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穆罕随手抛了一些鸟食,苍鹰眼睛锐利,腾飞时疾驰而落,一下子盛住,一颗也没落下来,而且男人挥手指挥,向来桀骜散漫的苍鹰居然极其听话,随着男人手势飞舞,丝毫不曾逾越。
苏佑惊叹:“它怎么这么听话?看起来好乖啊。”苏佑见过训练狗狗,每次狗狗听着指令做事他都觉得厉害,何况现在还有人直接训练更是野蛮残忍的苍鹰。
这怎么看都酷炫。
阿穆罕低头看他:“想学吗?”
“想!”苏佑立刻回应。
“那你离我近一些。”阿穆罕这么说着,似乎纯纯只是好心指导。
苏佑听话地靠近了他一些,男人拽着他的手,将他转了一个身,苏佑还来不及反应过来,身后胸膛就贴了上来,他下意识动弹了几下,不明白这是要干什么,男人的大手却牵住他的手,捉着慢慢向上悬空:“别动,现在要是动了栲就要闹脾气,以为你是在排斥它。”
苏佑马上就不动了,自己全神贯注盯着天空上那翱翔的长翅身影上:“还,还有这么玄呢?”
“嗯,飞禽生猛,事事敏锐,它可窥见草原千米之外的野兔,对人动作气味最是灵敏。”阿穆罕细心解释,手却扣住苏佑的腰,发现自己手臂环绕过去都还有半臂有余,抱得更紧了一些。
另一只手牵引着苏佑的手腕,悬空而指引栲在天上动作。
栲看起来也是真乖,顺着两个人动作丝毫没有抵触,苏佑手下指挥着这天底下最凶猛的禽类,指哪打哪,顿时自己也骄傲了起来,很想叉腰炫耀一会。
只是他辨识不清,这混账野禽究竟是看着狐假虎威的狐狸,还是那让狐借威的老虎。
不过,无论野禽究竟看的是谁又听得是谁话,最后横竖都必须是狐狸高兴。
阿穆罕将人抱紧,下巴靠上了苏佑的肩头,视线流转,看见苏佑高兴得红了大半张脸,长睫羽卷曲浓密,,下巴尖而柔和,眼眸明亮,唇瓣比草原姑娘用鲜花汁子染的唇还要嫣红,还这么纤细这么软。
分明不是草原传统审美上的男或女,他却知道,眼前的人世间再难寻找,而自己欢喜得,恨不得现在就立刻带回草原,行结婚礼,将他藏在自己帐子里。
然而现在苏佑却还是被人扣在大□□宫中,无人能动分毫,现在还不是明智的时候。
得再等等。
阿穆罕目光幽深,叹了一口气。
苏佑被阿穆罕指点着,让栲摘了一堆杨梅下来,自己用汗巾包了,连声对阿穆罕道谢,自己也用宫中的上好香囊表示感谢,阿穆罕欣然收下。
直到苏佑抱着杨梅离开,两个人也没有交换姓名。
阿穆罕站在原地,看走出门外的那道身影,自己抬起右臂,迅猛的苍鹰立刻落下,一双像是长了钩子的爪子绷紧了阿穆罕的锦袍,也同样目光如炬,盯着人走出的那道宫门。
“看见了吧,他日后会是草原的另一个主人,我的王后。”阿穆罕沉声开口。
只是,现在还有好几个人虎视眈眈,需要费很大功夫。
苏佑抱了杨梅回了昭华殿,已经梳洗打扮好的空月连忙迎上来,苏佑将杨梅给她,本打算一起吃了这些杨梅,但是想到自己吃杨梅太多已经吃到牙酸,就还是让空月将杨梅洗干净,放到冰鉴里,让她自己吃。
门外已经有宫人在催了,苏佑换了赵懿送来的一身衣服就去了清凉玉台。
晚上接见各国使臣的宴席于夕阳烧尾时开席,但是为表敬重,已经不少使臣已经入了席,苏佑一走进去,就有无数双眼睛向他看过来,在门口还热闹的清凉玉台顿时安静了,他们当中甚至有少许人,酒杯都忘了放下。
正红金线云纹锦袍,水玉腰带扣细腰,唇红齿白,朗朗如日月,气质斐然,眼波流转似乎眼底情愫酝酿,一双柔情眼。
无比的惑人皮相,世间美人者,无人能出其右。
苏佑自己却不明所以,左右张望了几眼,有些手足无措。
环绕坐在清凉玉台上的使臣莫不都是眼神灼灼,像是窥视一般盯着苏佑,苏佑自己不明白其中所以,赵懿却看个分明,他噙着笑,眼神却尖锐着扫视了一眼,顿时镇住了使臣们胡乱端详打量的眼睛,指了指自己的偏下右位:“过来。”
皇帝开口,既是下令。
苏佑得到指示,很是果断地往自己上司那边跑,但是走位置前却犯难。
这位置,很是怪异,不是近身侍臣的位置,也不是后妃中宫的位置,反而和赵懿靠得近,一起落座在了主位上。
“皇上,这,这于礼不合啊。”苏佑小声地对赵懿说。
“哦?哪里于礼不合?它既不是皇后位,也不是权臣位,朕准许你坐这个位置,你还能抗旨?”赵懿说得霸道,却似乎在理。
苏佑明知它于礼不合,却举不出真正的于礼不合处,而且皇上下旨要他坐,他也真不敢抗旨,自己默默地,尽量很没有存在感地坐下,还试探性地看了看台下使臣和大臣们。
他们只静默了一瞬,在赵懿出声的刹那,一群人精就马上知道了赵懿的意思,心中了然,主位只有国君国母才可以入座,虽然苏佑位置不合规矩,但就是坐在主位上,赵懿此举已经默许苏佑是大齐未来的皇后,此举既是暗示,也是示威。
他为了苏佑已经可以不顾祖宗礼法了。
虎视眈眈于苏佑的人,很是难掩落寞,谁能争得过皇帝。
坐在真正右下位,占据权臣位的摄政王却举起酒杯,眼眸深重,仰头将一整杯烈酒灌了下去。
苏佑看着摄政王,心里颤了几颤。
他还没见过谋逆大戏呢,有点紧张,如果还是上次刺杀一样,肢体乱飞,血液乱溅的情况的话,他还是闭着眼进大狱比较稳妥。
还没开席,一众人只吃小点,一边玩乐聊天,直到开席的钟点响彻皇宫,北疆的人才姗姗来迟,苏佑远远看过去,果然不是阿穆罕为首,反而他只是站在一边,充当随从。
接下来戏份和他无关,他低下头吃宴席,吃一半却屡屡停下,诧异地看向前方,他疑惑地皱眉,屡屡觉得有人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他甩了甩头,强行略去,一双纤细却布了一些薄茧的手在他眼前晃过,给他倒果酒,他抬头,赫然对上林柔雨温柔的眼眸,他点了点头示好,林柔雨也点头。
“摄政王,朕敬你一杯。”赵懿端起酒杯对上李敦庭:“当初你跟随父皇作为副将,出生入死,屡屡建奇功,勇猛雄姿,大英雄气,美名远扬,很是让世人敬仰。”
“陛下谬赞了。”摄政王也举起酒杯,笑着应和:“还得多谢先皇英明指点,慧眼识珠,赏罚分明又厚爱臣下,这才有了我今日如此尊荣。”
看起来似乎是君仁爱而臣爱戴,台下已经有人举了酒杯准备接话恭祝了,然而却没有人料到,下一刻,刚刚还话语尊敬的皇帝却急速话锋一转,直问:“朕父皇待你如此朕待你也不薄,你却为何设计谋逆?”
几乎如同凌空一击,劈得偌大清凉玉台寂静无声,气氛僵直尴尬无比。
李敦庭放下酒杯,笑道:“臣竟不知,皇上这是何意,臣为大齐勤勤勉勉,对待皇上毕恭毕敬,竟不知如何鲁莽,居然让皇上如此疑虑?”
“哦?”赵懿却问:“摄政王竟是不认?那这个人你需得见见。”
站在一边的林柔雨急急走上台面,弯腰跪的坦诚,自己手里拿了一堆纸张,道:“奴婢是前太傅之女林柔雨,特此在御前状告摄政王污蔑忠臣,中饱私囊,为人残暴,豢养私兵,意图谋反!”
林柔雨在林家抄家之前也是京中贵女,清凉玉台的大臣具是认识她的,她一出来,却是瞬间压了所有嘈杂,一众人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人人都只以为林柔雨也跟着林家抄家一起死在了那日断头台上,今日却才知道她还活着,很是让人惊异,而且林柔雨字字句句状告摄政王,胆子奇大,竟是如此罔为,直指摄政王。
摄政王却没有丝毫慌乱,沉默不语,却眼神深沉,看着林柔雨,似乎早已料到会有今日,而且好整以暇,等待来人继续出声。
那日刺杀,赵懿特地让林柔雨陪侍左右,既是为了给摄政王示威,旁人无从察觉林柔雨生死,但摄政王却在战场上练就一身灵敏锐利的本事,自然清楚看到林柔雨那日的种种行径。
摄政王倾覆林家,不单是林太傅难以拿捏,更是林太傅手中种种证据,足够他大权失落,所以先下手为强,而林柔雨在世,既是林家还有祸患。
赵懿与李敦庭,总有一个没了耐性。
“哦?何出此言?”赵懿问:“你方才没听见?摄政王BaN勤勤勉勉,毕恭毕敬,怎会如此胆大妄为?”
“奴婢手里乃是十几年来,摄政王贪污受贿,豢养私兵,采兵买马,安插眼线的账目和名目,还请皇上明鉴,一一细察,定是藏污纳垢触目惊心!”
一众人几乎停滞了,无人能发言出声,连呼吸都禁断而止,怔怔得看台上如此荒谬而震慑人心的一场戏,喉咙发紧。
而苏佑佯装着自己是被惊愕的臣子情态,捂着额头遮了自己小半张脸,偷偷给自己塞了一颗葡萄,却被杨梅吃软了牙,自己牙软得直皱眉。
“朕不信,摄政王为人勤勉,又谨慎小心,如果真有谋逆,怎么会被你小小女子拿了如此确凿的证据?”
“回禀陛下,此乃奴婢父亲苦寻半生,才搜集到的确凿罪证,连带奴婢所查摄政王诬陷林家的罪证也一并在其中。”
巍峨宽大的皇宫外,玄铁盔甲在夜色中触生寒意,赵氏齐国国旗在月色光华下威风凛凛,训练严苛有素的大军在一众倒下的血泊中踏步而过,盔甲撞出铿锵声,白衣人站在他们为首处,淡漠巡视躺在地上垂死的精锐私兵,有人来躬身禀告,他挥了挥手,示意下属开口。
清凉玉台上。
林柔雨声音清亮,高声而出:“至于这谋逆一事,纵使奴婢没有确凿证据,但是摄政王却也亲手给了奴婢。”
“哦?”
“将人带上来。”林柔雨拍手,随后就有两个沾染了鲜血的身穿盔甲的士兵拖着一个人,踉跄地走上台,苏佑怕还是血肉模糊地,连忙闭上了眼,然而手心却被人挠了挠,他茫然,一眼看过去正好看见赵懿轻松看他,用口型示意他说,无事。
还顺便在他手心里塞了一颗葡萄
苏佑听话地睁开了眼,试探地偷偷看了一眼台下被带上来的人,发现他果然四肢完好,只是收了一点轻伤,四肢似乎被卸了,这才任由人拿捏。
那两个士兵将人扔在台前,躬身行礼,粗声粗气道:“回禀皇上,此乃今日宫墙外企图攻入皇宫的逆贼,被微臣等军士拦住。”
摄政王看见被拖上来的人,这才变了脸色,但是他却迅速收敛惊愕,手里拿着酒杯,几乎要将手里酒杯捏碎了。
“陛下,此逆贼腰间必有令牌,刻着虎禽符。”林柔雨看着拖上来的人道:“此乃摄政王私兵令牌,奴婢父亲曾亲手绘下!”她迅速翻出纸张,将一张画着凶猛虎头的纸张公之于众。
两名士兵立刻搜身,果然将一块令牌搜了出来,被林柔雨呈上主位。
“摄政王,还有何话可说?”赵懿在笑,然而眼眸深处情绪却像是一头示威的野兽,在手下败将面前昭告自己的胜利,凌厉而冷冽着,毫不忌讳地直刺李敦庭。
李敦庭喝了手里的烈酒,脱了自己身上的金线蟒袍,只穿着里衣,攒金边长靴也一并脱了,起身走到台前跪下,却腰背挺直,只低着头:“臣认罪,柔雨侄女果然还是如同当年一般聪明伶俐,而今更是添了许多坚韧。”
“只是,侄女聪慧至此,怎么不将另一位主谋公之于众?”李敦庭顿住,话锋一转:“莫不是区别对待,与我便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于他人,便是情真意切的倾慕?”
“何意?”林柔雨不懂李敦庭这条贼狐狸的意思,皱眉,心下隐隐不妙。
李敦庭开口道:“臣愿意认罪,而且愿意供出另一名主谋,还请陛下从轻罚发落。”
而赵懿脸色也微变,而且眉头皱起,脸色沉下去。
苏佑换了个姿势偷吃葡萄。
下一刻却听见:“他既是副主位上的那位,名叫苏佑。”
作者有话说:
苏佑:吃葡萄,吃瓜居然吃到自己头上了?
这一章居然这么长累死我了,呼呼。
第47章 、朝堂上的附和者(15)
李敦庭此话一出, 几乎全场寂静,所有人完全不知所措,李敦庭指认的人是赵懿默认的未来皇后, 独一无二, 现下愣是直接被李敦庭安了这谋逆的帽子,顿时这副主位像是背叛,也像是笑话, 很是荒唐。
然而这却是位高权重之人的笑话, 这如何让人笑得出来,一个个连头都不敢抬,生怕自己所知过多被人斩杀台前。
阿穆罕眼光轻微掠过, 将高台上主位的两个人尽收眼底,眸底晦暗难分辨, 却没有所谓纯粹清明。
赵懿眉头深皱,脸色很是阴沉, 比刚刚揭破摄政王谋逆一事时更加深重, 后者还有一点获胜的优越,而当李敦庭脱口而出苏佑的名字的时候,却只剩下怒气了, 他目光对着李敦庭,两者视线对峙,隐隐如同刀剑在拼杀, 在暗夜里溅了一串血光。
当事人苏佑手里还捏着一颗葡萄, 晶莹剔透的,很是酸甜, 听见摄政王这么说, 他愣了愣, 自己慢慢地张开了嘴,塞进了嘴里,齿贝咬下去,汁水绽开在口腔里弥漫水果香甜。
摄政王还真是喜欢开口出妄语,说谎都不打草稿。
他什么也没做,最多住了住昭华殿,他怎么就是主谋了?
他根本没有这个野心和脑子呀,他最多算是在旁边摇旗呐喊的从犯。
还是最最边缘人物的那一种。
赵懿瞥了一眼身边完全没有丝毫惊慌甚至连该有的反应都没有的人,气消了大半,顿时有些无奈又好笑。
他知道苏佑没有真正过错,但是却没想到苏佑居然还能如此坦然,甚至还能面不改色地偷吃葡萄,也不知真的时是问心无愧还是太过愚钝。
“今日一事,乃是苏佑同罪臣一起商讨,定论,出谋划策,详尽细致。”
“罪臣有数月来同苏佑来往的信件,账目,还有人证物证。”李敦庭跪在台下,冷静陈述,几乎根本不像是谋逆失败的弱者,甚至目光从容地看向坐在副主位上的人,极其诚恳地说:“这些都在罪臣的书房里,还请皇上明察。”
这几乎瞬间烧了赵懿刚刚冷静下来的心绪,脸色戾气横生:“胡扯!”
这几个月苏佑分明都是同他在一起,出宫进宫时间次数他知道的比苏佑自己还清楚,信件来去他也是明了,人天天在自己眼皮子跟前,甚至每晚都要抱着入眠,怎么来的数月来和摄政王通信不断?
李敦庭说得毫无惶恐,证据只怕不但有,而且真的不能再真,尽是用来诬陷苏佑的,一如当年诬陷林太傅一般,让人难以抵赖。
李敦庭是摆明了要不放过苏佑。
苏佑听见李敦庭凭空变出自己什么书信,人证,自己急了,不小心动了自己酸软的牙,自己难受得皱眉,不得不捂住自己的腮边,声音也没法高声,细细的又生气的反驳:“唔,你胡说。”
苏佑真怕自己从从犯变成主谋了,从犯都需要流放,那主谋不就是直接砍了,他倒是不要紧,但是,苏家却不能因为他而有什么事。
这平白泼过来的脏水,他绝对不认。
“哦?苏大人这几个月和罪臣来往皆有人证物证,而且苏大人还给皇上送过祸国妖女,苏大人可能抵赖?”摄政王跪着,目光对着主位上的两个人,容貌卓越,优越尊荣,他眼底晦暗更加浓重,微微转向苏佑,目光将他包裹在其中。
苏佑顿时更急了,但是却被憋得没有话说,嘴巴张合好几次都说不出来。
这几个月他都是和赵懿在一起,虽然赵懿自己心知肚明,李敦庭却能拿出人证物证,他却证明不了那些证据全是假的,他向赵懿进贡美人的确是事实,这是他在剧情里被流放的最大罪名,然而他也没想到美人全被送走了,反而是他留了下来。
他住在昭华殿的事,除了少数人,其他人一概不知,他也无从证明自己。
一个被指认的人的片面之词,怎么可能会有指认的人手里一应俱全的人证物证让人信服。
李敦庭咬死了他。
最后还是生生地抿了唇,眼巴巴地看向赵懿,急得脸色发红。
赵懿看着苏佑焦急神情,又看向台下跪着却分外嚣张的人,心下了然,坐在主位上,高声威严地说:“哦?既是如此,大理寺人何在?速去摄政王府搜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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