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归眉梢轻挑, 没反应过来对方说的究竟是那件事情。
但江莫回找到了话题之后浑身便放松了不少, 仪态都没有那么得僵硬了：“那日叔父也想了想，催你成亲确实太早了。”
“不过你放心, 我已经回绝了对方。”
他这么一说，江念归才想起来他说的到底是那件事，于是款款一笑：“难为叔父了, 为我.操心至此。”
“呵呵。”江莫回笑了几声，仿佛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端起手边的茶杯便想着喝一口。
看到他这个动作, 江念归几不可察地眉头稍皱，看样子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
不过没多久江莫回就把茶杯放下了, 因为里面没有一滴水。
好在他只是借着这个动作遮盖一下自己的情绪, 并没有任何要喝茶的念头。
这时，外面的下人似乎也想到了这个疏忽，于是瑟瑟发抖地抬手敲了敲房门，在得到允许之后才马不停蹄地去烧了一壶热水拎了过来。
看着眼前不断上升的氤氲水汽, 江念归蓦地开口：“叔父看上去有些忙，竟然还能空出时间处理我的事情。”
他说完之后轻叹一声：“念归心里实在是感激不已。”
听到他这句话, 坐在首位的江莫回才反应过来了什么，随即便以此为借口送走了连口热茶都没喝上的江念归。
看着那道瘦弱病气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眼前，一直压抑着内心波动的江莫回总算是憋不住了，拿起刚倒好一口还没喝的茶杯就摔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引起外面守卫连忙推开房门进来查看。
“滚出去！”
江莫回气喘如牛，暴怒如雷地将闯进来的人都赶了出去。
他的声音略大，还没走多远的江念归听见了他刚才的一番话语。
“愚蠢。”
他低垂着眼眸，沉默了片刻之后才略带讥讽地低声说道。只不过不知道他骂的是江书程还是江莫回，亦或是二者都有。
只不过这就不关他的事了。
江念归抬起头，拢紧了身上的斗篷，随后便往自己的住处去了。
原本盯着江书程的十一在听到对方准确的计划之后便立刻回去准备告诉自家主子，没想到回来之后却看到房间里空无一人。
十一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一股寒意自脚跟直冲向头顶，霎时间，整个人入坠冰窖一般。
但当他准备出去寻找不见了的江念归时，外面便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怎么了？”
刚回来的江念归一推开门就看到了站在榻前脸色略阴沉的十一，还以为谁惹了他。
“主子。”
看到江念归的身影之后，脑海里想了不少结果的十一便松了一口气，随后便快步走了过来。
他在距离对方一尺的地方停下，然后立刻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眼前人一番。
“我没事。”
江念归微微弯眸，转念一想便猜到了对方刚才那副样子是因为什么。
看着眼前总算是恢复到平常表情的十一，他轻笑一声，然后便主动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
“在担心我？”
江念归短短的一句话，但语气却千回百转，最后尾音还轻轻上挑，像是一把小刷子似的在十一的心尖轻轻扫过。
“属下自然会担心主子的安危。”
十一听到这句问话之后不动声色，即没有向前一步将对方拢在怀里，也没有往后退躲开对方的接近。
“是吗？”
江念归仰首抬眸，一双形状姣好的眼眸中飞快地划过了一抹不知名的情绪，随后便若有所思地反问了十一一句。
随后，不等十一的回复，他又补充了一句：“那你还真是称职。”
说完之后便往里走，一边走还一边解开了斗篷的系带。
十一见状便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跟了上去，然后还动作自然地抬手接过来了对方脱下来的斗篷。
江念归也没在继续逗弄对方，而是走到桌子旁边倒了一杯水，水还是温热的，他喝了几口润了润喉咙。
“江书程的计划应该没成功。”
“没成功？”十一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随后才解释道，“属下刚从他那里回来。”
“刚回来？”
江念归以为把他喊到江莫回书房的那个小厮已经被江书程买通了，以为对方的计划已经开始了。
难不成……
“主子？”
江念归回过神来，眉头稍皱：“刚才我去了江莫回书房一趟，以为那便是江书程的计划。”
“照你这么说，难道那个小厮没有被买通？”
他往旁边一坐，回忆起见面时江莫回的反应：“可当时……江莫回的样子确实是不知道这件事情。”
十一听完了这番话，解开了刚才回来时没见到江念归的疑惑，也从对方的话中拼凑出来了当时的场景。
“难不成还有其他人插手？”
江念归听到之后若有所思，不过，他抬眸看向了正站在面前的十一：“你听到的消息是什么？”
十一：“江书程准备今晚动手，大家的吃食都是在大厨房做的，他买通了今晚掌勺的厨娘，让对方在饭菜里面下毒。”
“下到只有江莫回会吃的一道菜里？”
江念归反问。
“是。”
十一点点头：“江莫回最近偏爱一道桂花蜜藕，只不过其他人并不是很喜欢。”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江念归思索了起来，对于江书程的这个计划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哼。”
良久，坐在那里的青衣公子才嗤笑一声：“那便看看今晚究竟会如何吧。”
他说完之后侧首掩唇轻咳了几声，下一瞬，一杯刚倒好的水的举到了他面前。
十一低垂着眼眸，宛如死人一般的脸上依旧看不出来什么感情。
江念归没接，就这么淡淡地看着十一。
就当十一对此感到疑惑，刚准备开口询问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错的时候，他才漫不经心地就着对方的手喝了几口水。
喝完水之后，江念归盯着十一转身之后宽大的背影一言不发，看样子是在想着什么。
果不其然，十一放下水杯之后刚转身就看到了冲着他张开了双臂的江念归。
对方坐着，于是看向他的时候便扬起了头，挽得松松垮垮的发髻遗漏出了不少发丝，那些发丝随着这个动作向身后划去，将对方俊雅清隽的五官完完整整地露了出来。
江念归就这么看着十一，他一句话都不说。
但十一已经从对方的动作中看出来了，于是便弯下腰伸出胳膊将对方给抱了起来。
他以为江念归是困了，于是抱着对方走向了床边，刚把怀里的人动作轻柔地放在床上，一道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就贴着耳朵响起：
“我可没说要睡觉，你把我抱到床上，难不成是有所图？”
江念归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指在十一的窄腰上摸了一把。
十一呼吸一滞，眸色微暗：“属下并未有……”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江念归打断了：“是没想，还是不敢想？”
话音刚落，随后便是一片沉寂。
江念归看着他的反应，不由得笑出了声，然后便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去把书桌上的话本拿过来。”
“是。”
总算逃离了窘迫的十一闷声回答道，连忙转身将摊开放在书桌上的话本拿过来递给了江念归。
但躺在床上的人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笑吟吟地往里挪了挪，抬起下巴示意十一上来。
一阵衣物摩挲声响起，随后便安静了下来。
江念归躺在十一的膝上，纤长的眼睫微微低垂，遮挡住了眼中的情绪：“念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拉扯着被子盖在了身上。
十一张了张口，他当时答应得太快，都没来得及看手里拿的是什么话本。
他手里的话本内容略香.艳，看得人浑身燥热。
不过就算是他看到了话本里的内容，也会答应下来江念归的询问，毕竟他从不会拒绝对方。
十一抬手翻着手里的话本，然后从折页的地方开始念了起来。
他的声音低沉，念起香.艳话本时别具魅力，听得江念归毫无睡意，而是越发地精神。
念着念着，十一的声音微微提高，视线下落，看着自己身上的那只手。
“继续啊。”
捣乱的罪魁祸首浅笑嫣然，伸出的手越来越向下。
十一凸起的喉结上下微动，压抑着逐渐升起的情.欲继续往下念。
“你喜欢被我打？是这样吗？他说完之后便拿起了放在床头的长鞭，用着巧劲儿抽到了身.下人的肌肤上……”
听着十一微哑嗓音念出色.情的内容，江念归舔了舔干燥的唇.瓣，刚想更进一步，外面的惊呼声便打断了他的动作。
“走水了！走水了！正堂走水了！”
动作一顿, 慢悠悠地抬眸望向看窗外。
房间里的窗户半支着，从露出来的一些缝隙中可以看到外面一些慌慌乱乱的身影。
“主子。”
十一见他抬眸，于是也停下来读话本的动作：“需要属下去查看吗？”
“不必。”
江念归垂眸，略带上几分百无聊赖地打了一口哈欠。
“继续。”
他语气平淡, 只当外面是普通的着火。
“是。”
听到他的话之后, 十一大拇指在页脚一搓, 将话本翻了一页，看着下一页更加香.艳的内容, 没有任何犹豫地开始念了起来。
只不过江念归此时却停下来了手上的动作, 而是躺在十一的腿上，双手规规矩矩地搭放在腹部。
身上不重的燥热没了罪魁祸首, 很快也熄灭了。十一的视线落在崭新的书页上，心里竟然有了一丝遗憾。
等察觉到这抹情绪的时候心里不禁骇然。
但还没等到他往更深处去想，外面便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咚咚咚的，如同急促的鼓点。
江念归睁开双眼，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情绪, 看样子是猜测到了什么。
“你先下去。”
他双手撑在身侧坐了起来，刚才因为一些小动作而变得松松垮垮的衣衫也大开着。
一旁的十一也是如此，漆黑的衣衫将苍白的肌肤衬托得更加的白, 如一撮细雪。
只不过和江念归不同, 他脸上的表情更为冷淡，仿佛刚才有了反应的人并不是他似的。
“是。”
十一微微颔首，很快就起身收拾好了自己的衣衫，眨眼之间就消失在了房间里。
“进。”
江念归一边整理着床铺, 一边伸出手拉了拉自己的衣领。
“公子。”
推开门进来的小厮快步走到内间，一眼就看到了对方略有些衣衫不整的样子, 顿时猜测对方刚才是在睡觉。
“有什么事？”
小厮从这短短的四个字中听出来了很大的不悦，他连忙低下头解释：“正堂走水，惊动了族老们，此时正让人都过去。”
“走水？”
江念归借着黯淡的光线，眸底闪过了一抹晦暗的光。
“知道了。”
他说完之后便掀开被子下了床，乍一接触冷气，他不由得抬手掩唇咳了几声。
这次这个小厮倒是有了眼力见，听到江念归的咳嗽声之后立刻跑过去拿起搭在了一旁的斗篷递给了对方。
江念归放下手，站在那里任由小厮殷勤地给他披上斗篷。
“走吧。”
他再次轻声咳，只不过咳了几声之后便停下了。
江念归如今住的这个院子距离正堂有些远，等他快要走到的时候人几乎已经到齐了——尽管他还没有到。
但遥遥望去，一大片的火光直冲云霄，前面远处站了一堆人，正在哭喊着，尽管不知道这其中有几个是真心的。
“快！动作再快点！”
江沉看上去老了十岁不止，头发都变得花白了，他看着没有丝毫减少的火势，气急败坏地用手里的拐杖敲了敲地面。
“咳咳咳。”
火势逐渐减小，但烟大了起来。
在一旁站定的江念归眉头轻蹙，掩唇压抑着喉咙的痒意，飞快地将站在这里的人都给扫了一遍。
果然，少了一个眼熟的人——江莫回。
“沉二爷。”救火的护卫灰头土脸地过来，先是抬头瞥了一眼江沉的脸色，随后才壮着胆子喊了一声，
江沉刚才看着滔天大火已经隐隐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还是咬着牙说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江念归挑了挑眉，站在角落看着他们开始跪地哭喊。
“老爷啊——你怎么就先我一步去了啊！”
“爹！爹！呜呜呜——”
周围瞬间吵闹了起来，江念归冷眼望着，在心里嗤笑了一声。
看来这次是江书程得逞了，江莫回终究是在这场长达几十年的两人斗争中败下了阵来。
这么想着，江念归抬眸看了一眼站在江沉身边搀扶着他的江书程。
“哎，这场意外真是太……”
他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好像是说到了什么伤心处，扯着袖子擦拭起眼角的泪水了。
这场大火被定义成意外，江念归扯了扯嘴角，想起来了“暴毙”的父亲，一时之间眉眼间也带上了几分真情实感的悲伤。
“好在行寂不在。”
突然，一道呢喃声响起，江念归抬眸一看，距离自己不远处的人正是江莫回的征期，江行寂的母亲。
对方泪眼婆娑地望着还翻涌着热浪的废墟，双手合十在胸.前低声念叨着。
听到这句话之后，江念归微微蹙
眉，看样子是在思索着什么。
原话本里并没有提及江行寂是什么时候离开玉凉城的，只是一句多年好就到了江行寂和大皇子的相逢了。
他食指摩挲着身上的衣物，在心里暗自猜想着：“该不会就是这个时间？”
想起来自从过完年之后就没再见过对方，江念归越发觉得这个猜测是正确的。
“散了吧。”
江沉深吸了一口气，嗅到的全是烟灰味，他向来挺直的身板仿佛卸了力一般，又如同顷刻间倒塌的山。
回到住处之后，江念归喊下人准备沐浴的东西，关上了窗之后便走到内间坐下了。
“主子。”
十一冒了出来，把打探到的消息都一五一十地讲给了江念归听。
听完之后，他向后倒去，整个人都仿佛没有骨头似的倒在了床上：“江书程倒是和江莫回一样好运。”
对方的计划算不上巧妙，但二房的人多，坐在一起的时候确实很难看清楚一些人的小动作。
他原本以为江书程在江莫回的饭菜里下的是毒药，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蒙汗药。
当一群人闹哄哄地往外跑时，江莫回早就晕倒在了座位上。等人反应过来准备再次进去救人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江念归呼出了一口气，心里竟然和往常一样平淡无波。
即没有缅怀父亲的悲恸，也没有大仇得报的痛快。他的心情就像是一口古井一般，好像掀不起来什么风浪了。
“主子？”
他沉默的时间太长，十一不由得担心了起来。
“我没事。”
江念归回过神来，听着小厮推开门的声音，神情恹恹。
房间没点灯，那几个小厮一直以为是他的习惯，因此进来的时候看到一片漆黑也没多问。
他们把热水倒在浴桶里，随后便退下了。
听到关门声之后，江念归便抬眸望向了站在床前正垂眸看着他的十一。
“啊——”他神情转变，仿佛刚才的情绪不存在似的，“好累啊——”
听着与刚才截然不同的语气，十一自然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抱我去。”
江念归直白地说道，话语中蕴藏的意思也很直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