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两人来到陆长根家的时候,陆杨氏正在帮羊羔铡草。看到陆政安和宋淮书进门,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迎了过来。
“这死冷寒天的,你俩怎么来了?”
说完,陆杨氏看陆政安手里还提了不少东西,眉头不禁皱了起来。“你们两个又开始不听话了,早先就告诉你再来不要拿什么东西。我跟你叔儿又都不是缺嘴的人,况且淮书还怀着身子,你们留着自己吃就好。”
“上午买的多,我家就我们两个人也吃不了多少。今儿我岳母也来了,给送了不少东西过来。灶屋的菜柜都快塞不下了,就寻思给你们送一些过来。”
说罢,陆政安帮着把东西放到了灶屋门口。
宋淮书等了这许久没见陆迎春出来,不禁有些奇怪,忙问道:“婶子,怎么不见迎春那丫头?可是同人出去玩儿了?”
“没有,今儿不是腊八嘛,缠着你长根叔一起去镇上了。去了半下午了,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说着,陆杨氏看了眼宋淮书被冻得通红的脸,连忙招呼他们进屋。
等到陆政安和宋淮书坐定,陆杨氏忙拿了包红糖给两人冲了杯红糖水端了过来。
“天冷,喝杯红糖水对身体好。”等到两人接了,陆杨氏这才在宋淮书对面坐了下来。
询问了宋兰氏的身体状况,又叙了几句闲话,就见陆迎春举着两只冰糖葫芦蹦蹦跳跳从外面跑了进来。
待一进门看到坐在自家娘亲身边的宋淮书后,陆迎春一双眼睛立时一亮。叫了声‘小宋哥’便把手里的冰糖葫芦给递了过去。
“喏,我跟我爹在镇上买的,刚好你来了,这根就给你吃。”
宋淮书对陆迎春的举动,有些反应不及。看着手里的冰糖葫芦,又看了看面前的陆迎春,愣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
“这一根还是留着你自己吃吧,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不喜欢吃这个了。”
宋淮书瞄了一眼红彤彤的山楂,只觉得嘴巴里冒酸水,连忙把头转向一边。
见状,陆政安不由一阵好笑。对着陆迎春招了招手,佯装吃味儿道:“你这丫头,枉我平日里那么疼你。你可倒好,满心满眼都是你小宋哥,你拿那么
一串糖葫芦,怎么不说给我吃一口?”
闻言,陆迎春忍不住白了陆政安一眼,如小仓鼠一般含着一颗山楂,口齿不清的说道:“那么大人了,还跟小孩子争嘴,你羞不羞啊?!”
正待陆政安抬手敲向陆迎春,只见陆长根背着背篓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屋内陆政安和宋淮书都在,笑呵呵的跟两人颔了颔首。
“今儿你们没事了?刚好我下午去镇上买了些猪大骨,晚上你们在这吃饭,让你婶子给你们酱骨头吃。”
陆长根话音落下,陆杨氏应承着起身接了背篓往外走。
陆政安本想拦着不在这边留饭,却听陆长根接着说道:“你们回去也没啥事儿,今儿就在这儿吃吧。正好,我也有事儿跟你说。”
一听陆长根这么说,陆政安也不好意思坚持回去。应了一声,又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陆长根喝了杯热茶暖了暖身子,开口让围着宋淮书打转的陆迎春去灶屋里给陆杨氏帮忙。而后才开口问道:“我看铁栓他们已经把山头给分了,等到一开春山上化了冻就要开工。这三个山头也不大,估摸着半个月就能清完。到时候你树苗儿打算从哪儿买?”
陆政安还当是陆长根有什么事,一听他在替自己发愁树苗的事儿,立时开口道:“咱们镇子周围种果树的不多,估计育树苗更少。我打算往周边州城走走,碰上合适的就直接下手。”
说完,陆政安笑了笑,“本来咱们也可以从自己树上剪枝来扦插的,不过入冬的时候,我刚给果树剪了枝,若是再从上面剪枝,怕是会伤了老树。所以只能先从周围买买看,若实在买不到,就先空一年,等到夏天摘了果子,再剪枝自己扦插也行。”
陆长根一听陆政安心里早已经盘算好了,便也放下了心。不过,陆政安自小没怎么出过远门,买树苗要走的路程不近,陆长根也有些放心不下。
“那买树苗的时候,你言语一声儿。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两个人出门总归是有个照应。”
俗话说, 过了腊八就是年。
待过了腊八节之后,山下来来往往赶集的人就多了起来。闲来无事的陆政安,也带着宋淮书去镇上办了几次年货。
不过, 街上人来人往的甚是热闹,陆政安唯恐路上人太多挤到宋淮书, 一路上提心吊胆,唯恐发生什么意外。
而宋淮书也很久没在这么多人前走动了, 加上现在他怀着孕,而且已经有些显怀, 总是担心别人看出些什么。
只是跟着陆政安从街头走到街尾, 宋淮书便有些受不住了。见状,陆政安只得先将他送回宋家小院儿。
这边过年不比现代, 家门都不用出年货差不多就能买齐了。好在陆家没什么亲戚走动,倒也不用像其他人家那般置办太多节礼。
年关将近,宋家杂货铺里生意兴隆, 宋希仁忙的几乎脚不沾地。往年有宋淮书帮衬着,也两人也能忙得过来。
但今年宋淮书同陆政安结了契, 家里置办年货的事,全落在了宋兰氏一个人身上。
宋兰氏本身身体就不是特别硬朗,陆政安担心她一个人太过劳累,索性买了东西两家合在一起准备。等过年吃用的东西收拾好,他们在拉回家便是。
不过这样一来, 陆政安便得天天带着宋淮书往镇上跑。虽说最近没有下过雨雪,但上山下山的总归是不方便。
陆政安思考之后就跟宋淮书商量了一下, 让他先在宋家暂住几日。等到年货差不多备齐了, 再接他一起回去。
因为照顾着宋淮书,宋家今年置办东西也不论风俗日子了。等到腊月二十晚上, 陆政安和宋兰氏便早早地把面发上,只待明日一早起来就开始揉面蒸馒头。
虽然两家拢共就四口人,但宋兰氏面却没少发,满满当当直和了四大盆才罢手。
陆政安担心自己还要从陆家村往宋家赶时间来不及,于是,当夜也没有回去直接歇在了宋家。
等到丑时末听到外面有了动静,陆政安便立时起了身。打开房门一看,宋兰氏果然已经起来了。
看到陆政安从房里出来,宋兰氏轻声说道:“时间还早,你怎么也不多睡一会儿?”
陆政安担心吵醒宋淮书,小心翼翼的把房门关好,这才随着宋兰氏走到门外。
“现在天天也不干活,人没那么乏,睡一会儿足够了。今儿要蒸那么多馒头,起晚了怕是要弄到下午去了。”
说罢,两人一同来到厨房,陆政安舀了水洗漱好就掀开了用包被裹着的面盆。用手戳了一下,见面盆里的面都已经呈蜂窝状,也就端到了案板边。
过年吃的馒头一般都是圆馒头,陆政安并不擅长。等到宋兰氏揉了几个之后,陆政安大致也看得差不多了。
不过,新手到底没有经验,陆政安揉出来的圆馒头总是趴趴的,直把宋兰氏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等到两人把一盆面揉好,睡醒没看到陆政安的宋淮书,也趿拉着鞋子起来了。
睡眼惺忪的看着屋内忙的热火朝天的两人,宋淮书张嘴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问道:“你们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什么时候烧火,我来烧火吧。”
瞧着宋淮书一脸没睡醒的模样,陆政安哪里舍得让他干活儿。手上揉馒头的动作未停,回头对他说道:“还有两大盆呢,烧火还得一会儿。现在天都还没亮,你再回去躺一会儿免得白天难受。”
“不想睡了,我去洗个手也过来揉。”
陆政安本想再劝两句,只听对面的宋兰氏说道:“他想干就让他干吧,眼下淮书也已经三个月了,胎儿也坐稳了,活动一下也没什么大碍。”
听宋兰氏这般说,陆政安也不再多说什么。等到宋淮书洗好手过来,便帮他搬了个凳子放到了自己身边。
宋淮书以前没少帮家里做这些事,揉起馒头来有模有样,比陆政安弄的要好得多了。
见状,陆政安索性也不跟着凑热闹,把做饭的大锅收拾好,添上水开始烧起火来。
过年的馒头第一锅出锅之后,要先拿一个去院子里敬神,示意让守家护院的诸神先享用。
陆政安并不懂得这些,看着宋兰氏双手举着一个热气腾腾的馒头对着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念念有词的拜了拜后,这才转身回来。
“忙活了小半天儿了,赶紧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吧。等会儿我再打个鸡蛋汤,你们每人喝一碗也暖和暖和。”
陆政安看宋兰氏和宋淮书脸色都不是特别好,赶忙催促他们先去休息。
“一直都在厨房里,也没觉得冷。鸡蛋汤就别打了,我在这里看着火,你们都赶紧回屋躺一会儿歇歇吧。”
蒸馒头看似简单,实则很是累人,四盆面揉完陆政安感觉两条手臂都不是自己的了。
等宋氏母子进屋之后,陆政安坐在灶膛边,看着灶膛里橘黄色的火焰,忍不住甩了甩酸痛的手臂。
子时就起了的陆政安,坐在温暖的灶膛前不禁有些犯困。就在陆政安迷迷糊糊想要闭上眼睛的时候,忽听得院子里有脚步声响起。
陆政安忙转头看去,只见兰梦成正提着一只羊腿走了进来。见陆政安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兰梦成立时改变方向往厨房走来。
这么久没见,陆政安看着兰梦成第一眼竟然没想起来对方是谁。直到听兰梦成说话,陆政安这才想起对方的身份。
“厨房怎么就你一个人在?你岳母呢?”
“舅舅来了,今儿家里蒸馒头,母亲起的太早了。我见她有些困倦,就让她先去休息一会儿。”
说罢,陆政安忙问道:“舅舅来可是有事?我这就去喊母亲起来。”
一听宋兰氏在休息,兰梦成立时伸手将陆政安拦了下来。将提着的羊腿放在一旁的案板上,转头看着陆政安道:“其实这事儿跟你有关,跟你说也是一样的。”
陆政安听到这话只觉得一头雾水,他也就请期和结契的时候跟兰梦成见过两次面,平时并无什么交集,兰梦成会有什么事跟他有关。
看兰梦成一脸倦容,陆政安忙拉了一张凳子让兰梦成坐下。歪头见灶膛里的火小了许多,忙又蹲下来往灶膛里加了几根柴。
“你岳父岳母说你包了山头想种果树,让我帮你寻摸一下树苗。我在江安镇附近问了几家,倒是有两家愿意卖的,应该不是太多,可能有个四五百棵的样子。”
闻言,陆政安不由得大喜。
他本就在为了树苗而发愁,如今兰梦成这个消息真的是瞌睡来了送枕头,真真是解了他的困难。
四五百棵果树苗虽然不多,但化龙山连接的三座小山包也都不大。四五百棵足够一个半山头的数量了。
等到仲春月的时候,化龙镇还有几天庙会。会上应该也有不少卖树苗的商贩过来,到时候他在从会上收一些,也能凑个差不多了。
陆政安心里的石头移开,忍不住长长的吁了口气,站起身对着兰梦成一揖到地。
“感谢舅舅帮了我的大忙,不然,我可真的有的头疼了。”
兰梦成见陆政安如此,整个人都有些不自在。伸手将陆政安搀起,语气极不自然的说道:“我也不全是为了你和淮书,只是不想让长姐和姐夫跟着操心罢了。”
听兰梦成这么说,陆政安笑了笑,继续道:“不管舅舅是为了帮谁,但总归是便宜我了,这声谢谢我也是该说的。”
“梦成来了?”
说话间,只见宋兰氏披着棉袄从屋里走了出来。
见宋兰氏出来,兰梦成立即从凳子上起身迎了过去。“长姐,是不是我们说话声太大吵着你了?”
兰梦成态度缓和了之后,宋兰氏也不再对他冷脸子了。听他这么说,立时摆了摆手。
“我睡了也有一会儿了,迷迷糊糊正要醒总觉得听到了你的声音。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你来了。怎么样?托你问的事可办妥了?”
兰梦成在宋兰氏面前乖顺至极,问什么答什么。
“只寻到四五百棵树苗,长姐也知道咱们周边种果树的极少,我也是问了不少人才寻到这么多。”
陆政安立在一旁,听着兰梦成语气里带着不知自的讨好与邀功不禁有些好笑。
“晓得你尽力了,我和你姐夫年岁大了,帮不上俩孩子什么忙,就只能依靠你这个舅舅了。”
一听宋兰氏这话,兰梦成嘴上虽然客套着,但腰杆儿却不自知的挺直了。
陆政安在旁边听了片刻,正犹豫着要不要帮兰梦成倒杯水,只听对方说道:“我晚上还有事儿,不能再此久留,待过几日再来探望长姐。”
说完,兰梦成将目光转到陆政安身上,“你和淮书好好照顾你岳父岳母,若有什么事就去兰家寻我。”
陆政安跟在宋兰氏身后,将兰梦成送出门口,想到方才兰梦成的话,陆政安看着宋兰氏,感谢道:“若非舅舅来说,我竟还不知父亲和母亲帮我这么大的忙。”
瞧着陆政安的表情,宋兰氏微笑道:“都是一家人,什么帮忙不帮忙的。你舅舅开了家私塾,还算有些名气,我和你父亲想着他交际广泛,便让他问问。没想到,竟然真的给他问到了。”
“你们出去做什么?方才可是有人来了?”
两人刚迈入门口,抬头就看到宋淮书站在厨房外。陆政安见他身上的棉袄只是披着,忙疾步走过去帮他将领口的盘扣扣上。
“你这才刚起来怎么也不把衣服穿好?万一着凉了可怎么好?”
宋淮书仰着头,像只小猫咪一般任由陆政安动作。眼角瞥见厨房的桌案上放着的羊腿,好奇的问答:“方才谁来了?怎么还提了只羊腿?”
“是你舅舅过来了,帮你们寻摸了一批果树苗,过来知会我们一声。”
闻言,宋淮书眼睛不由得一亮。“舅舅帮我们买了多少?可够用?够用的话,正好政安不用往外跑了。”
“还差了些,不过这样已经很好了。否则靠我自己去问,不晓得能不能买到呢。等年后母亲回去走亲戚的时候,咱们也备上一份节礼让母亲帮着捎回去,也算是咱们一份心意。”
宋淮书自然不会反对,听陆政安这么说立时点了点头。
几人说着闲话,不知不觉馒头就已经全部蒸好出锅了。
冬日里气温低,先前出锅儿的馒头放在客厅里已然都凉透了。
宋兰氏从屋内找了几个布袋子把馒头都放了进去,扎了口袋之后,这才对陆政安和宋淮书说道:“你们这几日都忙得够呛,知道你们家离不了人,我也不留你们多住了。咱家骡车你们走的时候先牵走,等过两日走油的时候你们再送来。”
一般过年炸肉片,豆腐,肉丸,菜丸子这类的东西都叫走油。
走油是个极耗时间的活,便是家里没什么亲戚的,没有个一天的时间也是出不了灶屋的。
这阵子宋希仁忙铺子里的生意,家里的活计帮不上手。加上陆政安也不知道该准备什么,索性走油也和宋家一起合着弄了。
和宋兰氏说定了日子,陆政安把装好的馒头装上了车。小心翼翼的搀着宋淮书坐在车辕上,两人这才往家走去。
陆政安从丑时便起身了,揉了大半天的馒头,又看了半上午的火,整个人困倦的脑子都有些木了。
带着宋淮书到了家之后,陆政安将车上的三袋馒头卸到里屋,本想靠着床铺休息一会儿,没成想竟然稀里糊涂睡着了。
等到感觉有人在对他动手动脚,睁开眼睛正见宋淮书俯身帮他褪去脚上的鞋袜,一盆冒着热气的洗脚水放在床脚的位置。
看到陆政安睁开眼睛,宋淮书轻声说道:“我帮你把脚擦擦再睡,这样也能松快一些。”
陆政安见状忙翻身坐起,揉了揉脸转头见外面天都已经黑了。
将宋淮书手里的擦脚布拿过来,陆政安忙让他坐在旁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