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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佛(苏二两)


说完,他拖着那根小棍儿,穿过凌乱的人群,没了踪影。
这片废墟下只剩下薛宝添身后的男人和那个深埋的男孩。男孩的奶奶一直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流着泪期盼神明保佑。
“工程车辆都堵在路上过不来,刚才我进去救人的时候,看到孩子在流血,等起重机怕是来不及了。”游书朗拉开羽绒服的拉锁,“我再进去探探情况。”
“我和你一起去。”樊霄也脱下大衣,“前面的人都救出来了,现在下面的空间不算小,孩子压得深,地形复杂,一个人怕是不方便救人,我和你去,咱俩尽量第一次进去就将他带出来。”
“樊霄。”游书朗拦住他,神情犹豫纠结。
樊霄笑了一下:“你就当我是在你面前作秀,上次作秀,我们不也一起救下了添添,这次也一定能成功。”
说完,他率先趴在地上,爬入了废墟。游书朗静默了一瞬,便紧随其后。
里面的情况比预想的还要复杂,两个人爬到最狭窄处,进无可进,却离男孩儿还有一臂的距离。
而且男孩儿的身前横艮着支离的大小碎木,他的身体夹在了缝隙中,鲜红的血液在手电筒的照射下也显得惨白寡淡。
“看那里。”游书朗的手电光线聚焦到一个角落,“我们只需再多向前半个身子,就能将孩子脚边的细木头清理掉,打开一个救援通道。”
樊霄的身体卡在缝隙中,他上下看了看:“要探进半个身子,就要加宽我们通过的通道,上面的木头不能动,能动的只有我们身下的。”
他移动身体靠近游书朗,空出自己刚刚趴过的位置,用手中的工具撬动地上的木头。
细木好撬,轮到粗木就要一下下打碎了再撬,细微的震颤都可能导致塌方,樊霄每一次的动作都是在赌上天的眷顾。
他又向游书朗靠了靠,两具身体紧密地贴合,隔着薄薄的衣服交换着彼此的温度。
这好像是自樊霄的骗局被识破后,两个人离得最近的一次。即便这期间他们上过床,打过架,零距离、负距离都曾有过,却也不及此时亲密。
游书朗看着樊霄的汗水从鬓角缓缓滑落,他错开目光,压住了自己不该起的念头。
“唔!”樊霄闷哼一声。
“怎么了?”
“没事,掌心有汗,铁签子一下脱手了。”
敲砸的声音再次响起,樊霄被锋利木屑划开的掌肉迅速渗出血来。
拓宽了通道,樊霄向前又探进了半个身子。他用手将孩子脚下的碎木清理干净,果真那个地方足够将孩子拉出来。
但角度是个问题,强硬拖拽只能加重男孩儿的伤势。
游书朗又艰难地向前爬行了一点距离,他的胸口和后背都被划伤,传来阵阵刺痛。
伸出手,他拖住孩子的脑袋,然后看向樊霄。
只一个眼神,樊霄就懂了游书朗的意思,他们一个拖一个拽,可以极大程度地减少对孩子的二次伤害。
游书朗轻轻点了下头,手上随之用力,樊霄也在此时发力,将孩子从通道拽出了一点。
反复数十次,孩子终于被拉了出来。樊霄侧身将孩子裹进怀里,一点一点后退,终于退出了废墟。
“有气,活着。”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人群爆发了热烈的欢呼,两鬓花白的老人长身一跪,向着樊霄的方向,含泪拜谢:“菩萨保佑!”
樊霄抱着孩子往救护车的方向跑,边跑边回头看向游书朗。已经从废墟中爬出来的游书朗摸出一根烟抛进嘴里,向他挥了挥手,面上露出了一点笑容。
樊霄抱着孩子上了救护车,护士迅速的关上了车门,切断了他与游书朗越过千万人,仍胶着在一起的目光……
救护车拉着鸣笛开走了,游书朗脚下一虚,晃了一下身体,他的体力已经完全透支,不再具备参加救援的能力。
找了一个角落席地而坐,却意外地发现了薛宝添。
“你不是走了吗?”游书朗可有可无的问。
“那个人……怎么样了?”
“谁?你身后的那个?将你护在身下的那个人?”游书朗向后仰身,吐了口烟,“被其他人救了,听说没死。”
聒噪的男人反常地沉默了很久,然后咬牙切齿:“护着我?他那是临死也想压我!擦,这次不死,下次爷爷弄死他!”
他起身走远,依旧骂骂咧咧:“阎王爷下班真踏马早,赶不上回家的二路汽车呀?!”

第102章 单手解扣子?
一个头上包着纱布的小男孩对着镜头笑意盈盈,他身旁两鬓花白的老人正在收拾东西,画面框入了她面对镜头的拘谨僵硬,以及并不冲突的一脸笑纹:一会儿就出院,我们可以回家了。
镜头一转,庄严的礼堂中,很多人在接受表彰。他们被称为最美的逆行者,与死神赛跑,救回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几张熟悉的面孔撞入眼帘,披红戴花,青春洋溢,正是那晚被游书朗拦下的几个大学生。
游书朗笑了一下,双指连点,送了一颗红心。然后息屏,从公交车的座位上起身,在酒吧街附近的站台下了车。
“游子,你这是坐着公交逛酒吧,该省省该花花呀。”
喧闹热烈的音乐声中,游书朗被几个大学同学取笑。他长指掐着酒杯,杯中的液体随着音浪微微晃动,轻声淡语:“你们几个但凡谁能想着开车载我一程,我也不会定了不吃窝边草的规矩。”
一个男同学大手一挥:“下回我接你,这么多年我吃够了女人爱情的苦,不如换换社会主义兄弟情。”
游书朗的眼神在他身上轻轻一扫,摇头:“也不是随便一棵草就行的。”
众人哄笑,那男同学一脸沮丧:“都说同学聚会不参加也罢,我就是犟。”
绕过众人,一个妖娆的女人凑到游书朗身边,半年前在东南亚餐厅用餐时还披在肩头的大波浪,如今已经换成了黑长直。
“回国才知道现在已经不流行成熟风情款了。”她摇摇头发,“好看吗?”
游书朗点头:“好看。”
“就知道你会给出这种直男答案。”女人扁扁嘴,“其实你一点也不像gay,你那个前男友也不像。”
杯子中的冰块轻轻碰撞,游书朗抬手抿了一口酒。
“知道我新年许了什么愿望吗?”女人问。
游书朗送出眼神,表示在听。
“希望遇到一个渣男,让我虐虐。”
游书朗轻轻叹气:“张世成挺好的,他等了你很多年。”
女人拨动头发,很久才回答:“就是因为太好了,才不忍心下手。”她吞了一口酒,“我这种人终究会负了所有人,所以与渣男最适配。”
“那就和张世成说清楚,彻底断了,别再让他抱有希望。”
女人无奈苦笑:“下了好多次决心断了,但始终舍不得。我们这种人越缺什么,就越憎恶什么,甚至有时分不清是憎恶还是向往,对于张世成,我舍不得又放不下,怕伤了他,也怕碎了我的梦。”
音乐插进来很久,才又听到游书朗的声音:“所以你就这样吊着张世成?”
女人再次拨弄了肩头的秀发:“他爱我,我才能吊着他,他不爱我,我是淑女还是渣女,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辛辣的液体划入喉咙,直到杯中见了底,游书朗才轻轻低语:“还爱吗?”
出了酒吧,晚风一吹,酒意上头。
“真不用送你?”同学玩笑,“觉得窝边草的质量不行?”
游书朗偏头吐了烟,笑道:“快滚。”
众人散去,他沿着街路前行,路两侧酒吧林立,即便凌晨,也多得是年轻的男男女女。
打发了几个搭讪的人,游书朗行至一个丁字路口,向左是回家的方向,他站了一会儿,转身向右行去。
经过一个亮着灯的小超市,游书朗进去买了一瓶酒。廉价的高度酒,辛辣刺鼻,连喝了三五口,过了胃里灼烧劲儿,他才提着瓶子去结账。
还需要其他的吗?守铺子的老人例行嘟囔了一句。
许久没等到回语,他推了一下老花镜抬起头看着凌晨来买醉的年轻男人,见他面目平静,动作倒有些迟滞,从货架上拿起一件东西推了过来。
“还有这个。”年轻人说道。
樊霄在窗户上又贴了一层胶带。
他伤了一只手,单手有些不方便,好不容易弄完,棉衣中裹的那点热量也散尽了。
胶带随手一抛,单手抿怀儿,樊霄穿过堆满仓库的药箱,走到了壁角支着的一张简易木床前。
因为开了小太阳,那里拢着一团橙黄色的热流,樊霄坐在床上将手贴得极近,手上缠着的绷带也被映上了明亮的颜色。
忽然,仓库的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行车声音,车轮碾压在沙石地上,夜晚听来尤为清晰。
这里荒僻,除了卸货装货一般不来外人,樊霄思忖了片刻,从墙角摸了根棒子起身向门口走去。仓库狭长,未至门前他听到外面的车似乎停了,紧接着是关车门的声音。
汽车的尾灯和出租车特有的顶灯映在结着冰花的窗户上,随着车子的再次启动,那两片红光在玻璃上一滑而过,逐渐消失了。
砂石地极易留下脚步声。
一个人的脚步声缓缓而来,停在门外,却没有叫门。等了一会儿,樊霄失去耐心,他用伤手拉开门栓,将门推开了一点缝隙。
屋内的暖光没有任何阻碍地铺在砂石地上,门前没人。
樊霄刚想进一步动作,就听到一个极淡的声音:“是我。”
游书朗靠着墙壁,指间夹着烟,偏头看了一眼樊霄手中的棒子,扬眉:“还挺警觉。”
樊霄在寒风中愣了足有一分钟,直到游书朗扔了烟,用脚捻灭,问他:“不请我进去坐坐?”
偏身让开通道,游书朗进门时肩膀擦过了樊霄的前胸,留下了细微的麻感。
仓库杂乱,游书朗穿行其中,偶尔会停下来看看药箱上的信息,也会随口问一些销售上的问题。
樊霄远远地跟着,回得慢也简单,往往一两个字带过,游书朗倒是不介意,像本身就问得可有可无。
“睡这儿?”
走到了尽头,游书朗在木床前转身看向樊霄。
慢半拍的樊霄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游书朗问的是什么,他将手中的棒子立在墙角,淡淡地回:“平时我不睡这儿,这太冷,我受不住,这几天仓库值班的人回家过年了,又一时找不到短工,我就来住几天。”
他拉来一把椅子,送到游书朗身边,却见他撩起大衣下摆,坐在了木床上。
又像后知后觉的问道:“可以吗,坐床上。”
樊霄没言语,自己坐在了椅子上,他手肘支在膝上,探身烤着小太阳。
游书朗看了一眼他包着纱布的伤手:“救那个孩子时伤的?”
樊霄“嗯”了一声,又迅速抬头解释:“这次是真伤了,不是骗你。”
游书朗勾了一下唇角,看着刺眼的橙黄问道:“怎么不问我是来做什么的?”
手心翻了手背,樊霄低语:“不敢问。”
“你觉得呢?”
喉结滑动,樊霄苦笑:“兴师问罪吧。”
游书朗点点头:“长岭的事情我确实想问问,你觉得那是赎罪?”
“当时…你的状态不对,我跟你去过你妈妈的墓地,你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
“跟踪我?”
“担心你。”压着游书朗的话尾,樊霄沉语,却又快速避开目光,“我怕你寻死。”他的声音颤抖,“我怕得要死。”
他用那只好手抹了一把脸:“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说句你可能不信的,我当时没想着赎罪,只是希望你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活得闪闪发亮。”
樊霄的脸上慢慢聚集了骄傲表情,隔着橙亮的热流,他看着游书朗:“后来我发现,不用任何财富、股份或是地位的加持,你都是牛逼的,都能活得闪闪发亮,只要…我从你的生活中消失。”
游书朗嗓子发干,小太阳和樊霄的目光都过于灼热了。
“那些股份我不能要。”
樊霄轻轻叹气:“我就知道你是来和我说这些的。”他向小太阳又拉了拉凳子才继续说,“我一个人,如今赚得足够开销,那些股份你要是不要,就留给添添,我这辈子也不会有孩子了,添添是我救的,不管他愿不愿意,我就拿他当自己孩子了。”
听了这话,游书朗垂眸沉默了一会儿,出乎意料地应了下来:“那我就先帮添添收着。”
樊霄有些意外,更多的是高兴。见游书朗动了一下身子,以为他事毕要走,便去抓口袋里的货车钥匙,打算送他回家。
谁料,游书朗只是翻出了烟,抽出一根问:“这里可以抽烟吗?”
目光一转,他看到墙上贴得仓库管理条例:“哦,不能吸烟。”
将烟送回烟盒,抬眸便看到了樊霄诧异的目光,游书朗勾了一下手,冷漠中带了几分强势,说道:“那里冷吧,过来坐。”
他腾出了一点地方,将小太阳直照的区域让给了樊霄,但似乎又没腾出多少,樊霄的大块头挤在那处,两个人之间便只剩巴掌大的距离了。
小太阳确实甚有威力,蒸得樊霄心湖沸滚,他抓了抓床单,有些无措。
“为什么没报复吕博文?”游书朗忽然问道。
一句话将樊霄从晕晕乎乎的状态拉出来,他哑言了半晌,最后无奈地实话实说:“我查过他,人不错…比我强。”
“要是人不好呢?”
樊霄指节压白,声音沉缓:“人要是不好,即便你怪我,我也得弄他。”
“嗯。”
嗯?游书朗只发了一个算不上责难的单音节?樊霄狠盯游书朗,竟然在他脸上看到了淡淡的笑意。
小太阳在他的眸瞳中打了一层明亮又温柔的光影,如今这层光影中映着樊霄:“吕博文那么好,那你不祝福我们吗?”
樊霄的心被掻了一下,又被刺了一刀,一时分不清什么滋味,他直起脊背,慢慢地说:“游书朗,你过分了。”
“让你祝福我就过分了?你不是还看过我们接吻吗?”
樊霄面色骤沉,冷声道:“游书朗,你今晚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如果想让我痛苦,真的不必多此一举,我有罪,所以没人在乎我的痛苦,我也觉得我是罪有应得,但求你能不能给我一条活路?真没必要千里迢迢来让我想起那晚的事!”
“所以新年那晚你真的在?”
“在!那个小傻逼放烟花把你们照得清清楚楚!”樊霄一下将游书朗拉进怀里,压低声音威胁,“游书朗,我做到今天这步不容易,我想成全你,让你幸福,我忍了这么久,不想功亏一篑,不过你他妈要是再点一点儿火,我今天就强上了你!”
游书朗在极近的距离看着樊霄,他的头发张长了很多,看起来凌乱又潇洒;皮肤的颜色深了一度,更显得健康性感;因事事亲力亲为,如今他的体魄越发强健,肌肉饱满结实,极具力量感,去了几分矜贵,却多了更让人着迷的野性与狂放。
床上的枕下压了半包胭脂,游书朗伸手摸过来,抖了一支含在口中。他单手推开樊霄,俯身在小太阳上点燃。抬眼又瞄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规章制度,淡淡地脱口:“坏了你的规矩,抱歉。”
他吸了一口烟,让尼古丁在体内游走了一遍之后,又去看犹在愤怒的樊霄,没什么表情地问道:“以后会乖吗”?
樊霄一震:“什么?”
“我问你以后会乖吗?以前我问过,你骗了我,现在我再问一次,也是最后问一次,樊霄,你以后和我在一起会乖吗?”
“我……”
樊霄像被立在墙角的棒子砸中了脑子,完全失去了思考和语言的能力。
“不想回答还是做不到?”
一只颤抖的手蓦地拉住游书朗,樊霄的语速极快又极为郑重:“我会!会听话,会乖,绝对不会再骗你,不说一句谎话!不耍任何手段!书朗,我保证!”
游书朗看了樊霄好一会儿,然后灭了烟,直至看不到一点火星子,才从兜里翻出一盒裹着购物小票的套子,随意扔在床上。
他拍了拍那只颤抖的手,翻起眼睑:“不是要上我吗?一只手你行吗?”
樊霄:“!!!”
“你和那个吕…”
“他躲他的情债,我也一样。”游书朗的手搭在樊霄的领口上用力一拉,然后俯身贴近男人的耳侧,气音幽幽,“樊总单手不会解扣子?那我帮你?”
《完结》,还有很多甜甜的番外,日更,铁子们当正文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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