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陆政安一直都没有说话,宋淮书抬手握住他的手。语气不甚满意的再次追问道:“方才问你的你怎么不回答,你去哪儿了呀?”
“去镇上找郑大夫了,有他在我能心安一些。”说罢, 陆政安看着宋淮书眉宇间的神情轻松了一些,随即俯下身将宋淮书轻轻放回到了床上。
“这会儿是不是好些了?秦妈妈她们说要多吃些东西补充体力, 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好不好?”
缓和过来的宋淮书侧躺在床上, 笑吟吟的看着陆政安微微摇了摇头。“什么都不想吃,你镇上跑了个来回赶紧歇歇吧。”
说完, 宋淮书记起先前付妈妈同他说的话,撑着手臂费力的从床上坐起了身。
见状,陆政安忙扶住他的肩膀,问道:“起来做什么?”
“付妈妈说了,不疼的时候下床走一走生的能够快一些。”
宋淮书一边说,一边将鞋子套在脚上,从床上站起身想要走出门去。
一看他竟还要出去,陆政安愣了一下忙追了上去。本想要搀扶住宋淮书,却被他一把推开了。
“我这会儿没事,你跑了这么久赶紧坐下歇一会儿。”
虽然是稳婆说的话,可是眼下宋淮书都已经要生了,整个人还要满院子溜达,陆政安又如何能够放心下来。
深呼吸了口气,跟在宋淮书身侧陪着他慢慢的走着。
郑大夫在来化龙山的这一路被陆政安生拉硬拽,等到了陆政安家的时候,只觉得整个人半条命都快没了。
坐在陆家堂屋门口的小凳子上,郑大夫大口的喘着粗气。看着院子里的两个人,从最初的埋怨,慢慢变成的羡慕。
也就是在这一刻,郑大夫彻底明白陆政安对宋淮书是真的疼惜到骨子里。宋淮书此次生产若有什么,陆政安怕是整个人都要疯掉了……
想到这里,郑大夫立时摇了摇头把这个不吉利的想法从自己脑子里彻底摇出去。休息了片刻,见宋淮书再次开始阵痛,郑大夫本想上前帮忙将人搀扶进屋。
然而,陆政安感觉到宋淮书异样的那一瞬间,便立时俯下身将宋淮书抱在了怀里,大步流星的朝着屋内走去。
如此反复的折腾了两个时辰,在秦妈妈检查宋淮书的宫口刚刚开到五指的时候,宋希仁和宋兰氏夫妇两人终是着急忙慌的赶到了陆家。
看着宋淮书疼的毫无血色的脸颊,两位长辈立时忍不住红了眼睛。
看着蓬头垢面一身泥污的陆政安,宋兰氏背对着身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问陆政安道:“淮书这是什么时辰发作的?”
“莫约子时前后,方才秦妈妈帮淮书看过了,现在刚开了五指,应该也快了。”
宋兰氏乃是过来人,自然知道生产的过程。听到宋淮书已经平安的开到五指了,也微微放下心来。
侧头在看到旁边困得直打瞌睡的郑大夫后,明白应当是陆政安下山请的人,同时还让药圃的小伙计给自己捎了口信儿。
想到这里,宋兰氏对陆政安的贴心极是感激,看他还穿着带泥的衣裳,温声提醒道:“瞧你这一身泥的,趁着淮书这会儿不疼,你快去换件衣裳洗个脸吧。”
闻言,陆政安这才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摆。发现确实‘惨不忍睹’后,应了一声将宋淮书托给宋兰氏照看,自己忙去衣柜里随意找了件外衫,去外面洗脸换衣去了。
辰时两刻的时候,宋淮书终于宫口全开。剧烈的阵痛让向来不爱表达的宋淮书忍不住惨叫出声。
听着宋淮书的痛呼声,陆政安只觉得心里犹如刀割。听秦妈妈和付妈妈讲,宋淮书宫口已经开到了十指,刚以为宋淮书终于能松口气的时候,却被两人从屋里赶了出来。
“产房污秽,表少爷还是去外面等吧。”
一听秦妈妈这么说,陆政安刚微微放下的心立时又提了起来。“淮书他拼死在为我生孩子,污什么秽?!你们二位放心,我只是在屋里陪着淮书,绝不会耽误你们。”
宋兰氏本也想劝陆政安出去等着,可是看着陆政安紧张的神情,还有宋淮书眼里的依赖,这话宋兰氏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秦妈妈和付妈妈见陆政安执意要在产房陪护,心里不免有些顾忌。自古以来便没有多少男人会在产房陪产的,即便是有,在看到生孩子的情景后,身心都不免会受影响。
两人转头看向季老夫人,期望她能说服陆政安。然而,季老夫人却对她们二人微微摇了摇头。
“你们赶紧给淮书接生,政安就让他在屋里陪着吧。”
得了季老夫人的话,两位稳婆也不再犹豫。重新返回到里屋,耐心指导宋淮书如何呼吸与用力。
两人知道宋淮书乃是头胎,且还是男子之身,并无什么生产经验。便在吊窗幔的梁头上栓了根绳子,让宋淮书把绳子抓在手中,等两人指挥他用力的时候,便用力将绳子抓紧而后向上探身。
起初的时候,宋淮书并不知道该怎么配合,也不清楚到底怎么呼气,只觉得下半身开裂一般的疼痛,让他忍不住想要努力倚靠进陆政安的怀里再不敢用力了。
可是,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秦妈妈看着一直不得其法的宋淮书,不禁有些开始着急了。看着他眼泪横流的脸,忍着心疼逼迫道:“宋少爷,老奴们知道您疼得厉害。可是您肚子里的孩子再耽搁下去就要有危险了。您再努努力,努努力孩子就能出来了。”
“是啊,小主子的头都已经看到了,您若再如此下去,小主子可能会有窒息的危险。”
听到两位稳婆的话,陆政安心里又心疼,又着急,恨不得以身相替。这一刻的无助与恐慌,让陆政安恨不得放声大哭。
只是他心里明白,眼下宋淮书正和孩子正在生死线上徘徊。他不能乱了阵脚,扰了宋淮书的心神。
就在陆政安想要让宋淮书再试试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力气推开。而后便看到宋淮书咬牙直起上身,对两位产婆说道:“我知道了,两位妈妈再帮帮我。”
随即,宋淮书双手死死的拉住绳子,侧头看向陆政安勾了勾嘴角示意他安心。随即一阵剧痛袭来,宋淮书记住稳婆的交代,咬紧牙关一声未发。在两位稳婆的帮助和指导下,开始重新用力。
因为心里惦记着宝宝,宋淮书这次凝神屏气,一次次的咬牙拉紧手里的绳子。虽然身体的剧痛让他忍不住想要尖叫,可是宋淮书始终惦记着保存体力,不敢发出一声痛呼。
陆政安看着受尽折磨的宋淮书,再也忍不住转过头去无声痛哭。就在陆政安不知道这种煎熬还要多久的时候,只听得秦妈妈惊喜的喊了一声:“出来了,小主子出来了。”
闻声,陆政安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泪水,快步回到床前,看着已经筋疲力尽的宋淮书,蹲在床头伸手帮他将汗水打湿的头发理到一边。
“孩子怎么样了?”
在宋淮书的声音落下后,一声响亮的啼哭声响彻整个陆家小院儿。
陆政安侧头看了眼秦嬷嬷正在给小孩子擦拭身上的胎脂,低头亲了亲宋淮书的额头,轻声说道:“小家伙儿很好,你且放心。”
听到陆政安这句话,宋淮书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见状,陆政安心里猛地一慌,忙晃了晃宋淮书的肩膀,开口说道:“淮书,淮书你怎么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你睁开一下眼睛。”
宋淮书听着耳畔陆政安颤抖的声音,慢慢地睁开眼睛,伸手握住他的手笑道:“你别担心,我没事儿。就是有点儿太累了,想要睡一会儿。”
小宝宝被秦妈妈和付妈妈用细棉布擦试了一遍,才将孩子用薄包被包起来。而后一人抱出门报喜,一人用温水要帮宋淮书擦拭满是血污和羊水的下半身。
“付妈妈,我来吧。”
陆政安从床前站起身,接过付妈妈手里的布巾,仔细的浸水拧干后,这才轻轻处理着宋淮书身上的血污。
见宋淮书身下的被褥都已经被血水浸湿,忙用薄被把宋淮书抱起来,扬声叫了宋兰氏进来,帮着从柜子里拿了床新的被褥重新铺在床上。
等到陆政安重新把宋淮书放回到床上后,宋淮书再次睁开了眼睛。看着身边的陆政安和宋兰氏,宋淮书轻声问道:“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宝宝呢?”
陆政安方才并没有听见两位稳婆说孩子的性别,此时听宋淮书问孩子是男孩儿,还是女儿的时候,顿时有些语塞,而后求助的看了一眼宋兰氏。
宋兰氏看到陆政安的眼神也不禁有些好笑,伸手帮宋淮书掖了掖身上的薄被,口中回道:“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女娃,长得跟政安有些像,抱着估计得有六七斤重呢。”
一听是个女宝宝,宋淮书抬眸看向床头站着的陆政安,“好了,这下真让你如愿了 ,真的是个女娃。”
虽然宋兰氏有些奇怪宋淮书为什么会说这话,不过听说陆政安竟然想要个女娃,心里还是有些惊讶的。
不过眼下宋淮书刚生产完,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宋兰氏问道:“要不要休息一下喝点水?”
闻言,宋淮书点了点头。
见状,陆政安本要去外面帮他倒碗温水过来,不过却被宋兰氏给拦下了。“我去吧,你在这里好好陪陪淮书。”
说话间,秦嬷嬷也抱着宝宝回来了。看到陆政安后,秦嬷嬷笑着说道:“表少爷,要不要抱抱小小姐?”
听到秦嬷嬷的话,陆政安还是有些好奇的。只是先前从来没有抱过这么小的孩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看到陆政安手脚无措的模样,秦妈妈将孩子放到了陆政安的怀里,伸手帮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后,笑说:“就这么抱就好,不过表少爷您也不用太紧张。”
陆政安听着秦妈妈的话,调整了一下姿势。看着襁褓里皮肤通红,鼻子还有些大,整个儿犹如一只猴子一般的小丫头,忍不住皱眉有些嫌弃。
“方才母亲不是说白白胖胖的么?这哪跟白白胖胖沾一点儿边,简直就跟一只大猴子没什么区别。”
陆政安话音刚落下,只见门帘被人撩起,季老夫人拄着拐杖听到这话,顿时忍不住笑骂道:“有你这么嫌弃自己亲闺女的么?什么大猴子?会不会说话?”
跟在后面进来的张嬷嬷也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孩子刚生出来都是这样的,等到过两天长开了就好了。而且现在孩子越红,后面就越白,到时候表少爷就不会这么说了。”
陆政安还是头一次见到刚出生的小孩子,虽然看着孩子恬淡的睡颜心里也十分的开心,但看到孩子这样委实亲近不起来。
听到众人说话的宋淮书也睁开了眼,看着陆政安抱着孩子的模样,本想起身看看长什么样。只是浑身上下乏得很,只得伸手拉了拉陆政安的衣袖。
察觉到宋淮书的动作,陆政安想起宋淮书到现在还没见过孩子长什么样儿,忙抱着孩子俯身凑到了宋淮书的跟前。
看着孩子睡着了嘴巴依旧一动一动的,宋淮书摸了摸她细嫩的小脸儿,一时间有些犯愁。
“等下孩子饿了可怎么办?”
宋淮书虽然能以男子之身受孕,可奶孩子却并没有办法。不过,陆政安在看到宋淮书的上围并没有什么变化后,知道他可能并没有奶水,早已经在村里订了一头刚下了小羊羔不久的一头母羊。
本想着这两日就去牵回来的,没成想宋淮书竟然来了个‘突然袭击’……
等到宋淮书喝完红糖水,郑大夫帮着把了下脉后,听郑大夫说宋淮书身体并无大碍。后续好好修养即可,众人也都放下了心。
陆政安看众人都在,同昏昏欲睡的宋淮书打了声招呼后,陆政安同郑大夫一起下了山。
在山脚分别的时候,陆政安郑重的跟郑大夫道了声谢。
“这段日子多谢郑大夫的照料,待过段日子有时间了,我再上门好好答谢郑大夫。”
闻言,郑大夫对陆政安摆了摆手。“行了,咱们当初都是说好了,别谢来谢去的了,等到孩子满月的时候请我吃杯水酒就行。”
说罢,郑大夫掩嘴打了个呵欠,“哎,不跟你说了,跟你忙活了大半宿可困死我了。我先回去了,咱们有机会再聊。”
说罢,郑大夫背着药箱便急匆匆的走了。陆政安看着他的背影,想起家里刚出生嗷嗷待哺的宝贝闺女,也来不及再想其他的,忙一溜小跑往村子里跑去。
等陆政安牵着母羊回到了山上时,村里基本上也都知道宋淮书已经生了,而且还生了个大胖闺女。
村里已经许久没有什么新鲜谈资了,如今陆政安家的孩子落地的消息,立时便引爆了全村。不管村头,还是巷尾,但凡有人聚集的地方都在谈论这件事。
不过村里大部分的人都没少从陆政安那里挣钱,听说宋淮书已经生了的消息后,众人便聚在一起倒没有议论其他的,开始商议起送粥米这件事。
只是,村里众人大都不怎么富裕,说来说去无非是你几个鸡蛋,我一捧小米的。
听着众人讨论的热闹,一旁正在纳鞋底的一位妇人却忍不住冷哼一声。见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那妇人抬眸扫了一眼众人的脸色,冷笑道:“陆政安眼下是什么身家,你们又是什么条件,送几个鸡蛋小米儿什么的,怕是送过去也落个人家的白眼儿。”
众人一听这话,不禁面面相觑心里也不禁开始打起了鼓。倒是陈枣花担着水桶,听到那妇人说的话后,忍不住哈哈笑了一声。
“二狗家的,在场的人都没少跟政安和小宋打交道,他俩是什么样的人,大家心里清楚得很。倒是你嘛,没跟我们一起去他家帮过工,自然是不晓得的。你说是吧,葛婆婆。”
葛婆子正在端着笸箩给自家小孙子收拾秋天的夹袄,听到陈枣花问她话,葛婆子头也不抬的回道:“有句话不是说了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是谁我也不知道,但是这股酸味儿可是把我熏的够呛。”
葛婆子此言一出,众人立时一阵哄堂大笑。
李二狗家的一听葛婆子这话,当即气得甩了手里的千层底。起身撸起袖子准备要同葛婆子动手的时候,陈枣花将肩上的扁担立时卸了下来。揪住李二狗家的衣领,依旧笑着问道:“哟,这是要干啥,这大家可都在呢,动手打人可不行的啊。”
陈枣花的话刚说完,一旁的王秀梅也跟着嗤笑一声。
“人家俩人的过节,你陈枣花出什么头?怎么着,这是怕谁的脸面掉地上啊?唉哟,不过可真可惜,人家可不好你这口儿,你这么着急蹦出来也没用。”
一听这话,陈枣花脸上的笑容立时沉了几分。正待她想要说话的时候,只见陆长根和陆杨氏提着一筐鸡蛋匆匆忙忙的朝村外走。
陈枣花怕两人看见挨了训斥,到底不敢在陆长根和陆杨氏的眼皮子底下同王秀梅理论。待看着陆长根和陆杨氏走远之后,王秀梅还当陈枣花怕了她,一时间不禁甚是得意。
正在王秀梅打算再说两句刺挠她的时候,只觉的眼前一阵白影闪过,随即一记耳光便落在了她的脸上。
王秀梅只觉得右半边脸火辣辣的疼,捂着被陈枣花打过的脸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陈枣花,你疯了吧?!”
众人虽然也觉得王秀梅说这话委实有些过分,可也真没想到好脾气的陈枣花会直接动手打人。
“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儿,若是再让我听到你在这儿瞎胡扯,下次老娘嘴给你撕叉。”
王秀梅同陈枣花相差将近半个个头儿,面对陈枣花的威胁,王秀梅心里虽然生气,但也不敢再动作。
弯腰端起地上的簸箩,王秀梅咬牙说道:“哼!倒是没听说过天底下有哪个男的能生孩子的!且等着看吧,就陆政安这等嫌贫爱富的人,怕是跟那他家那个小郎君也过不长久!”
说完,不等陈枣花和众人反应过来,王秀梅端着簸箩便一溜小跑离开了。而李二狗家的见陈枣花竟然说动手就动手,也有些打怵绕着陈翠花,也追着王秀梅跑回了家。
陆政安自然不晓得山下发生了什么,将母羊牵回家后,便寻了一个木盆在张嬷嬷的帮助下开始挤起了羊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