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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佛(苏二两)


陆臻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他毕竟只是学了游书朗的皮毛,照猫画虎,相去甚远,因而被人一击瞬间面上露了怒容。
可没待他说话,漂亮男人呵呵一笑,胳臂搭在腿上拄着脸颊,做作却也风情地撅了一下嘴:“陆臻你要走也行,那提前把酒钱结了吧,我们可是说好了的,今晚谁先离席谁请客。”
陆臻下意识捏了捏口袋中的银行卡,皱眉问道:“什么时候说的?”
男人身旁的妩媚女人笑了一声:“进来就说了啊,大家都听到了,陆臻你不会是装傻吧?还是你根本结不起?你的钱都用来养凤凰男了?”
“你他妈……”
陆臻的国骂刚起了个头,包房的大门就被人从外面拉开了。走廊明亮的光线照进幽暗的包房,像上帝给罪人开启的希望之门。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那里,在看清来人之后,眼中都闪过一抹异样的光彩。
进来的是一男一女,刚刚带着醉意跑到卫生间呕吐的女人如今正软趴趴的倒在身旁男人的臂弯中,而她手中用力抓着的是巴布瑞刚刚上市的当季新款衬衫。
一屋子俊男美女,习惯性地从价值不菲的衣服慢慢地打量到男人的脸。
胸膛宽阔、身材挺拔,黑色定制西装包裹下的肌肉线条紧致有力,伟岸诱人。更难得的,男人还有一张好脸,双眸深邃,薄唇含笑,面部线条硬朗分明,又因笑得和煦,中和了冷厉,显得愈发俊朗。举手投足间自带了几分矜贵,虽是一副好性子的模样,却偏偏又让人觉得气势逼人。
坐在中间位置的漂亮男人挑了一下眉,显然对脸比衣服还招人的男人起了兴趣。
女人看着狼狈,可把她扶在臂弯中的男人却依旧优雅,他象征性的在已经敞开的包房门上敲了敲,眼中含笑地说道:“我在走廊遇上这位需要帮助的女士,她说她的朋友们在这个包房,诸位,我没送错地方吧?”
男人的目光略略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站在角落中的陆臻身上。他有些惊讶,准确的来说是有些惊喜。
“臻臻?好巧啊在这里遇到你。”
“……樊先生?”
陆臻也挺意外,更多的却是无措,男人脱口而出的‘臻臻’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攥住了他的呼吸,三个月前豪华画室里的热浪好似再次铺面而来,让他的脸微微发热。
他不知如何反馈,想了半天,只说出了一句:“是好巧。”
“把她给我吧。”陆臻上前帮忙,将已经醉成烂泥的女人扶坐在了沙发上,并且拿出女人的手机,拉着她的手用指纹解锁,翻到通话记录中联系最多的号码,拨过去报了地址让人来接她。
做完这一切,他已经调整好窘迫的情绪,转身对上樊霄。
“樊先生,这里……”陆臻用余光瞄了一眼沙发上的年轻男女,这些人就像阴冷的毒蛇,特别善于用人性中最恶毒的一面揣测他人。果然,现在他们盯在自己与樊霄身上的目光十分玩味与不善,“我们出去说吧。”
“来和朋友玩?”高大的男人温柔极了,甚至微微躬身与他平视,“我和臻臻有快三个月没见了吧?”
陆臻扣了一下手,面前男人的语气有些粘稠,像大太阳下融化了的棒棒糖,将周边的空气都染上了甜味。
刚刚才消散的窘意从神经的端末再次缠绕而上,陆臻咬了一下唇,说道:“是来玩,但现在要走了。”
樊霄向来洞察人心,他扫了一眼沙发上静默看戏的众人,面上做出了然的神情。
站直身体,樊霄将成熟男人的风度与矜贵显露无疑,他轻轻搭了一下陆臻的肩膀,将躯体僵硬的他带到了受人瞩目的位置,笑着说:“我误打误撞的进来,也算是缘分使然,怎能不与你的朋友喝一杯酒就离开?”
他扬手招来侍者:“今天这个包房的所有消费算在我的账上,另外,在开三套5A套餐送过来。”
“樊先生!”陆臻阻拦。
樊霄搭在他肩上的大掌轻拍,偏头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听话”。
温热的呼吸蹭过陆臻的耳边,与他的鼻息纠缠,低沉醇厚的声音勾起颈部的一阵战栗,陆臻深吸了一口气,打算拉开与樊霄的距离,却在看到漂亮男人眼中一闪而逝的嫉妒后,钉在了原地,一动没动。
听男人叫了酒,包房中多了低低的议论声,坐在沙发中间的几人也忍不住互相对视了一眼。这样的场面不是没见过,这些整日游走在声色犬马之中的男女,眼界并不低。
只是,在他们的印象中,这种场面只会发生在某些重要场合,豪掷重金的人往往有所图谋,才会二十几万眼都不眨地砸进去,不会白痴似的将钱花在一群刚刚认识,话还没说过一句的所谓“朋友”身上。
那么只有一条可以解释,面前的这个男人在讨陆臻的欢心。漂亮男人的眼中生出嘲讽,勾起唇角轻嗤了一声,没人不懂他的意思。
陆臻也配?
应了吩咐,侍者面露喜色的出去,樊霄拿起桌上的一瓶新酒说道:“我叫樊霄,年龄可能比你们略长几岁,你们可以叫我樊哥。今天托美女的福见到了臻臻,……以及各位,特别的开心。既然是臻臻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今天就让我略表心意请大家喝酒,希望各位今天能玩得开心。”
男人的嗓音从胸腔中轻震而出,语调慢条斯理,却极难忽视他身上自然流露的气质和底蕴,发自骨子里的淡定和雍容,掌控甚至压制着全场。
因为樊霄没坐,沙发上的人都站了起来与他碰杯,清脆的声响过后,男人又说:“我们臻臻性子单纯,与人相处没什么心眼,说话也常常有口无心,以前或是今后要是做了什么事惹大家不开心了,我先在这儿替他道个歉,拜托大家别和他计较,毕竟肠子弯弯绕绕的人一抓一把,我们臻臻这样一腔赤城的人可不是那么好找的。”
一直被他轻轻搭着肩膀的陆臻缓缓垂下头,忽然心头那点委屈便淡了散了……

虽然已是后半夜,陆臻从会所出来的时候,还是被潮湿的暑气包裹住了皮肤。
他拉了拉身上的短裤,有些后悔今天穿得这么风情。
不远处有人向他招了下手,陆臻知道躲不过,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莫名的紧张,走了过去。
奢华的豪车上靠着高大的男人,他脱去西服已经换了风衣,敞着怀儿隐约能看清衬衫上压出的皱褶,用发胶固定的头发也散落了不少,垂在额间与风衣的衣角一起以相同的力度被夜风轻轻的浮动。
他指间夹着烟,在陆臻走近前主动灭了,抬手扇了扇还在升腾的白雾,向来者露出了笑容。
陆臻下意识地又去拉裤腿,恨不得找一块布遮上向来引以为傲的长腿。
“很好看。”男人的嗓音十分好听,清冽里带着若隐若现的沙哑,钻入耳朵,像羽毛轻轻拍打,酥痒又缱绻。
“只是搞不懂你是热还是冷。”语中含着促狭,他不带情涩的目光在陆臻光裸的大腿和人造毛的宽大外衣上切换了一遍,再次肯定,“不过确实好看。”
那种感觉又来了,被人握住呼吸一样的感觉。陆臻的手指抓握了一下空气,然后僵硬地说道:“樊先生,今天谢谢你,其实你不用破费的,他们……算不上我的朋友。”
“知道。”
“知道?”
不知是不是沾了酒,男人的笑容不似刚刚温和,他慵懒的靠在车上,散漫的弧度挂在唇角。
“进了屋子便见你像小公鸡一样,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在他们面前,想也知道肯定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
宠溺黏糊的“小公鸡”不比“臻臻”的杀伤力低,陆臻自动忽视了心中莫名的波澜,勉强地寻了一圈记忆:“你不是最后才看见我的吗?”
男人哧哧地笑,带出一点顽劣:“做样子罢了,增加戏剧效果。”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樊霄果然在陆臻眼中看到不解。
两人所占的位置临着停车场,这会儿有车从陆臻的身后通过。樊霄的长指搭在青年外衣的锁链纽扣上,轻轻一勾,将他蓦地拉至自己身前。
汽车呼啸而过,带起的流风将陆臻衣服上的人造毛吹得飞舞,就像他现在管不住的心脏,全乱了。
手指未松,依旧勾着纽扣,樊霄低头看着几乎贴在自己身上的青年,轻声道:“请他们喝酒是在打他们的脸,谁也不能欺负我的、臻臻。”
“!!!”
好热,画室的热浪,夏日的暑气、血液的温度都在燃烧!陆臻愣愣的盯着男人英俊的面庞,感觉着沉重又急促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地撞击着自己的耳膜。
蓦地,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撕开了两人之间不寻常的氛围。陆臻猛然后退一步,慌乱地拿出手机,在看到上面跳跃的名字后,神色瞬间一凛。
樊霄成功地接收到了陆臻表情中的那份懊恼和自责,他将身子再次倚在车上,饶有兴致却又彬彬有礼地问道:“需要我回避吗?”
陆臻摇了一下头,接起了电话:“嗯,快结束了,现在和……朋友在一起。”
果不其然,樊霄听到了游书朗的声音从听筒中隐隐传来。垂下眸子,掩下意味不明的笑意,他勾出烟盒,弹了一支烟出来咬在齿间。
适当的吸烟能够让心情更加愉悦,比如现在。
以桥正里
陆臻的电话还在继续:“你加班吧,不用来接我,到家我会给你电话,啊~”
高大的身影忽然压了过来,像是要将陆臻拥入怀中一样,强健的胸膛几乎贴上了他的口鼻,丝薄的西裤料子掠过他光洁的大腿,留下了一片凉意。
男人的手快速在陆臻的身侧一挥,带起的风打在了青年的颈上。
樊霄沉下身子,靠近陆臻的耳边用极低的气音缓缓地说道:“有蚊子,已经帮你赶跑了。”他歪头瞄了一眼放在青年另一侧耳边的手机,好心的提醒,“电话里的人问你怎么了?他好像有点……焦急。”
陆臻像从深梦里忽然醒来,迅速用手半拢手机,慌忙说道:“我没事,别担心,就是遇到了……飞虫。我先挂了,好,再见。”
陆臻放下电话,暗自舒了口气。如今,樊霄已经撤回身体,含着烟问道:“抽支烟,介意吗?”
见青年摇头,他用火柴点了烟,然后腕子摇动熄灭了那团萤火。
“刚刚电话里是你……?”
樊霄吐出的白雾与声音一起散在陆臻耳边,青年沉吟了片刻,像下了决心似的说道:“樊先生,今晚让你破费了,那些酒钱我会还给你,但我现在没有那么多,可不可以让我一点一点慢慢还?”
不等樊霄反应,他又快速地说道:“还有,刚刚电话里的是我的……”
“樊哥、陆臻?你们还没走?”悦耳的男声忽然打断了陆臻的话。
循声望去,是刚刚坐在包房沙发正中央的漂亮男人。他从会所出来,拾级而下,笑容很甜,眼神似钩子似的,始终落在樊霄身上,未分给陆臻半分。
施施然地走来,漂亮男人站得离樊霄极近,仰着头露出娇嗔的神情:“樊哥的酒都把人家喝醉了,你酒买的痛快,醉了人却不管了。”
“是吗?”樊霄浅浅咬着烟蒂,在薄蓝色缭绕的轻烟中乜了一眼身边的人,散漫地笑道,“那还真是罪过。”
然后目光一转,他的目光重新放回陆臻身上,问道:“你刚刚说电话里是……谁?”
陆臻看了一眼站在樊霄身后,目漏轻蔑的漂亮男人,慢慢地握掌成拳,摇了一下头:“没什么,他是……家人。”
樊霄挑眉:“家人?”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愉悦地深吸了一口烟,然后下了结论,“你的……家人真的很关心你。”
身旁的漂亮男人不喜被忽视,他的眼尾压了俏皮的神色,指间在樊霄的袖口一勾,微微摇晃着他的手臂:“樊哥的酒喝醉了人,要怎么赎罪呢?”
又是缓而悠然的语速:“你说。”
漂亮男人瞄了一眼身旁的豪车,脚下虚浮地矜持道:“我有些头晕,要不樊哥送我回家吧。”
男人笑了一下,陆臻好似在他半眯的笑眼中看到了冷酷。
重重的吸了一口烟偏头吐掉,然后将烟扔在地上,用鞋底捻灭。做完这些,樊霄忽然扬手,破开了勾在袖口上的手指。
他向后拢着风衣,双手插在西裤的口袋中,微微沉身,看向漂亮男人,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恐同,所以离我远点。”
“不过……”他将胳臂搭在了陆臻的肩头,“不过陆臻除外。”
陆臻:“!”

游书朗接到陆臻电话时,正与人僵持。
今夜电话里的陆臻有些黏糊,不到两分钟的通话时长诉了三次衷肠。
“我好爱你,游叔叔。”
游书朗笑了一下,陆臻的示爱冲淡了他心中淡淡的烦躁,背着风,他语气温柔:“嗯,知道。”
又说了几句,游书朗放下电话,转过墙角,看到倚墙而立的樊霄手中依旧提着那杯奶茶。
“都说了我不喝。”他尽量压下不耐烦的表情,“不爱甜口。”
对面的男人“啧”了一声,抱怨:“披星戴月买来的,这么遭嫌弃。”
游书朗走近了了几步,修长的手指勾勾:“胭脂来一根。”
樊霄蓦地一笑,有些狗腿:“得咧,这是抽上瘾了?”
“上瘾不至于,我的烟没带下来。”咬着烟,就着樊霄划出的火苗点燃,游书朗微微眯眼,胭脂初入口时味道很怪,习惯了便觉得它像羽毛,轻轻柔柔,却一直撩拨着你心尖上的那块肉,怪勾人的。
“樊总这么晚找我有事?”游书朗抬起夹烟的手,用拇指揉了揉太阳穴,他加了一晚上的班,现在有些头痛,并不想与樊霄扯皮。
噗,一根粗壮的吸管插入奶茶的塑封口,樊霄埋头嘬了一口,吸入了满嘴不知为何物的齁甜果粒。
“听说你们公司在加班给我赶计划书,心里过意不去,这不带点茶点来慰问一下。”
他打开车子后门,座椅上放着两大袋饮品茶点。男人手中的奶茶被摇了摇:“你这杯是大满贯,谁知拍马屁却拍到了马腿上。”
垂头吐烟的游书朗轻笑:“我何德何能,让樊总拍我马屁。”
“凭你是我在这个城市中唯一的朋友啊。”樊霄靠在办公大楼的墙体上又嘬了一口奶茶,然后偏头看向身旁的游书朗,“也是我在这里的唯一乐趣。”
这话听着别扭,游书朗微微蹙眉:“我能将这句话理解成为你表达上的失误吗?”
樊霄手中的奶茶已经见底,他用吸管吸的呼呼作响,然后嚼着口中的干货点头:“以后都可做此理解。”
“你是我的唯一,我却不是你的唯一。”男人将空杯子潇洒地空投进垃圾桶,转头说道,“这好像有点不公平。”
游书朗被气笑了,他衔着烟用眼角斜乜樊霄:“不会说话就别他妈说,词不答意的。”
听到粗口,樊霄眼露惊讶和兴味,他微微躬身与游书朗对视,语中皆是打趣:“游主任,我不是幻听吧?你待人接物的准则呢?你的温良恭俭让呢?”
“还他妈知道温良恭俭让,那还说不明白话?”即便开着玩笑游书朗也不落下风,“这回听到了?不是幻听。”
有来有往的玩笑,游书朗等着樊霄的回语,却,迟迟未来。他掀起眸子看过去,在男人深邃的眼中看到了拉扯汇聚又相互抵触的灼热与冰冷。
唇角的弧度慢慢收了,游书朗自审为何“失控”,照理自己与樊霄相交不深,他并不是能如此玩笑的对象。
退后一步,扔了烟:“我替项目组的人谢谢樊总,东西我就拿上去了。”
樊霄直起身子,像是也才回神。他没有拉车门取东西,反而说道:“我表述得很确切,你是我的唯一,我却不是你的。”他隔着衣服指指游书朗已经收起来的手机,“这么晚了还有人找你聊天。”
游书朗压扁嘴唇,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在热带国度长大的孩子是不是脑子与国人不同,又或看着成熟稳重的樊霄其实在某方面缺根筋,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一样,怎么比?”
樊霄压进一步:“怎么不能比?”
“对象。”游书朗凉凉的看着樊霄,“怎么比?”
两人离得很近,一个抬眸一个俯视,有些僵持的意思。不过须臾后便有人收回目光,撤开身子,却是樊霄。
他又变回那个温和守礼的样子,笑着说:“女朋友,那确实比不了。”扔了一支烟到口中,拢着手点烟的时候,含糊的玩笑:“游主任晚上加班也不怕女朋友空虚寂寞被别人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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