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下课后,周昭宁的马车仍在国子监门外等,他人却不在车上,周济回禀说他还在内阁忙于政务。
封离独自回府,明明不过两日,却觉得有些微妙的不习惯,他把车上的茶水点心都吃了个干净才作罢。回到正院匆匆用过晚膳,他便破天荒地让明福拿出了纸笔,开始为这文章焦头烂额。
可他想来想去,提纲拟了两三版,最后却无一字成言。原因无他,实在是先帝皇七子封离的记忆里,除了自身那点经历,便少有别的内容。他是真的没读什么书,也不了解天下大势,更不晓南北商贸行情。如此基础,令封离做文章,便是无根之水、无缘之木。
“明福,去打听打听,王爷回来了吗?”眼看着戌时将尽,月上中天,封离坐不住了,若是真写不出来,明日小珏儿定会失望的吧。
他突然就想起程寅那句“与王爷请教一二”,如今好像也就这一个办法了。
明福如今在府中如鱼得水,打听这个快得很,一盏茶不到便回来了。
“王爷回府了,说是乏了,去了流芳居。”
“走走走,我们也去。”
封离大步流星地往流芳居去,明福跟在后头追着给他披斗篷:“殿下慢些,秋夜寒凉,披上挡挡风。”
到得流芳居,一进院门便暖意融融,封离急匆匆问院内的侍卫:“王爷在哪?”
侍卫恭敬行礼,答道:“回殿下,王爷在浴房。”
“好,我去找他。”封离把斗篷一解,扔给明福便说,“你先回去。”
“殿下……”明福不明情况,想提醒也不知如何说起。王爷沐浴,殿下闯进去……这……他们并无夫妻之实,多少不合礼数。
王爷该不会因此大发雷霆,惩戒殿下吧?明福想到这,不肯走了,抱着那件斗篷便和侍卫一块站在了院中。
浴房内雾气氤氲,封离走进去,却一眼就看到了周昭宁。
他大概也是刚来不久,解了上衣正往浴池走。看到封离,他有一瞬惊讶,旋即将脱衣的动作停住,转而重新掩上中衣,就这么合衣进了浴池。
“何事?”
封离看着他迈进温泉池中,纯白中衣瞬间湿透,贴在身上透出肤色,比他不穿上衣时还要撩人。再往下……几乎是当场,他就回忆起了那天透过池水见识到的,那张牙舞爪的巨物。
“你,出来说话!”封离话音未落,脸已是红透。
第48章 相求(2)
温泉池的池沿设有可供坐着的宽阶, 周昭宁坐在那,池水堪堪到胸口,好歹遮掩几分, 封离让他出来说话……
周昭宁回头看他,见他脸颊绯红,那点逗弄的心蠢蠢欲动,反问道:“你确定?”
封离还未回复, 他从池水中站起身,带出的池水重新落下,溅起小片水花。衣服湿透后彻底贴在了身上, 若隐若现的风情,是成熟男性满溢的力量感。
这比什么也不穿, 冲击力更大。
封离双脚像生了根, 直愣愣地看着他。周昭宁没有走上池岸, 就这么站在那任他瞧。
“要出来说话?”他作势迈步,明知故问。
“别……别……”封离立刻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这人胸腹间起伏的线条令人血脉贲张,又因为肤色偏白, 保留着清俊的美感,他眼里映出闪烁的烛光,有些温柔。偏偏封离知道, 这人压制下来的力量有多强横。
“过来。”
封离有求于人, 硬着头皮走近。
“封离,你今日如此乖觉, 看来是又有事相求。这一次,难不成想把程寅塞进鸿胪寺打架?”
“我有这么不靠谱吗?”封离忿忿, 骂他,“你就这么看我的?”
周昭宁回他一笑, 封离反应过来,他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他顿时有些懊恼,都怪美色误人,让他这般容易便落入圈套。可周昭宁这一打岔,又奇异地让他放松了下来。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再绕弯子,直言道:“我确实是来找你帮忙的。我……有事请教。”
“噢?难得。”
“是啊,机会难得,所以你可以好好想想要什么交换条件。”
封离话音刚落,周昭宁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说道:“给本王捏肩捶背。”
封离一听,立刻就要上手,可转念一想,昨日他才被坑了一回,这回得问清楚先。
“这就是你的交换条件?”
“嗯。”周昭宁点头应是。
“没有别的了?”
“没有。”
“也不问我要你帮什么忙?万一很难呢?”
周昭宁看他,嘴角又挂上了若有似无的笑意,这人如今倒是越发地有便宜不愿占了。
“你觉得是难事,在本王办来或许易如反掌。”
“嘁。”封离轻嗤,附赠一个大白眼。
嘴上不屑,身体却坦诚得很,腿一弯便想跪坐在岸边给他捏肩。
周昭宁一把托住他,宽大掌心将他的膝盖牢牢包裹住,接着抬手一用力,便托得封离重新站直起来。
他掌心在温泉池里泡着,很热。可掌心带了水,弄湿了封离的裤腿,他一离开,那处又格外冷了起来。这状似无意的接触如初春杨柳,春寒料峭中绿得醒目,风一吹,便荡进人心里。
“你在岸上如何捶背?去换身衣服下来。”
封离先是昨夜应了周昭宁好好听讲,后是早晨应了封珏要做文章,因此这一日听课格外认真,他坐一天也确实有些乏累,当下便应了。
换了衣服下水,他自觉走到周昭宁身侧坐下,迫不及待就要完成交换条件。
周昭宁正闭目养神,封离推了推他肩膀,让他侧坐着好方便自己动作。周昭宁不动,封离恶向胆边生,一指头直接戳到了他腰上,捡着软处捏了一把。
如猛虎出笼,周昭宁兀然睁开双眼,回身便来擒他的手。
“哎哎哎,是你自己不配合,我才提醒的,周昭宁你别反咬一口。”
封离打趣间,手已被封离捉在掌中。他将封离的右手抓出水面,问:“方才便是这只手作乱?”
“没有的事!”
这人脸皮向来厚如城墙,撒谎耍赖半点磕绊不带,周昭宁全当耳旁风。
“那便罚这只手单独给本王捏肩捶背,今夜不许动用左手。”
封离惊讶地看向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罚法。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周昭宁那双眼眸背光时幽深难测,此刻却并无一丝怒气。
这处罚说来根本不算处罚,天气渐冷,他左手越发使不上劲,不让他用左手,正合他意。左手泡泡温泉水,可别太舒服。
他未看清周昭宁的情绪,周昭宁却把他那点得意的笑看在了眼中。他不动声色垂眸,转身侧对着封离,示意他可以动手了。
封离自不推诿,抬起右手给他捏起肩来。
按了两下,封离直接改成了捶,问他:“你这结结实实硬邦邦的肩膀,需要捏?”
“案牍劳形,肩背尤甚。”明明是经年练出的铜皮铁骨,但他信口雌黄,颠倒黑白,“这般硬,便是医官所说淤堵。”
他都这么说了,封离还能怎么样,认命地继续捶。
捶了一阵,周昭宁眼看着他的动作慢了下来,便说:“这淤堵也不是一日便能好的,你随便捶捶便是。”
如此没有立场,简直令人发指,封离蹙眉:“啊哈?我怀疑你在涮我……到底要不要捶?”
“那自然是要的,只不过本王后悔了。”
“我捶都捶了你后悔了?!”封离当即重重一拳捶到了他背上,怒斥,“周昭宁你是不是有病?”
“我是说你今日已是捶累了,我后悔了想改成三次兑现。”
“不行!我都已经给你捶好一会了,算完成了。”
周昭宁回头直视他的双眼,问他:“依旧硬……淤堵得像石头,你说已完成,不亏心?”
“不亏心,我亏什么心?”
周昭宁不接他的话,依旧只是看他。可偏偏就是这么一招,便将封离死死吃住。封离在他的目光下节节败退,最后没好气地同意了新条款。
“三次便三次,这已算是完成第一次了。”
“不错,所以轮到我履行自己的承诺了。”周昭宁把他还抬着的右手放回水里,问道,“你想让我帮什么忙?”
封离这回彻底突破了请教的心理障碍,他都已付出了劳动,周昭宁指点他便是他应得的报酬。
“韩博士让我们做文章,以此次扩大南北商贸为题,我不会写,你教我。”
周昭宁想笑,低了低头藏住弯起的嘴角。他是真不知国子监竟有如此魅力,让数月前还宣称自己是“扶不上墙的阿斗、下不了海的咸鱼”的那个封离转变至此,主动请教文章。
“不懂南北商贸诸事,对否?”
“对。”周昭宁一语中的,让封离认真了起来,看来至少没问错人。
“大禹开国以来,由于两国对峙常有战事,原本与北梁几乎不通商贸,只有为谋求高利润的走私商人会铤而走险,往来两国之间。那时的南北商贸,以北地皮货、南地丝茶的交换为主。”
周昭宁娓娓道来,两人在温泉池中并排而坐,却不是上回别扭尴尬的气氛,反而和谐融洽。
“及至建元年间,先帝登基后改制,提出开设榷场,打通南北贸易。先帝远见卓识,榷场一开,原本利润巨大的走私贸易被迫转上明面,开始纳税。另一方面,朝廷全面管控贸易货品种类,南北贸易成为两国之间相互挟制的新战场。”
“而大禹,按先帝定下的策略,向北梁输入的货物,以精美珍玩、奇技淫巧、昂贵丝绢等浮华之物为主,意在迎合北梁贵族奢靡之愿,更深一层,便是要借机腐蚀、分化、收买北梁各派势力。”
“而相反,我们想从北梁购入的,便是一应军需物资。北梁有良马,高大威猛,迅疾如风,还有煤、铁。虽然北梁冶炼之术落后,利用粗犷,但对于大禹,却是大量需求的原料。北梁盐井出产比大禹更丰,品质更佳,亦是我们所需。”
“那北梁人卖盐铁骏马给我们吗?”封离好奇地问。
“卖,却并不肯放开来卖。”
“那榷场规模如何?”
“南北有陆上榷场、海上榷场,海陆两线官商贸易,规模足矣。同时,走私也一直无法禁绝。”
封离沉思片刻,又问:“此番北梁提出扩大贸易,想扩大的货物种类有哪些?”
“茶、丝和粮。”
“粮?”封离惊讶,微蹙了眉头。
“不错,大禹土壤肥沃、水利农耕发达,粮食产量数倍于北梁。北梁皇族赫连氏,原本是北疆牧民,不擅耕作,南下打来的疆土,亦不懂劝课农桑。南北数次大战,究其根源,都与粮荒有关。北地缺粮,为保国本,便南下抢夺。”
“此番北梁想要购粮,提出以马易之,其中甚至包括他们最好的种马。”
“原来如此。”封离看着他,突然笑了,“王爷,你以后若是不当摄政王了,倒不妨去国子监做个博士。你比韩博士讲得好,深入浅出,一语破的。”
封离这一笑,发自肺腑,并无半点矫饰,天然动人。周昭宁深深望向他,心脏鼓噪,那一瞬,只想将这一刻留住,永远留住。
“殿下过奖……”
他的声音低低地回荡在温泉池上,封离迎上他的视线,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耳垂。鸣玉嗓、美人面,博闻强识,循循善诱,若日日如此,他必陷于这厮的温柔乡安乐窝。
“可还有要问?”
“王爷觉得,北梁此来是真心是假意?”
“你觉得呢?”
“我觉得……”封离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是我请教你,不是你考校我,我不说。”
周昭宁不置可否,他话锋一转,说:“温泉久泡不宜,上去吧。”
说着他便要起身,可两人此时坐得极近,他当先站起来,半身露于水面以上,封离侧头看他,那视线不偏不倚,正对他腰下。湿透的衣裤,勾勒出前所未有的清晰轮廓,哪怕蛰伏,亦是气势惊人。
一时万籁俱寂,唯余寥寥水声,清泠回响。
第49章 相争(1)
封离的目光太直接, 周昭宁想忽视都难,更不用说他对封离的动向本就关注。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饶是自认城府颇深,他也差点没藏住那动摇的心旌。
他下意识转过身, 背对封离。
封离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有多唐突。想到周昭宁对他那便宜弟弟的心思,还有他一贯不喜被人冒犯,封离连忙解释:“你自己送到我眼前的, 我也没想到你这么有料,就顺便看了两眼。”
话一出口,封离就差没照着脑门给自己一巴掌, 他这嘴真是,直惯了, 欠惯了, 快起来完全没把门的。本来真就是顺便看了一眼, 可这话一说,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是调戏胜似调戏。
可说出去的话, 泼出去的水……
封离懊悔,殊不知周昭宁此刻根本想不到什么冒犯,他在温泉池里泡出的汗都没有眼下多。无论理智为何, 情感只叫嚣着:这是被夸奖了, 夸的还是那方面。
没有男人不在意。
看似冷心冷情如周昭宁,这会也只能径直上岸去一旁的冷泉池。否则他浑身湿透, 就这么走去更衣,那在封离面前便什么也挡不住了。
“喂, 周昭宁,快霜降了早不热了, 还泡什么冷泉?”封离在背后叫他。
“强筋健骨。”周昭宁头也不回。
封离一想,也对,冷热浴交替,是有这么个说法。他也挺热,也去好了,反正这浴房中并不冷。
周昭宁刚下水,旁边扑通一声,封离也跟着跳了下来。他怕人摔了,下意识伸手去接,可回头一看,封离竟是一猛子扎进水里的。别说接人,捞都不用他捞,封离已在水里游了起来。
封离在冷泉池里游了一圈,才回到周昭宁身边。他从水中冒头,甩了周昭宁一脸水花。
“游起来果然就不冷了……”封离抹了把脸,在水里握住了周昭宁的小臂,“你别光泡着,也游两圈。”
周昭宁刚才看他游鱼般剪水而去,身姿矫健,白皙腰身时隐时现,直如水落油锅,不仅没让这冷泉把他冷下来,反而沸得厉害。此等情形下,他哪里愿意被封离拉去一同凫水。
可封离不知道,见他不动,又拽了一把。这一拽不要紧,要紧的是他往前划了一步,踩到了周昭宁所在的区域。
那一片池底铺满鹅卵石,他毫无准备,仅仅踩上去个脚尖,这一下滑得很,这身体平衡能力不如他原来,就这么往周昭宁身上栽了过去。
周昭宁手肘一转接住他,被他扑了满怀。
两人在水中紧贴,封离扒着周昭宁的胸膛,被一截硬物硌了腰。
“什么?”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攀着周昭宁的肩扭身想躲。可这一躲,两层湿衣带着水流擦过周昭宁,令他浑身颤栗。他本能地便伸手制止,不让封离动弹。可这制止,情急之下的反应便是将人重新扣回自己怀里。
动作就在一息间,那硬物再次撞上他腰时,封离已能清晰辨别出那是什么……无需再问,却也没法更尴尬了。
他扑到周昭宁怀里,周昭宁不知因何正动念,被他撞了个正着。
封离头皮发麻,只敢掀起一边眼皮去看周昭宁的神情,一定已经想杀人了。
谁知这一看,周昭宁竟撇着头,那张涤荡俗尘的美人面落入红尘,眼角眉梢已红透。
意识到对方竟害羞,竟比他还尴尬,封离那颗大胆瞬间迎风而张,转眼铺天盖地。这可是难得一见的风景,说不定他此生也就这一回,能见识到堂堂摄政王的羞涩。
“周昭宁,我现在信了,你没有通房丫头。”
周昭宁一凛,揽着封离的那只手都发了麻,不知该不该现在松开。
“不是经年累月守身如玉的……老童子鸡,”封离说到这,忍不住大笑起来,“哪能在冷泉池中金枪不倒?”
“哈哈哈哈。”封离的笑声回荡在氤氲的浴房内,落在周昭宁耳中也一片氤氲。
这人笑得浑身发颤,就这么蹭着他……
周昭宁忍无可忍,揽着他的手骤然收紧,将两人间的最后一丝缝隙也弥合。
“封离!你既已察觉,还如此撩拨于我,真当本王是柳下惠?”他倾身压下,封离被迫弓腰,后脑勺泡进了池水里,那一头青丝在水中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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