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陆政安这才还得做礼服这茬儿。
两人来到裁缝铺子的时候,店里只有一个伙计在看店。见有客人上门,伙计招呼了两人一声,忙去后面帮喊自家老板过来。
眼下并非逢年过节,店里生意极是冷清。听到有客人上门来,老板的态度异常的热情。在晓得陆政安和宋淮书两人竟是要做结契时穿的礼服,老板脸上的表情明显一愣,随后便极快的掩饰过去了。
“行啊,结契可是大喜日子,颜色最好是鲜亮一点的。不光显得喜庆,人也看着精神。喏,这边一排布料办喜事的人选的最多,二位仔细看看。若是看中哪一匹,可以披在身上试试。”
说罢,那老板又再次打量了陆政安和宋淮书一眼,嘿嘿笑了一声,实诚的说道:“说真的,我活这么长时间,第一次见有人结契还搞这么正式。”
老板的话让陆政安不由得心生不喜,抬头看了对方一眼,本想呛他两句。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就被宋淮书给一把按住了手。
陆政安明白宋淮书这是什么意思,侧眸看了他一眼便也不再说话。倒是宋淮书轻轻笑了一下 ,说道:“结契乃是大日子,端看个人心思。老板这般说属实有些少见多怪了。”
说完,宋淮书放下手里握着的料子,转头对陆政安说道:“去别家看看吧,这家没什么喜欢的。”
宋淮书这般说,陆政安自然不会反对。拉着宋淮书的手预备往门外走去,然而就在这时,只见门口突然走进来一男一女,其中那个男人看到陆政安后,愣了一下,而后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宋淮书。
陆政安定睛细看,发现来人赫然是陆政平和他那个新下定的寡妇姘头。
陆政安和陆政平虽说名义上是堂兄弟,可对陆政平此人,陆政安并不熟悉。本想点头打个招呼过去就算了,奈何对方却抢在他前面开了口。
“政安?你怎么在这儿?”说完,陆政平看到陆政安牵着的宋淮书,眼中闪过一丝玩味。“这位莫不是就是你定下的契兄弟?看着挺面嫩的,莫不是你老牛吃嫩草吧?”
陆政平这话说得着实有些轻佻,听得陆政安忍不住一阵皱眉。
转头看了眼他身侧跟着的那名女子,见对方撇着嘴,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轻蔑,陆政安开口道:“政平哥想多了,不过你身边这位长得倒是老相,瞧着得有快四十了。之前听村里人说,你又要娶新嫂嫂了。政平哥带别的女子出来逛街,可别让新嫂嫂撞见让人家不高兴啊。”
陈翠花最忌恨别人说她勾引别人家男人,而如今陆政安不光这般说她,还直言说她年纪大,陈翠花当即便忍不了了。
撒开陆政平的手臂,跳着脚骂道:“你说谁老相呢?!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娘就是再老相,也比你不下蛋的鸡强!”
见陈翠花闹了,陆政安也不以为意,握着宋淮书的手晃了下,无声的安慰了下他。而后才继续回道:“下蛋的鸡?没想到嫂嫂竟然还有这般癖好,好好不当人,非得拿自己跟鸡比喻。不过也是,买一送一,这买卖确实挺划算,虽然不确定这个送的是不是自家种,但总归白送的不要钱。我说的在理儿吧,二位?”
陆政平没想到陆政安竟然还是个绵里藏针的性子,听他不光嘲讽自己和陈翠花,竟然还暗示陈翠花肚子里的孩子可能不是他的,陆政平的脸色当即就黑了。
倒是一旁的陈翠花,眼神有些闪烁,晃了晃陆政平的手让他动手。
陆政平有心想要跟陆政安闹一场,只是他和陈翠花在一起的事终究不那么光彩。若真闹大了,被人翻出他和陈翠花怎么在一起,又是如何无聘怀子,怕最后丢脸的只是他自己而已。
于是,不管陆政平心里再怎么气愤,但终究是忍住没有一句反驳。就这般看着陆政安牵着宋淮书,大喇喇的消失在门口。
一旁的陈翠花早已经被陆政安的话气得不行了,本指望着陆政平能帮着出一顿气。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个孬怂,被人拿话儿怼到脸上,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当即一把甩开陆政平指着鼻子骂开了。
而已经走出几十米开外的陆政安听到陆政平和陈翠花的吵闹声,忍不住冷笑了一声。甩了下宋淮书的手,安慰道:“这两个人说的话你莫要往心里去,就是一对上不了台面的货色。”
陆政安一向待人温和,这还是宋淮书第一次见陆政安这般骂人,心里不免觉得有些奇怪。
看到宋淮书频频转向他的眼神,陆政安不由有些好笑,于是解释道:“那两人就是我那四伯的独子陆政平。”
说着,陆政安凑到宋淮书耳畔,轻声道:“他身边那个就是那日同他媾和的女子。”
见宋淮书了然,陆政安继续说道:“听长根婶儿说,因为这女子有了身孕,陆政平便将之前的发妻给休了,甚至连他那个四五岁的女儿也一并赶出了家门。你说就这等人品的人,我哪能有好脸色给他。”
“怪道你会这么对他,这种人确实够可恨的。”
闻言,陆政安回头裁缝铺外依旧正在小心哄着陈翠花的陆政平,心中忍不住冷笑一声。
这陈翠花能和陆政平搅和在一起,也能和其他人这般。而且以陈翠花这等跋扈的性格,日后他那个四伯一家的日子,指定热闹的紧。
结契的喜服并不复杂,在挑布料颜色的时候,陆政安和宋淮书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湛蓝色,清清爽爽,人看着也精神。
相比于那种大红色穿过一次就压箱底的喜服来说,这个颜色寻常的时候也能穿,也算是不错了。
在从镇上回来的半个月后,地里玉米有些就已经成熟了。
因为陆政安和宋淮书结契的日子赶在秋收后,陆政安为了不耽误事儿,早早地请了陆铁牛和陆铁栓兄弟帮忙。
直到地里的玉米皮开始发黄变干,陆政安便拉着架子车开始下地。因为有了帮手,陆政安肩上的压力骤减。
没等宋淮书过来帮忙,五亩地的玉米三日的时间便都掰下来拉回了家,就连地里的玉米杆也全都放倒在地。
陆政安家没有喂养牲畜,加上那么多的玉米杆捆好拉回家也着实费劲儿。陆政安索性就把那些玉米杆送给了陆铁栓兄弟,为此,陆铁牛等人还特意少收了一天的工钱。
为了赶时间,陆政安家的玉米都是带皮掰的。虽然这边产量并不高,但是五亩地的粮食全部堆叠在一起,那也是非常可观的。
好在剥玉米皮的时候,宋家一家三口赶来帮忙,这让已经坐在门口整整剥了一天的陆政安着实松了口气。
“本来说掰玉米的时候我们过来帮忙的,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宋淮书看着陆政安被磨得通红的双手,想要伸手看看有没有受伤。但是碍于父母还在,心里虽然着急也没敢伸手。
闻言,陆政安呵呵一笑。
“今年的天儿好,玉米普遍早熟。我看差不多能收了,就请了铁牛哥和铁栓哥他们过来帮的忙。不然,五亩地我自己一个人得掰六七天。而且长根叔的肩膀还没有完全恢复,再给他帮把手,等忙先来估计我人都没了。”
陆政安话音刚落,就听到坐在对面的宋兰氏呸了一声,嗔怪道:“呸!小孩子家家的别张口闭口就没了,没了的。我们老的都还在呢,可不许再这么说!”
陆政安被宋兰氏这话训的一愣,而后心中一暖,点头认错道:“伯母说的是,以后我再不这么说了。”
“童言无忌,大风吹去,你要么重复一遍?”
陆政安被宋兰氏‘训斥’,已经是有些尴尬了。如今听到宋淮书竟然这么说,当即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心中好笑的同时,不由得感慨,人熟悉了之后果真是会变得。谁能想到之前胆小害羞如小猫崽儿一般的宋淮书,竟然也有‘使坏’的一天!
瞧着他低头剥玉米的模样,若非是他上扬的嘴角,方才那句轻飘飘的话语,陆政安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
抬头看他们和宋家两位长辈之间还隔着一座小山一样的玉米堆,陆政安探头靠到宋淮书面前,低声道:“莫要火上浇油了,不然我真的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童言无忌。”
宋淮书也就贫了句嘴,听到陆政安这般说,一时间不禁有些窘迫。“我,我就随便说说而已。”
陆政安闻声似笑非笑的瞄了他一眼,见宋淮书红着耳垂继续干活儿,陆政安也不再逗他。直到日到当空,陆政安这才伸了个懒腰从凳子上站起了身。
“伯父伯母,这活儿一时半会儿也干不完,你们还是先歇息歇息。我去做点儿饭来,你们先洗洗手进屋凉快凉快吧。”
“剥玉米皮也不是什么体力活儿,有什么累的。这地方都是树荫,还有山风吹着一点儿也不热。你要去做饭就去吧,莫要管我们了。”
见状,陆政安也不再去劝。本要起身回小院儿去做饭,看到一旁坐在小板凳上奋力与玉米皮做斗争的宋淮书,陆政安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
“园子里的韭菜再不吃就老了,淮书帮忙烧个火,咱们今儿做个韭菜盒子吃吧。”
听陆政安要帮忙,宋淮书听话的从凳子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掉落的玉米须,随陆政安一起进了院子。正当他要去找篮子去后面菜园割韭菜的时候,却见前面的陆政安突然回头给吓了一跳。
“怎么不走了?”宋淮书有些疑惑的问他。
陆政安伸手勾住宋淮书的肩膀,低声说道:“几日不见有些调皮了嘛,竟然还学会了落井下石。”
宋淮书一听陆政安竟然还惦记这一茬儿,表情便有些局促。“我,我就是开个玩笑,也不算是落井下石吧……”
见宋淮书眼神游移,并不看正眼看向自己,陆政安心里一整好笑。用脏兮兮的手在宋淮书鼻尖上捏了一把,笑道:“行了,给你开个玩笑,你不用这么紧张。太阳底下晒,我去后面园子里割韭菜,你洗个手把面和了就行了。”
闻言,宋淮书不由得松了口气,点了点头乖乖的转身进了灶屋。陆政安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摇头失笑。
本以为这小猫崽儿长大了,没想到才只是一吓唬,竟然又露了本性……看来,想让宋淮书胆子变大一些,实在是任重道远啊。
韭菜盒子做起来并不复杂,陆政安和宋淮书两人一起,不过半个时辰也就全部出锅了。
将先前腌制的黄瓜夹了一些出来,淋了麻油拌了拌,这才放桌子,招呼宋家两位长辈过来吃饭。
陆政安做的韭菜盒子调馅儿的时候加了一些虾皮,所以吃起来非常的鲜美。更重要的是韭菜加盐遇热之后极容易出水,吃的时候稍不留神汁水就会滴在身上,然而,陆政安做的这个韭菜盒子却一点水都没有滴下来。
四人将两盘子的韭菜盒子吃完准备继续干活儿,只见本该在家忙活的陆杨氏却气哼哼的上了山。
看到宋家一家三口后,陆杨氏脸上的表情一僵,随即对着几人露出一个极其难看的微笑来。
见陆杨氏如此,陆政安心里不免有几分担心。
“婶子这是怎么了?可是遇着什么事了?”
陆杨氏顾忌着宋氏夫妇还在,哪里敢实话实说,生怕惹得宋家不痛快,让陆政安和宋淮书的婚事有了变故。
“还不是因为你长根叔,就是头蠢驴。跟他说了他伤还没好,不让他着急干活儿,他非是不听,结果现在扯着伤口,躺在床上歇着呢。我算是拿他没辙了,索性眼不见心不烦,躲出来清静清静。”
陆政安听着陆杨氏的话,总觉得心里怪怪的。抬头看了眼她的脸色,却发现她眼睛不住的往宋家两位长辈那里瞄,显然她方才说的话,里面有极大的水分的。
不过,既然陆杨氏费尽心思的瞒着,大概率还是同他有关系的。于是,陆政安便就顺着她的话,问道:“长根叔的伤要不要紧?等下我去劝劝他。毕竟我和淮书结契的时候,还得靠他管大总呢,他若掉链子,我可真是要麻爪了。”
“哎,我算是管不了这个人了,你晚些时候去劝劝吧。这年纪也不小了,还是想一出是一出,一点儿劝也不听。”
闻言,对面的宋希仁帮着辩解道:“长根兄弟也是怕你一个人太辛苦了,毕竟地里活儿也不轻省,全靠你一个人哪能行?他这也是心疼你呢。”
“哎,宋大哥是不知道,我家长根儿在战场的时候,身上就落下毛病了,眼下又弄这一出,再不好好将养着,万一上了岁数,岂不是要受老鼻子罪了?”
陆杨氏这句话让宋希仁也不知该怎么接了,点了点头便也不再做声。
见状,对面的宋兰氏看着陆政安开口说道:“政安,眼下我们都在呢,你去随你婶子下山看看情况。好好劝劝你长根叔,莫要不拿身体当回事。”
陆政安心里正在猜测陆杨氏这一趟过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听宋兰氏这么说,立时便应一声。
“那行,我让政安先过去帮着劝劝,就劳烦宋家大哥大嫂劳累一会儿。”
待陆杨氏和陆政安起身往山下走一段,两人回头看了眼身后并没有人跟来,陆政安忙停下脚步问道:“婶子,到底是怎么了?”
陆杨氏听到陆政安的问话,眉头皱成一团,重重的叹了口气。
“还不是你长根叔的那个好四哥!要把那个寡妇娶进门也就罢了,还要按照头婚大办特办。不过这等事,人家愿意咱们也就不说什么了。关键是政平两口子非要把日子定在九月初六,跟你和淮书同一天,还非得让你长根叔管大总。你说这不是诚心的么?!”
闻听此言,陆政安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看来政平哥是非得和我对着干了,不过随他去,我们没必要和他比较。长根叔那边让他不要有压力,实在不行就让他过那边去,我这边不要紧的。”
进入九月开始, 村里便陆续开始有人过来给陆政安送结契礼。
因着都是乡下人,家里也都不富裕。每人送的东西也都不一样,或是几个鸡蛋, 或是半筐青菜,亦或是两把椅子……
这其中关系比较亲近的几家人家也有添银子的, 但因条件有限,添的也都并不多。
不过, 结契送礼这事儿凭的是个心意,这些人能来陆政安心里便很开心了。至于送什么东西, 东西多少, 陆政安也并不在意。
虽是如此,等到临近初六的时候, 家里已经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一篮子鸡蛋,以及各种各样的菜蔬了。
陆政安将这些东西归置到仓房里, 看着几乎堆满了的仓房。陆政安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这么多东西, 怕是两天酒席办下来也不一定能用的完……
因为陆政平与陈翠花的婚期也是定在九月初六,而且陆铭又舍下老脸央了陆长根管大总。陆政安晓得陆长根内心是倾向来这边帮忙的,以陆长根的脾气也抹不开面子拒绝。
如此,陆政安倒也不想让他为难。思来想去索性请了蒋媒婆和镇上的几位官媒过来帮着镇镇场子。
蒋媒婆没想到陆政安结契的时候竟然还会让自己过来,不过既然人家给了这么大一个面子, 蒋媒婆自然也不会不接。
在来陆家商议当天事宜的时候,无意中听到村头有人闲话村里那位倚老卖老的老村长家也在同一天办喜事, 还故意拉走了要给陆政安帮忙的人时, 蒋媒婆大抵也明白了陆政安请自己的意思来。
不过,蒋媒婆向来是个不服输的性子, 加上她本人也挺喜欢陆政安这个人。听众人这么说,顿时激起了心里的胜负欲。原本想一个人上山的她,当即扭身下了山,招呼了镇上所有的姊妹们,再次风风火火上了山。
陆政安没想到蒋媒婆竟然领了这么多人过来,看了一下都是那日仲春会上的几位官媒,忙客客气气的将众人都请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