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樾直接将小猫塞进了背包里, 拉上拉链,回过头来继续组织难民的转运。
半个小时后,高压线网外的难民几乎全部移入了安全区内, 只剩下军队还在战斗。
“撤队,撤队。”赵新向所有军官发布命令,“一二三小队有序撤进安全区,不要恋战。”
军队如同退潮一般,慢慢地返回安全区。
比起进攻, 在丧尸潮下撤退其实更难, 丧尸就像是死缠烂打的牛皮糖, 他们退一步, 它们就进一步。
“各小队注意, 燃.烧弹准备。”赵新再次下达命令。
就在燃.烧弹快准备发射时, 从围墙的西方又奔来了一群人, 有军官以为是丧尸,下意识地抬起枪, 却发现了古怪。
那群人并不像丧尸那样奔跑或跳跃飞速, 身上还带着大包小包,衣衫脏污残破却没什么血迹。
“中将,有一波复园派收留的难民!他们向我们请求收留!”
“怎么办, 要进行驱逐吗?!”
赵新皱起眉,思考了两秒。
如是复园派那帮军混子, 他定是要清除的,但这群人只不过是手无寸铁的难民, 实在不该连累。
他来不及向方制凯转达消息, 一抬手下令道:“不用。先放进安全区,注意跟我们的难民区别开, 回去再做调查。”
“是!”
“二队帮忙安置这批难民,三队立即安排燃。烧弹。”赵新迅速分配任务。
“是!”
一时间,火光冲天,空气中弥漫起人肉烧焦的古怪臭味。燃.烧弹里的黏合剂让火焰死死粘在丧尸身上,将它们变成了一个个跳跃的火光。
制方的围墙也淹没在了大片的火海中,噼噼剥剥的砖块砸落下来,围墙彻底坍塌成废墟。
“撤退——”
最后一波军官带着难民撤入安全区。
游荡在安全区上空的银星宛如一只白色的幽灵。它像云朵那样舒展开菌丝,探向人群里的角角落落。一番仔细的检查后,并没有发现什么感染者,于是钻回了池小闲的手腕。
方制凯正在和赵新商量如何安置难民。现在的员工宿舍都是单人间,只剩下五十个不到的空房间,肯定住不下八千多人,必须调整为三人一间才可以。
外来人员结构复杂,既有高地派的军官,又有原本收留在避难中心的难民,还有从复园派投奔来的难民。
方制凯喊来了方樾,想听听他的建议。他现在有心要多锻炼方樾,更何况方樾每次都能提出让他满意或是眼前一亮的看法。
“我认为最重要的是做好风险防范。”方樾分析道。
“危险性最大的是那批复园派的难民。他们人员复杂,不少甚至是军官的家属,对高地派甚至存在仇恨心理,所以尽量要将他们的房间和军队的安排在同一楼层,以便于军队进行管理和威慑。”
“至于制方的员工,虽然都同意难民收置,但对生活质量降低多少有点不满,所以还是将员工和难民们分开安置比较好。让现有员工三人一间宿舍,腾出来的房间安置难民。”
方制凯微微点头,“不错,跟我想的一样。”
为了向军队表示诚意,方制凯特意留出了十几个宽敞的大房间给高级军官们入住,原本住在里面的制方高层们只能委屈去普通房间里凑合了。
两个小时后,所有的难民和军官正式入住了地下宿舍区。
池小闲和方樾等一众人也从负四层搬到了负二层。
方樾、池小闲和高美音一间房间,Kevin、郭未、李歌三人选择凑一个房间,章漪搬去了帅欣和陈愚之的屋子,刘知一家三口继续住在一起。
安置方案商量完毕,方制凯起身打算送赵新回房间,赵新却忽然顿住了脚步,“差点忘了一件事,上次那批营养液已经用完了,方老板您看什么时候能再——”
方制凯推门的手微微一滞,面露难色道:“营养液的原材料一直都安放在实验区,现在实验区塌陷,实验品和原材料全部被摧毁,营养液无法继续生产。”
“这样啊……”赵新淡淡道,“那还真是可惜呢。”
“实在抱歉,我们也很无奈。”
赵新摇摇头,“实验区塌陷了确实也没有办法。”
“那我们的交易——”方制凯试探道。
“既然制方和军队现在已经是命运共同体了,我想之前那些交易可以不用再提了。”赵新顿了一下,随即微笑道,“制方已经为军队和难民提供了住宿,这是最大的诚意了,军队也会尽一切力量清除厂房附近的丧尸,最大程度保障地下区的安全。”
方制凯露出标准的微笑来,“那就有劳您和军队了。”
回到房间,赵新手下的一名中尉对他道:“制方不会骗咱们呢吧?那位方老板可是一只老狐狸,说不定是觉得军队现在不得不帮他们,所以故意不给营养液吧?”
赵新皱起眉,沉思了会儿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共同守护地下区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地下区有一万多人,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那名中尉垂下眼,“是,是我目光短浅了。”
赵新摆摆手,“你下去吧,让我自己休息会儿。”
那名中尉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一直在门卫等候的另外两位中尉立即围了上来,连忙问道:“如何?下一批营养液什么时候给?”
中尉烦躁地叹了口气,“那个老板说原材料没了,没有下一批了。”
“什么?”那两名中尉大吃一惊,“没有了?!”
“是的。”
两位中尉对视一眼,均面露难色:“这、这可怎么办?”
那些营养剂给他们带来的体验简直是难以形容的,就好像全身的细胞都被唤醒了活性,新陈代谢加快,人的年龄往回倒退,生命焕发出奇异的光彩……
尽管它没有任何生理成瘾的效果,却能让追求年轻、追求永生的心灵彻底上瘾。
从房间里出来的那名中尉见两人满脸失望,朝两人招招手,示意他们凑过来。他在两人耳边压低声音,“我怀疑制方私扣了那批营养剂,他们只是借口说实验区塌陷了,实则已经把原材料提前转移到了宿舍区,我们想办法偷偷把东西找出来……”
“地下宿舍区这么大,怎么找呢?”
“这简单,他们肯定有专门储藏食物和物资的地方,找到储藏室,就能翻到那批营养液。”
“行,就这么办!”一名中尉定定神道,“既然中将放弃争取,那我们就自己来找!”
“切忌鲁莽,这件事情千万不能被中将发现。”
“明白。”
方馨提前跟安排房间的人找好了招呼,确保刘峥的那一间会单独留出来。为了更好照顾他,方馨搬去了他的隔壁。
刘峥的饭量很大,几乎是她的四倍,她为了避人耳目,每次都是提前在食堂开饭之前就去后厨直接把四份提出来。
刘峥的听觉很灵敏,方馨一进房间他就问:“今天外面动静很大,发生了什么啊?”
“制方安置了一批难民,人数非常多。你在这里尤其要注意说话和走路的声音,千万别被人发现了。”
“嗯。”刘峥点点头。
“昨晚睡得好吗?”方馨问。
刘峥想了会儿,“似乎还可以。”
“把手伸出来。”
刘峥伸出了被鳞片覆着的手臂。方馨仔细检查了一遍,鳞片都完好无损,说明昨夜他确实没有发生激烈的自伤行为。
“方馨。”刘峥忽然开口道,“照顾我是不是很麻烦?”
方馨摇摇头,打趣儿道:“不麻烦,最多添三张嘴罢了。”
“三张?”刘峥没反应过来。
“我的意思是你特别能吃。”方馨笑了笑,“比你在大学时能吃多了。那时候咱们出去吃饭,剩下的菜都是我解决,我还笑话过你是个小鸟胃呢,一米八的男人吃的比我还少。”
“现在要是再去餐厅吃饭,肯定是我负责光盘了。”刘峥跟着笑了笑,忽的又敛住声,意识到这是再也不可能的事情了。
他的样子,无法跟任何人去公共场合。
他将永远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苟且偷生,将生命毫无意义地无限拉长,独自体味彻底的孤独和冷寂。
方馨察觉到了他情绪瞬间的变化,将话题一换道:“说起来,我去留学那会儿,真的特别想念以前的同学和朋友。回来后大家已经各奔东西了,你也不在学校了。”
“我毕业那年刚好查出癌症。”刘峥缓缓道,“为了治疗,来不及等毕业证书,就直接离开学校了。”
“你为什么会选择辐射治疗?”方馨道,“高地可是明令禁止的呀。”
“比起被动等待死亡,我迫切想要做点什么。”刘峥道,“当时制方怕惹祸上身,拒绝了我的治疗请求,所以我掏空了积蓄贿赂了一位研究员,他才同意私下里帮我治疗。”
“当时也是心存侥幸,以为严格控制好剂量就不会出太大问题。”
“你低估了辐射的危险。”方馨严肃道。
“是的,那是我太自大了。”
“是哪位研究员帮你治疗的?”方馨问道。
“提他的名字也没有意义了。”刘峥道,“在我变异后,那名研究员因为恐惧而自.杀了,就在我的眼前。”
方馨沉默了很久。
“我害了他,他也害了我,我们都是做错了选择的人。”刘峥的声音里透着痛苦。
“忘记那一切吧。”方馨温柔的声音像流淌的月光,轻轻抚慰着他,“既然有了新身份,就好好活下去。”
“我该为什么而活呢?”刘峥空洞的眼珠转了转,“说起来,制方抽了我的骨髓去制特效营养剂竟然是我存在的唯一价值和意义了,是不是很讽刺?”
“如果不知道为什么而活,就为了我而活吧。”方馨默默站起身,走到他身边。
刘峥怔住,久久不出声。
方馨注视着他那没有焦点的眼睛,“作为朋友,我真心希望你可以好好活下去。如果一定要找到活下去的意义,就把实现我的心愿作为意义吧。”
刘峥的目光渐渐由虚变实,落在方馨脸上,仿佛可以看见她一般。
“先把这个作为活下去的目标吧,然后再慢慢去寻找其他意义。”方馨道,“人生很长,总会找到的。”
“晚安。”她轻轻站起身,“祝你今晚好梦。”
方馨缓缓带上了卧室的门,并将门反锁好。
刘峥在床上躺下,按照方馨的要求,戴上了一套防止呼喊的口具,又用她带来的新锁链绑住了自己的手脚,避免睡梦中疯癫或自伤。
墙上的时钟喀嚓一声指向了十一点。
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耳边回响起方馨那句“祝你今晚好梦”。
这般模样的他,真的配拥有好梦吗?
夜深了,一天的疲倦让宿舍区大部分住户都早早躺下了。或是闭眼休息,或是亮着一盏台灯、房间内几个人浅浅地聊着天,诉说着一天的有惊无险。
高美音平时八点半就睡了,今天这个点却还没躺下。
她听说复园派的一部分难民来了,执意要去寻找她的老姐妹。自从上次分别后,他们再无联络。
“今天已经很晚了,明天我带你去找。”池小闲安慰她道,“她一定没事的,就算没进地下区,也肯定好好的。”
老太太被哄着终于睡下了,她睡觉习惯戴眼罩,所以池小闲和方樾还可以留一盏台灯。
白天银星救下的那只小橘猫,池小闲本来想找到捡到它的那个女人还给她,但难民实在太多了,加上他又有点脸盲,一时间没能找到。
他很想自己留下,但他奶奶不太喜欢猫,觉得小猫爱闹腾、喵喵叫得她头疼,池小闲不得不另寻人托付。
忽的他脑子一转,有了收养人选——陈愚之。
陈愚之见到那只小橘猫后非常惊喜,搂在怀里用手指逗它来扑,见它玩得四脚朝天,自己也笑得无比灿烂。
那猫竟也很乖,只顾着玩儿,一点儿不在陈愚之怀里挣扎。
“叫它咕叽吧。”陈愚之道,“你送给我的,取个你熟悉的名字。”
池小闲有些惊喜道:“好啊。”
池小闲走后,陈愚之便一直在逗小猫玩,还将自己用的毛巾剪下来几绺,绑在筷子上做简单的逗猫棒。
“小欣,它跟我以前养过的那只好像。”她的眼睛里流露出跟她年轻不符的天真而又雀跃的色彩。
“这猫到底有什么好玩的?”帅欣大惑不解。
陈愚之抱起咕叽放进帅欣怀里,“你抱抱看?”
帅欣僵硬着身体不敢动,任由咕叽在她怀里拱来拱去,像只猫猫虫一般。看她极少露出这种恍惚又呆滞的神情,陈愚之忍不住笑了。
回到房间后,池小闲坐回方樾身边。
昏暗的房间里,台灯的柔光笼出一片毛茸茸的淡黄色来,在地上落下一片圆圆的亮。
池小闲虽然有点累,但还是不太想睡,背抵在墙上,头靠着方樾的肩膀,散漫而有些无聊地看着他在读一篇英文文献。
他很珍惜夜晚两人独处的时间,因为高美音缘故,白天他们也不敢有任何亲密的动作,连说话都注意着不暴露关系。等到入夜,便本能地想要多亲热一会儿。
池小闲看着方樾漂亮而修长的脖颈,忽然想逗逗他,飞快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脖子。
方樾愣了愣,目光从显示屏上悠悠转了过来。“干什么?”他用口型道。
“陪陪我嘛。”池小闲回之以口型。
他那小鹿似的杏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睛里落着一小片暖光。
接着,他勾住方樾的左手,把它从键盘上扒拉了下来,接着五指扣了进去,指尖一下下轻轻挠着方樾的掌心。
明晃晃的躁动和引诱,偏偏池小闲眼睛清亮,笑得无辜。
“陪我去个地方。”方樾在屏幕上敲下一句话。
“现在吗?”
方樾点点头。
两人悄悄带上了门。
方樾带着他来到了负一层。走廊里空空荡荡的,房间门基本上都关着,偶有一两扇门敞着条缝,露出窄窄的光,落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像是电影里的某个极其富有文艺感的场景。
池小闲跟着方樾来到食堂的后门,拐过厨房里的一排金属料理台,最后来到一扇金属门前。
门没有上锁,方樾轻轻一推便开了。
“这是哪里?”
“食堂的储物间。”
方樾打开墙壁上的灯,一排排金属货架被照亮,面粉袋、米袋,各种粮油、调味品一样俱全,还有十几台超大的冰箱,里面是各种冷冻肉和速食品。
“听说高地派也带了食物来?”
方樾点点头,“他们原本就驻扎在食品加工厂,离开时把所有库存物资带过来了。”
“来这里干吗?”池小闲好奇地问,“你要吃夜宵吗?”
啪的一声,灯灭了。池小闲下意识抓住了方樾的胳膊,“怎么了?”
“我关的。”方樾淡淡道。
“嗯?”池小闲一头雾水,“为什么?”
方樾忽然轻轻笑了一下。磁性而悦耳的嗓音落在池小闲耳畔,撩出了一阵电流似的酥麻。
“吃夜宵。”他道。
池小闲还没反应过来,温热的气息便呵在了他的唇畔……
柔软的玫瑰花瓣被人无情地咬住,烙下攻城略地的痕迹。接着,烈火开始灼烧它,将它变成滚烫的鲜红,炽热的芳魂……
池小闲的腰抵在身后冰柜台面,因为攻势迅猛,不得不微微后仰,背拉出漂亮的弧度,成了一张绷紧的弓。
方樾的手在他侧腰间轻轻流连着,撩拨着这张弓。
呼吸逐渐被抽干净,大脑有种麻痹的感觉。换气不畅的池小闲终于体力不支,腰一软,朝后仰倒去——
方樾顺势将他摁在了玻璃台面上,俯下身来跟他继续接.吻。
池小闲的鼻尖充斥着方樾身上那股清冷的皂香。那香味原本很淡,却在体温烘烤下逐渐升温,化成热浪一重重袭来,冲撞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和残存的清醒……
“不行了……”池小闲在换气间隙挣扎道,“我——”
方樾动作顿住,听清了池小闲黑暗中急促而错乱的呼吸,于是抬起身,将池小闲也拉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