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翻动纸张的哗哗声响起，在场的所有人心都紧张得提了起来。
气氛逐渐变得紧张起来，江沉的脸色也逐渐地阴沉。
江莫回看到这一幕之后眼底划过一抹晦暗，不动声色地抬眸看了旁边的江书程一眼，对方察觉到他的目光，竟然勾了勾唇角。
“砰”的一声，江沉把看完的纸张撂到了手边的桌子上，发出了沉闷的一声。
房间里的气氛非但没有因为这声响动缓和，反而是更加得剑拔弩张起来。
日渐西斜，最后一缕阳光也消失之后，一直躺在床上连午饭都错过了的江念归才悠悠转醒。
他刚醒就看到了站在床头的十一，高大的身影在不怎么明亮的光线下像是一道鬼影似的。
“一直在这里站着？”
江念归开口说话时声音还带着些许的沙哑，只不过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好多了。
“嗯。”
十一点了点头。
“竟然睡了这么久。”
江念归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随后便起身把脱下的外衫穿上了，嘴里还自言自语着。
在一旁的十一听到之后眉眼略微舒展，心里也带着淡淡的无奈。
只不过江念归穿好衣服之后就走到烛台旁边点亮了蜡烛，暖黄色的烛光顿时将房间照亮。
“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中途的时候十一外出了一趟，正在睡觉的江念归察觉到了，不过也没有多问，现在才想起来询问。
“吵起来了。”
十一简短地总结了一番。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江念归哼笑一声，他想着也是，江书程肯定不会放弃这次的机会，而江莫回家主的位置还没坐热，也一定不会让对方就这么得逞。
不过……
想起来江书程喊自己的那两次，江念归在心里暗自想道：“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找我？”
难不成还有什么他没有想到吗？
原先江念归以为江书程是想让自己去对付江莫回，但他明面上还没做些什么呢，对方就已经开始行动了。
那有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把这些信息都告诉他呢？
江念归对此有些疑惑, 但并没有纠结太久，没一会儿就想开了。
不管怎么说，只要对方肯对付江莫回，那么对他就是有利的。
“主子。”
十一站在烛光照不到的地方, 略显晦暗的光线透过一旁的纱帘在他的脸上打下一片阴影。
“怎么了？”
江念归回过神来, 转身望向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十一。
“有人来了。”
十一低声说道, 说完之后便主动隐去了身形，顿时房间里只剩下了江念归一个人。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那个瞬间, 不远处紧闭着的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敲响。
“谁？”
江念归站在烛台旁没有动, 听到敲门声之后也只是微微抬眸，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开口询问。
“公子, 是我。”
这道声音有些耳熟，江念归听到之后便在脑海里搜索起来了自己的记忆，但还是没想起来。
好在对方之后他不会刻意去记一些无名小卒的名字, 察觉到他的沉默之后便主动报上了家门。
“我是二长老院子里的，请您过去一趟。”
听到这句话之后，江念归眉梢轻挑, 平淡无波的脸上总算是出现了些许的兴趣。
“知道了。”
他说完之后也没有让对方进房间，而是独自收拾了一下因为睡觉而略显凌乱的衣衫，随后才走过去推开了紧闭着的房门。
“走吧。”
江念归推开门之后先是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略有些眼熟的小厮, 随后才开口说道。
“请。”
小厮的态度还算恭敬, 看到他出来之后就低垂下了眉眼，一言不发地就开始在前面带路。
不知道是不是消息传得太快了，去往江沉院子里的路上江念归看到了不少出来的人，脸上的表情各异, 各个心怀鬼胎。
江念归看着这些人，原本心里没什么想法, 但等到快要走到江沉院子里的时候才猛地停下了脚步。
“公子？”
“没什么。”
他收回了思绪，再次往前走着，表面上看上去和往常一样神情恹恹，实则却是在心里想着另一件事情——江行寂去哪里了？
已经这么多天了，身为可以在江莫回身后出谋划策的人竟然没有出现，这一点让江念归心生疑虑。
“到了。”
小厮在门口停下，微微附身向身侧伸手示意他继续往里走。
江念归微微颔首，随后便走到紧闭着的门前抬手敲了敲房门。
“进。”
一道沙哑疲惫的声音响起，哪怕是已经刻意地想要恢复到平常的模样，但还是能够听出来些许的疲惫。
“吱呀——”一声，木门发出了一声令人牙酸的声响。
房间里有些昏暗，竟然没有点灯。江念归进去之后抬眸只能看见一些隐隐约约的轮廓，其余的就看不清楚了。
“念归啊。”
沉默了片刻之后，坐在不远处的江沉主动打破了沉寂，他开口就先喊了江念归的名字，用的还是之前从来没有用过的亲昵语气。
听到对方用这种语气喊他的时候，江念归在心里冷哼一声，只不过他并没有在表面上表现出来，尽管他的表情是平淡的。
不过江沉倒是早就习惯了对方是这么一副表情，他这次喊对方过来也不是为了培养感情。
“这些天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
江沉唇角下压，是一种试图施压的表现。
“什么事情？”
江念归微抬起头，一副什么都不知晓的疑惑模样，随后便看着江沉在黑暗中模模糊糊的脸说道：“是外面在传叔父杀了父亲的事吗？”
他面无表情，即没有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的愤愤不平，也没有对谣言乱传的不满。
“还是说，叔父私下将钱财都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他的话音刚落，江沉威严的脸上划过了一抹错愕，没想到还能得知这么一件事情。
但现在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江沉之后很快地将脸上的那抹错愕给压了下去。
“我知道你对向流的死无法释怀……”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江念归毫不留情地给打断了：“叔父是想说什么？外面的谣言都是假的，希望我不要放在心上吗？”
看着眼前冷眼相对的江念归，江沉陡然生出了一种陌生的感觉，仿佛记忆里那个无理取闹的病弱公子换了一个人似的。
江念归抬手拢紧了身上的衣衫，随后便侧首掩唇咳了起来。
这幅样子无疑是拒绝和对方谈话的样子，但偏偏江沉却没理由开口训斥。
而原本以为对方会斥责江莫回的江念归心情此刻也算不上好，他低垂着眉眼，漆黑的眼睫轻轻地垂下，像是一把带着弧度
的利刃。
是了，他本就不该抱有什么幻想。在这些人眼里看来，江家的名声可是比父亲的枉死要重要得多。
原本是该感到难过的，但江念归心湖依旧是平淡的，好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
仿佛是一颗小小的石子投进了湖面，但在泛起一层涟漪之后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砰！”
房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守在外面的人立刻垂下了头不敢去看，但在心里却不约而同地想道：这位念归公子胆子倒是大，竟然还敢惹族老生气。
但没过多久，一直紧闭着的房门就被人从里面推开了，走出来了一位毫发无损的青衣公子。
对方惨白的脸色在院子里的灯光映衬下非但没有多几分的柔和，反而是平添了些许锐利。
江念归咳了几声，忽视掉了身后的目光，一副泰然自若地离开了这里。
等他回到住处的时候，摆放在桌子上的饭菜早就变得冰凉。
“公子。”
他院子里的小厮面露尴尬，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除此之外也没什么了。
“收拾了。”
江念归看都不看那些饭菜一眼，走近房间之后直接吩咐下人把饭菜给收拾走，仿佛是看着心烦似的。
下人也没多问，他说什么对方就做什么。
很快，不是多么丰盛的饭菜就从房间里消失了，而一口没吃的江念归根本没有在意，而是径直往内间去了。
他走到床边坐下，但是并没有躺下睡觉，而是坐在那里之后便一言不发了。
那双清凌凌宛如夏日白瓷碗里清透冰块的眼眸此时却略显空洞，视线落在虚空处仿佛是在思考着什么似的。
“十一。”
过了许久，江念归才开口说话，第一句话就是将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十一给喊了出来。
“主子。”
十一在话音刚落地的时候就出现了，态度恭敬地半跪在江念归的面前，微微垂首，以一种听话的姿态。
“走。”
“嗯？”
江念归突然说的话十一一时之间没有理解，但下一秒，一只微凉的手抓住了他的手，随后就用了一点点力气将他拽了起来。
实际上单凭对方的力气是拽不动他的，但他察觉到对方的意思之后立刻主动站了起来。
“主子？”
十一刚站稳就被江念归拽着往外走，于是一边顺从着对方，一边开口疑惑地询问：“是要去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
江念归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道，态度很自然。
他停下来了脚步，转过头看着紧跟在自己身后的黑衣男子，对方充满了压迫感的眼眸此刻正微微低垂看着他。
“只是想出去罢了。”
江念归移开了视线，沉默了片刻之后回答道。
他这么一说，十一倒是明白了。
“好。”
十一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来任何的变化，但江念归却是从对方的语气里听出来了些许的安抚。
男子并未对江念归模糊的答案感到疑惑，而是纵容地跟在对方身后，看着对方义无反顾地离开了江家，随后便闯进来街上拥挤的人潮。
江念归的心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了一般，他自己也不知道现在要去哪里，只是不想在江家继续待着了。
今晚的街上比之前热闹，好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元宵节预热。
人声鼎沸，他拉扯着难得光明正大出现在他身边的十一在人群中穿梭着。
“主子。”
眼看着对方就要被人撞到，十一及时伸手将埋头往前走的江念归给拽了回来，随后便伸出手在对方的身边护着。
被这么一扯，江念归总算是从刚才奇怪的情绪里回过神来。
站在人群之中，他低垂自嘲一笑。
“主子？”
十一搭在对方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尽管说不出来什么安慰的话，但也暗自用行为安慰着。
“我没事。”
江念归刚才的情绪仿佛是错觉一般，眨眼之间就消失了，还没等十一开口说些什么，他自己就主动开口转移了话题：“今晚好热闹。”
“你饿了吗？”
“我饿了。”
不等十一回答，江念归便自顾自地说道。
“走，陪我去吃东西。”
十一轻叹了一声，向来冷硬的眉眼都温和了不少：“是。”
他紧跟在对方的身后，虽然存在感极低并且沉默寡言，但在江念归快要被人撞到的时候也会及时伸手。
十一明白，主子是真的对从小生活的江家失望了。
对方很少表达自己的心情，不过十一明白，他明白就好。
察觉到身后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江念归糟糕的心情莫名地好了一些，但也是一些罢了。
“看来元宵节那天会很热闹。”
江念归看着街上的繁荣景象，微微挑眉，随后便回首抬眸看着一身黑衣仿佛没有体温的十一：
“听说会有打铁花。”
“主子喜欢？”
江念归听到这句询问之后便转回了头，背对着十一轻声回答道：“不喜欢。”
他握紧了手里修长并且骨节分明的手指：“一点都不喜欢，不过是转瞬即逝的东西罢了。”
就像我一样。
江念归脸上没了笑，在心里喃喃自语。
第38章 你是狗吗？
江念归是一个很少将情绪在脸上流露的人, 但在此刻，在灯火通明的小巷里，在一个人面前，他却流露出来了些许的难过。
喧嚣声似乎离他们越来越远, 又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将他们与外界隔离开了。
浅灰色的眼眸中情绪平淡无波, 但也在对方凑上来的那一刻主动地展开了怀抱。
“十一……”
江念归的声音又柔又轻, 像是一阵虚无缥缈的风一般，轻轻地略过了十一的心头。
“属下在。”
十一低声回应, 与此同时, 结实有力的胳膊也环抱住了怀里消瘦的人。
“十一……”
但怀里的人像是没听见刚才的回应似的，再次垂首低声喊道。
尾音微微下沉, 偏偏语气柔和，在与外面相比光线略淡的小巷中，莫名多了几分的缱绻。
“属下在。”
十一不厌其烦地低声回答着江念归一声声的呼喊。
“好冷啊。”
江念归喊了几声之后总算是停了下来, 随后便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转移了话题。
他说这句话不一定是真冷，但其中蕴含的意思两个人却都知道。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时候，十一就主动收紧了胳膊将人紧紧地抱住。两具身体几乎是不留任何的缝隙, 一高一低的体温隔着略厚的衣衫互相交融，没多久就趋同了。
江念归侧脸靠在十一的胸口，纤长的眼睫轻轻颤抖着。
他凭借着这个动作来汲取到安全感, 但又想要逃离这种不稳定的安全。
“你不会背叛我的, 对吧？”
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在安静的小巷子里突然响起，语气带着淡淡的疑惑和质问。
十一不清楚主子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但是转念一想，或许是许介背叛了家主, 让主子心里有些不舒服。
“不会。”
十一的思考只有一瞬，下一刻就立刻坚定地回答道。
“是吗？”
听到对方的回答之后, 江念归睁开了双眼，心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哪怕他心里知道对方说的是真话，但依旧用怀疑的目光望向了对方：“是吗？”
“是。”
十一脸上没有任何的不耐烦，也没有因为对方不相信他而感到不满，他脸上的表情还是和之前一样的平和。
“好。”
江念归猛地推开了十一，随后便转了过头，似乎是为刚才的无理取闹感到尴尬，目光都不敢看向十一了。
“去吃饭了。”
他干巴巴地说道，随后便主动往巷子外走。
十一眉眼低垂，不知道在心里想着什么，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快步跟上了对方。
街上的人不少，但大部分的目光都落在了两个人的身上。
走在前面的那个人看上去大病未愈，脸上一片病容，身形也消瘦了不少，哪怕身上穿着略显厚重的冬衣。
但对方身上那股淡淡的拒人于千里
之外的冷淡却格外得吸引人，让人忍不住让这幅冷漠染上泪光。
但每当有人以淫邪的目光去看对方的时候，对方身后一袭黑色劲装的男子便脸色微沉，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暴揍一顿似的。
十一的长相俊美，与江念归不同，他是那种颇有攻击力的好看。
“怎么了？”
江念归似乎是轻笑了一声：“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那些人……”十一犹豫地开口，他觉得那些恶意的目光冒犯到了自己主子，轻搭在剑鞘上的手都有些蠢蠢欲动。
“没事。”
江念归头也不回，但仍是准确地抬起手握住了十一搭在剑鞘上的手。
很奇怪，十一心里的杀意因为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而转瞬消失。
简单吃了一些东西之后，江念归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一些。
他抬头望着灯火通明的街道，一双明亮的眼眸中映出了万千灯火，像是繁星落在了里面。
“回去吧。”
江念归收回了目光，开口说道。
“是。”
十一紧跟了上去，在快要达到江家的时候主动隐去了身形。
察觉到这一点的江念归食指和拇指相互摩挲着，脸色都有些平淡。
他并没有像出去的时候一样翻墙，而是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去了。原先守在门口打瞌睡的下人看到他的时候明显一愣，以为自己是睡迷糊了，竟然没有看到对方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