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里割下去的话,你觉得就能杀了我吗?”
一直沉默着的猎物忽然嗤笑了一声。
对方持刀的手一顿,中原中也忽然抓住他握刀的手腕,一点点地使力,额发后那双原本因醉酒而显得模糊的冰蓝色的眼睛陡然腾升起一股狂气,中原中也危险地眯起眼睛:“好啊,来试试吧。”
“......!!”对方的呼吸开始不稳起来,持着刀的手不住地颤抖,想要挣脱开中原中也的禁锢。
太宰治之所以被称为黑羊,是因为他有一双可以看见黑暗的眼睛。而中原中也之所以被称为疯犬,则大部分取决于他的战斗力。仅仅在他那短暂的一个星期的警部生涯中,警界就已经传开了一句话:如果你想活得更长久些,就要远离疯犬与中原。
中原中也的确是一条疯犬,讨厌规矩,背离主流。为了反抗家族去考了警校,为了反抗警界又在一个星期内进行了二十多次暴力执法,虽然最后还是被森鸥外给收服了。
【假如你可以套上我给你的项圈的话,你可以在享受你的家族给予你的优待的同时完全不受他们的约束。】
森鸥外的工作是与警方做黑白之间的交易,中原家族属于受惠的那一方。如果中原中也替森鸥外出力,家族自然不会插手他的生活,还会提供给他他想要的一切——名帽匠定做的帽子、一大箱一大箱的名贵酒......
也就是这个原因,他才会忍受和他最厌恶的太宰治合作,处理一个又一个匪夷所思的案子。
但是疯犬就是疯犬,即使套上了项圈,也还是疯犬。在愈是绝望的环境中愈是疯狂,这就是中原中也。
骨头被中原中也捏得喀吱作响,说不痛绝对是假的,可偷袭者愣是哼都没哼一声,用另一只手快速地朝中原中也的头部劈去。中原中也偏头一闪,抓住他的那只手顺着就朝前方摔去。
“你就是那个窃腿贼吧。”中原中也站了起来,虽然浑身脏兮兮的,但多亏刚才那一阵呕吐,他觉得神清气爽多了。“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袭击我,但是来得正巧,我正愁抓不到你。”
窃腿贼从地上爬起来,隐藏在口罩后的脸上此刻不知是什么表情。他伸手摸向口袋,隔着布料摁了一下什么。
音乐与灯光的掩映下,口袋里传来信息提示的震动。端着酒盘穿梭在酒吧里的侍者从盘上举起一杯红色的鸡尾酒,迈着优雅的步子将其轻轻放在角落的一张桌上。
哎呀,我们有点这杯酒吗?看起来像是桌主的男子惊讶地挑眉,他从袖口中露出来的手臂上缠绕着奇异的绷带。旁边一位抱着桌上一堆碎片痛哭的年轻人此刻也抬起头来。
侍者面露微笑,说出在心中默念了许久的台词。
这是一位客人送给旁边这位伤心的相泽先生的,他还让我转达一句话。侍者顿了一会,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说。相泽警官在正门。
后巷里,窃腿贼转身就要朝巷子的另一头逃去。
“喂!你给我站住!”中原中也刚想追上去,腹部就传来一阵绞痛,不管是因为刚才对方的那一脚还是呕吐完的余韵如今都不适合奔跑。可恶,总不能让他就这么跑了!中原中也从掉落在地上的外套里掏出手枪,打开保险栓,瞄准快消失在巷口的身影。
【黑羊不需要遵守法律,他们只需要抓住犯人就好了。】
手指一点一点地收拢。
就在这时,酒吧的侧门不知道被谁推开了,一个黑色的影子窜出来,一下子挡住了弹道。中原中也震惊地瞪大双眼,但已经晚了。
一声冲天的枪声,子弹呼啸着钻入来者的胸腔。窃腿贼拐过巷角转眼间便消失了。
鲜血四溅开来,张扬的、猩红的、四散着的,是相泽有马的生命。躯体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紧跟在后方的太宰治楞了一下,当机立断先把侧门从外面用铁链锁上。中原中也也反应过来,持着枪跑上前来。
“不是......”中原中也手足无措的张张嘴。
“我知道。”太宰治蹲下身子,没有抬头看他,声音却十分冷静。刚才相泽有马听到那句话时冲得实在是太快了,他是如此惧怕他的父亲,自然会逃跑。而且为了避免和父亲碰面,选择了侧门。
他将相泽有马平放在地上,对方的身子不住地痉挛,浓烈的铁锈味从其胸腔出弥漫开来。太宰治面色微白,脱下风衣按住出血口,疼得相泽有马的面容扭曲成了一团,他托住相泽有马的后脑勺,朝中原中也低声道:“他快撑不住了,必须尽快叫救护车。”
中原中也捏紧了拳头,咬咬牙,转身去找当初掉落在地上的手机。
“为、为什么......”相泽有马大口大口的吸着气,求生的欲望化为泪水从他的眼眶里滚落。脱去了跟踪狂的外衣,在这一刻他忽然表现出了属于他这个年龄的稚嫩与软弱。
他用沾满血迹的手去抓太宰治的手臂,在绷带上面留下一道又一道暗红的痕迹:“我、我不想死!”活着的痛苦与对死亡的恐惧,其矛盾总是能在这个时候体现出来。
继续这样下去情况会变得更加糟糕。太宰治看着面色愈加惨白的相泽有马,第一次感受到了事态的棘手。
相泽有马的牙齿上下打颤,眼神开始涣散,他几乎是无意识地用手在空中挥舞着,像婴儿学语一样吱呀开口。音节一个、一个地吐了出来。太宰治错愕。
是那家伙。他说。
TBC
第十一章
最终相泽有马的命是保住了,但是躺在重症病房里,肋骨被打断,肺叶被贯穿。相泽有吾与南木村在手术还在进行的时候就赶来了——很明显当初侍者说相泽有吾出现在正门的信息是虚假的。相泽有吾几乎在看到中原中也的一瞬间就要拔枪,完全失了平时万年不表露一点表情的模样,最后竟是平时最易怒的南木村制服了他。
这件事已经像上级汇报了。南木村这句话是对着相泽有吾说的,眼睛却盯着中原中也,面上像漆了层胶般冷漠。他会受到处分的。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太宰治在医院的走廊里找到了正在抽烟的中原中也。对方定定地望着玻璃窗里面面戴氧气罩的相泽有马,先前的慌张已经沉淀下来了,此刻的他面无表情。
“医院里禁止吸烟。”太宰治这么说,从中原中也手里夺过香烟,然后放在自己嘴边,烟雾后的睫毛扑朔,他耸了耸肩,“但是不被发现也未尝不可。”
假如是在平时太宰治的这个动作一定会激怒中原中也,但这次对方只是瞟了他一眼,什么表示都没有。
他们今天都太狼狈了。太宰治的身上还沾着相泽有马的血迹,带着稠黏的腥味。中原中也就更不用说了,头发凌乱,衣衫脏污,连他最看重的帽子都不知所踪,毫无平时干净而又上流的模样。
“这是一个圈套,你知道的。”传话的侍者也问过了,只说是收到带着小费的打印信,要求在收到信息的时候按照信上面的指示做,连委托人都没见过。
“我要宰了那个家伙。”中原中也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
“中也。”太宰治叹气,“上面传来了通知,要限制黑羊的行动。”中原中也的身形一顿。指示的具体内容是:在相泽有马醒来交述一切之前黑羊都不可行动。这次的枪伤事件带来了严重的后果,至于追击疑犯什么的也只是中原中也的一面之词。黑羊不可信,这是警方一致的态度,森鸥外也毫无办法。
这的确是他的责任,他理应受罚。中原中也思忖。
但绝对不是现在。今晚凶手露面对案件产生了极大的推动作用,假如现在罢手这个案子便会再次陷入瓶颈。
一阵短暂的沉默。中原中也忽然转过头来,蓝瞳里的锐气丝毫没有因为这件事有所减损:“我们两人在一起才算是黑羊吧?”他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这可真是令人大吃的一惊的发言呢,中也。”太宰治故作吃惊状,随后又狡黠的用食指敲敲脑袋,“不过是正解。”
指示中所指的“黑羊”为他们共同的代称。一旦他们分开行动,“黑羊”便不复存在,也就无从限制。这是森鸥外这条指示的漏洞,也是给他们的后路。
中原中也的表情稍微放松了点:“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嘛,大概是去逛逛相泽的住所吧。”太宰治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钥匙,在灯光下泛出银白的光泽,“据我所知,相泽有马与相泽警官分居多时,叛逆期的孩子总是喜欢在自己的私人空间里藏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惯常的扒窃手段,中原中也抽抽嘴角。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对相泽有马感兴趣起来,但这个男人的直觉总是不会出错的。
“反正暂时不用跟你搭档我乐得清闲,随便你怎么调查。”他背过身子,嫌弃地挥挥手,“还有这次你抢我烟的事下次买十盒还给我。”
太宰治先是呆立了一会儿,继而捂住嘴,慢慢地、慢慢地弯下腰,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中原中也气得七窍生烟,完全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