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时候在想中原中也对事物的关注点真是意外地奇特。”“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在你脑袋上开个洞?!”
清晨时医院的人还较少,偌大的前台处没有一个人经过,白瓷地砖被映得发亮。她一手撑着脑袋,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眼皮沉得如同吊了铅。
换班的人还没有来吗?她扭过脖子去看挂在墙面上的钟,上面的指针似乎一步也没动过。没电了吗?她郁闷地收回目光。一回头便看到一双布满血丝的浊黄的眼睛。
“啊!”她吓得往后退去,滑轮椅也被她带出了一段距离。“相泽有马是不是在这个医院里?”对方低低地说,声音有种金属的质感,沙哑而又刺得人耳膜发痛。
女护士惊魂未定地拍拍胸脯,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高大而又可怖的男人,慢慢地移回电脑前,有些尴尬地敲击着键盘:“在今日凌晨十二点左右的确有一位姓相泽的人被送了过来,但现在还不是探视时间,请问您是相泽先生的什么人呢?”
男子不说话了,忽然仰起脖子,双眼上翻,脑袋不停的来回打圈。他吸了吸鼻子,像是一头嗅味的动物。“先、先生?”护士小姐按耐住心中的恐惧,试探着问。这个男人不正常,直觉这么告诉她。
对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走廊深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有力而又急促,像是在昭示着脚步声的主人正为什么而感到心烦意乱一样。
总有一天他要杀了太宰治那个混蛋!中原中也磨牙,暗暗发誓。
中也。在临走时太宰治叫住他,难得地敛起笑容。假如你真的想抓住窃腿贼的话我有个办法。他说。
你买一套女装和一顶黑色的假发就够了。说完还用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样看了看中原中也的腿,眯眼笑笑。最好是超短裙。
妈的太宰!中原中也最恨别人提这件事,要是让他知道是哪个偷拍的他非砸了对方的相机不可。
转过拐角便是医院前台,中原中也烦躁地揉揉后脑勺,没有帽子真是感觉头上空荡荡的特别不...自...在?
“噗通”一声,心脏漏跳了半拍。眼前的景物瞬间化为黑白色,一股寒气顺着他的脊背窜上脑门,有如芒刺在背的感觉令他不由得停下脚步。
但这一切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他用一种极不自在的僵硬动作侧过头来,看见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正在跟前台的护士小声地交流着什么,而那种怪异的感觉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错觉?
中原中也环视了四周一圈,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事物,再次望了一眼那个男人的背影,皱了皱眉走出门口。而另一边,前台的女护士正胆战心惊地与前方行为诡谲的男子搭话。
对方揪着自己的领口,力气之大将他的脸憋得通红。而另一只手则不住地揉搓着脖子上的吊坠,他猛烈地呼吸着,眼珠四下乱转。
不好,这看起来像是吸毒的症状。女护士这么想,将手伸向一旁的电话,却被对方抓住了手腕。
“你要是敢做多余的事我就揍扁你。”明明是像孩童般幼稚的威胁话语,从这个男人口中说出来就染上了暴力的黑色。你丝毫不会怀疑这个男人会不会忽视道德与法律在保安到来之前把你揍到鼻青脸肿。女护士的腿一下子便软了。
男人盯着中原中也离开的方向,表情扭曲了一下,继而又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即使中原中也不穿女装,窃腿贼也会来找他。
太宰治站在相泽有马的病床前,百无聊赖地抛玩着一把钥匙,却又不是之前相泽有马家的那把。他的眼神晦暗,面上没有一块肌肉有牵动过的痕迹——这或许才是这个男人应该有的面貌,冷漠、阴暗、诡计多端。
“你的父亲真是粗心呢。”钥匙重新回到他的手上,他低头看着在氧气罩下面苟延残喘的相泽有马,旁边的维生仪器还在发出“滴—滴—”的声响。“这个时候假如有人想要杀人灭口,只要潜进来把这根管子拔掉就可以了。”他挑起一旁的塑料管,轻轻捏了一下,嗤笑一声。
“晚安,不,早安。”门从外面被带上,然后“咔擦”一声,锁上了。
病房重归宁静,就像谁也不曾来过一样。
旭日在东方升起,横滨的夜,结束了。
TBC
第十二章
水,是孕育了生命的事物。
人在未出生时就是被羊水所包围的,相传人类的祖先也曾在海底生活过。所以在许多终结生命的方式中,入水有着其特殊的意义。
被水淹没的头部、躯干,冰冷的感觉渗进四肢百骸,氧气逐渐耗尽,水流尽数倒灌进肺部。远远地,他听到有人在叫他。
这个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间的名字。
下一秒他被人拉离了桥边,对于入水的幻想也戛然而止。
“早上好啊,秋代小姐。”太宰治睁开眼看着火急火燎把自己往后拖的警察,爽朗地笑着打招呼:“今天的天气真好呢。”
“请、请不要在这种情况下说出这么悠闲的话语。”松垮垮的马尾,黑框眼镜,身着警服,因为一点事情就会紧张地摆出不知所措的表情,赫然是许多天未见的秋代理美。她虽然瘦小但力气却惊人地大,不一会儿便把太宰治拉离了危险区域。
河风习习。
“您、您刚才绝对是想要自杀的对吧!?”秋代理美双手撑着膝盖,扶了扶眼镜,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啊~秋代小姐买了好多食材呢!”太宰治双眼冒光,好奇地在秋代理美放在马路旁的袋子里面翻找,顾左右而言他。
还是老样子呢。秋代理美脱力地垮下肩膀。亏她在警局里听说黑羊被限制行动时还小小地担心了一下太宰先生和中原先生,结果他们根本就没什么变化嘛。
要说秋代理美为什么会出现在街上,那就还要从南木村说起,自神琦尤丽子案件过后窃腿贼的行动就像是停止了一般,明明先前那么频繁地作案,如今却一连好一阵子都不见踪影。为此南木村倍感焦虑,总觉得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可偏偏得不到破解的要领。加上前阵子出了相泽有马那茬,他的脾气越发暴躁,干脆把老是在眼前碍着的秋代理美赶出去放假。
“可能是因为我的能力不足,并不能帮上大家的忙吧。”秋代理美在太宰治面前放了一杯茶,坐在他对面那张破旧的垫子上,勉强一笑,“不过这样也好,我也许久没有见到父亲了。”
因为暂时没什么地方可去,而且秋代理美并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外闲逛,太宰治便应了秋代理美的邀请来她家里做客。但当他来到这间狭窄、潮湿、破旧的出租房时,他才了解了秋代理美的家境和她内向性格的由来。
一个留着长发、系着围裙,身着女装的中年男子从厨房走了出来,对着太宰治憨厚一笑,递上一份简陋的糕点,然后慈爱地摸摸秋代理美的头,一句话也没说就又走了进去。
“很抱歉没有什么能招待您。”秋代理美抱歉地低下头,“我的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失踪了,父亲为了照顾我失去母亲的心情才扮成这个样子的。”
太宰治抿了一口茶:“是那位坐在轮椅上的女性吗?”
秋代理美顺着太宰治的目光看去,在时钟下方的柜子上摆着一张全家福,上面一位坐在轮椅上的女性恬静地笑着。她终于笑了笑:“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呢。”
“因为你们长得有些相像。”太宰治一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摩挲着茶杯的杯沿,浮着茶梗的水面上映出他虚幻的笑脸。
“相像吗?我和母亲?”秋代理美听到这句话时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很快变恢复了平时的模样,腼腆地笑笑:“因为母亲是个非常美丽的人,所以我一直认为像我这样的人和她是不可能有半分相似的。”
“所以说为什么会失踪呢?你的母亲腿脚并不方便吧。”
“这也正是我们疑惑的。”秋代理美垂下眼帘,语气出奇地平淡,“那时候我们并不住在这里,寻常的午后、寻常的放学归来,屋内却没有了母亲的身影,到处也找不到,拜托过邻居,拜托过警察,依然一无所获。爸爸为此一蹶不振,放弃了工作,卖掉了原本的平房搬到了这里。我和爸爸都在想母亲会不会是已经厌倦呆在我们身边了——因为屋内并没有外人闯入的痕迹。而她又是那么优秀和完美的人,理应去往更加美好的地方。”
气氛有些沉重,茶梗在水面上漂浮。
秋代理美忽然深吸了一口气:“抱歉说了这些话,但现在我和父亲也生活得很幸福,这就够了。”
太宰治也报以一笑,端起茶杯。
刚刚他闻到了犯罪的味道。就在那个午后的庭院。就在述说这句话的人的口中。
“话说回来......”秋代理美像是想起了什么,“中原先生最近怎么样了?”
警方总部的的地板被皮鞋踩得咔哧作响,被披在身后的外套随着快劲的步伐扬起一阵凌厉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