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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难当(宋昭昭)


“像是个残魂,很弱很弱。”
然而待贺子裕出屋门看去,四围黑漆漆的,那气体却又散了,他回到屋里以后坐了会儿,一转眼,却瞧见衣橱半开着,窗也开着,在一片寂静声中,随风嘎吱嘎吱作着响。
他身子一僵,和小皇帝对视一眼,站起身来缓缓靠近衣橱,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而衣橱里,赫然放着那件贺子裕穿过的旧袍。
贺子裕猛然后退一步,感觉有些毛骨悚然,然而周围阴气却又淡掉了。
“果然很弱,很难成型,像是依附在东西上才能勉强做些什么……”贺子裕暗自低语道,“你是谁,是当年的秦见安吗?”
这几夜他噩梦连连,一直找不到症结所在,眼下似乎是有了答案。贺子裕再度和小皇帝对视一眼,舔了舔干燥嘴唇。
“怎么办,没动静?”
小皇帝犹疑道,“当心使诈。”
背后,卒然有阴恻恻的感觉传来,像是有手湿冷地搭上肩膀,贺子裕一凉,转过身去,那感觉却又消失不见,只留下地上一双沾血消逝的脚印。看起来像是怨魂,只是不知道因何生怨残留在这世间。
他应当是想要贺子裕帮他,所以一遍遍拽他入梦境。
难道说,秦见祀藏了什么秘密?
“这里是秦见祀的府邸,有他身上的鬼气镇压,一般残魂很难留下来。”贺子裕摸着下巴,看向腰间玉珏,又看了下小皇帝。
“介意多只鬼陪你说说话吗?”
“介意。”
于是贺子裕拿起玉珏来,非常大方地对半空说:“进来温养几日吧,我带你回宫,离秦见祀远点你会更好一些。”
“野鬼!”小皇帝愤愤地穿透他身体,胡乱飞舞。
半空中阴气逐渐凝结,化作一个半透明的人形,一下飞入玉珏中。
贺子裕满意收起玉珏,这次来摄政王府,收获颇丰。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弟弟来助攻,推动一下剧情就走,昭昭发誓再没有其他的鬼了()

“属下,参见陛下。”
御书房中,楚非一身禁军服饰,屈膝行礼。他怎么也没想到贺子裕竟然就是那日摄政王府中的小少爷。而贺子裕如此大费周章,竟然只是为了将他从摄政王府中带出。
贺子裕坐在书桌前,抬手吩咐他起来。“朕是太傅的学生,自然要完成太傅的考验。”
“楚非,从今以后你便要守在陛下身边,用性命护他周全,唯陛下之命是从,不能有丝毫违背,”太傅负手道,“你与你所率哨卫,可能做到?”
楚非抱拳,掷地有声。“属下定然,不辱使命!”
“哨卫?”贺子裕好奇看向太傅,先前怎么没听他提起过这个。
“朝中形势千变万化,活到老臣这个岁数,少不得要安插眼线,掌握各党动态,”太傅欣慰看向贺子裕,“这些哨卫本都由楚非监管统筹,如今能交到陛下手中,自然是极好的。”
他就像亲手为一株树苗浇水,等着在黄土掩盖之处,幼苗的根能悄然扎入百尺之下,他要亲手栽培起如今的贺子裕,去与左相一党,与秦见祀相抗争。
“原来太傅让我寻到楚非,是如此用意。”
“陛下的下一步,将打算如何行呢?”郑庭芝垂手问他。
贺子裕抬眼看他,指敲着桌面,“秦见祀不知道楚非的真实身份,只会以为楚非是从王府上出来的人,是他的人。”
“是。”
“春猎将至,朕想借此扶持楚非,让他坐下禁卫军统领的位置。只要楚非展现出足够的实力,朕就有办法可以让秦见祀答应这次调任。”
一旁,楚非想到贺子裕如今在王府上的身份微怔,暗中思索陛下所说的办法,莫非是出卖色相。他抬起头,然而太傅与郑庭芝沉思着,似乎全然不知。
少听少言,楚非最终低下头去,暗暗发誓在将来一定要保护好陛下。
太傅走后不久,郑庭芝就陪侍贺子裕在御花园中漫步,一身红色官袍清秀俊逸,他问贺子裕最近过得可还好。
“陛下昨晚可还有噩梦缠身吗?”
“庭芝有心,朕已无恙了。”
“密道之事承蒙陛下信任,告知微臣与太傅,可是微臣心中还是担忧,倘若秦见祀有反心,陛下恐难自保。”郑庭芝敛袖,始终与贺子裕保持一步距离,不敢逾矩。
贺子裕转身过来看他,“庭芝想问些什么?”
“陛下昨夜去了一趟王府,今日就带出楚非,王爷虽在政事上有才干,品行却难恭维,微臣唯恐陛下受尽欺凌才换出楚非。”
“爱卿多虑了。”
贺子裕叹口气,郑庭芝如此问,必然也是背后太傅授意,看来楚非并没有向昔日旧主透露半点口风,也算得上是忠君,只是他所受欺凌并非他们所想的寻常欺凌,当真是不好说出口。
风吹丁香飘零,落在郑庭芝肩头,贺子裕随手掠去,搭上他的肩膀。“长路漫漫,但朕知道朕身后有人追随,已是知足。”
郑庭芝目光隐隐一动,似诧异又似感怀,最终抬手作揖,“微臣必定竭尽全力,在朝堂上争到三分实权,为陛下开路。”
“好。”
贺子裕满意地拍了拍他肩膀,就看见远处亭子边上,有道熟悉的身影正冷冷站在那。
他一僵,看了下自己拍郑庭芝的手,又抬眼看了看秦见祀,觉得自己这手怕是保不住了,接着看见秦见祀转身,身影没入亭中。
这摆明了是让他过去。
“你先回去吧。”贺子裕微别过头对郑庭芝说道,“朕想自己走走。”
“是,陛下。”
“你们都退下。”贺子裕深呼一口气,挥挥手斥退众人。
很快四围便没了人,只剩树间燕子筑着窝,粉蝶随风慢哉飞舞。贺子裕清楚,像秦见祀这种人的性格,是自己的东西那就半分不能让别人碰到,即便是用肩膀碰了也不行。
他慢腾腾地走到亭子边上,从秦见祀身后探出半个头来,随即倚上栏杆打量他脸色。
“皇叔?”
秦见祀低下头,微微眯起眼,贺子裕就把左手手心伸了出来。“用的这只手,皇叔打吧。”
“陛下倒是聪明不少,”秦见祀缓缓搭手上去,猛然攥住他手,一把贴近,“怎么,走这条路难道不是去长庆宫?”
贺子裕猛然一踉跄,跌进秦见祀怀里。这是说他吃着碗里想着锅里,要去见林容儿,却还在路上和郑庭芝勾勾搭搭。
“瞧皇叔这话说的,莫非是生气了,”贺子裕手撑着抬起头来,笑眯眯道,心里却在暗骂秦见祀管得宽,馋他的身子还想要他的心,“丁香花落,朕随手掸去,皇叔不会连这也不允吧?”
“那倒是臣的不是。”秦见祀声调逐渐冷了下来。
“朕颠颠遣了人走,特地来寻皇叔,手也让皇叔打了,皇叔若还要多想,朕也没有办法,”贺子裕摊了摊手,眼里透露出狡黠,“但朕与庭芝绝非从前那般,毕竟后来那珊瑚树……不是送到了皇叔府上去吗?”
“区区珊瑚树。”
“皇叔还要什么,朕肯定一样不落都送到摄政王府去。”
“喔,什么都送?”秦见祀眼中闪过戏谑。
贺子裕瞬间懊恼自己一时嘴快,秦见祀已然伸手去。
“哗啦”一下,他一把抓住了探进亭中的丁香树枝,狠狠一摇,瞬间丁香花瓣飘扬而落,落满肩头,跌进衣领里,弥漫着一股淡淡香气。
秦见祀又伸开双手,淡淡看着贺子裕。
“皇叔这是要……”
“不用送旁的,只麻烦陛下,帮臣掸去丁香花吧。”贺子裕正要抬手,他又平静补充道,“用嘴。”
贺子裕一愣,手僵在半空,他看着落了秦见祀一身以及鞋尖上的花瓣,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连那一连讨好的面色都要绷不住了。
“陛下为何这副神情?”
贺子裕想笑,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所有的花瓣都要掸去,连皇叔鞋尖上的,也要吗?”
“臣的鞋履很干净。”
“可朕是天子。”
秦见祀唇角轻挑。“请天子做这些,岂不是比送寻常珊瑚树更有意思。”
亭中沉默许久,直到秦见祀渐渐失去耐心,贺子裕忽然走近了低下头,犹豫地含住秦见祀肩头的一片花瓣,轻轻吐到了地上。
“……朕不能白干这些。”他的拳头悄然紧握又松开,垂眸勉强扯开唇角。
“陛下要什么?”
贺子裕偏头,僵了片刻,含上落在秦见祀脖颈旁的丁香,“朕忽然想到户部主事史天青,因为放荡不羁而被贬职。”
“嗯。”
“还有户部郎中升任侍郎,以至于这两个位置暂时空缺。”秦见祀耳边沾着半瓣丁香,贺子裕犹豫着张唇蹭上去,鼻尖喷洒出温热气息,连着那处耳垂微微濡湿。
秦见祀喉结一动。
“怎么,陛下想换上自己的人?”
贺子裕指尖微蜷,继续往下去,扒开秦见祀的衣领,舔含上那瓣丁香,秦见祀的脸色有一瞬间微变,别过头去。“说。”
“皇叔想要的不就是这样吗?”贺子裕垂下眼睑,闪过一丝讥讽,“朕身边无人,是左相的意思。”
“他何时与你说的这些。”
“昨日在宫道上。”
贺子裕半跪下来,眼中带了些屈辱,又随即藏入眼底深处,他像是吻上秦见祀腰带,抬手沿着裳裤不紧不慢地触碰上,秦见祀猛然往后退了一步。
鞋尖上的花瓣也随之掉落在地。
贺子裕咬着腰带上的那瓣丁香,平静地抬起头看他,手还停留在半空。“朕答应了左相,请皇叔应允。”
“甚好。”秦见祀像是笑了一下。“谁教你的这些?”
“朕不用人教。”
贺子裕跪在那,玄色龙袍微有些褶皱,面颊因为耻辱感而微微泛红,那双杏眼带着倔强。
而唇色似像是沾染了丁香色泽,叫人想一尝其中滋味。
秦见祀的眼逐渐深沉。
鞋履一步踩上丁香花,卒然间,秦见祀捏上他后颈,拽起俯身径自吻了下来。
起先似乎只想咬走花瓣,随即在触唇那刹改变了主意,吻势汹涌而来。
“唔——”贺子裕瞳孔一缩,他几乎跪坐在地上,而秦见祀的紫色官袍压在他身上,唇瓣相贴间,丁香花瓣被卷入口中,顶在腔间,唇齿里湿漉意浓重地弥漫开来,随即浩荡地席卷各处。
贺子裕闷哼一声,挣扎想要推开,连着手也被人抓住,自手腕向上探拢去,直至亲密到五指相扣,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秦见祀的热意弥散。
他张唇去咬,却反而被吻入更深处,
亭中,逐渐响起遏制的低唔,连着五指攥紧,贺子裕被拖入无法呼吸的汪洋中,眼尾渐渐泛红,无力地攥紧指尖。
为何,会如此……
直至很久之后,秦见祀才松开他,像是品尝完一道佳肴,指腹抹去唇上水泽。
午后阳光微暖,贺子裕倚靠在柱旁,衣衫凌乱,因为先前长久的吻而面色通红。
而秦见祀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灰,低眉像是颇为愉悦。
“皇叔,朕先前所说之事……”
“臣允了。”

第22章 他是何用意
回到王府后,秦见祀就吩咐暗卫去查查那两人的身份与左相的关系。答应归答应,他也倒不至于全然放纵。
而御花园中,贺子裕拢了衣襟在柱旁倚靠了会儿,垂下眼睫。
那样的荒唐与羞辱,被吻至无力反抗时的感觉似乎还停留在唇齿间,湿漉漉地溢出唇角,丁香的花香弥漫在腔中,他竟然与人在凉亭中做下如此荒诞之事。
贺子裕缓缓攥紧指尖。小皇帝不知何时出来,抱胸站在旁边。
“你都看见了?”
“没,没看。”
“你不怪我拿你的身子做了这样的事?”贺子裕抬眼看他。
“你替朕活着,也是难为。”
贺子裕自嘲笑笑低下头,然而那样的感觉,他竟然在一瞬间还有些沉沦,他还记得秦见祀松开他时的喘息声,在耳边沉重而又急促。
“如果你想不被秦见祀挟制,那只有一个选择,”小皇帝淡淡道,“争权夺势。他现在虽然不至于弑君,但你想以如何姿态坐在皇位上,全看你自己。”
“嗯……”
贺子裕目光闪动着,站起身来。
罢了,他此番换来户部两个位置,不管怎样都是值了。
他说出的那两人明面上是左相的人不假,但其实却是太傅的门生。这几日贺子裕将太傅给的名单背熟,也算是派上用场。
“……后日就是春猎。”贺子裕低声道。
“怎么?”
贺子裕转身往藏书阁走去,决定还是将注意力放到朝政上,忘记先前的事情。
如今禁军副统领暂代统领一职,秦见祀迟迟不给副统领实职,一定是想寻一个变数,让自己党派的人走马上任这个职位。
如果他算得没错,右将军贾光定然会在春猎时候一展风采。
“楚非——”贺子裕抬手召来守在园外的楚非,“朕有一桩大事要交托在你的手中。”
他曲膝半跪,双手抱拳。“卑职定当幸不辱命!”
贺子裕虚扶一把,让他先起来。
第二日,门下平章事在秦见祀授意之下,通过了贺子裕的诏书,左相手下几个御史翰林却被弹劾罢免。
这当然是因为秦见祀把户部人事调动的帐算在了左相身上。
贺子裕在这事上尝到了甜头,下一步就是在春猎之后,寻个由头把郑庭芝换到吏部去。吏部掌管文官考课调动,这样最有利于贺子裕在朝中扶植势力。
当初先皇留下的肱骨大臣中,国舅钱植乃是吏部尚书,若不是无用如他被秦见祀寻到错处流放,吏部也不至于落到秦见祀的手中。
“陛下应当步步谨慎,避免操之过急。”太傅劝说道,“摄政王城府极深,有些事他发现了未必会说出口,却极可能派人在暗中盯着。”
“朕记住了。”
“这件事再过几个月做也不迟,之后陛下只需在八月前选定各省主考官……”
“主考官?”贺子裕眉头一扬。
“科举秋闱每三年一次,在省城举行,这些年的主考官都是由摄政王定下,所以秋闱过后,有才能入殿试的贡生也大多成了摄政王一党。”太傅叹了口气,“清流难寻,陛下万不可错过。”
“朕明白了。”
贺子裕大致定下计划,在春猎上拿下禁军统领的位置,迈出武将第一步,之后借机扶持郑庭芝入吏部,定下秋闱的主考官,这样一套下来,他就能在朝堂上初步建立根基。
郑庭芝在旁垂首陪侍着,陛下果真是不一样了。
而另一边,秦见祀拿到户部那两个官员的履历之后,眉头微微一皱。
“王爷,这两人有什么问题吗?”
秦见祀摩挲着宣纸,沉思片刻,往后靠去挥了挥手。“没什么,下去吧。”
暗卫迟疑了片刻,问道:“王爷,那明日春猎,真的要割断陛下御马的缰绳吗?万一陛下出了什么事……”
秦见祀盯着纸上的小楷看了会儿,声音微微冷了。“下去。”
“是。”
他撑手揉上眉心,头又开始隐隐作痛。轩窗半开,倏然风吹烛灭。幽幽黑暗里一旁盔甲散着银寒,秦见祀不知为何想起第一晚入宫守夜时,床幔里的那两道交流声。
除了秦家从前的旧人,已经很少人知道当年的秦家大公子有通鬼神的本事,不仅能见鬼魂,还能闻鬼声,对于他来讲皇位上坐着的是何人并不打紧,但是他的权势半分也动不得。
如果贺子裕当真有夺权亲政的心思,先前种种亲密尽是假象……秦见祀抓着宣纸攥紧,眼神逐渐沉冷,最好这一切不过只是误会。
龙床上,贺子裕猛然惊醒过来。
“怎么了?”小皇帝没进玉珏温养,飘荡在桌边,瞧见他又惊醒了转头看来。
贺子裕打了个哆嗦。“梦到秦见祀瞪我了,问我为什么不上他的床榻,真可怕。”
“……”
贺子裕看了看桌上的玉珏,“你怎么不进里边待着去?”
“这家伙快醒了。”小皇帝手指了指,玉珏上正散发着一阵阵灰色的光。贺子裕才想起他前几天把秦见安的残魂带了回来。
他下地来,到桌子旁喝了几口凉水,明天就是春猎,不知道为什么他隐隐觉得不安。贺子裕在旁边坐下,那一股灰气就越发明显起来。
倏然间,那气化作一道半透明的人身,淡淡地显露在半空,一柄血色利刃自身后穿过,他飘飘荡荡茫然四顾。
“兄长……”
“你哥不在此处,此地是皇宫。”贺子裕放下水杯,仔细打量,这模糊长相依稀可辨与秦见祀几分相像。
而秦见安仍然像是未曾睡醒一般,在寝殿中四处飘荡着,到处喊着兄长。所到之处尽是血色的脚印,在地上绒毯间踩得到处都是,而后又斑驳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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