡定画图的缪仓，江平野一时分不清被保送的到底是当年的自己，还是现在的缪仓。
经历过高考磨难的人心态都这么好吗？也不对，心态好就不会住进疗养中心了……
江平野敲了下缪仓的椅背：“你就不着急吗？”
眼前略长的发尾被带动着左右摇摆了两下，江平野彻底服了对方的淡定。
要是督促他吃饭的时候也能这么淡定就好了。
往右搬动了下椅子，江平野撑着下颌看向对方的侧脸，忽然想起当初他偷看缪仓上一个通话本子时看到的“范阳美院”。
全国闻名，在全世界也能排得上号的两所美院，南范阳北临都。
缪仓一直在京都上学，恐怕，他是想趁此机会脱离这个伤心地，换个地方重新生活。
明知道对方做出这样的决定十分合情合理，江平野心里还是莫名有点儿不爽。
虽然已经知道了答案，他还是半垂下眼问出了这个问题：“你想画漫画，应该会上美院吧？打算去京都美院，还是范阳？”
从没被人问过志愿的缪仓提起了些兴趣，眼神都比方才更亮了些，用方才换过的青蓝色笔刷一字一顿在背景上写下了憧憬已久的梦校。
【京都美院。】
江平野悬在手机屏幕上的拇指无意识按在页面上，眼神怔愣，呆呆问出一句：“为什么？”
【我喜欢的太太，也在京都美院。】
【而且我专业课考了第一，不用太担心文化课的。】
第二次，江平野庆幸自己三年多前停笔画油画的时候，因为太无聊学习了板绘，还建了个“长脖子瓶 ”的小号。
原本应装腔作势说出嫌弃“太太”的话，但江平野没有及时反应过来接上去，余光里的手机页面却刷新出了黑框。
语文：122分
数学：111分
英语：145分
文综：224分
总分：602分
“靠！”没参加过高考，一点儿见识也没有的江平野举着手机喊出了声，“你单凭文化课就能上好学校了吧！”
“专业课还是第一，你肯定能成为我……成为你那什么太太的师弟的啊！”
先前还在淡定画画的缪仓瞬时也跟着站起了身，顾不得抵触皮肤接触，握住江平野不停转圈的手腕，连被对方揽住了腰一起转都没察觉。
看着总分处的数字，头一次因为成绩考得好而被夸奖的缪仓被江平野带得眉梢扬起雀跃，露出了江平野入院后看到的第一个真切欢笑。
年少成名的江平野明明五年前被保送时也跟缪仓方才一样淡定，但看着对方脸上的欢欣，他故意逗对方开心的欢呼成了真情实意。
十八岁的少年，即便不像自己当年那样年少轻狂，起码也应该像现在这样，透着放肆自由。

第15章 养成协议第10天
在江平野提出要跟餐厅订一个小蛋糕庆祝时，缪仓终于发觉了他揽在自己腰上的手，急急退后几步，眼神闪躲着去墙角拿了猫粮猫罐头，同手同脚，连个招呼都没打的往外走去。
江平野看着好笑，没再为难对方，不远不近地跟了出去。
猫罐头“喀拉”打开的声音一响，旁边的灌木丛里也跟着扑簌簌一阵，不消几秒，六七只猫就蹭到了缪仓脚边，围着猫粮袋子咪呜。
身后三米的长椅上，也很快响起脚尖磨擦着地面的声音，即便不回头，缪仓也知道是室友跟了过来。
方才攥着对方手腕的手心还残留着暖意，以及脉搏轻微的跳动。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因为自己的事情而开心，愿意为他庆祝，却也会在他难为情时及时停下。
更是第一次，有人会几乎二十四小时都没有任何恶意的陪着他，虽然有一个模模糊糊的“缪斯”目标，但最近，缪仓体会到的都是不带目的的陪伴，对方那些玩笑性的插科打诨，更是让他感受到了上学时期没经历过的……好像应该称之为，同学情的东西。
很新奇，新奇到，不过短短一周，他已经有些贪恋了。
一只吃饱喝足的狸花猫眯着眼睛抬着下巴，凑到了缪仓手边，自助式地挠起了脖子。
温热的皮毛触感从指尖漫延到胸口，他一时分不清，此时心里暖呼呼的感受，是因为手底下的猫崽子，还是因为这段时间的新奇经历。
身后磨擦地面的声响停下，江平野跟别人打招呼的声音响起，是他们那层楼的主管护士。
“又在这里喂猫呀。”
江平野收起描摹了一半侧脸的本子，从横跨着的长椅背上跳了下来：“每天的例行任务了，您来找缪仓？”
主管护士轻笑着点头：“刚听去拔针的小护士说，你们想要一台接外网的电脑，是……”
“用不着了。”江平野半坐在长椅靠背上打断，跟缪仓同款的圆珠笔在他指间来回转动着，笑得莫名得意。
“本来是想给缪仓查成绩的，不过刚刚在电脑上查到了，六百多分，他还是艺术生，您知道六百分对一个艺术生来说多厉害吗？京都美院您听过吗……”
狸花猫被一只胖橘往旁边挤了挤，占据了那只无意识撸猫的手。
本在侧头认真听身后两个人讲话的缪仓并没有察觉手里换了猫，但在听到江平野近乎炫耀地滔滔不绝后，他还是转了转角度，成了个完全背对江平野的姿势，揪着橘猫的后颈往墙角蹭了蹭。
又是一个新奇的、只听别人说过的经历。
下巴压在膝盖上，缪仓终是没忍住，偏头继续偷听着两人的对话。
一束光斑透过树荫打在他的耳尖，本应白到透明的耳廓，此时却微微发红，与侧脸上被膝盖压出来的红印几乎相同。
江平野夸得无所顾忌且真心实意，但护士却从一开始的应答自然变成了尴尬附和，而后以“还有工作”结束了这场江平野单方面的输出。
“还高级疗养中心……夸个人都不会夸……”
江平野嘟囔着重新跨上椅背，显然不是很满意方才护士僵硬的附和。打开未完成的速写，他抬头看向缪仓，却发现方才的侧脸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后脑勺。
没的画了……
撑着膝盖，他眼神没有焦距的落在前面暖棕色的发丝上。
结束对话后倏然放松的除了护士，还有一直偷听的缪仓。
听着江平野近乎抱怨似的喃喃，缪仓觉得不是别人附和的不到位，是他夸得太言过其实，连当事人都觉得言之过甚，过甚到脸红心快。
同学说过的，被父母拿着成绩单跟别人夸耀，就是这种感受吧。
比毛绒绒还让人有安全感，就是……就是有点儿废氧。
完全不知道自己与缪斯拉近距离的交往小技俩实施后，被缪斯等同成了长辈，江平野看了看时间，喊了缪仓的名字。
“京都美院准大学生，考得好也不能逃避掉今天的午饭。”他打了两个响指，踢了踢长椅凳脚，缪仓跟着猫们看过来。
“走吧。”
小师弟……
已经冷静下来的缪仓一只只揉过猫们的耳朵尖，慢慢起身走到长椅旁，看到了江平野不紧不慢收起的本子。
上面有半张侧脸。
正要拉开距离往前走的江平野被面前的本子打断了动作。
【你又在画我？】
“没啊，”下意识地，江平野立刻把本子塞进了口袋，“我画猫呢。”
画猫？不是讨厌猫吗……
缪仓狐疑，但没再多问什么，只是又写下了一句话。
【在我同意之前，不可以再画。】
一笔一画，写得极其认真。
江平野插着兜把本子又往里塞了塞，眼神飘忽地答应了下来。
画不画地，不让对方发现不就行了，反正缪仓也认不出来。
向来孤行己见的江平野余光瞥着认真清理猫毛的人，觉得自己已然掌握了他们两者之间相处的平衡点。
自己按林医生的要求监督缪仓治疗，缪仓在未知情况下预付部分肖像，治疗结束后，缪仓治好了病，自己画到缪斯，简直完美。
轻啧一声，他领着缪仓先上了二楼，拿了一份作为奖励的土豆泥。
一份土豆泥下肚，之前一半分量的配餐，缪仓吃了小半后就无意识地开始用叉子戳饭，显然是不想再吃。
但当江平野用筷子勾着餐盒往过拉时，却被缪仓拦住了，护食一般。
【可以喂猫。】
字写得潦草，足见主人有多着急。
坦然让别人吃自己剩饭什么的，缪仓果然还是做不到，即便有“同学情、父母爱”也不行。
“猫早就被你养刁了，你这份饭跟高级猫粮猫罐头放在一起，那群墙头草肯定不选饭。”
手指用力，江平野执着拉过对方的餐盒，还没等他夹起什么，啪的一声，为了保温特意制成双层的玻璃餐盒盖就盖了上去。
声音之大，甚至连过道旁边的人都看了过来。
【可以喂猫。】
同样的一行字在江平野眼前再次闪过，余光里缪仓抱着餐盒起身，步子比江平野第一天跟着他时迈得都快。
可惜……
再快都没有猫咪变心的速度快。
几只猫凑在餐盒盖上嗅嗅闻闻，连舌头都没有伸一下，就开始仰着头冲缪仓喵喵撒娇。
看得因为回病房拿猫粮而晚了半刻的江平野无声大笑。
看着猫们越过他往后走，缪仓就知道是谁过来了，而这个人下一刻就会……
“别过来！”江平野把猫粮准准扔到了缪仓脚边，跃上长椅，“去找你们主子。”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讨厌猫。
明明就很可爱。
缪仓叹一口气把猫粮分散倒开，看着自己浪费的配餐，忽然又觉得，猫们有时候的确没那么可爱。
江平野对这个结果却毫不意外，怎么说都是家里阿姨千挑万选的猫粮，要是连这些墙头草们都收买不了，还怎么收买缪斯。
看着缪仓原样收拾好的剩饭，他甚至无情发出嘲笑：“刚才说我吃吧，你非得带给猫，现在你就算重新从猫食盆里扒拉出来，想让我吃都不行了。”
然而嘲笑归嘲笑，下一次缪仓再剩饭的时候，他依旧泰然自若继承了猫食盆的身份。
猫崽子规规整整剩了四分之一，江平野两口吞下，抿抿舌尖表示，配餐不愧是配餐，宝宝餐似的，软乎乎的滑溜。
因为猫食盆成了人的缘故，缪仓潜意识的限食意料之外的减轻了，而江平野担心他吃多了再吐，几乎又成了一步一跟。
就比如现在，连缪仓做心理治疗，他都拿着新买的平板坐在门口。
屏幕上是一张缪仓侧头喂猫的图。
穿过层叠叶片的夏日阳光照在缪仓鼻尖，圆形光斑恰好圈住了那颗小痣，是上次那张未完成的速写。
当时给出肯定回答的是江平野，但现在光明正大继续画的，还是江平野。
不过此时还在心理治疗室的缪仓注定是看不到自己表里不一室友的真面目了，他现在，还有别的重大问题要应付。
常规治疗结束后，林医生笑着祝贺了他成绩不错，而后说起了十天后疗养中心要举办的年中庆祝活动。
说是年中庆祝，其实只是疗养中心内部活动，参与者大多是住院病人，算作文娱治疗的一项。
缪仓隐约记得，从半个月前好像就开始组织报名，现在应该已经结束，进入彩排流程了。
并不觉得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他连礼堂都不想去，这样类似的活动，远不如待在病房画画对他的吸引力大。
直到，林医生一百八十度转折突然把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
“我记得之前的治疗中你说过，你会弹钢琴？”
还没有想明白这个转折是治疗还是闲聊的缪仓无措点头，而后对方提出了一个重大问题……
“要不要试试在舞台后做伴奏。”
在缪仓急切摇头前，林清语先行按下，“你在生病的时候也可以拿到很好的成绩，可以跟室友相处的不错，而且，你总要面对人群，即便现在可以逃避，两个月以后呢？”
两个月以后……
缪仓手指绞紧，安静了半晌。
圆珠笔在纸上画出一长道，桌上的沙漏流尽，提醒着双方这次心理治疗的时间结束。
林清语没有逼着缪仓现在给出答复，从文件夹里拿出需要钢琴伴奏的节目单。
“还有十天，院里预备了其他专业的钢琴老师，但我想，这或许也是一个机会，可以拒绝，但是，我希望你可以先认真想想。”
指间的压迫感骤松，缪仓微微放松了肩颈，犹豫片刻后接过了林医生递过来的节目单。
“钢琴在娱乐室一楼，”林清语起身送缪仓出门，同时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丝绒小盒，“礼物，再次祝贺，考得非常好。”
门开，江平野收笔息屏起身，就见缪仓接过林医生手里的东西，弯着眉眼在本子上写了什么，而后林医生也跟着笑了。
他几步走过去看进盒子里，是一只猫型的胸针，整体是黑色，嵌着两颗青黛色的眼睛，看起来高贵又优雅。
这个时间点送礼物，想也只有一个原因。
轻啧一声，江平野觉得自己败了，他怎么就忘了送件礼物呢？十块钱的土豆泥跟丝绒盒子装着的胸针，这对比未免太惨烈。
不对，我为什么要跟她比？
江平野瞟了林医生一眼，按下方才的思绪勾了勾缪仓的指尖：“你先回去，我插个队跟林医生聊两句。”

第16章 养成协议第11天
虽然林清语已经习惯了江平野的随心所欲，但看着对面大剌剌敞着腿翻本子的人，她还是想不明白这人有什么可跟她交流的。
本子里毛糙的碎纸被他拿了出去，而后翻过两三页摆在了自己面前。
首行是日期，下面是早中晚各一行，最后一行煞有介事地总结：表现不错，宝宝餐还挺好吃。
后面几页几乎都是一样的内容，只有最后一行不同。
今天好像多吃了点儿。
不是错觉，真的多吃了。
第三天了，不会半夜又去吐吧（鲁本斯①保佑，我真的承受不来）。
确实没吐，难道是因为我秀色可餐？
缪斯没重……我重了，提供秀色的代价太大，明天我得去运动。
林清语咳嗽两声压下喉间的痒意，尽量忽视最后一行非常失偏颇的评价，正色道：“这是……缪仓每天的进食情况？”
“对，”江平野重新叠着那几张快被他折坏的素描纸点头，“反正我也没事儿干，就随便记记，我感觉，他是不是能加餐了？”
以为对方幡然悔悟的林清语：原来目的还是在加餐……
江平野瞬间捕捉到了对方的眼神变化，摊手无奈道：“这是为他好吧，林医生你这么看我显得我很缺乏同情心啊。”
难道不是吗？
林清语的涵养在面对眼前这个人时总是会出现裂隙，她不动声色深吸一口气，内心道一句，虽然目的不良，但也尚算用心。
“可以拿他喜欢的零食，给他一些诱导，潜移默化多吃一些，但是要让他主动提出，不能像之前……”
“不能像之前那样硬塞，懂了，”江平野探身拿回他的本子，夹好素描纸点头，“天地良心，我之前那也不算硬塞吧，某种意义上他也同意了。”
“然后你就害他急性肠胃炎，外加三天肠外营养。”
江平野站起身，举手做投降状：“我错了我错了，别翻旧账了，咱俩归根到底是在同一战线吧，您别老对我敌意这么大。”
他边说边把椅子推回原位，晃了两下手中的本子，权当告别。
林清语后仰靠在椅背上看着江平野走到门口，在他出门前将方才流尽的沙漏颠倒，而后忽然叫住了他：“江平野，你为什么对缪仓这么上心？”
上心，但好像又没有付出一丝感情。
“嗯？我以为你早就知道，”江平野漫不经心地回头倚在门边，“未成熟缪斯啊，之前是我不懂，接受了您的教育之后，我可不得好好遵医嘱照顾着，能否得到真正的灵感缪斯就在此一举了。”
话一说完，他没再管林医生会不会再问，转过身摆了摆手，径直出了门，再抬眼的时候，脸上表情已经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