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因为常年练武而布满剑茧的指腹不同,对方的手指微凉,柔软细腻,像是被上好的绸缎摩挲着一般。
“睡了。”
江念归明明已经拨开了对方的衣领,都在锁骨处轻压指腹揉了好几圈,最后就突然拿开了手。
他翻了一个身,但后背还是贴着十一:“好困。”
十一睁开了双眼,此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只觉得锁骨处像是被蚊子叮了似的,一阵瘙痒。
只不过江念归已经准备入睡了,他也便沉默地再次闭上了双眼。
安静下来之后的房间静到可以听见舒缓的呼吸声,偶尔会响起几声闷咳。
江念归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睡着之后的他顺从着自己的感觉,一直往热气腾腾的方向蹭去。
等第二天睁开双眼的时候,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大片苍白且带着伤疤的胸膛。
漆黑的衣衫被蹭得凌乱不堪,松垮到只要冲着那里吹口气就能将衣服给吹落。
江念归的意识还没完全清醒,清晨的温度有些低,他下意识地贴上了那片胸膛。
但刚贴上没多久他就回过神来了,一边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往后扯,一边抿着唇缓解自己的尴尬。
尽管大部分时间江念归都是调.戏对方的那一方,但这并不代表他对这些事情很擅长,偶尔也会感觉到些许的不好意思。
他自以为放轻了动作,实则十一都知道,只不过是没有开口说明罢了。
躺了片刻之后,江念归才打着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起来,在他旁边躺着的十一早就睁开了双眼,只不过是碍于主子还没有起来,所以也一起躺着罢了。
“快过年了啊。”
江念归穿好衣服之后又披了一件厚厚的斗篷,他站在窗前推开窗户看了一眼,外面已经变得一片雪白,出了树木的褐色之外就只剩下白了。
“还有四五天。”
十一思考了片刻,但由于对过年这件事没有那么得关心,因此也只给出了一个大概的天数。
关上窗户之后,江念归拢紧了身上的斗篷,掩唇轻咳了几声之后才开口说道:“看来今年还是要在江家过年呢。”
他说完之后就低垂下了眼眸,一副神情恹恹的样子,仿佛是不想在江家过年似的。
十一看着他这幅样子,从自己的回忆里搜刮了片刻之后才发现,江念归却是很少在江家过年,每逢年关他都是去了城外的一处庄子。
只不过江向流并没有让对方在庄子上孤身一人,等到和江家那些族老们推杯换盏之后就会赶到庄子上和江念归一起过年。
身为江念归暗卫的十一自然也会跟上去,他只记得向来情绪低落的主子在那一天会稍微高兴一些。
这些事情十一想过之后就没有再开口对江念归说了,唯恐讲出来之后对方再想起来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而他所想的这些事情,江念归并不知道。
站在窗边沉默了许久之后他便转
身回到了桌子旁边坐下,抬手在一旁随意拿了一本书就看了起来。
两个人之间话多的应该是江念归,他安静下来之后周围便真的安静了下来,毕竟向来沉默寡言的十一也只有在他说话的时候接上几句。
今天的阳光还不错,从窗户纸透进来之后变得柔和明亮。江念归就坐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身边一寸位置就是在阳光下纷飞的浮尘。
十一站在一边,难得地没有隐匿在暗处。他抬眸看向了低垂着眉眼的江念归,心底竟然生出了些许岁月静好的感觉。
果真如江念归所想的那般,临近年底的前一天,江莫回就派人来请他回去。
理由是族老们让他回江家一起过年,毕竟是嫡系。
可能是看在族老们的面子上,江莫回这次请江念归回去的时候还派了轿子,看上去一副关心病弱侄子的样子。
只有十一知道,上了轿子之后,刚才还一副平淡脸色的江念归就勾出了一抹讽刺笑意。
前几天下过的雪化了七八成,踩上去的时候硬硬的,因此也变得滑了不少。
那些抬轿子的轿夫万般小心,生怕一时不察脚下一滑摔了坐在轿子里的人。
听闻这位江公子稍有不顺心就会拿鞭子抽人,不把人抽得皮开肉绽都不停歇。
这些人几乎是一大早上就来了,等到江家的时候都快中午了。
明明都请人过来了,但当江念归在江府正门下轿的时候,门口出了守卫之后就没有别的人了。
这幅情况不管怎么看都有些不在意江念归,但看到这一切之后的江念归脸上却没有丝毫不满的情绪,反而是表情平淡地从正门进了江府。
他在这里住了十八年,哪条路通向哪里他几乎是一清二楚,哪怕他因为常年卧病在床很少出门。
只不过江念归不过是去了荒山一两个月,江家几乎快要换了一副模样。前任家主不喜奢华之风,江家处处都是一片简约雅致。
而现在,不仅是风格变了,就连路边都多了些彰显身份的嵌夜明珠的灯台。
江念归进去之后只是大致地扫了一眼,表面上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在心里嗤笑了一声。
“少爷,您往这边走。”
尽管江念归已经不再是少主了,但表面上还是要对他恭敬一些的,只不过他们是这么想的罢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条路是通向云涌园的。”
云涌园,江家的客房所在之地,一般是用来安置前来做客的客人的。
“这……”
领路的仆人只是按吩咐办事,既不敢得罪面前的公子,又不敢得罪管事,只好踟蹰地站在一旁满脸难办。
“呵。”江念归倒也不至于为难一个奴仆,他冷眼一扫,“带路吧。”
领路的小厮这才松了一口气,天知道,刚才他都害怕这位传说中的少爷掏出鞭子抽他。
还好,还好,对方并没有这么做。看来失去了家主父亲之后对方倒是安分了不少。
江念归在客房住下,只不过他并不准备在这里长住,尽管自己不在意这些,但江莫回这么做,无疑是向所有人表明自己如今只能算是客人。
真期待那些迂腐的族老们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是怎么想的。
想到这里,江念归笑着说道:“想办法把这个消息传到江沉那里。”
江沉,江家最有威望的一位族老,一些小事还好,但凡涉及到江家利益的事情,不管是谁做决定,一定会恭恭敬敬地告诉对方一声。
和权势相应的便是对方几乎刻在骨子里的礼义廉耻了,对方把江家的面子看的比生命都重要。
恐怕这次让他回江家过年还是对方的主意,要是让他知道自己来了江家之后只是住在客房,恐怕又要为难江莫回了。
一想到江莫回吃瘪,江念归不是特别美妙的心情就得到了些许的缓和。
“是。”
自晦暗处传来了一声低沉沙哑的声音,下一瞬就看到一抹快如鬼魅的漆黑身影从江念归的身后离开。
十一对江家的布局几乎是了然于胸,哪怕是闭着眼睛走都能清楚地找到想要去的地方。
看着十一离开的身影,江念归在窗边的榻上坐下,他抬手去倒水,不出意料地发现桌子上的水壶里并没有水。
江莫回倒是做的一副心地善良爱护幼子的好样子,不知道内情的人估计还以为对方是什么勤勤恳恳的好叔叔呢。
十一没过多久就回来了,回来之后低声汇报了一下情况之后就又沉默了下来。
好在江念归已经习惯了他的性格,并且现在也没多少兴致来调.戏他,便任由对方去了。
“让我猜猜,一会儿会是我那个叔父来,还是堂兄来呢?”
江念归端坐在床边,哪怕进了屋子都没脱下身上的斗篷,一副畏寒的样子。
客房是干净的,甚至称得上是富贵的,只不过这么好的一个客房竟然没生炭火。
想必这种幼稚的法子也是他们想出来的了,江念归勾了勾嘴角,颇有些不屑一顾。
在他看来,江莫回能够当上江家的家主只是运气罢了,全屏父亲对许介的信任。
一想到许介,江念归的脸色就变得极差,但他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抬手拿着一个空水杯把玩着。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外面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听上去来的人还不少。
江念归依旧坐在榻上无动于衷,轻敛着眉眼坐在那里,旁边的窗户开着,精致的雕花窗棂刚好把他框住,望过去的时候像是一副画般。
“堂弟来了也不去我哪儿看看,我可是一直念叨着你呢。”
江行寂今天穿了一身宝蓝色镶银丝的长衫,与萧鹤匀穿蓝衣时的芝兰玉树不同,他眉眼带着笑,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只不过这阵春风吹不到江念归这里,他即没有站起来往外走,也没有开口让江行寂进来。
“念归?”
江行寂见他这幅态度,心里难免有些不满,但表面上还是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
既然对方没有让他进房间,那他便自己主动进去。
而江念归对此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转过头垂眸看着握在手里的茶杯。
“今日是怎么了?心情不好?”
听到这句问话之后他才堪堪抬起头:“我为何这般,兄长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说完之后还轻笑了一声,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意味,就连眼尾那颗鲜红的痣在江行寂的眼里看来都是十分得刺眼。
“念归说笑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旁边还有别的人在,江行寂称呼起他的时候喊得挺亲密,让他心生嫌弃。
“堂兄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为了来看我开不开心?”
江念归眉目冷淡,抬手拎起桌子上的茶壶意欲为对方倒杯茶,可惜拎起茶壶之后却什么都没有倒出来。
“哎呀。”他挑了一下眉梢,一副不知情地模样,“竟然没有水,那就麻烦堂兄就这么坐着呢,是我待客不周。”
江行寂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紧紧地攥着衣衫,表面还是一副无懈可击的温和:“没关系。”
他说完之后就立刻转过头去:“你们怎么办事的?竟然这么招待?哪怕念归现在不是少主了,你们也不能这么敷衍了事!“
江念归在一旁神色毫无波澜,并没有因为江行寂的这番话而感到不满。
只不过还没等旁边的下人惶恐地开口回答,外面就传来了一声苍老但威严的呵斥声:
“念归乃是江家嫡子,回来也该是住在内宅,怎么安排的?!”
话音刚刚落地,一位拄着拐的老人便缓缓从外面走了进来。
江行寂脸色微变,连忙起身向对方行礼,周围的下人也是一样,甚至还有些瑟瑟发抖。
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江念归面不改色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是没有看到江沉的到来似的。
“你竟然……”
一旁的随从看到之后愤愤不平地往前迈了一步,开口想要训斥江念归
,却被身边的江沉抬手打断:“算了,就由他去吧。”
江沉对这个自出生以来就缠.绵病榻的前少主没什么好印象,就连当初反对前任家主让对方成为少主时,也是他的反对最激烈。
而且他此次前来也不是为了给江念归出头,只是不想在外人面前丢了江家的脸面罢了。
江念归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一来就让十一把自己被亏待的消息传到了对方的那边。
和想象中的威风得意不同,江行寂被江沉训斥了几声,在这么多下人面前丢脸,他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温柔表情。
“兄长也是没办法,毕竟整天都在忙着家里的铺子。”
江念归在一旁说着风凉话,一边说着还一边叹了一口气:“想必也是因为兄长太能干了,所以叔父才会从我手里要母亲留下来的铺子。”
他这番话一出,不仅是江行寂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就连江沉的有些尴尬。
毕竟江家又不是什么缺钱的家族,一直惦记着前任主母的嫁妆,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可还没等他们开口辩解,江念归就又开口补充了一句:“毕竟前几天我铺子里才被一个外人搞得乱七八糟。”
为了让江念归在众人面前丢脸,江行寂来的时候喊了不少人,而江沉又是这里最具威望的长辈,出行时自然也有不少人跟着。
因此,在大庭广众之下,江念归就把这件事情这么风轻云淡地讲了出来,淡然的样子仿佛真的不觉得这件事情对于对方来说有多么的丢脸。
在这里的大部分奴仆都不是家生子,因此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都不动声色地面面相觑,尽管现在没有说什么,但指不定离开之后会在外面怎么说。
“竟然有这种事情?”
江沉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冷着脸看了在一旁不作声的江行寂一眼,随后又试图打断江念归的开口。
“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会处理。”
他说完之后就甩袖离去,看样子是害怕再继续待下去会被江念归给气昏头。
哗啦啦的,刚才还挤在屋子里的人眨眼间就走了一半,只剩下江行寂和身后的下人还站在这里。
“慢走不送。”
江念归勾了勾唇角,眼尾的红痣都生动了起来。
说完之后他还装模作样地拿起空茶杯对着对方举杯,这幅样子简直让江行寂恨得牙痒痒。
他分明已经不是江家的少主了,竟然还这么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
离开的时候,江行寂蓦地转过头看了一眼坐在榻上低垂下眼眸的江念归,心里冷笑一声,看样子是在算计着什么。
只不过江念归懒得理他,在江家,对方对他下手的机会很多,只不过唯一的好处就是,对方会顾忌着那些族老们。
再说了,要是他真的命丧江家,恐怕对江莫回他们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
江念归放下手里的空水杯,站起来抬手“啪”的一声关上了窗户,外面的那队身影被遮盖得严严实实。
他关上窗之后便起身走到了放着包袱的桌子旁,从里面拿出来了一张帕子之后掩着口鼻闷声说道:“一会儿别打扫了,江莫回会让人来换房间的。”
“是。”
低沉的声音从暗处响起,随后又再次恢复了安静。
江念归咳了几声,神情恹恹,用帕子擦了擦椅子之后就坐了下来。
或许是想表达自己的不满和迫于无奈,来通知江念归换房间的人临近傍晚才过来。
江念归之前住的那个院子现在已经成为江行寂的了,碍于江沉,江莫回只好把一处没有人住并且没有那么寒颤的院子分给了他。
等他收拾好东西住进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不仅中午没有厨房来送饭,就连晚饭都没有。
江念归冷笑一声,站起来准备往厨房去。
夜晚起了风,他出门的时候还披上了斗篷,只不过依旧可能感受到些许的寒意。
这个时间江莫回应该还在正堂用餐,和他那一大堆的莺莺燕燕。
路上遇到了几个下人,看到他之后下意识地弯腰行礼,等反应了过来之后才立刻往正堂的方向去。
江念归并没有在意这些通风报信的人,他目不斜视地继续走着,还没走到正堂就听到了屋里面其乐融融的声音。
和从未纳过妾的父亲不同,这个叔父年轻时的风.流债不少,再加上成家之后又陆陆续续地纳了几房妾室,现在算来,江莫回如今已经有了一正房和七位妾室。
因此江行寂能从一堆兄弟姐妹中得到江莫回的喜爱可不单是大房所出的原因。
“砰。”
江念归不顾守在外面的下人阻拦,直接上前推开了紧闭的房门,撩开了门帘就进去了。
“叔父这里倒是热闹,倒显得侄子那里冷清寂寞。”
他进去之后也没有往前走,只是就站在门口的位置笑吟吟地看着围坐在一起的一大家子人。
江莫回伸出的筷子都停在了半空,略带着不满地看向突然闯进来的江念归:“贤侄这是哪里的话?难不成是下面的人怠慢了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装起了好人:“你们是怎么做事的?都让念归少爷找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