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砖铺就的路面一尘不染，街道两边的墙颜色明亮而艳丽，像是新刷的，门前的草坪和花丛郁郁青青，挨家挨户都贴了新的对联，时不时有鞭炮声响起，到处红红火火，过年气息很浓。
走在街上，空气里弥漫着青草的芳香，伸手就能碰到低垂的花蔓与绿萝。
小镇面积不大，人口不多，从街头走到街尾只用大半小时，路上几乎没有轿车行驶，主要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车。
有一个男生骑着单车，椅背上坐着一个长发飘飘的女生，这对情侣骑着单车经过夏妄，夏妄看见女生手里还拿着一朵花。
他忍不住想，有一天他也能载着唐星茴，迎着风开过大街小巷，唐星茴捧着一大束花坐在后面。
算了，拿着一大束太累了，花还是放在前面的车篮吧。
收拾了一下自己的着装，夏妄给唐星茴发消息，问他你家在哪。
唐星茴发了个定位给他，却每当一回事，只回：怎么？你要过来？
夏妄看着手机傻笑，站太久了腿有些酸，坐在行李箱上面给他发消息：对啊，不欢迎吗。
那一边唐星茴似乎是在判断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最后回了一句：你别来。
天色渐渐暗下来，在小镇抬头看，天空广阔而遥远，星星像细碎的流银布满天空。
夏妄拉着行李箱，慢慢走到唐星茴外婆家楼下，站在墙外，抬头看着楼上的窗口。
窗口很亮，这里隔音不好，还能隐隐约约听见里面的欢声笑语。
他拿出手机给唐星茴发消息：你看窗口。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输入了一会却都没有消息，夏妄耐心地等着，抬头看着窗口，脖子都酸了，终于看到了窗边走过来一个人。
远远，光是看着脑袋，夏妄心就一跳，立刻认出了唐星茴，笑容灿烂，踮着脚挥了挥手。
隔的太远，夏妄看不清唐星茴的表情，只是直觉他好像笑了。
在看到唐星茴的这一刻，夏妄想，值了。
三十几个小时的车程，一路颠簸，只为了看他一眼，就心满意足。
又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值不值，见得到也好，见不到也好，从来只有想不想，没有值不值。
感情从来无法衡量，情不自禁从来无法权衡利弊。
没有最优解，你就是唯一解。
手机突然响了，夏妄低头看了一眼，是唐星茴的电话。
接通之后，夏妄听见那一边的背景音很吵，有老人的声音，也有小孩的声音。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远远地望着对方，听筒里传来对方浅浅的呼吸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一分钟，可能是十分钟，可能是更久，夏妄轻轻开口，声音低沉：“唐星茴。”
唐星茴应了声。
“阿茴。”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秒，随后唐星茴还是低低应声：“嗯。”
这一刻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夏妄感觉自己的心跳的很快，一下一下，仿佛要跳出胸膛，他捂了捂心口，深呼吸几下。
“新年快乐，”他的声音带着笑意，亦带着满满没说出口的情愫：“阿茴。”
给你说新年快乐的人太多了。
但他想当第一个对他说新年快乐的人。
小镇的温度低，夏妄只穿了一件卫衣，却丝毫不觉得冷，浑身燥热。
月光如流水般倾泻在地，晚风宁静，夏妄在温柔的夜风中低低道：“唐星茴，我好喜欢你啊。”
零点的钟声响起，一瞬间周围吵闹起来，夏妄在一片喧哗声中似乎听到唐星茴“嗯”了一声。
心口很满，满的像是要溢出来，夏妄握着手机，低低地笑了。
满世界的鞭炮声，他的心在这一刻却从未有过的充实。
新的一年。
第28章 ：烟花
“你等等。”唐星茴转头似乎和父母说了什么，又对着电话说：“你去不去看烟花？”
夏妄的睫毛剧烈颤了几下，心跳到了嗓子眼，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昏了头：“去！”
唐星茴向来不喜欢废话，挂了电话没几分钟就下了楼。
冬天的夜晚寒风呼啸，因为是新年所以四处一片喧哗声，灯火通明，又显得异常温暖。
夏妄紧紧盯着门口，目不转睛，眸中映着璀璨的灯光，看着里面走出一道清冷俊逸的身影，院子里的灯投下的光芒在他浓密纤长的睫毛上流转。
那人一抬眸，看见夏妄，唇角微微挑起一抹笑，眼尾上扬，鼻尖和双颊被冻的微红，在冬夜里着一身纯白色棉袄，衬得他皮肤更白，整个人清纯漂亮的仿佛天使。
咚，咚，咚。
夏妄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傻站在原地，就这样直愣愣看着唐星茴一步一步走近。
短短几步，时间却好像定格了一般。
“傻站着干嘛。”唐星茴走到他面前，看起来心情很好，眉眼弯弯，走了几步，看夏妄没反应，噗嗤一声笑了：“走啊，不去看烟花？怎么来一趟还变傻了。”
他没有说的是，夏妄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的模样，像极了等待主人的小狗。
夏妄这才从他的笑容里回过神来，激动地脸都红了，连忙跟上去，“你穿那么少冷不冷啊？你半夜出来你家人给吗？你……”
下一秒，他噤了声。
唐星茴停下脚步，伸出一根手指贴在他唇上：“嘘。”
“你话太多啦，安静点。”
夏妄看着唐星茴带着淡淡笑意的眼眸，忙不送点点头，示意自己会听话。
唐星茴脚步不紧不慢，姿态清逸悠闲：“我和我爸妈说有同学在附近，我们想一起去看烟花，他们就同意了。”
深夜的天色沉沉，一路上却各种彩灯五光十色，五彩的灯光流连过唐星茴精致的面容，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艳丽。
夏妄看痴了，差点撞到路灯。
“别看我，看路。”唐星茴斜斜睨了他一眼，鼻挺如峰，薄唇轻抿。
“我也不想，但我忍不住。”夏妄有些委屈。
他说的是实话，有唐星茴在身边，世间万物都沦为陪衬，他总是不由自主就看过去了，眼睛就跟长唐星茴身上一样。
因为是新年，路上很热闹，也有不少行人悄悄看唐星茴，但唐星茴对此一无所知。
走到一处看台，小地方的人并不多，人群不算拥挤，零零散散倚在看台上聊天，一片欢声笑语。
唐星茴半倚着围栏，抬头看着天空，满天繁星仿佛都聚在他眼眸中。
夏妄看着他，心跳再次错乱，眼神下滑，窥着唐星茴从衣袖里露出一小截莹白的手指。
烟花即将绽放的瞬间，夏妄伸出手握住唐星茴衣袖里的手。
手上传来柔软的触感，下一秒，绚丽的烟花在天空炸开，将唐星茴半边脸印在天幕之中。
唐星茴手指下意识微微蜷缩，随后在满天烟花里回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整块天空仿佛静心挑选的幕布，无数烟花瞬间炸开，如同颗颗璀璨的宝石镶嵌在夜幕中，一道道星光坠落，绚丽绽放，将天幕映照出别样的色彩，在夜幕中炸成绚烂夺目的光芒。
烟花的光芒笼罩大地，四周都是惊呼惊叹声。
烟花的“砰砰”声震耳欲聋，夏妄却听见比这更吵闹的，自己的心跳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周围有人在许愿，很多人对着烟花大声喊出自己的愿望。
“今年一定要上岸！”
“我要暴富！我要买房！”
“和xxx表白成功！”
也有人喊自己和对象的名字：“xx和xxx长长久久！”
各种声音混合在一起，混乱嘈杂，是每个人内心的愿望。
被这氛围感染了，唐星茴望着天空，也大声喊了一次：“高考顺顺利利！”
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人群中，夏妄侧头看着他，心口很满，眼神滚烫。
喊完之后，唐星茴扭头看他，眉眼弯弯，带着笑意。
半晌，夏妄也转头对着烟花喊了一句：“唐星茴顺顺利利！”
不止高考，唐星茴往后的每一天，都要顺顺利利。
唐星茴眸光微微一动。
都怪这烟花的声音太大太响了。
让他的心跳都跟着加速了。
喊完，夏妄就转头看着他，明亮的眸子一眨不眨，热烈滚烫的感情像是要溢出来一样。
唐星茴轻咬了下唇，耳根有点红。
他的皮肤白，泛起一点红时分外明显，一阵风吹来，空气里的清香更浓了些，是唐星茴身上散发的淡香。
因为情绪激动，加上人多，唐星茴额边渗了点细细密密的汗珠，微微汗湿的头发从额前垂下来，沾成一缕一缕的，落在泛粉的肤肉上。
眼尾微微泛红，瞳眸却依然干净漂亮，又纯又媚。
巨大的烟花在天空绽放，照亮了半个夜空，空气里弥漫着淡淡地烟花燃烧过后的味道，与周围人群的喧闹声交杂在一起。
人声鼎沸中，心跳声犹如擂鼓，夏妄觉得，唐星茴比满天烟花更加璀璨。
少年人的爱恋炙热滚烫，一生最心动。
新年过后，没多久就开学了，高三生的寒假只有短短的一周。
值得一提的是，开学之后重新调了位置，夏妄如愿以偿再次和唐星茴坐了同桌。
初春的天气忽冷忽热的，十分磨人。
二模在四月初，刚好在夏妄生日后几天。
夏妄的生日在四月一日，愚人节。
仿佛象征了他可笑的出生。
母亲是难产离世的，但是在四月一日晚上才把他生下来，真正没了呼吸已经是在第二天了，四月二才是母亲的忌日。
尽管如此，从小到大夏妄依然没有过过任何一个生日。
这不是个让人庆祝的日子。
因为他的诞生带来的不是幸福，而是灾难。
直到晚自习。
唐星茴晚自习时习惯带个mp3边听歌边写作业，蓝牙耳机的另一个自从夏妄死缠烂打要过一次之后每天都是两个人各一只来听歌。
耳机里现在放的歌是《祝星》。
写到一半，唐星茴忽然伸手往他课桌里塞了一颗糖。
夏妄受宠若惊，低头看到是唐星茴最爱吃的那种糖，是一个很贵的进口牌子，包装精美，小小一颗做的像工艺品。
耳边是悦耳的歌声，放到“你带我看这世界忽明忽暗”时，另一只没带耳机的耳朵清楚地听见唐星茴清冽低柔的声音：“生日快乐。”
“十八岁生日快乐，夏妄。”
一瞬间，夏妄鼻尖有些酸，他呆呆拿着那颗糖，转头看向唐星茴。
唐星茴神色平静，好像只是一句随口的祝福。
事实可能也确实如此，夏妄的社交软件有填自己的生日，唐星茴刚刚好收到好友生日提醒，随手给了一颗糖，随口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却足以在夏妄的心里掀起狂风暴雨。
教室的灯光亮的晃眼，唐星茴挑了一下眉尾，弯起眼，浅淡的眸色沉浸成一片溺人的湖，泛着浅浅的水光，像春天的泉水。
眼眶微热，夏妄抿唇，心口像是一只手握住，有些难受的满足感。
原来有人和自己说生日快乐是这种感觉。
夏妄扯了扯嘴角：“谢谢。”
“你不买个小蛋糕吗？成年那么重要的日子。”唐星茴眼睛有些干涩，用力眨了几下，又揉了揉，眼尾泛红：“生日那么重要的日子，更何况还是成年。”
在唐星茴眼里，生日是很重要的日子，要好好庆祝。
夏妄摇摇头，声音干涩：“不了。”
已经够了。
他从来没有过过生日，但十八岁生日这一天，唐星茴和他说“生日快乐”。
他终于过了一次生日。
夏妄沉默了一会，没人知道这一刻他心里是怎样的天人交战，最后在晚自习结束时，他拉住即将回家的唐星茴。
已经春天了，唐星茴穿的是短袖，露出两条雪白的手臂，夏妄的肤色是小麦色，交叠在一起时肤色差分外明显。
夏妄看着，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了一下。
“怎么了？”唐星茴回眸，教室的灯关了一半，光线昏暗，勾勒出他侧脸精致的轮廓。
到了要开口的时候，夏妄又退缩了。
算了吧。
他配不上。
但看着唐星茴冷淡却宁静的眼眸，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的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你明天有空吗？”
“明天是我妈的忌日，她……她是生我的时候难产离开的，你……能陪我一起去看看吗？不用你做什么，只是想你陪着我。”
声音带着颤，夏妄低下头，手指都在细微的颤抖，不敢看唐星茴的表情，生怕在他脸上看到任何厌恶之色。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整个世界只剩下耳畔奔涌的血脉。
半晌，夏妄感觉头顶被揉了一下，抬起头，撞进唐星茴无波无澜的眼眸。
唐星茴面无表情地揉了他头一把，像是在无声安抚失落的小狗，随后留下一句：“可以。”
愣愣地看着唐星茴背着书包离去的背影，夏妄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头，随后闻了一下手指，好像还能嗅到唐星茴的香味。
第二天母亲的忌日，夏妄带着唐星茴去扫墓，他确实没让唐星茴动一根手指，唐星茴想帮忙都被他拦住了。
按理来说应该是一家人一起来墓园，但是父亲成天不见踪影，夏妄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外婆和夏凉都习惯每年清明来扫墓。
而夏妄，也习惯了这一天只有自己过来。
离开前，他看着照片上母亲的音容笑貌，在心里默默说，妈，这是我喜欢的人，带来给您看一看。
很喜欢很喜欢，这辈子就他了。
不知道您会不会失望，但是如果没有他，或许我还在浑浑噩噩地活着，没有期待，没有明天。
看到他，我才感觉自己的心在跳动。
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了，等我高考完，再来看您。
第29章 ：成年（二更）
黑板上的倒计时一天一天减少，二模出分这天分数排名依然是贴在门上，一群人围着。
窗外春雨绵绵，淅淅沥沥的，似席卷天幕的一方轻纱，空气里弥漫着微凉的湿气。
唐星茴看到了自己的成绩，比上次进步了很多。
眉眼舒展，盈盈一笑，眼睛里汇聚光芒，如春雪初融。
他看的时候夏妄站在旁边一直护着他，怕他被挤到。
没多久唐星茴就抿了抿唇，回座位上继续复习了。
现在的成绩不代表什么，他不能松懈。
夏妄过了一会才进来，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喜上眉梢，一看就知道考的很好。
他也确实取得了满意的成绩，虽然比不上唐星茴，但是起码不再是无法跨越的距离。
每次出成绩的时候，班里每个人神色都很明显，是好是差，一眼便知。
唐星茴余光看见坐在另一侧的女生低着头，手里紧紧攥着试卷，试卷上还有水渍。
他记得那个女生成绩很好，一直是班级前三。
但这一次好像掉了。
成绩越往前分数咬的越紧，往上升也越难。
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唐星茴想了想，起身经过时放了一颗糖在女生桌上。
打开糖纸，上面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加油”。
高三的时间紧张，五月初就是三模，出成绩这天班上同学神色各异，有人笑逐颜开，也有人抱着卷子边哭边笑。
但这两类的都是考的好的，真正考砸的同学都安安静静坐在位置上，整个人仿佛被低气压覆盖。
唐星茴进步很稳定，按照这个趋势高考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成绩。
他弯了弯眉，转头看夏妄的分数。
从看到分数开始夏妄就一直不说话，一遍一遍看着试卷，唇角拉平。
比上次要退步了很多，扣分最多的是历史。
高大的男生坐在旁边，没什么表情，唐星茴却无端从中看出几分失魂落魄。
像是雨天落水的小狗，委屈又可怜。
唐星茴也不安慰他，反而说：“挺好的，这样你下次就能拿进步奖了。”
语调温温沉沉，落在夏妄心头，荡出涟漪。
夏妄被逗笑了，扭头看他：“哪有什么下次，下次就要高考了。”
有灯光漫进唐星茴眼底，那双浅色的眼瞳宁和温沉似一片湖，里面映出一个他的倒影。
莫名的，夏妄这么看着，心情却意外的好起来了，心口酸软。
会进步的，高考会进步的。
令人意外的是梁乐，梁乐一开始的成绩很差，也不知道他付出了多少努力，排名竟然慢慢也到了中等。
许沉言依然是中等偏上的成绩。
和梁乐还有夏妄纯粹为了唐星茴而努力不同，许沉言还要考虑家里，他考的越好，在他父亲眼里价值才越大。
晚自习的时候突然停电了，平静如水的班里顺便沸腾，整一层都热闹起来，还有男生装鬼吓女生，周围都是尖叫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