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辣的热意吃得人头上微微冒汗,驱散了身上的寒意,十分舒服。
收拾好了碗筷,方樾把正要上楼的Kevin喊住了,打算开个小会。
“池小闲的状态稳定下来了,我决定即刻动身出发去十区。”方樾简洁道,“按照去年的气温变化,预计还有两周温度就会到达零下,那时候再去十区路上可能就会结冰,还会遇到暴雪。”
章漪裹紧了些被子,哆哆嗦嗦道:“太冷了我就不跟你们一起走了,之前说好了的啊。”
方樾点点头,对池小闲和Kevin道:“我种的蔬菜和水果这两天会进行脱水风干,你们也把衣服和日用品收拾一下,厚的外套可以穿我的。”
Kevin这个异乡人对南方高地的地理布局还不是太了解,问:“从这里去十区要多久啊?”
“单程两天左右,加上在十区滞留的时间,预计一周内搞定。我们在两周内必须回到这里,高地的暴风雪、冰雹和低温不是我们在车里能承受的。”
池小闲和Kevin神色都有些紧张了起来,迅速回到房间开始打包收拾自己的东西。
除了路上要带的吃的,武器也很重要,方樾打算向对面帮助过他们的那位女士再次寻求帮助。
为了联络上对面,用喊的肯定不行,他们在几张空白的纸板上写上大大的“help”单词,贴在玻璃窗上,当天下午对面就派来了无人机。
对方知道他们的需求后,表示自己的枪械数量也有限,但可以□□,于是派无人机送来了大约三十枚的9毫米子弹。
池小闲和方樾对这个结果已经很满意了。
然而就在无人机返航时,意外出现了。一阵强劲的寒风呼啸而过,将它带偏了方向,一头撞在了某扇窗户的窗棂上,然后直直的坠落了下去,砸在地面上。
“啊……”池小闲禁不住惋惜道。
对面的女人却没太大反应,操作两下发现无人机失灵后,直接关上了窗户——是很果断利落的性格。
方樾一边在实验室里风干食物,一边不忘继续调试那台翻译机。
他让章漪做了些硬件的断舍离,将台式的数据显示仪微缩到他手机上,翻译软件也下载到了手机上,这样他只需要一个额外的A/D转换器和可以安置电极电线的小型培养皿就行了。
虽然精确度和翻译速度会下降,但便携度大大提高。
章漪很不解:“你回来再继续实验不行吗?为什么要带走呢?”
方樾:“以防万一,路上也可能要用。”
他点开手机运行软件,把池小闲喊来,打算最后再测试一下这个便携翻译器。
他随口问了银星一个问题:“你今天觉得冷吗?”
真菌一般都喜欢温暖而潮湿的环境,今天的天气应该不是银星会喜欢的类型。
没一会儿,翻译器上显示出一句简短无比的回答。
“冷,是你。”
方樾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疑惑。
“是”和“你”是银星非常高频使用的两个字,但接在“冷”后面,就有点让人看不懂了。
池小闲看着在培养皿里细丝颤颤巍巍的银星,眨眨眼,忍不住道:“我觉得它的意思可能是,这么冷的天还喊它出来无奖竞答,你可真是个冷酷的男人……”
“噗哈哈哈——”在边上听着的章漪发出一阵肆意的狂笑。
方樾用手指轻轻拨弄了下银星,手心里落下一枚烘干的暗红色树莓,淡淡道:“……别闹。”
银星在他指尖上亲睐地卷了两卷,然后退回去变成白雾,裹住了那枚小小的树莓。
见银星吃浆果吃得这么香,池小闲好奇道:“这是什么味道的?我也想尝尝。”
方樾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迟疑,不过还是给了池小闲一颗干瘪瘪的树莓——已经全部被方樾进行了烘干。
池小闲塞进嘴里,后槽牙咬下去的瞬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眼泪差点都被酸掉下来了,表情管理瞬间下线。
“银星的口味其实有点重。”方樾顿了顿,“之前吃的那个野浆果,估计也是特别酸的。”
……泪目了。
池小闲干脆不再咀嚼,眼睛一闭,认命似的直接吞了下去——毕竟是满满的维C。
“这种事情应该早一点告诉我。”池小闲睁开眼,面上的表情还残留着一丝被酸到的狰狞。
“但我认为它很有营养。”方樾用平静的语气说着残忍的事情,“能骗你吃一粒也不错。”
池小闲:“。”
跟池小闲相比,银星倒是飞也似的吃完了树莓。
已经变成了粉红色的触丝在培养皿里晃了晃,方樾手机显示多了一条翻译记录——
“还要。”
需求表达得十分简洁。
方樾收起树莓,淡淡道:“下次回答问题再奖励你,今天就到这儿。”
银星飞快反应,滴滴两下,翻译记录又多了一条——
“冷,是你。”
方樾:“……”
池小闲看乐了,“它都学会吐槽你了,孩子长大了啊。”
一个白天就这样过去了,来到了他们离开六区前的最后一个夜晚。
入夜时,几人都感觉室内隐隐有冷风在流窜,房间内温度低得不像话。
方樾查看了所有窗户,确认都关得死死的,但室内隐隐还是有风在流动。最后他们只能归结为外面的呼啸着的风太猛了,从窗户缝隙钻了进来。
风声像是一种尖锐的口哨声,让人听得有些惴惴不安。
Kevin提议:“要不今晚大家睡一个房间吧。只用开一个空调就行,一起挤一挤暖和暖和。”
其余三人都同意了。
他们搬了一张床垫到无风的地下室,各自拿来枕头和被子,方樾将地下室的空调开到暖风的最小档,吹了半小时,地下室的温度总算升了上去,屋子里暖和了不少。
地下室里基本上听不到外面尖锐恐怖的风声,有种难得宁静和安稳感。
池小闲被挤在床垫中间,边上是方樾和章漪。他翻了个身,转向方樾。
他不太习惯床上一下子多两个人,有些睡不着,于是睁开了眼,借着昏暗地下室里唯一一点从楼梯上漏下来的光,默默看着方樾的后脑勺。
方樾的脖颈修长,下颌线精致,是能从后面就感受到正脸颜值的类型。
池小闲注意到他的被子并没有被压在身下,三分之一的后背裸露在空气里。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悄悄伸出手,扯住那截被子,想要给方樾拽上,却发现被子另一面被方樾压紧了,竟没拽动。
窸窸窣窣的小动作把方樾弄醒了,他侧身捏住了身后池小闲的手腕,转过脸来,声音里带着些还没太清醒的慵散倦意:“……还不睡?”
池小闲没说话,只感觉方樾捏着他手腕的掌心烫烫的,是令人舒适的体温。
他朝前蹭了蹭,贴上了方樾的后背,把脑袋埋进了他的棉质衣服里。干净的皂香萦绕在鼻尖,干燥而温暖。
他就像一只渴望温暖、渴望与人类贴贴的小猫咪。
方樾怔愣了一下,翻过身,掀开自己的被子将池小闲拢了进来,又掖好被角。
池小闲顺势在被子里拱了拱,然后枕到了方樾的枕头上,找到一个舒服的睡姿后阖上了眼。
他的头发散落在方樾的锁骨处,方樾抬手轻轻拨弄了一下。
在这一方小天地里,池小闲像是又找回了前两天跟方樾一起睡觉的安稳和熟悉感,没过多久,困意便阵阵袭来。
然而,睡梦中没有人注意到地下室的温度在持续了两个小时的适宜后,一点点地开始下降。
刺骨的寒风是最细腻的探索者,它灵巧地钻过建筑材料之间的缝隙,将冰冷一丝丝渗透进来。梦中的Kevin将不小心露在外面被冻得冰凉的脚本能地缩了回来,下意识地裹紧了被子。
细小的气流开始在地下室游走,标榜宣誓着自己已经占领了这方隐蔽的角落。
墙上的温度计从10度一点点降到了2度。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地下室响起,细小而轻微,像是白蚁在缓慢地啃噬木头一般。
池小闲倏然惊醒了,他什么噩梦也没做,就是下意识地醒了过来。
鼻尖一片冰凉,呼进来的冷空气刺激着他的呼吸道,产生了一种轻微刺痛感。
他本能地觉得不对劲,手腕处却一痒,银星冒了出来,在空气中漫舞着轻丝。
他推了推方樾,把他喊醒,接着是Kevin和章漪。他们慢吞吞地睁开眼,脸上还带着浓浓的睡意,但被这冰冷的气流一激,顿时都清醒了不少。
方樾穿好衣服打开灯,白刺刺的光晃得几人几乎睁不开眼。
等他们从黑暗中适应了眼前的光线,几人都被所看到的东西震在原地。
地下室的天花板上,横亘着一道巨大的裂痕。裂痕一直向下延伸至白色的墙壁,像树根似的延伸出许多更细小的裂缝。
方樾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喊了句“快走”,便套上衣服跳下了床。
几人也跟在他身后飞奔上楼楼梯。
还好东西在白天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他们穿上方樾给的最厚的羽绒服,背上食物和装备,火速冲出了门。
章漪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她本来打算留在屋子里,不明白为什么此刻自己反而跟着出了楼。但周遭的气氛过于紧张,她的心也跟着砰砰直跳。
公寓的大门一打开,扑面而来的寒风几乎将他们刮了个踉跄,池小闲撞在方樾的后背上,被方樾伸手揽住,摁在了怀里。
几人跌跌撞撞地顶风小跑着,忽的,身后传来巨大的一声轰响。
他们惊恐地回过头来,发现原本五层的小洋楼正在分崩离析。
裂痕在变成鸿沟,白色的硝烟在空气中弥漫开,崩得一块一块的砖瓦地从上空砸下来,落在地面上激起一阵雾蒙蒙的尘埃。
钢筋水泥仿佛是什么脆弱的积木玩具,被一只无形的手推翻重来。
最终,它变成了一堆废墟。只有顶层还大致保留着房屋的外部结构,剩下的几层已经全部埋在了尘土残渣之下,和之前他们在外围见到过的那些废墟一样。
即便是极冷的天气,他们还是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如果再晚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崩塌的地狱交响乐仿佛才上演了一个前奏,他们看见周围的楼身也出现了贯穿楼体的巨大可怖的裂痕,玻璃整块整块的碎裂,钢筋和砖块一起砸下来。
“去找车!”
几人飞奔向停车场。方樾摁响车钥匙,一辆军用越野车滴滴响了起来,他一眼就找到了。几人拽开车门,扑进座位,关上门,一刻也不敢耽误。
方樾迅速启动车子,一脚油门轰下去,车子朝着小区大门驶去。
灰色的烟硝四起,风卷动尘埃,像是引发了一场暴风雪。
越野车带着黑色残影,像一条敏捷的游蛇从其间窜出,试图将那些噩梦都甩到身后去。
车里几人均是惊魂未定。
方樾依然沉着地开着车, 左右躲闪,避开从空中掉下来的建筑碎片和地面的残渣堆,径直拐冲向大路。
池小闲紧紧抓住安全带, 身体被车厢晃得左摇右摆。章漪吓得抱住了前面池小闲的座位靠枕,面色苍白道,“这些房子都怎么了?”
她偷来方樾家时还没有出现大规模的坍塌,甚至丧尸风波在六区都还只是个捕风捉影的“谣言”。
亲身经历过房屋倒塌的方樾明白,之前所有的猜测都是假的, 不是地震, 不是失火, 没有被飞机撞击, 更不是人为轰炸……
房屋因为某种不明原因, 先是出现裂缝, 再整个塌陷。
这件事情与丧尸有关联吗?
Kevin缓过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吐槽, “南方高地这都是些什么豆腐渣工程啊。我活了三十几年都没见过屋子在自己眼面前塌掉的……”
方樾:“六区是住宅区,当初建造时选择的都是最好的钢筋水泥建筑材料和墙体保温材料, 特别是城中心。”
Kevin:“……你是在展示什么资产阶级的优越感吗?”
方樾淡淡道:“没有, 客观陈述而已。”
说着他打了个急转弯,车里人的身子都狠狠朝右甩去。
就在车辙与地面拉出一道漆黑的轮胎摩擦印
记的两厘米外,一条巨大的钢筋骨架重重的砸落在地面上, 砰的一声,激起阵阵尘埃。
Kevin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不再敢开口打扰方樾开车。
前方出现了岔路口,一条拐上高架, 一条是狭窄的街巷路, 导航显示都能通向加油站。
方樾思考了一秒钟,拐上了狭窄的那条, 越野车在一溜碎砖片瓦上碾压了过去,颠簸得让人头晕想吐。
而在他们错过的那条高架路上,一条缝隙无声地出现在高架支柱上,空气灌了进去,将缝隙一点点地扩大,裂痕像急速延伸的树根……
方樾赌的是对的,在这个建筑物失秩且原因不明的六区,宽敞的高架路反而要比狭窄的街道小路来的风险更大。
但令他们吃惊的是,小巷里的一些老房子,据说是高地建设之前就存在的建筑,却没怎么倒塌,仅仅是破败——那种被风雨摧残出来的残损,而不是顷刻间发生的四分五裂。
难道高地新建的房子反而质量不如以前的那些?真的是豆腐渣工程?
方樾心中不免也多了一丝猜疑。
到了加油站,他们也没能放松警惕,而是先四下里观察情况。
这个加油站规模不大,只有两个加油点。站里停着好几辆连环撞的出租车,已经全部被撞报废了,金属零部件散了一地。
站里的小型便利店玻璃门也已经全碎了,里面的货物架倒了好几排,地上散落着零零碎碎的物品。
池小闲心弦绷紧,他直觉这里有丧尸同类,但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发现,不知它们躲在了哪里。
他拉了拉方樾的衣袖,提醒他要小心。方樾握紧手里的枪,点点头,正欲推门下去,池小闲道:“我和你一起。”
“那你去给车加油,我去后面看看。”方樾分配好任务,转身便朝便利店走去。
他想看看能不能再薅点物资,他们车里有四个人,带的食物只够一周,还是非常紧张的。
方樾将亮锃锃的子弹压入弹夹,食指搭在扳机上,随时准备着,然后放轻脚步,踏过一地的碎玻璃渣,谨慎地进入了便利店。
他四处看了眼,不到二十平的空间一眼能观揽全局——除了满地的狼藉,并没有任何活动的生物。
不出他所料,食物基本已经空了,这里显然被饥饿的人群打劫过。方樾在地上搜寻得仔细,在货架底找到了一些被遮住的漏网之鱼——一管鲜橙味的维C泡腾片,两袋压缩饼干,一条巧克力。
以及一包……避.孕套?
这东西虽然明面上的用途他用不上,却是个很方便的东西,应急时可以当防水袋、绷带、密缝容器,甚至可以充气当枕头。
将东西放进背包后,他却没立刻离开,而是将目光转向了那片裂缝的墙壁。裂缝的情况并不算特别严重,没有贯穿正面墙,长度不到两米。
他注意到这场建筑物们的集体大崩溃,楼层越高的楼崩溃情况越严重、速度也越快,而像加油站这种平房,反而不太受影响。
方樾走过去,用枪头将一块凸起快剥落的墙皮撬开,露出了里面红棕色的砌砖。砖头从三分之一处开始崩裂,出现的那条裂痕中间隐隐有一些白色的东西。
方樾以为是灰尘,轻吹了一下,发现那白色的东西竟是紧紧攀在砖头上,丝丝缕缕的攀附在砖头凹凸不平的裂痕上。
他将那东西刮下来一点,装进脚边随便找到的一只塑料袋里,打了个紧扣。
他走出便利店,池小闲也已经加好了油,正要将加油枪放回去,却忽朝自己的方向侧目瞥来。
两人的默契在这一刹那点到了满值,方樾在感受到身后波动的微风到来之前,已经转过身来开枪射击。
子弹射中了朝他飞扑而来的一只丧尸的脑袋。它从半空中跌了下来,脑袋狠狠砸在地上。
然而这只是第一只,后面还有五六只,它们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方樾射击的同时,听到屋檐上有瓦片拨动的格楞格楞声,瞬间明白了这些丧尸之前全部都匍匐在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