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哥们，”罗伊当时耸耸肩，“尼诺瞧上去挺好相处的。”
那时迪克正在泰坦塔里进食一张披萨，上面的牛肉粒因为这个红发傻蛋的话堵住了他的气管，引发了好一阵咳嗽。一代罗宾险些就要命丧泰坦塔，罪魁祸首是沃利特意留下来的食物，他的两位红发好友将他合力谋杀——尼诺·佩蒂特与人为善，这真是迪克听到的最大的笑话。
可这也并不都是因为罗伊是个无可救药的，心软的，乐观主义者，他永远对那些不好惹的人物心怀期待。而是尼诺对外总一副笑眯眯的好相处模样，加上迪克本人的社交能力，谁能想到这两人反而冷淡着住在同一屋檐下这么多年？
在迪克所有的熟人中，除了对感情表达一直苦手的布鲁斯和不参与孩童之间的感情纠纷的阿尔弗雷德。只有一人看破了他们之间的真相——
芭芭拉。
“神奇男孩，这很简单，”芭芭拉站在屋檐下同他耳语，“你和尼诺，你们两个蠢蛋，你嫉妒他，他嫉妒你——”
迪克惊得捏紧了手中的冰淇淋，然后立马噤声确认他的通讯有没有关上，他小声咕哝：“我没有嫉妒尼诺，好吧，我可能有点羡慕他，他就是布鲁斯希望小孩会过上的那种人生对吧？上大学，有份体面的工作，靠着法律帮助别人——但他能嫉妒我什么呢？”
芭芭拉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红发女孩站起来，夜风吹起她的披风，裹紧她健美又迷人的身材，“呃，男孩。”
她不屑道：“你们真该学会在饭桌前谈谈，他一点也不讨厌你。”
迪克希望芭芭拉说的话永远都是对的。
因为他现在正蹲在纽约的地狱厨房，在凌晨一点的时候。
他临时结束了夜巡，在深夜骑着摩托直奔纽约，两个小时的车程终于让他被新闻冲昏的大脑冷静下来，他孤零零地蹲在小巷里，这才意识到深夜的偶然拜访并不是拉近你与你疏远哥哥的最有效方式。有路人路过，瞧见他的打扮，那位下班归家的年轻女士立马警惕地快走两步。
迪克低头一瞧，才发现自己因为太过匆忙，拿上了那件早上沾满咖啡渍的外套，他头发凌乱，气喘吁吁，饱含怒气的站在一条阴暗的小巷里，旁边是垃圾桶，迪克还眼尖地在垃圾桶里找到了针管和药片盒——尼诺·佩蒂特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在纽约找了个这么像哥谭的地方？
现在回布鲁德海文会是一项让人疲惫的旅程，迪克眼皮直打架，肾上腺素褪去后睡眠不足的后遗症显现出来，他掏出手机，犹豫着没拨打尼诺的号码，反而点开了聊天框。
上面他们最后一次的聊天记录截止在尼诺发现迪克成为罗宾的当天。
操，迪克盯着自己的鞋带使劲眨了眨眼，他真的受够了自己的家庭关系了。
周边传来迪克熟悉的钩锁破空的声音，他立马从回忆中抽出思绪，紧绷起身子和神经——哥谭人就是要有这样的警惕。可路灯的灯光一暗，有人挡住光源站在了他面前的围墙上，那人的影子被拖得很长，在地面上印出一整只恶魔出来。
“夜魔侠，嘿，”迪克抬手招呼道，“夜巡路过哈？”
纽约的恶魔扶了扶额头，他的表情困扰得让迪克有些熟悉，那就是布鲁斯在正义联盟的同事每次听说他们家庭琐事后会露出的表情。
“理查德，上楼吧。”恶魔说。
“哦，我不确定尼诺……”迪克迟疑道。
恶魔在他面前重重叹气：“认真的？那是我的公寓。”
“那他打算把我丢出来的时候你会站在我这边吗？还说说你会把他和我一起丢出来？”迪克讽刺地反问。
“天啊，你们这群蝙蝠……”恶魔又叹了一口气，他的头轻微地朝公寓方向动了动，“尼诺……好的，他醒了，上楼吧，理查德，我保证不会让你俩露宿街头的。”
夜魔侠先一步离开，迪克留神，发现默多克走了一条特别隐秘的屋顶通道。而他独自站在散发着难闻味道的小巷，在内心激烈斗争了两分钟。
他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
“上楼，小鸟，我不吃人。”
他撇撇嘴，裹紧外套踏进了那幢公寓楼。
这显然是马特·默多克的公寓。
迪克拘谨又尴尬地走进这间旧房子，他们共同生活的痕迹很多，门口的架子上挂着两件西装外套，餐桌和茶几上摆着笔记本电脑。尼诺弯下腰给迪克拿了一双毛绒拖鞋，他本人穿着大一号的宽松卫衣和蝙蝠侠睡裤，头发杂乱，脸上看不出对迪克来访的情绪。
幸好没让他看见什么更刺眼的东西，迪克也面无表情地想，他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撞破布鲁斯和瑟琳娜现场的痛苦了。
“我以为你会住布鲁斯送你的公寓呢。”迪克先挑起话头。
布鲁斯的确送给了尼诺一套棒呆了的公寓，位于曼哈顿顶层，装修家具都是按照尼诺的喜好设置，奢华又舒适，配有完整的安全系统。以迪克对尼诺的了解，他不知道尼诺怎么会选择地狱厨房作为住处。
“你会和芭芭拉一起住进布鲁斯送你的房子吗？”尼诺打了个哈欠，蓝眼睛里透出迪克熟悉的不怀好意，“哦，不好意思，现在是星火了是吗？”
有一瞬间，迪克想要转身就走，但尼诺已经挽起袖子，打开夜魔侠的冰箱掏出保鲜盒，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迪克也立马闻出那是阿尔弗雷德做的浓汤。神奇的香味让他的脚步自动来到了餐桌旁，尼诺将浓汤舀出，放进微波炉旋转。
“所以，嗯？是为了布鲁斯的新小鸟？”尼诺盯着微波炉里旋转的瓷碗，没去看迪克。
为了很多事，迪克想，不仅仅是为了布鲁斯的新孩子——那孩子被从犯罪巷里带出来，犯罪巷，说不定布鲁斯没遇见他，迪克下次在哥谭夜巡就能瞧见那孩子的尸体呢。
他这么沮丧，像条流浪狗一样奔来纽约，还是因为布鲁斯和他也很久没正常对话了，他们提到迪克的职业选择和义警生活最多不过三句话都得吵起来。还因为布鲁德海文警局的咖啡实在难喝，作为新人他承担的大量枯燥文书工作快要把他逼疯。
因为退税工作麻烦又恼人，他每天夜巡后的睡眠不足，因为每次回到那个光秃秃的公寓，只有冷冰冰的没洗的碗在等他，因为尼诺·佩蒂特本该是最理解他处境的人，可他们的关系已经僵局很多年了——
“叮。”
汤好了，尼诺把热汤放在他面前，抽出勺子递到他手上，另一碗给了刚刚摘下头罩的夜魔侠。牛肉热汤浓稠又滚烫，迪克挑出一块土豆咽下，这块土豆在他身体里烫开一条道，烫得他龇牙咧嘴，眼泪都要流出来。
于是他能顺畅开口了：“罗宾……是我妈妈给我的名字。”
尼诺猛得拖开迪克对面的椅子，椅子腿在地板上发出了一道格外刺耳的声音，他捏着眉心，用力深呼吸了一次，好像在平息内心的怒火。夜魔侠默默重新带上头罩，那副模样像是他公寓的地板突然变成了沸腾的岩浆。
“我突然想起，我今晚还没有去……”默多克放下手中的汤碗，他重新拿起双棍，“呃，巴西人那里看看。”
尼诺勉强提起嘴角，让夜魔侠亲亲他的脸侧后离开，随着红色的背影逐渐缩小，他的脸色就更难看一分。
“布鲁斯知道吗？”他问道，又顿住，“等等，迪克，布鲁斯收养那孩子也好些时候了——你不会是今天才知道吧？”
迪克戳戳碗里的土豆，几乎要把那戳成土豆泥，“我想我们过去几个月除了吵架以外什么也没干。”
“别玩弄你的食物，那是阿尔弗雷德的汤，我特意从哥谭带回来的，”尼诺不轻不重地斥责一句，然后用力捋了一把头发，“天啊，布鲁斯。”
“嗯，那就是他，”迪克把汤塞进嘴里，“你知道？”
“什么？”
“你知道布鲁斯收养新孩子的事？”迪克盯着汤碗，他听见了尼诺今晚又一次的叹气。
这一定是尼诺对他态度最温和的一次，是发自内心那种温和，而不是他一贯敷衍人的笑容，“因为布鲁斯需要一个律师替他处理法律手续，迪克，我以为他会等杰森情绪稳定后就通知你——算了，你知道吗？”
尼诺笑着咬牙，“我现在就要给他打电话。”
“现在已经快两点了，他应该睡了，”迪克沉思了不到一秒，果断答应，“没事，他不差这些睡眠。”
这是迪克近一周来，唯一一次在深夜畅快笑出来，他喝着热汤眼瞧着尼诺拨通了蝙蝠紧急热线，这条线路往往意味着有十万火急的情况需要布鲁斯出面处理，这也是唯一一条能把日常睡眠五小时的蝙蝠侠吵醒的渠道——
“尼诺！”蝙蝠侠的声线，夹杂着一点睡眠不足的茫然，但很快就被担心取代，“汇报情况。”
“布鲁斯，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我们很久都没有联系过了，对吗？”蝙蝠侠听见了他被监护人甜蜜的声音。
“尼诺。”
“布鲁斯，我觉得今天是个特别适合回忆美好过去的时刻，”尼诺拖长声音，迪克听见了电话那端蝙蝠侠痛苦的叹息，这让他窃笑出声，“还记得我头一次认识迪克的场面吗？”
“尼诺……现在是凌晨两点！”
“多美好的夜晚！”尼诺棒读道，他自顾自地继续说，“我刚刚经历了我高中最重要的考试，哦，我满怀希望地想着回家与你商谈有关我大学选择的问题，阿福开车接我，我们路过GCPD的时候，你猜我瞧见什么？”
电话那端的人没敢出声。
“我瞧见我打扮成蝙蝠的监护人，带着一个不穿裤子的小男孩！正在蝙蝠灯旁边！”
“嘿！我的服装选择没有问题！”迪克大声抗议。
“——而我对此一无所知，布鲁斯，”尼诺冲迪克摆摆手，继续抱怨，“真的，你为什么不让他加条裤子？哥谭的冬天也会下雪啊！”
“他很坚持。”布鲁斯咕哝道。
“这就是你这么多年了还一直保持着让我们对家庭新成员充满惊喜的理由吗？你是什么圣诞老人吗？每年给黑发蓝眼的小男孩送来他没有血缘的亲兄弟？”迪克笑得连勺子也拿不稳，尼诺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严肃起来。
“解决这个，布鲁斯，你不能把所有矛盾都寄托于你的……孩子们的社交水平，起码我目前看来，我和迪克的社交能力已经算是这个家里相当不错的了，但是……看看我们，”尼诺比划道，“假如你不再收养新孩子的话。”
“我只是……”布鲁斯今晚的睡眠可能已经彻底泡汤，但在场没一个人拥有愧疚之心，“我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和迪克交流，他因为我走上了这条道路，现在他白天是警察，晚上是义警……我没法接受他死亡的概率比常人高上很多的事实。”
“你不会接受的，”尼诺苦笑，迪克发现他这时候格外疲惫，“我认识你多久了，布鲁斯？我至今也没法接受你每晚都可能去世的事实，我的弟弟，我的爱人，都是这样。”
那端传来了沉重的沉默，尼诺勉力笑了笑，“你们找个时间谈谈，好吗？别逼我明天六点把你拖下床谈话。”
他挂断了电话。
迪克愣愣地呆了一会，喝完碗底的汤，尼诺坐在桌子对面瞧着他，默多克的房子里没有开灯，但是月光从那扇巨大的落地窗上洒在尼诺的脸上。迪克轻手轻脚地把碗放进水槽中，尼诺则去卧房给他抱来了许多毯子和抱枕，尽力把窄小的沙发变得舒适。
“你们有没有在沙发……”迪克抱着双臂。
“有，很多次。”尼诺答道，这让迪克僵在原地，双脚挪动着远离沙发，尼诺爆发出能让邻居投诉的大笑。
“只是玩笑，小鸟，”他挤挤眼，“我们关于地点选择还相对保守。”
“我什么都不想知道。”迪克真诚道。
“晚安，我明天还得上班，”尼诺打着哈欠走进卧室，“操他的蝙蝠侠——”
睡意比往常更容易笼罩迪克，他被柔软的毛毯包裹着，周边都是婴儿洗衣液的味道，听见响动让他勉强提起眼皮，那是夜魔侠轻轻地走过他旁边的地板。马修·默多克小心地换下制服，走进卧房，他们低声商讨着是否需要换一张巨大的沙发床，尼诺指出马特客厅的位置有限，而夜魔侠还是赢得了最终的胜利。
“得了吧，亲爱的，”夜魔侠困倦地说，“别以为你爸爸会停止往家里捡小孩——”
“他不是我爸爸！马特！”尼诺顿了顿，“算了，你是对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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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恩庄园真他妈大。
或许他不该这么粗俗的形容，杰森想，但这个地方，简直像个看不到尽头的迷宫，这里面有起码七间浴室和一个私人图书馆——说真的，谁会需要七间卧室？
从他的卧室里走到会客厅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但杰森比预估时间要慢得多，他不想参与今天的活动。为了让他在公众面前正式露面——布鲁斯是这么说的，他需要参加一个慈善晚会或者是什么别的东西，到时候有钱人会齐聚一堂，对着他指指点点。
杰森本以为他们要去什么高端商场或者是裁缝店的地方，可布鲁斯比他想象的更夸张，今天一早，在早饭的餐桌上，布鲁斯询问他今天下午是否有别的安排，阿尔弗雷德预约了裁缝上门替他们定制西装。
“如果你不乐意，杰，”布鲁斯的半张脸藏在报纸后，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可以换个时间。”
“不，那很好，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呢？”杰森戳着盘子里的鸡蛋。
布鲁斯打量了他很久，直到杰森不耐烦地瞪视回去，他才怀疑地收回目光：“好吧。”
杰森继续吃他的鸡蛋，阿尔弗雷德的手艺挑不出一丝毛病，但那团炒蛋噎在了他的食道口，怎么也吞不下去。恐慌把他的胃部揪成一团，杰森只是控制不住地去想——
这需要花费多少钱？
好在今天还有别的事能分散杰森的注意力，他磨蹭进了会客厅，布鲁斯已经等在那里一段时间了。看到杰森过来，他露出一个笑容，丝毫没有因为杰森的迟到而不耐烦。
“尼诺一会就到，”布鲁斯捏捏杰森的肩膀，他嘴角翘了翘，“他肯定不会错过这个的。”
“好吧。”杰森低着头，他揪着卫衣的袖口。
“他会喜欢你的。”布鲁斯肯定道。
“是啊，”杰森低着头翻了个白眼，“像迪克那样对吗？”
他和迪克……的关系在几次争吵后有了进展，迪克把那套罗宾套装交给了他，说什么要重新开始新旅程之类的话。但他们仍称不上亲密，每次迪克来到蝙蝠洞，氛围都变得格外紧张，这让杰森想起小时候他父母争吵后的模样，空气都紧绷绷的，只要杰森一出声，威利斯的皮带就会落在他身上。
“哦，我相信尼诺已经过了那个年纪了——”布鲁斯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温暖又有力。
这让杰森产生了点莫名的期待，尼诺·佩蒂特，纽约知名律师，当一名律师可是很不容易，而尼诺显然极其善于此道。光是杰森知道的委托人，就有钢铁侠和美国队长。尼诺替斯塔克企业打赢了军火部门关闭的漂亮仗，又替美国队长解决了有关冬日战士的纠纷问题。
这太酷了，新闻上的尼诺，永远都文质彬彬地挂着微笑，言语犀利地直至问题要点——杰森一开始以为尼诺也会拥有一个秘密身份或者代号，然而并不是，他最多只是帮布鲁斯做些后勤工作。
尼诺·佩蒂特一定是个优雅的，严谨的，又不失温和的人，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英雄信任他！
轻快的脚步声。
布鲁斯脸上的笑容扩大，又被他忍下去，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可等脚步声的主人出现在门口，傻子也能看懂蝙蝠侠眼中的笑意。门口的年轻人，长着一张对于男人有些过于漂亮秀气的脸，袖口挽起，西装随意地搭在肩膀上。
“我有没有迟到，布鲁斯？”他嚷嚷道，“我可不能错过用你黑卡定制西装的好机会！为什么迪克能不参加？他已经足够老到能被我推出去了！”
“迪克骨折了。”布鲁斯用一种异常平静和疲惫的语调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