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诺拉悻悻地收回手:“好吧。”
狄亚从罗衡的身后探出头来,满脸得意地摇了摇头:“我就跟你说了,你不会明白的。”
这次伊诺拉看了看狄亚,又看了看罗衡,像是一下子明白什么一样笑了出来:“真有意思,我还以为比较在意的那个人会是狄亚呢?”
罗衡尴尬地咳嗽两声,跟着伊诺拉往主控室走。
结果当然是什么消息都没有,人已经开着车离开了,不管她到底是打着什么算盘,是不是要再回来,都只能等到时候再说了。
大基地对这样的人都鞭长莫及,更何况是他们这个半路进来的小队。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只剩下一个,这支已经缩减成四人小队的队伍到底要走还是继续留下来?
虽然还有一些档案没能解锁开,但木慈的档案已经足够罗衡知道一些他本来不该知道的东西。
不管清道夫当初经历的地外文明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地外文明没有再出现在这颗星球上。
也许是已经离开,也许是被当时的陨石雨一同毁灭,又也许是潜伏在哪个大基地一同合作可是没人知道。
地外文明有很多种可能,不过都不是罗衡能调查得起的。
人勉强去要求超越自己能力的真相,结果往往是惨痛的,罗衡并没有这个心力,也并不想真的去知道连金苹果都难以调查出来的真相。
既然不想,那放弃无疑是最好也最划算的决定。
如果是在一百二十二年前,为了报答老师的恩情,罗衡说不准会蹚一波浑水,尽自己所能去做点什么。
可是现在别说老师了,老师的孩子都不一定还活着,至于老师孩子的孩子,更是完全没有任何关联了。
说起来……老师有孩子吗?档案上好像没有写他有妻子。
罗衡其实不是很愿意回想起过去,回想起来就难免要面临已知的结局,他所在意的一切实际上都已在时间里消失,没有任何东西留下,就连这些档案都要靠再一次的修复。
几乎能够想象,等再过一段时间,伴随着零件的缺失,基地的停滞,这些档案就会变成历史的尘埃,最终连一点痕迹都留不下。
“我们走吧。”罗衡不假思索地做出决定,难免给予人一时冲动的感觉,于是他又突兀地重复了一次,“我们走吧。”
可接下来要去哪里,罗衡也不清楚,他们都在漫无目的地流浪。
只不过从现在开始,罗衡终于确定自己没有任何方向了。
这次离开,大家都显得没那么开心。
虽然从基地里得到了大量的物资补充,但毕竟要跟一位朝夕相处的同伴分别。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罗衡在临别前对蓝摩问道。
大部分物资都已经借着电梯运送到地面上去了,车辆的运载能力相当有限,他们拿走的东西对自己来讲相当足够,可加上一台光脑,他们不得不连着带走基地里的一辆改装车,免得再多折腾,搞出一堆事来。
张涛带着几个人去拆掉了车上一些用不上的小麻烦,确保他们也不会被基地包括圣殿意外追踪上。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看上去离开的那一天不会太遥远。
“你是作为一个朋友发问。”蓝摩笑了笑,“还是作为一个生意人发问?”
“有什么不一样吗?”
蓝摩扫视一圈周围:“如果是想再来一笔生意的话,我猜我没有什么可以支付的报酬了;如果是朋友的话,那我必须说,你已经为我做得足够多了,非常非常多。”
这是个足够明显的婉拒,罗衡礼貌地没有再追问下去。
“那,作为朋友的我最后说一句。”罗衡轻轻捶了一下蓝摩的肩膀,“很高兴这段旅程有你,千万别死了,说不准我们哪天还能再见。”
这片荒原危机四伏,就算每天都待在一起的人都不一定能走到最后,就像是当初的张涛,一眨眼就失踪了。
如果不是罗衡跟他的运气够好,也许就没有任何以后了。
再见这个词,与其说是礼仪,倒不如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幻梦。
不过清醒的人愿意沉溺在这种幻想之中,又有谁能不为之动容,蓝摩当然也不能,他的神情稍稍变得柔软,点了点头。
“愿我们能够再见。”
罗衡沉默地点点头,退入电梯之中,当电梯门落下的时候,最先消失在视野里的就是蓝摩的面孔。
他轻轻叹了口气,短暂的等待过后,电梯抵达地面。
三辆车已经在外面等候,张涛坐在新车上跟罗衡打招呼。
漆黑的车身上相关的标志都已经被喷漆涂花,看起来不算太新,也谈不上太旧。
车窗微微降下一半,能听见车载音乐正放着欢快的小曲,张涛握着方向盘微微摇摆着身体,看得出来对新事物保持着相当程度的兴奋,半点不见之前跟蓝摩分别时的惆怅跟忧伤。
罗衡将原本准备好的安慰憋回肚子里,扯开一个笑脸,对着张涛挥挥手作罢。
伊诺拉搭着蓝色甲壳虫的车门,正扯着点领口在散风,这次的资源除了食物之类的必需品,还有比较少见的新衣服跟鞋子。
她今天穿了件淡紫色的背心,之前的衬衣嫌太宽松,不方便行动,搭配着一件卡其色的休闲裤,肌肤被晒得很不均匀,有些地方较深,有些地方较浅,看上去就像什么瘀斑一样。
“你看起来很风。”罗衡走过去调侃了一句。
伊诺拉刚从车里拿出一大瓶水,正在拧盖子,闻言呆了呆,困惑道:“很……疯?我看起来很疯狂吗?”
“不,是风度。”罗衡说,“意思是你看起来很潇洒,也很稳重,又……很有魅力。”
伊诺拉古怪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探头看了看他身后,然后重新退回来。
这叫罗衡也忍不住去看身后:“怎么了?你注意到什么了吗?”
“没什么。”伊诺拉凉凉地说,“我只是担心会不会又突然冒出来一个狄亚把我们俩赶紧分开来,正提防着。”
话里的揶揄让罗衡脸微微一红,下意思咳嗽起来掩饰尴尬。
“说吧,莫名其妙夸我,总没什么好事。”伊诺拉翻了个白眼,“当然,如果是你跟狄亚之间的事,那千万别找我,夸我也没用。”
罗衡哭笑不得,他揉了揉鼻子,无奈道:“你不用这么警惕,我只是想问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其实罗衡本来是打算让那一箩筐安慰的话有个去处,可是伊诺拉看起来比张涛还不需要,他只好调转话题。
“什么打算……”伊诺拉一怔,倏然紧张起来,“不是吧?蓝摩是自己要走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打算也赶我走?那干嘛不赶张涛,怎么看我都比他有用得多吧,吃得也比他少。”
还好张涛没听见……
“不是……”罗衡无奈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伊诺拉。”
大概是由于罗衡之前无数次想分道扬镳的前提在,伊诺拉非常明显地流露出一个“信你才怪”的表情。
“我的意思是,我接下来没有什么事了。”罗衡说,“我猜张涛也没有。”
伊诺拉嘟囔道:“他能有个屁的事。”
“所以我想问问你跟狄亚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或者想做的事?”罗衡只当自己没有听见,继续不紧不慢地解释道,“那我们接下来就去你们想去的地方。”
伊诺拉微微噘了下嘴:“原来是这样……不过,说真的,你要是早点问的话我有一大堆的事,可是时间是不等人的,现在基本上也都没了,不然你去问问狄亚吧,让他给你折腾点麻烦事出来。”
罗衡点点头:“那行吧。”
在罗衡就要转身的时候,伊诺拉又补充了一句:“不过除了我们自己的事之外,还有件事我要声明一下,小心点这儿的奴隶商队,特别是你。”
见着罗衡转过头来,伊诺拉无所谓地拨了拨自己的头发。
“我们可不知道他们的生意范围到底有多大,也不知道哪天会不会在什么小营地或者小酒馆里遇到,你最好留神点,别被电翻了。就像之前说的,这地方丢个人,就像地上丢粒沙子,都用不着风来吹,雨来打,自己就消失了。”
罗衡笑了笑:“你也一样。”
“如果不是我了解你。”伊诺拉神色古怪地看着他,“我会以为你是在不服气。”
罗衡哑然失笑:“我没这个意思。”
“我知道,只是开个玩笑。”伊诺拉轻飘飘地对他挥手,“倒是别这么容易上当啊。”
一直到罗衡拉开副驾驶位的车门时,他还忍不住在内心深处怀疑是不是实际上只有自己非常在意离别这回事,其他伙伴早就已经对此习以为常。
狄亚体贴地帮他拉过安全带,问道:“你还好吗?”
“我很好啊!”罗衡被吓了一跳,他拉着安全带说,“挺好的,没什么,只是蓝摩走了而已,我一下子有点不习惯,不是什么大事。”
狄亚莫名感到有点好笑:“我不是要问这个,不过你对蓝摩这么在意,倒是让我有点不高兴了。”
“啊?”罗衡难得露出迷茫之色,“你不是问蓝摩……那是问什么还好?”
狄亚扶着方向盘看他,轻声道:“还是之前那件事,我想知道你是真的想离开,还是没办法接受这一切想逃避,其实都可以,都没问题,只要是你的选择,我都会接受。就像你说的,我只是想了解。”
“噢。”
罗衡陷入沉默之中,被另外两人冲淡的离别之情彻底被另一种更澎湃也更压抑的情绪压过,像暴风雨下的大海,浪涛铺天盖地卷来,却呈现出一种汹涌的死寂。
“你会怀念他吗?”
“谁?”
“你的养父。”罗衡顿了顿,继续摆弄起对这个话题无关紧要的安全带来,“别这么看我,在齐海生那儿你说漏过一次嘴,我恰好记性还不错。”
狄亚撇开头,故作轻松地说:“没想到你那会儿就对我这么有兴趣了。”
跟平稳愉快的语气不同,狄亚的手指正神经质地在方向盘上敲击着,活像在打什么摩斯密码,不过他还是给出了一个答案。
“有时候会。”狄亚说,“不过很少。”
从狄亚的表情里看不出任何年轻人在害羞窘迫的情绪影响下表现出来的逞强,他的神情绷紧,显得很冷峻,也很不愉快,显然是心里话。
罗衡明智地没有继续下去。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怀念,不过……很奇怪。”
罗衡看着前方,伊诺拉已经往前开了,然后张涛不知所措地按了会喇叭,不确定要不要启程,总之也匆匆忙忙地跟上去了,于是他指了指挡风玻璃,示意狄亚跟上去。
“我现在的感觉就像在故土上漫步,可找不到回家的道路。”罗衡靠着车窗,“但老实说,其实那会儿我也没有家了,只是一个房间,一些陌生人,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怀念那些。”
狄亚淡淡道:“也许是因为,无论是不是你想要的,那本来都是你自己拥有的,谁也没资格夺走。”
“你错了。”罗衡没有看他,“从很早之前,我就知道,当你要被夺走什么的时候,是毫无预兆的,甚至不会有任何理由。除了接受,然后继续走下去,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狄亚已经快要追上张涛了,他放慢速度,缓声道:“真不知道该说你是悲观好,还是坚强好。”
“怎么?”
“你好像从来没想过停下来,留在原地……我果然是白担心了。”
罗衡略微试探了一下:“听起来,好像有人停下来了?”
一声突如其来的惊雷劈散了答案,紧接着就是倾盆大雨。
雨来得又大又急,挡风玻璃上噼里啪啦的全是雨珠子,雨刮器都扫不干净。
天已经昏暗下来,灰蒙蒙地伸展开来,云层之间响起一声压抑的闷雷,轰隆隆,绽开一抹惊眼的光。
车灯的光芒在爆开的雨雾里抖动着,照不出前方,隔着窗户都能听见狂风的咆哮声。
老天骤然翻脸,一切都来得猝不及防,狄亚缓缓刹车,听见车门上窸窸窣窣,不知道是风雨的敲击,还是被卷起的碎石枯草。
就算路况再好,大雨下出行也是极冒险的事,更不要说是这种荒郊野地。
视野不佳的情况下,在路况一般的道路上横冲乱撞,加上风雨的阻拦,对周遭的判断力直线下降,继续赶路简直是在拿自己命开玩笑。
车刚刹住,雷霆在云层里炸裂,照亮半个天空,罗衡下意识挡住眼睛,听着滂沱大雨不停冲刷下来,活像天漏了个窟窿。
他看不见其他两辆车,只希望他们俩已经停下。
罗衡贴着车门,感觉到寒意从缝隙里不断渗出,伸手一摸,仿佛有潮意,指尖都泛冷。
大雨之中,两人静静坐着,谁也没有说话,不知过去多久,雨比勤恳的洗车工还敬职敬业,将三辆车洗刷得干干净净,仍没停下。
狄亚终于放弃,用袖子擦了擦起雾的车窗,眯着眼往下一瞧,轻轻叹了口气,解开安全带道:“看来暂时要在车上待着了,你想吃点什么吗?”
“不用。”罗衡意兴阑珊地摆摆手,“说起来,我们从研究所出来的时候,好像也下了这么大的雨。”
“嗯。”狄亚挑挑拣拣找了块布头,漫不经心地擦着窗户上的雾,“的确下了雨,还好当时没有漫进来,不然就糟了。”
罗衡听了觉得有点好笑,他凑过来跟狄亚抵着头:“你还挺务实的,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
狄亚挑挑眉毛,问:“这是坏事吗?”
“不……不算。”
之前的话题被短暂地遗忘了,两人在车里吃了点东西,雨一连下了好几个小时才慢慢变小,还是没停,这会儿雨刮器就能扫出前面两辆车的身影了。
伊诺拉打了两下喇叭,终于在雨里清晰地响起来,她开着车慢慢往前走。
张涛跟在后头,碾过一个泥坑,泥水很快就把刚冲干净的车又溅脏了。
“走吧。”罗衡拍拍座位,示意狄亚道,“你说伊诺拉打算去哪儿?”
狄亚平淡道:“没那么多地方可以选,伊诺拉一定会先找个营地打听打听消息,看看有什么要接的活,或者这地方有什么遗迹可以再淘淘,要么就是哪儿不能去。”
罗衡没有作声。
“怎么了?”狄亚抽空看了他一眼,“觉得不习惯吗?”
罗衡摇摇头道:“只是觉得有点新奇,我还没有过这种经历。”
就算是九年前——现在来看,似乎已经不能说是九年前,应该说是一百多年前的那一场意外发生后,罗衡心头充满的也是对死亡的恐惧感,而不是回归现实的迷茫。
他当时倾尽全力要去做的事是平平安安,好手好脚地回到安全的地方。
至于未来,罗衡想一切都会顺其自然的,事实也的确如此。
不管是事后发生了多少麻烦,进入地下城,成为志愿者,许许多多的改变,许许多多的事,是他跟随着整个社会所变化,与所有人的链接都没有断开,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跟海外的同学保持着联系,调侃时事跟当下的流行。
情况当然变得不太一样,生活也随之发生改变,可……不像现在这样。
罗衡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要为什么而奋斗,要去帮助谁,要去维持什么的运转。
一切联系都被彻底切断了,除了身边的同伴,罗衡遇到的所有人都成了昔日旧影,都成为难以再见的过往。
雨足足下了三天,导致车不得不走一会儿歇一会,赶路本就是一件非常枯燥无聊的事,大雨更让路程的无聊程度翻了好几倍。
以前有摩托车的时候还能偶尔趁着雨停的时候四处溜达一下,放松放松,可惜摩托车被他们丢在荒人的领地里了。
好在第三天的中午,他们看到了人烟。
新聚集地的规模比绿洲要更大,是由一整个小镇改造过来的,安保措施相对也更强,到处都能看到持枪的守卫跟巡逻的人。
小队只有四个人,守卫们并没有太过刁难,拿了伊诺拉递过来的两罐罐头,然后简单检查了下车里有没有危险物品就很快放行了,顺便在检查时“热心”地告诉他们一点聚集地的情况。
这地方叫青苗镇,不过外人会叫青苗集,也就是赶集的集。
青苗镇当然会有镇长,镇长一般不怎么管事,大多时候是副镇长出面,副镇长姓王,而且不喜欢别人叫他副镇长,要是意外遇到记得喊王镇长。
除此之外,青苗集百无禁忌,什么都卖,什么生意也都做,只要出得起价格,面子上过得去,这儿就是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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