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宋希仁哪里会看不出宋淮书的异样,伸手握住他的左肩,开口对他说道:“家里没什么事,你若想去陆家帮忙尽管去。”
宋希仁此言一出,对宋淮书和陆政安的事,也算是默许了。宋淮书听到父亲这话,沉默了一下并没有说话。
对于蒋媒婆这等热粘皮,陆政安实在是毫无办法。而且对方还是官媒,作为大龄剩男的他,眼下更是不好得罪。
将宋氏父子送回家后,满腹心事的陆政安连口水都没心情喝,跟宋家人草草的寒暄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蒋媒婆既是这般催促自己,不光是想做好他的这单‘生意’,更重要的是要完成官府下达的任务。
眼下自己二十有余,若是任由自己拖到一定期限,不光是自己受罚,恐怕蒋媒婆也是要受责骂的。
想到这里,陆政安脑海中不知怎得就想起了宋淮书。
宋淮书表面上看着稚嫩,但实则要比自己还大一岁。蒋媒婆如今这般催促自己,那宋淮书那边估计也轻松不了。
不过宋淮书性子敏感,还有一些自卑,也不知能娶个什么女子为妻,若是娶了那等性情嚣张跋扈的,以宋淮书的脾气,往后的日子怕是有的受了……
不知为何,陆政安突然想到下山时,宋淮书那被自己一只手臂就圈住细腰,只觉得老脸一热。
就宋淮书如此单薄的一个人,陆政安实在想象不出什么样的女子能够配他。脑海中试着想象了一下,总觉得那画面实在太过违和,也隐隐有些刺眼。
随即,陆政安叹了口气。
且不说眼下人家爹娘还在,他找什么样的妻子,哪是自己操心得着的。即便是有朝一日宋淮书双亲驾鹤西去,以他父母给他留下的家产,也能庇佑他们一家顺当的过完一生。
如此想来陆政安释然了,但心里却总觉得有些空落落的,好似缺了一块儿一般。
摇摇头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侧头看了眼不远处的果园,陆政安调转回家的方向直接往陆家村走去。
眼下果园的果子已经成熟,不管有没有那等手脚不干净的人,还是找人看着稳妥一些。
陆政安急匆匆来到陆家村,叫了之前帮忙的铁柱兄弟,请他们下午帮忙照看一下果园。然后又折去了村里唯一一家小杂货铺,称了三斤砂糖这才往家走去。
自从回家之后,宋淮书便借口有些累了,一个人回房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床幔出神。
想起陆政安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宋淮书只觉得胸口一阵刺痛。双手揪着胸口的衣襟,慢慢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宋兰氏从自家夫君那里听说了蒋媒婆要带陆政安去相亲的事,心里便十分的担心宋淮书。
站在他的门口片刻,听房间内一点响动都没有,最终忍不住抬手叩响了门板。
然而,宋兰氏等了片刻不见房内有人回应,犹豫了一下便直接推开了房门。待看到床上将自己缩成一团的宋淮书后,宋兰氏鼻子一酸,眼中的热泪便忍不住落了下来。
侧头将脸上的眼泪擦掉,宋兰氏慢慢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见床上的宋淮书动也没动,宋兰氏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声说道:“若是心里真的有想法,直截了当的说出来便是。你若一味沉默不开口,只想让人往你心里猜,便是再好的机会都要错过的。”
宋兰氏虽未把话挑明,但意思却已经很明白了。宋淮书并非痴傻之人,自然已经懂了她的意思。
只是此刻他心里乱糟糟的,对陆政安到底抱以什么感情,他自己也说不太清。只知道父母看中陆政安作为他的契兄弟,他心里是有些开心的。
抬眸看着一脸担忧的母亲宋兰氏,宋淮书扯了扯嘴角想对母亲笑一笑,可是眼眶却先红了。
看着如此模样的宋淮书,宋兰氏心里更加的心疼,努力克制的眼泪也终是忍不住掉了下来。
“是娘对不起你,若是能把你生的像常人一样,我儿又何至于如此委屈……”
宋淮书见母亲又把自己身有残缺的责任归咎于自己身上,忙起身将痛哭不止的母亲拥入怀中。
轻轻拍打着她的脊背,开口安抚道:“娘亲莫要这么说,若不是你和父亲这么多年的悉心照料,又怎么会有今天的我。若论起来,该是我感谢你和父亲才是。”
宋淮书出生时,接生的产婆便已经发现了他的不寻常。产婆本来建议他们夫妻扔掉这个孩子,趁年轻再生一个的时候,宋兰氏和宋希仁夫妇想都没想便都拒绝了。
宋淮书即便是再跟其他孩子不一样,那也是他们二人的骨血。既是投生到他们家,便是跟他们有缘。他们又如何忍心将这么个会哭会笑的孩子扔出去自生自灭呢……
虽然知道这个孩子未来的路或许会走的有些艰难,但夫妻二人却一直像正常孩子一样培养。为了让他像其他人一样读书明理,不惜举家迁到外地。
只是,后来宋淮书年岁渐渐大了起来,慢慢的也就察觉到自己与别人的不同。虽有父母一直鼓励着他,但却越来越不爱同人来往。宋兰氏夫妇本就觉得亏欠与他,便也从不强迫他。
宋氏夫妇原本以为就这般养着宋淮书也行,只要人健健康康。但是,他们却忘了孩子到了年岁不成婚却是不成的……
她和宋希仁即将人到暮年,但宋淮书却还正年轻,他们不能让宋淮书一个人在这个世道上踽踽独行。
而如今宋淮书好不容易有一个看中的人,却因为自己身有残缺不敢靠近,这让宋兰氏如何能不痛心。不过好在陆政安现在也是独身一人,看他对宋淮书的态度,也并不是像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而且陆政安是个踏实上进的人,为人处世也都没得挑,若是他们能走在一起,便是她和宋希仁百年之后也能放心的闭眼了。
只是感情这种事,做父母从旁推波助澜还可以,直接插手就有些不合适了。
靠在宋淮书瘦弱的肩膀上,宋兰氏继续鼓励道:“娘亲知道你心里在顾忌什么,但陆政安也并非是天上星,云中月,可见不可及,有何不能试试?”
宋兰氏说着坐直身体,见宋淮书垂眸一脸挣扎的模样,伸手拉住他的手掌,待宋淮书抬头看向她的时候,宋兰氏继续说道:“你这孩子自来会隐藏自己的心思,陆政安便是有意,看你不冷不淡的又如何能看出你的情谊。听娘亲的话,鼓起勇气去试着一次。即便不成,那心中也无憾了。”
闻言,宋淮书心中依旧有些犹豫。“可是,陆政安要因此厌了我,那我们日后岂不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听到宋淮书的话,宋兰氏第一次觉得自家这个孩子实在是有些傻的可以。但眼下有些话,她现在不能直白的告诉宋淮书,只能模棱两可的敷衍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莫要瞻前顾后。”
宋淮书听完宋兰氏的话沉吟了片刻,但最终还是鼓起勇气点了点头。
见状,宋兰氏稍稍放下了心。嘱咐宋淮书先好好休息,让他明日再去陆家村。
看着宋淮书乖巧的点头,宋兰氏帮他整理了一下盖在腿上的被子,这才起身出去。
拉开门板看着在外面不停踱步的宋希仁,宋兰氏面带微笑的冲他点了下头。转身轻轻把门带上,夫妻二人一同回了房间。
“怎么样?淮书可还伤心呢?”
一进屋,宋希仁便亟不可待的拉着发妻的手问道。
宋兰氏斜了他一眼,嗔道:“瞧你,这么大年纪了,还是这般沉不住气。”
宋希仁扶着发妻的手臂,讪讪然一笑。“这不是担心孩子嘛,淮书没事了吧?”
“没事了,我让他明天再去陆家一趟,不过明天我想跟着一起去。淮书这孩子实在是太天真,我实在担心他话说不出来,反倒落的一肚子委屈。”
宋希仁一听这话便知道定是宋淮书还说了什么,开口想问又怕被发妻数落,索性点了点头没再开口。
只是宋兰氏计划的虽好,但夜间雨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宋兰氏的身体不好,不好太过颠簸。而且下雨路滑,陆政安家又在山上,宋氏夫妇自是不放心宋淮书一个人冒雨上山,所以便只能等雨停了再做打算。
蒋媒婆极是守信,午时末便已经提着裙摆上了化龙山。
看着等在门口的陆政安,蒋媒婆一边用帕子给自己扇风降温,一边说道:“要说你这地方风景确实不错,可上来一趟也太费劲了。好在婆子我身体还算硬朗,要是换了旁人儿,指不定什么样了。”
陆政安笑着将蒋媒婆迎进门,请她进屋坐下后,端了杯水又洗了几个桃子送了过去。两人寒暄了几句,蒋媒婆便话头引到了这次的相亲上去了。
两世为人相亲这种事陆政安确实还没经历过,心里虽然很新奇,可并不是太想去让人评头论足。
与此相比,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心里还是想要找个相对于比较合拍的男人在一起。
原本陆政安只觉得自己的想法会让人觉得惊世骇俗,不过在知道这里男子可以结契过日子的时候,心里便也就有了计较。
面对蒋媒婆不停的游说,陆政安并不开口,只是静静的帮她添了杯茶。
蒋媒婆是何等精明的人,见陆政安这般平静,便知道这人心里应当是已经盘算好了。
于是,蒋媒婆也不再浪费口水,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陆家大侄儿,这里也就咱俩没有外人,你跟我老婆子交个实底儿,你是不是已经有看上的人了?”
闻言,陆政安这才抬起头对蒋媒婆笑了一下。“到底是蒋婆婆眼毒,不过我看得上人家,人家未必能看得上我。”
蒋媒婆上下打量了一下陆政安,撇了撇嘴有些不信。“并不是老婆子奉承你,大侄儿你要长相不赖,又身强力壮,哪家姑娘会瞧不上你?”
陆政安听着蒋媒婆的夸赞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只是捏着手里已经熟透的桃子,似是不经意道:“倒也不一定是姑娘……”
对于陆政安的话,蒋媒婆并不觉得惊讶。毕竟陆政安长相不错,又小有家产,要想成家的话,怕是孩子都生了一串儿了。
眼下还独身一人,排除身体有疾的话,可能也只有对女子并没有什么兴趣这个可能了。
蒋媒婆手下愿意与人结契的男子并没有多少,毕竟如果不是天生喜欢男人,一般的话只要家里条件有过得去,谁会愿意让自家孩子想找个男人搭伙过日子。
将手底下的人过滤了一遍,蒋媒婆发现能和陆政安相匹配的人并不多,正想说回去重新帮他寻摸寻摸的时候,脑海中突然想起先前在街上遇到的宋希仁。
蒋媒婆知道宋希仁家也有一个未曾成家的公子,算起来年龄应当和陆政安相仿。
听见过宋家公子的姊妹说,宋家那个公子长得柔柔弱弱,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以宋家的条件,家里的孩子能拖到现在还没成家,怕也是个喜欢男人的。
陆家条件虽然比不得宋家,但陆政安是个能干的,不论是人品和长相都是出挑的,配那宋家的公子也算是合适。
如此想来,蒋媒婆当即决定去宋家走一趟。抬眸看了眼对面的陆政安,蒋媒婆撑着膝盖站起了身。
“行了,老婆子知道你的意思了。不过大侄儿放心,老婆子介绍的绝对让你满意!”
说完,蒋媒婆便也不等陆政安再说其他的,转身风风火火的又离开了陆家……
第二十七章
蒋媒婆的话让陆政安极是意外, 很想问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竟然会让蒋媒婆拍着胸脯打包票自己绝对会满意。
不过,蒋媒婆并不给陆政安开口的机会, 说完便急匆匆的下山去了。
看着蒋媒婆渐行渐远,陆政安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 好在相亲不用去了,试了一下林子里的地面已经可以走人了, 便打算先拿了几个背篓摘了些已经熟了的果子出来。
待陆政安刚摘了一筐桃子出来,听到铁牛兄弟几人在喊自己名字, 陆政安便扬声回了一声。片刻之后, 陆铁牛兄弟几人在林子里找到正在下果子的陆政安。
几人问清楚要做的活计后,便各自背了个背篓散开忙活去了。
到底是人多力量大, 不过两刻钟,五个背篓便已经全部装满了桃子。
桃子这种水果极是娇贵,尤其是八分熟的, 只是用力捏一下都会留下一个印子,所以果子摘的时候要极为小心。
现在刚下过雨, 且不说路上泥泞不好往外拉,便是能拉到镇上,怕也不一定能卖得上价钱。
陆铁栓是个直性子的,看到陆政安摘那么多桃子不禁有些奇怪,掀起衣襟一边擦着脸上的汗, 一边好奇的问道:“政安,这都下午了, 你摘这么多桃子还准备去镇上卖么?眼瞅着路上都是泥, 车子也不好走啊。”
陆政安:“不是,今天上午我去了趟镇上, 看到一家卖干果的铺子,突然有了些想法。”
话音落下,一旁的陆铁柱便已经明白了陆政安的意思。“你是打算试着做果脯来卖?”
见陆政安点头,陆铁柱继续说道:“咱这也从来没做过这东西,能行么?”
“能不能行得试过才知道,园子里还有不少桃子没下树,再过几天大面积的成熟,估计卖的还不如赔得多。与其白白浪费,不如想想办法变废为宝。”
见几个精壮的汉子都拧眉不语,显然都有些不看好陆政安这个想法。
陆政安看他们如此,倒也不以为意。招呼着陆家兄弟几人帮忙把桃子搬到屋檐下,自己则从灶屋里拿了个木盆和菜刀出来。
“几位兄长家里有事可以先回去,反正今天我没事,自己先弄弄看。若是成了的话,后面可能要不少麻烦几位。”
陆铁栓本就已经拿了陆政安的钱,听他说得这般客气,心里属实有些不好意思。
“都是一个姓的兄弟,况且你也是给了我们工钱的,跟我们不用这么客气。今儿刚下过去雨,家里也没啥事儿。这几筐桃子要怎么处理,你跟我们说说,我们跟着学。”
听几人这么说,陆政安也不推辞。毕竟这桃子确实不少,靠自己一个人弄,估计要有的忙活了。
“那劳烦铁牛哥去打些水来,把桃子洗干净,再用刀切成两半,把里面的桃核剔出来就行了。”
陆政安说得活儿不复杂,不过在场的都是大老爷们儿,平时在家进灶屋的次数都不多,菜刀实在是不太趁手。好在几人在家劈柴的活儿没少干,一会儿下来也就熟练了。
几个壮汉围坐在堂屋门口,五筐桃子不过一个时辰就搞定了。陆政安让他们帮忙把处理好的桃子搬进灶屋,见天色又阴沉下来了,将特意留出来的桃子给几人带上,就让他们下山去了。
陆铁栓几人离开没一会儿,大雨又噼里啪啦的下了起来。陆政安一个人坐在灶膛前静静的看着跳动的火苗,心里也不禁有些怀疑自己能否做的成功。
不过,既然已经决定另辟蹊径,怕失败那是不成的。好在家里什么都缺,唯独桃子多得是。而且家里有鸡有鸭又有鹅的,总归是不浪费的。
想到这里,陆政安又往灶膛里添了一根木柴,见铁锅里已经开始冒气了阵阵白烟,便起身将已经处理好的桃肉直接倒进锅里。同时,将从村里杂货铺买的砂糖倒上一半,这才盖上盖子重新煮了起来。
陆政安一边看着灶膛里的火,一边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时间。待到半刻钟左右,便立刻起身洗净双手揭开锅盖。
锅盖大概的那一瞬间,一股夹带着桃子特有的香气迎面扑来。陆政安侧头等眼前的蒸气散了一些,这才用筷子从里面夹了一块儿出来。
陆政安用筷子戳了戳那块儿桃肉,感觉里面已经有些发软,便立时用笊篱将锅里所有的桃肉捞出,均匀的铺在蒸笼上。
等锅里的桃肉被彻底捞干净之后,陆政安将蒸笼重新放到火上,莫约又蒸了一刻钟左右。待揭开蒸笼的盖子后,见里面桃肉上的水分已经被蒸的差不多了,这才将灶膛里的火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