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vin:“不要紧,池小闲也帮了我们很多忙,都是应该的。”
池小闲逐一介绍着,高美音微微点头,记忆着他们的名字。
等介绍到方樾时,池小闲微微犹豫了一下,“这位是——”
“我叫方樾。”察觉到池小闲的迟疑,方樾主动开口。他淡淡道,“我也是他的朋友。”
池小闲轻轻咬了下腮侧的软肉,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
这是方樾,是我的男朋友。
等找个机会,他要告诉他奶奶。
叩叩,忽然Kevin敲了敲车窗,手朝不远处一指:“你们快看,那人是刘知吗?!”
几人下意识地朝他指的方向看去。一个胖胖的身影正在拽着一袋重物,慢慢地往卡车上拖。寒冬腊月的天里,他穿得很少,上身没有外套,只有一件破洞的、污渍点点的毛衣。
池小闲趴在方樾肩上小声在他耳边:“得弄出点小动静,让他注意到我们。”
“怎么弄?”
“看我的。”池小闲狡黠一笑,无声无息地放出银星。
银星溜到附近一名军官身上,在他腰间盘桓了一圈,最后盯上了他斜挎着枪。触丝缠上扳机,猛地一拉——
惊天的声响让基地门口所有军官都朝那个方向看去。
那名持枪的军官自己也惊得一蹦三丈高,却见地上弹起尘土,人又毫发无伤,连忙捂住枪,后知后觉道:“不好意思,走、走火了……”
边上另一名军官立即厉声呵斥了他几句。
方樾挑了下眉,压低声音:“小动静?”
池小闲:“……”
尽管动静很大, 但成功地让刘知注意到了基地门口新来的几辆车。
其中一辆车的车窗半降,露出几张熟悉的脸,刘知顿时心脏怦怦直跳, 手心开始冒汗。
他将货物放进车厢,擦了擦额头的汗,转头冲一名看管的军官不好意思地一笑:“那个……我、我解个手去。”
那军官斜睨了他一眼,“哼,懒人屎尿多, 快去快回。”
刘知慢吞吞走回基地门口, 一边走, 一边有意无意地朝那辆车瞥去, 正巧跟方樾对上了视线。
方樾打动手刹, 点火, 将车子向前开了开, 却立刻被两名军官拦住,呵斥道:“欸, 干什么, 里面是基地!接完人赶紧回去。”
方樾语气抱歉道:“不好意思,我倒车技术不太行,得往前稍微拐一点, 打扰了。”
军官想到他们是制方来的,不满地啧了一声, 却也没多加责怪。
方樾开始缓慢地倒车,池小闲凑在他耳边道:“……听到了吗?”
看着后视镜正“努力”倒车的方樾微微颔首。
越野车很快驶离了复园派所在的基地附近。寻找一处僻静地, 方樾将车停稳后, 车边缓缓冒出了一个胖子,把车里的老太太和Kevin吓了一跳。
刘知的头发油腻得打绺儿, 胡子乱蓬蓬,脸上黑一块白一块,毛衣破烂得像抹布一样挂在身上……非常狼狈,但表情非常喜悦。
方樾降下车窗,刘知跟他打招呼道:“多谢了小兄弟!你这回绝对算是解救我于水深火热了!”
“上车吧。”方樾道,“后排挤挤。”
Kevin看着这个鬼魂一样冒出来的男人呆了呆,“你是从哪儿……”
刘知向下指了指,“趴在车底盘上来着。”
Kevin竖起大拇指,“真有你的。”
老太太在基地见过几次刘知卸货,对他还有些眼熟,冲他微微点头。
车没开多久,里面几人有些受不了了,Kevin忽地干呕了一声,冲刘知道,“哥,你身上这味道实在是……”
刘知往车边上靠了靠,打开点车窗,不好意思道:“我本来就爱出汗,那帮家伙尽让我干重体力活,还不给洗澡,就变成这样了。”
“对了,我妻子跟女儿是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刘知一看到他们几人,立即就猜到了。
池小闲点点头,笑了笑,“他们都等着你回去呢。”
“咱们这是去哪儿?”刘知好奇道,“你们现在住在哪里?”
方樾把目前制方地下宿舍区的情况同两人简单讲了一下。
“挺好。”刘知道,“地下要安全得多。我感觉刚才那个基地迟早要出事情。”
“怎么说?”方樾问道。
“那支军队表面上叫什么复园派,听上去很统一,但内部分歧很多。这些人原本的国籍本来就不同,没多久就开始搞小团体,分了什么欧洲派和美洲派,欧洲派里还分了西欧和北欧联盟……一整个乱得不行。”
“他们似乎还在食用一种特殊的营养液,几个派为了抢夺营养液经常起内讧,大打出手。”
“基地里那些难民成天都战战兢兢的,生怕他们的怒火牵连到自己身上。”
方樾听到营养液时,联想到了郭未说的那批特供给军队的营养液——带有某种延年益寿的功效。
池小闲也想到了。他打趣道:“这帮人不顾着打眼前的丧尸,却已经想到长命百岁了,目光还真是长远!”
“长命百岁?”刘知好奇道,“我只听说那款营养液似乎有让人变年轻的功效。对了,就是制方特供上来的,据说里面的核心成分制方对内部人员都没有公开。”
方樾点点头,“是的。”
“但我听到一些流言蜚语。”刘知顿了顿,“是那帮高级军官喝醉后说漏的。”
“哦?”池小闲来了兴趣,他最喜欢听这些乱七八糟的八卦。
“他们的少将,曾经被制方大老板带着参观过生产那种核心成分的实验室……”刘知道,“按理说这种事情应该保密,不知怎么就传出来了。”
“说是那种成分根本不是实验室生产出来的,而是从一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的脊髓里提取出来的。”
方樾和池小闲均是一愣,接着迅速对视了一眼。
“那个怪物……”池小闲缓缓道,“是我们上次在负三层见到的吗?”
方樾握住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应该是的。”
“可是他说他只是在被治疗……”
“制方对他撒谎了。”方樾沉沉道,“名义上打着治疗的旗号,实际上干着吸血的勾当。”
池小闲不禁打了个寒战,“太恐怖了……他真的好可怜,一直被蒙在鼓里。”
他想起了马克思的《资本论》里的一句话,“当资本来到人间,每一个毛孔都滴着肮脏的血”。
他虽然上课划水,但当时读到这句话时就被深深地被震撼了。
忽的,他想起了一件事。
“要是执行‘放弃计划’的话,他在实验区就一定要被挪出来。他会被挪到哪里?宿舍区吗?”池小闲问方樾。
“应该是,但是不知道会被安置在哪个房间。”方樾道,“他们绝对不可能放弃他。他骨髓里流淌的不是辐射病人的脊髓液,而是比黄金更值钱的东西。”
“你说……”池小闲道,“这样的怪物被造出来,真的是辐射治疗的意外吗,还是说是——”他顿了一下,“是故意的?”
方樾摇摇头。
“虽然制方抽取他脊髓制药非常恶劣,但辐射引发的基因突变是不定向的,也就是说任何人都不知道辐射会产生怎样的结果。所以我更倾向于是一场意外,只不过这场意外被人利用了。”
“方馨知道他不是在被治病吗?”池小闲问。
“不清楚。”方樾道,“但她肯定是在乎他的,只是不知道究竟在乎多少。”
正说着,迎面就碰上一波丧尸潮,帅欣开枪干掉了为首两个速度最快的,方樾灵敏地打了个急转弯,故技重施拐上了厂区内的道路。
就在跟那波丧尸擦肩而过时,Kevin忽然惊呼了一声,“快看它们身上!”
几人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他所惊呼的东西——丧尸身上长着的淡黄色的小蘑菇。
又是一阵森森的冷意从脊背窜过。
子实体代表着这些丧尸身上的噬肉真菌已经成熟,它们将随着丧尸的奔跑,进一步扩大孢子的传播范围……
于虚空处,仿佛有一个数字正在渐渐减少的倒计时。
滴答滴答,那声音冰冷而无情,仿佛能够渗入骨髓最深处。
最令人感到害怕的是,他们还不知道这个倒计时结束后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
方樾开车绕了几乎一倍的路线,终于成功甩掉了两波丧尸潮,中途回头时,那辆保安车已经距离他们很远了。他们差点没跟上。
到了制方厂区附近,远远的就看到有一大波人在新设高压线,两个地下区的入口已经设好了防护网的桩。
车径直驶入地下停车场,刘知跟老太太好奇地打量着厂区,然后发出了跟池小闲当时一样的感慨,“制方可真有钱啊!”
池小闲把奶奶安置在了自己房间,自己则彻底搬到了方樾房间去睡。
老太太拉住他道:“你去人家房间会不会太打扰人家了?”
“不会啊,我们关系很好的。”
池小闲心说,方樾只会乐意得不行。
自从谈恋爱后,他几乎每天晚上都睡在方樾房间,自己的房间倒是去得越来越少了。
旅途劳顿,老太太回房间后稍作整理便上床休息了。
柔软的床铺、最重要的亲人在身边让她感到从未有过的舒心,很快就睡着了,打起鼾来。
池小闲有些放心不下,中途来悄悄看了一回,发现她睡得很安稳,才安了心。
刘知也顺利和Janet、可可团聚了,Janet一看到自己丈夫这幅狼狈样子,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可可激动地直接抱住了刘知,然后又默默松开了手,站远了点——刘知身上的味道实在是太大了。
这时郭未来找池小闲和方樾,带来了配置好的生长剂,足足有八百毫升。
“你们用这个干嘛呀?”他奇怪道。
现在“放弃计划”已经全面开始施行,往后他们也不便再去实验室,而这个生长剂除了在实验室里用,他想象不出还能用在别的什么地方。
池小闲笑笑,含糊道:“暂时保密,嘿嘿。”
“对了,你们听说方桓的事情了吗?”郭未下意识地压低声音,“听说他好像精神出了点问题,疯疯癫癫的。大老板已经把他关起来了,每天有医生进去给他注射镇定剂。”
池小闲有些惊讶,“疯了?”
郭未:“好像是的,有人听到他突然在屋子里狂喊狂叫。”
郭未走后,池小闲跟方樾对视一眼。这人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你今天是怎么知道我被方制凯绊住脚了?”方樾想起早上银星帮忙解围的事情,感觉有些奇妙。
“因为你从来不会迟到啊。”池小闲眨眨眼,“卷王怎么可能会迟到呢?卷王只会比所有人来得都早。更何况你早上迟到了五分钟,如果不是被在哪儿绊住了,已经是天大的崩人设的事情了。”
“……”方樾又问,“那你是怎么猜到我在方制凯房间里的?”
池小闲想了会儿,摇摇头,“大概是跟男朋友心有灵犀吧。”
“是吗?”方樾抬手轻轻捻上他的耳垂,揉了揉,“那你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池小闲耳垂敏感异常,忍不住轻打了个颤儿,支吾着问道,“想……想什么?”
方樾将唇覆了上去,堵住了他的嘴,用实际行动告诉他自己在想什么……
很多次后,两个学习本领都很强的人逐渐无师自通起来。
接吻变得越来越有章法,越来越缠绵,也越来越……磨人。
池小闲忍不住揽住了方樾的脖子,整个人吊在了他身上,承受着细密如春雨般的爱意浇灌……
为了防止他滑下去,方樾的手不得不紧紧扣住了池小闲的腰。但腰比耳垂更敏感,池小闲本能地躲了一下,却又被对方无情地扣了回来。
室内安静得好像所有其他物品都消失了,变成了一处只有他们两人存在的虚空之境。
时间的流逝被一帧一帧的放大,放大,然后聚焦在两人近在咫尺的呼吸间……
“唔……”
最后还是池小闲先败下阵来,趴在方樾肩头轻轻喘着气。方樾抚了抚他的背,像是在给小猫咪顺毛。
“你今天好像有点紧张。”方樾敏锐道。
“……是吗?”
池小闲的目光在空中飘了会儿,终于找到了焦点。他顿了顿,道:“可能是因为我奶奶在隔壁。”
一阵羞耻涌了上来,池小闲忍不住把脑袋埋进了方樾的颈窝里。
“那确实有些不太方便啊。”方樾云淡风轻道,“你得收着点儿声音了。”
池小闲用拳头锤了下方樾的肩膀,别过脸,不好意思道:“胡说什么呢你,那种事情我什么时候出过声了?”
“接吻倒是没有。”方樾看着他的眼睛,用再寻常不过的淡淡语气道,“但其他事情的时候,你可没有这么安静……”
池小闲愣住,然后晚霞般的一抹红渐渐爬上了脖子。
“你、你骗人。”
“你当然觉得我在骗你。”方樾挑了下眉,淡淡道,“我只求你下次的时候清醒一点,别利用完我后又什么都忘了就行。”
淡淡的话语里夹杂着显而易见的嘲讽。
池小闲噎住。
他垂下眼眸想了会儿,犹豫了再犹豫,终于小声道:“那……那我下次也……”
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
“我没听清哦。”方樾淡淡道。
“……你故意的。”池小闲瞪大眼睛。
“真没听清。”方樾面不改色道,“你再说一遍。”
有些恼了的池小闲拽住方樾的衣领,狠狠在他唇角上咬了一口。
方樾终于轻轻笑起来,笑得冰雪消融,喉结微微滚动,磁性的声音极其具有共振的天赋,弄得池小闲耳畔一阵酥麻。
“……坏人。”
池小闲谴责完,又轻轻咬了一口他的喉结,猫儿似的。
方制凯正在房间里开会,这次参会的只有两名最核心的高层,商量的主题是如何处理实验区,特别是实验区负一层的两具冰冻丧尸和负三层的“病人”。
电视机后的监控器无声地记录下了他们会议的全部内容。
对于实验用的丧尸,三人达成一致,决定立即处理掉,避免引发地下宿舍区的感染。丧尸多的是,以后要研究再找也行。
而对于那位病人,方制凯的建议是将其挪到地下宿舍区,进行日常照顾,等灾祸结束后恢复营养液的供应。
“其实还有更简便的方式。”一位高层看了看另一位。
“哦?”
“一次性移植他的全部骨髓内的造血干细胞,进行封存保护,等事情结束后直接通过细胞培育来生产骨髓。”
方制凯尽管是成熟老练商人了,还是被这个方案吓到了。
他蹙起眉,思考了一会儿,道:“你的意思是直接放弃那个‘病人’?”
“是的。多项实验数据证明此人精神存在极大不稳定,尤其是睡梦中经常会突然发疯、自伤,如果带到地下宿舍区,恐怕会引起骚乱。这里的看管措施没有实验室完备,万一他自伤触及了性命,我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方制凯脸色有些不好看,“那样未免也太过残忍。”
“我之所以提出这个建议,还有个重要原因。”那名高层道,“他开始怀疑我们了。”
“什么?”方制凯忽然抬起头。
“根据记录,最近他多次向我们询问治疗的具体细节,且对于骨髓穿刺表现出了极大的抵触情绪,尽管我们一再强调这属于‘治疗’的一部分,他还是表示希望取消,仅使用药物。”
“他最近有没有接触过其他人?”
“应该只接触过实验员,他长相可怕,一般人并不敢靠近。”
方制凯抿了口茶,沉思许久,又道:“造血干细胞的培育方案是否可靠?”
“比较可靠。”高层道,“已有成功案例。”
见方制凯还有所犹豫,另一位补充道:“其实他现在这样的状态也很痛苦,人不人鬼不鬼的,或许他内心深处也渴望着解脱,我们只是帮他一把而已。”
方制凯的茶杯悬于空中许久,最后哒的一声放在了茶几上。
“行。”方制凯沉沉道,“就这么办吧。”
池小闲和方樾看着视频久久没出声。
“他们要解决他?”池小闲不敢置信道,“虽然他变异了,可是他……他还算是活生生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