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前面的人是千冥和元卜,而率领军队的人是韩城皋。
沈之玄根本就不用自己动手,不过须臾,那些杀手已经被解决了。
元卜一下子扑在沈之玄身边就要跪下去,“殿下,可算见到您了。”
沈之玄赶紧扶住他,“都经历过生死了,还是这般浮躁。”他表面上绷着,能见到元卜好好的心里不知道有多开心,
韩城皋上前一步,躬身道:“属下来接殿下回京洛。”
他说的回京洛自然不单单是京洛城,而是恢复沈之玄京洛殿下的身份,重新建立京洛的政权。有了上庸城和渝州城作为据点,京洛皇室便可以继续向外扩张发展。
韩城皋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势力和财富,足以支撑一个新朝廷的诞生,足以招兵买马让沈之玄毫无顾虑的四处征战,不用考量粮草钱财。
乱世天下,军队难得也易得,北朝的军队大多数都投靠了上庸。一来北朝大多数军队都和沈之玄并肩作战,他们心里认定了那位殿下才是带领他们平天下的不二之人,二来北朝朝廷寒了将士的心。
战乱年代生存不易,他们无处可去,非要选一方依附的话,安稳富足的上庸是唯一的选择,至少将士们征战四方时能保证家人温饱,不至于妻儿老母流离失所。
千冥重新组建了鬼洞,沈之玄便派了一些人去暗中保护韩卿离并及时汇报消息。
颜舟意正在大殿看会奏章,见侍卫进来,急急问道:“南朝军中情况如何?”
侍卫躬身道:“如大人所料,南朝军中流言四起,沈之玄已经迫于压力离开了南朝,只是途中遭遇了南朝皇帝的截杀,最后被韩城皋所救。”
颜舟意点头,“嗯,很好。”
侍卫犹豫着想再说什么。
颜舟意道:“有话就说。”
“南朝大军强势攻城,我们快抵挡不住了。”侍卫说:“就算我们能抵挡南朝的进攻,沈之玄回到京洛后不也是我们的威胁?”
颜舟意说:“等长乐城里的消息传来,楚月霄自然会退兵。”
人一旦生疑,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何况是帝王。等楚月霄杀了韩卿离,沈之玄自然会和南朝不死不休,到时候他们相斗,北朝自然能得最大的便宜。
颜舟意又说:“只是这一战将士伤亡严重,想要问鼎天下,还需要大量征兵才行。”
况且西山大营是沈之玄的旧部,留着他们终究是祸患,等南朝退兵后,他要培养一支属于他自己的军队来替换西山大营。
沈之玄走后,关于韩卿离的流言蜚语总算慢慢平息,只有极少数人还在议论。然北朝和南朝的对峙情况却不容乐观。
南朝多次强攻浔阳城,伤亡惨重,北朝也没好到哪去,死去的将士不计其数,每一场仗下来,浔阳城下都是堆积成山的尸体和触目惊心的血河。
耗了月余,南朝将士早就无心打仗了,不过在楚月霄的皇命严令之下,他们还是一次又一次强势攻城,最终浔阳城也是岌岌可危。
就在楚月霄想一举攻下北朝王都时,长乐城里却谣言四起,很快楚月霄也得到了消息。
长乐城里都在传,韩卿离的父亲韩延年在武邑拥兵自重,或有谋逆之心,韩家两朝为相,权势倾天下,故而韩家自恃功高不尊皇上,南朝人只知韩家却不知道皇上。
韩卿离与沈之玄一事更是被无限放大,除了之前南朝军中的传言,更说二人合谋欲颠覆南朝的天下。
朝堂上有韩长风位高权重,武有韩延年佣兵自重,何况现在韩卿离也是官居高位,还兼了山南军副统帅。以上种种,南朝被京洛吞并是迟早的事。
面对南朝将士无心打仗,又有长乐城里种种传言,楚月霄不得不下令班师回朝。
然而此时退兵,这大半年的浴血奋战便没有了任何意义,危害却是显而易见的,最为明显的就是拉长战线和长期打仗拖垮了南朝本就入不敷出的国力,南朝的财政已经在奔溃的边缘。
这次楚月霄还算平静,“阿离,长了城里的传言你怎么看?”
韩卿离却不能再称那人一声月霄,他上前跪下,“韩家忠心耿耿,请皇上明鉴。”
“你不必如此,韩家如何,我心里有数。”楚月霄扶起他,“只是阿离,人言可畏,何况关乎国本,所以回到南朝只能委屈你禁足,我会让阿婻陪着你,等查明了真相,我自会还你和韩家清白。”
“臣明白。”
等他们回朝南朝时,局势早已失去了控制。
南朝百姓堵在韩府前痛斥辱骂,恨不得冲进去杀人放火,如果不是因为韩家墙高,又有护院看守,那些人怕是早就把韩家拆的七零八落了。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跪请杀韩卿离,罢免韩家一切职权。
晚上的时候,楚月霄站在大殿前,看着数不清的长阶以及空旷的院落,问身边的于世奎,“韩家一事你怎么看?”
于世奎突然跪了下去,“皇上,韩公子与沈之玄的事情您也清楚,他们二人一直交往甚密,韩公子难免生出二心。”
楚月霄叹息一声,“是啊,如今的韩卿离早就不是当年的阿离了。”
于世奎又说:“至于韩家,韩长风威望太高,韩延年在武邑佣兵数万,下辖州县无数,西边诸国怕是真的只知韩将军不知南朝更不知皇上。”
大臣威望太高对于皇室来说肯定不是好事,功高震主向来是君王大忌。
楚月霄沉默了很久,他说:“所以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
韩卿离直接被下了狱,韩府周围也派了重兵把守。
关押韩卿离的并不是普通的牢狱,而是专门关押皇室罪人的囚笼。
楚月霄来到牢房前,看见的就是韩卿离被铁索绑着手腕和脚踝,他白衣上染了血迹,明显是被用过刑了。
在楚月霄心里,韩卿离从来都是纤尘不染,清风霁月的男子,可是现在,那满身的血迹刺痛了他,他心里的那个人,怎么可以跌落至此?
楚月霄冲一旁的官员大吼道苡橋:“谁允许你们给他用刑的?”
几个官员赶紧跪下,“臣罪该万死,皇上恕罪。”都说伴君如伴虎,那官员还是没明白给那个全家有谋逆可能,自己又不知检点的人用刑究竟错哪了?
楚月霄道:“赶紧放下来。”
那官员打开牢门,急急忙忙又打开了韩卿离身上的铁索。
楚月霄也急急上前,“阿离,你怎么样?”
皇上这么关心那位,几个官员识相的都退了出去。
韩卿离倒是没怎么在意他的伤,而是问楚月霄,“月霄,我祖父如何?”
楚月霄似乎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这些日子他不敢来看阿离,因为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今日之所以来了,是因为听说了韩延年率军南下,直奔长乐城而来。
他眼中的关切和担心一下子变成了质疑,“阿离,他们说你与沈之玄勾结,说韩家有不臣之心,是真的吗?”
韩卿离一下子就僵住了,他突然意识到有些东西流失了便真的回不来了。很久,他突然笑了几声,“月霄,你都这么问了,我说什么,还重要吗?”
皇上心里有了猜忌,他一遍又一遍的解释就有用吗?韩卿离说:“求皇上看在祖父年迈,让他安享晚年。”
韩家的那些功劳,那些为南朝鞠躬尽瘁的事,现在都成了悬在头上的剑,帝王有了杀心,一切都无尽于是了,所以他只字未提,他只是说:“南朝百姓和文武大臣的愤怒,就用我的血去平息吧!”
楚月霄听到阿离一心求死,只当那人承认了外面的那些传言,那种被最亲近的人背叛,那种压抑着的仇恨一下子都爆发了出来。
他指着韩卿离斥问:“韩卿离,你这么快就承认了吗?没有沈之玄,你就那么生无可念吗?韩家和南朝,你就那么轻易弃了吗?”
韩卿离对于楚月霄而言,是自幼一起玩到大的情分,是痛了一起喝酒,开心了一起疯,是可以交心的知己,是督促引导他的师友,是南朝亡国后支撑着他顽强求生的信念,是他想占为己有,想好好疼爱的人。
可阿离因为沈之玄背弃了他,背弃了他们曾经许下的誓言,背弃了他们共同守护的南朝。而沈之玄,是他恨不得嗜血啖肉的仇人。
他爱的那个人因为他恨的那个人背弃了他。楚月霄只觉得很讽刺,仿佛心头被割了无数刀,每一刀都是韩卿离刺进去的,他气极反笑,“哈哈哈……”
“阿离,从北朝回来,你可有一次是真心待我,”他冲着韩卿离歇斯底里,“有过吗?啊,到底有没有过?”
“楚月霄,你到底有没有脑子?”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才吼出那一句,都说哀莫大于心死,从这一刻起,大概韩卿离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他说:“是,我承认了,沈之玄他比你,好很多。”
楚月霄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上前一把掐住韩卿离的喉咙,“韩卿离,别逼我杀你……”
他从来不敢承认,他一直拼命的证明自己,就怕有一天在阿离心里他比不上沈之玄,可他最终还是听到阿离亲口说出来了,那种绝望和窒息,在南朝亡国的时候就被他努力压抑着,如今终于浮上心头了。
韩卿离迎上楚月霄满是杀气的眸光,“月霄,你动手吧,残喘至今,我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不堪重负,或许死才是解脱,他真的好累……
楚月霄看着他闭上眼睛一心求死,心里其实也是痛的,为什么就走到今日了,明明是最珍重的人,为什么就变成现在这样。
他缓缓松开手,“阿离,我一直都很害怕你会离开,自从西南战场上你归来,我没有一日不在害怕,怕你看不起我,怕你心里有了别人,阿离,我也很心痛……”
楚月霄突然一把拉过韩卿离,从背后抱住他,就像往常一样脸贴着他的肩颈,“阿离,我喜欢你,很喜欢,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呢?”
如果你没有和沈之玄在一起,如果西南战场上归来,你没有再去找沈之玄,如果我没有发现你和他还在暗中牵扯,如果你没有一次次拒绝我,我们也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局面,也不会走到今日。
“阿离,我离不开你,我想你,我要你,我不会放你去沈之玄身边。”他说着那样的话,偏偏眼底是肆意蔓延,能灼烧一切的恨……
第80章 可鉴日月 .“我亲自去接他回来”
整个长乐城里都在骂韩卿离违逆纲常,有悖人伦,屈身侍贼,雌伏于男人身下,简直就是不知廉耻,伤风败俗,让南朝蒙羞,天理不容。
又说韩家权倾天下,不尊帝王,早有不臣之心,韩延年十万大军南下,欲颠覆南朝的天下,韩家本是南朝之臣,如今生了异心,上违天逆道,下愧对百姓。
韩长风独自坐在书房里,听着府外一片叫嚷之声,只觉得心力交瘁,痛心疾首。
韩家这一支自追随南朝皇帝,文辅政,武守边,鞠躬尽瘁,一心一意为南朝的天下,何曾想最后会是这般局面,他唯一的孙儿成了百姓口中不忠不孝,天理难容的罪人,而韩家,竟然被冠上忤逆谋反的罪名。
可叹他韩长风一生崇尚儒学,最重风骨纲纪,礼法教条,忠孝大于天。他明知道卿离替三殿下去北朝为质是忠义,那样的忠心和胆识本就是他一生所愿,他的卿离不愧是韩家的好儿孙。
后来发生的事其实是可以想见的。
正因为早就听说了北朝那位洛王的传闻,所以卿离的勇气才更让人敬佩,其实他对韩卿离一向严加管教,知道那孩子的品性,其实和他一样是个倔脾气,若非不得已,又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
可他还是对卿离说“若当真如此,国仇家恨得报时,你当以死谢罪”,他从来都是把卿离往死路上逼。
后来卿离好不容易回来了,他其实知道,那孩子自幼丧母,父亲一直都不在身边,和他才是最为亲近,明明知道南朝和韩家是那孩子唯一的归处,然而他还是将卿离赶出韩家,不过是为了保全韩家的颜面,保全南朝的体面。
到如今这般,都是他作茧自缚,只是他终究伤了卿离的心,不知道九泉之下,要怎么面对那孩子的母亲。
韩长风用一旁的佩剑划破手指写下了几个字:满蒙忠烈,可鉴日月。
随即自刎而死。
韩长风身死的消息传入皇宫,楚月霄一下子就愣住了,很久他才问:“你说韩,丞相死了?”
于世奎道:“是,写了血书,‘满门忠烈,可鉴日月’。”
楚月霄突然有些慌张,“朕是不是真的冤枉韩家,冤枉阿离了?”
于世奎道:“皇上,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且不论韩家是否忠诚,韩长风死了,韩延年必反。”
“为今之计,只有隐匿韩长风的死讯,或可拖延一段时间,等东窗事发时,有韩公子在手上,也可借此要挟韩延年退兵。”于世奎道:“皇上,国库空虚,现下只能加重徭役赋税,为即将与北朝,京洛,亦或是韩延年开战做准备。”
然而南朝缺钱少粮不是一日两日,早在夺下长乐城的时候就已经加重过百姓赋税,后来兵围大兴城又加重过一次。楚月霄说:“再加重徭役赋税,只怕百姓无力承担。”
于世奎说:“朝廷财政崩溃,这是唯一的办法,何况南朝还有很多商贾富绅,那些人奸滑,只能用点手段,重刑之下不怕有人藏私。”
上庸城内,沈之玄听着鬼洞的汇报,“殿下,韩公子被南朝皇帝下狱,生死不明。”
沈之玄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鬼洞一人继续道:“南朝皇帝班师回朝,长乐城里尽是韩公子与殿下勾结的传言,更有说韩家有谋逆之心的言论,所以……”
看着殿下杀人的眼神和他浑身透着的寒意,鬼洞那人便不敢继续往下说,“是属下无能,请殿下责罚。”
其实也怨不得鬼洞众人无能,毕竟韩卿离好好的回到南朝,又是自愿入狱,根本就没给鬼洞众人留下保护他的余地。沈之玄明白,所以他说:“我亲自去南朝接他回来。”
元卜和千冥知道他们二人之间的那些牵扯,所以没话说,其余众人皆是下属,不敢说。
韩城皋第一个不同意。“殿下如今身份不同,既然扛起了京洛的希望,就不要任性妄为。”
沈之玄看了韩城皋一眼,“阿离若是死了,你们的殿下也就回不来了。”说完他就要走,想了想又道:“请大将军放心,我知道肩上扛着的什么,所以京洛诸事,先交给大将军处置妥善。”
韩城皋还是不放心,“殿下……”
沈之玄已经出门了,又转身说:“我说过要与舅舅一起接回母亲,自然不会食言。”
沈之玄只带着千冥元卜和鬼洞众人。
韩城皋又安排了人暗中接应。
楚月霄把韩卿离从大牢接出来后囚禁在了揽月殿。
说过的让楚月婻过来,如今发生的事情太多自然也是不可能。韩卿离也懒得管揽月殿有谁,他现在只想把自己饿死。
送饭的两侍女看着之前送来的饭菜未动分毫,不禁摇头叹息。一个收拾好之前的饭菜,另一个重新把食盒里的饭菜摆出来,“韩公子,你多少吃一点吧。”
韩卿离什么反应都没有。
侍女起身往外走,“韩公子也太可怜了。”
另一个侍女道:“是啊,这几日送来的饭菜都没有动过,想来是丞相死了,韩公子伤心难过吧!”
韩卿离猛地回头,“你们说什么?”
两侍女吓坏了,赶紧往外跑,正好楚月霄来了,侍女知道自己方才失言,跪下求饶,“皇上恕罪,韩公子他……”
楚月霄打断道:“退下。”
侍女退了出去,只余楚月霄走进了院子,“阿离,听说你最近都不怎么吃饭。”
韩卿离猝然迎上楚月霄的眸光,“我祖父到底怎么了?”
很久,楚月霄说:“韩相他,自刎了。”
那一瞬间,韩卿离一下子失魂了,傻了一样愣愣的,“一定是你们逼着他,说什么韩家谋逆,他没有办法了,才会以死自证清白。”
韩卿离就像疯了一样,他突然冲上来,一把掐住楚月霄的脖子,“楚月霄,是不是你逼死了我祖父?是不是你?”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韩卿离推搡着楚月霄,“祖父他老了,何必还要逼死他,为什么?”
韩卿离推着楚月霄一步一步后退,“楚月霄,你明知道韩家是被冤枉的,你为什么还要逼死他……”
院子外的侍卫听到动静急急冲进来,看到的就是那位韩公子要杀皇上。于是强行把韩卿离制止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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