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事吗？”
“我先前去宿舍找你，你连个室友都没有。”
听出他言外之意，明书：“安静。”
“安静？”
杜成江反问，面部五官抽搐。
见状，明书又后退几步，远离公交站的开放区，后背轻抵显示灯牌，金属边框散发的热气，给衣着单薄的明书难得带来了一丝暖意。
他没有开口，杜成江一步步逼近。
“唱片。”
“当年你签合约，不是录了几张吗？作为你曾经最好的朋友，我应该有权听一听吧。”
也不知道杜成江发什么神经，曾经与朋友这两个字，说得几乎咬牙切齿。
明书别开眼，回避像是证明传闻。
这让杜成江产生异样的愤怒，但也无法明说对人抱有的心思，导致他整个人都有些魔怔。
“你是不是跟那家公司的老总牵扯不清？我想想……对姓叶，他姓叶。你跟那位叫叶榆的人，结婚了。”
一连串发问打得明书措手不及，杜成江的眼神愤怒，搞不懂他急躁的点，明书耸肩表示无可奉告。
“我知道你干的破事，不就为了得到自己梦寐以求，不惜一切代价爬上他们的床。”
这句话格外难听，算得上羞辱，明书原本苍白的脸，连耳垂都因愤怒好似滴血。
跟明书玩了好几年，杜成江原本要说的话尽数吞回肚子。
可转念又想，明书竟为别人抛弃他们曾经，这让心气高的他怎么忍得住。
再加三番五次的被明书拒绝，杜成江的愤怒此刻彻底爆发，随着他每一步靠近，明书察觉危险在空气中浮动。
可经历过长途跋涉和惊吓，明书浑身疲惫瘫软，想躺床上好好睡一觉，哪还有力气跟杜成江斗。
看着人因愤怒而通红的眼，明书以为今天逃不开这次暴揍，还不如想想附近卫生室所在位置。
正当他捏紧拳头准备反击时，空无一人的车站忽然起了刺骨寒气。
明书错愕。
因为它们像极了浓雾的味道，没等明书反应，杜成江冲到眼前。
看着拳头即将落在脸上，明书刚想侧头躲过，谁知脚底腾起一只黑色不明物体，几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蹬在杜成江的额头。
踹得人踉跄三四步，勉强扶助铁皮座椅才稳住了身子，杜成江变成了随处可见，对好友的成功带着一丝怨恨又嫉妒的普通人。
明书打量的目光闪过，想不到会是什么物种留下的印记。
“……”
难不成？
一想到还有其它东西也掉进了大坑里，不顾杜成江的咒骂，他立马转身离开。
回到自己宿舍，明书猛地反锁住房门，这才感觉疲惫如潮水压住身子，他扶住椅子坐下。
不等明书喘气，宿舍四个角里又蔓延出新的雾气，如棉花抽丝渐渐铺满整个地板，那雾浓郁又不断翻滚。
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眼下情况，明书蜷缩在椅子，一直等他坐得双腿都有些发麻，面前雾气不断翻涌、凝聚。
他试探性地踩住地面，却没有意料之中的虚空感，明书暗松口气。不等他进一步检查情况，起伏的雾气又重新翻涌了波浪。
所有的雾凝结成球缓缓腾空，一阵轻微破裂声，啪得摔下来黑乎生物。只见那小球不断旋转，变化出双绿汪汪的眼，镶在黑乎乎的脸上。
悠悠迈着步子来到明书身边，在人还没反应前，猛地坐在明书的脚面。
细又长的尾巴勾住明书的脚踝，粉色鼻头抽动，确定好味道后，黑猫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冲着明书懒洋洋地喵了一声。
紧接着，明书又听到一句。
“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还没拜堂呢，亲亲老婆。”
幻觉吧？
明书无视脚边生物,他缓缓坐在床边，折腾半响没见到叶榆先不说，还被一只能说话的猫喊老婆。
看它的体型,也不像是迷雾中的那只猫,明书暂时想不到其他可能性，他足有两分钟没吭声，在那只猫抱住他的腿准备亲时，明书才恍然反应,晃晃腿示意那猫离他远点。
“喵嗷喵嗷！”
结果那猫就跟撕开的狗皮膏药般,怎么晃动都不见掉,反而得寸进尺向上爬,毛乎乎下巴骤然趴在明书的膝头。
宿舍暖气片坏了两年,修不好,即便明书穿着厚重外套,还是有寒气顺着骨缝往里透。
这黑猫虽然身体不大,可胜在皮毛厚实，跟块自动加热的毯子一样,暖得明书尾椎骨都在发酥。
“你别撒娇。”
明书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开始跟这个动物交流，顺便捏了捏黑猫的耳朵,很难形容带来软而脆的手感,明书无意识搓揉片刻，直到另一只空闲的手被含住轻咬，他才恍然回神,推开腿上的猫猫。
“不舒服吗？”
明明知道明书心中所想,可黑猫依旧孜孜不倦，带着肉球的爪爪顺势抱住明书的手腕：“怎么会难受,你不是最喜欢猫吗？”
可能是猫科动物的习惯，等黑猫说完这句话后，尾音还带着像是撒娇的喵叫，明书却愣神，无意识蜷起手指。
他是喜欢猫。
可叶榆不喜欢。
与其说讨厌，更如无感，不支持也不反对。
明书还记得那次他跟叶榆说，在小区里看到一只流浪猫后，对方面部的神情。
淡淡的，什么都不放在心，却因明书开口而放下了画笔，侧身望过来。
瞳孔情绪极浅，看不出情绪。
见他这副模样，原本还想描述猫猫外貌的明书闭上嘴巴，反而是叶榆引导他。
“喜欢猫？”
明书没说是，他看出叶榆心情不太好，默默向前坐在对方椅子扶手，任由叶榆抬手勾住他腰，顺便用食指点住了明书的手背，留下一块淡绿色颜料。
凉的，又凝结成一小块。
明书垂眼，躲过叶榆伸过来的白布，任由颜料干涸在手上。
远远看去，如朵枯萎的叶。
“那就养吧。”
叶榆盯着那块痕迹看了会儿，又上扬了嘴角，面容回到明书所熟悉的温柔，他抬手绕着明书的发梢，引得后者低头，叶榆微微抬头，正好能吻住对方的唇。
“真的，我不介意。”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明书敏感察觉叶榆眼底闪过的冷意，速度太快了，他险些未捕捉到。
那晚，叶榆几乎化身为吸□□气的妖，明书意识都有些恍惚，却还要被迫跟着对方行动。
在身体无数次抛上高空的时，明书恍惚感觉耳畔拂过热气，紧接着落下句。
“你就不能，只看着我吗？”
声音极轻，再加上水流与撞击声，明书还以为是自己的幻听，他侧目，却见叶榆紧抿的唇，一粒汗滴在小腹，烫得明书哆嗦。
就在明书愣神的刹那，他被汗水打湿的刘海，由叶榆轻轻顺到额头两侧，柔而软的吻落在他眉心。
“......”
剩下的，明书有些记不清了，后来等他困了睡去时，叶榆还是低着头，鼻尖抵住小平原，慢慢呼吸着明书身上的气息。
明明是很久之前的事，明书却在这时想起来。
他视线转移到怀中的黑猫，正好对上那双绿汪汪的眼。
或许是黑猫的眼睛太透彻，明书心生恍惚，有那么几秒钟，他还以为见到了那晚的叶榆。
“看什么。”
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明书到底是推开小猫热乎乎的身子，翻身缩到床里面，又掀起被子蒙住脑袋。
他在紧张。
叶榆能变成鬼，那么再变成动物的概率，会有多大？
明书轻轻咬住食指，指尖传来的细微痛感，令他勉强镇定住混乱的心。
“明书？”
似乎不满意明书忽略它，黑猫轻轻一跃上床，踩着明书的小腿来到单人床靠墙那一面，伸出爪子扒拉明书头顶处的被子，喵喵叫声随之落来。
“明书你掀开被子，我知道你没睡，你有本事进被窝，
怎没本事直面我？明书……喵！”
猫的力气，算不上大。
与其说攻击，倒不如是撒娇的猫猫拳，但耐不住接连不断的进攻，几秒钟的时间，明书还以为他遭受拳击暴力。
“明书！明书！明书！”
复读机般的呼唤，吵得明书不得安眠。呼得一下，被子滑落，黑猫对上他写满疲惫且消瘦的脸。
“……”
一人一猫对视。
那猫大言不惭，边说边靠过来：“虽然还没拜堂，但我们即将有夫夫之实，所以我亲亲你，也不为过。”
“……”
被叫到的男生深深叹气，继而仰头望向上铺床板。
他真的要被猫强吻了吗？
猫看起来不大,但是压在身上的重量，却是实打实的沉甸甸。
跟个面袋子一样，搞得明书喘不过气来,又拿它没办法,怎么赶都赶不走，只能任由它在身上踩来踩去，顺便抨击明书的身体状态比先前还要糟糕。
“先前？”
看似一句不经意的话，明书蹙眉,望向忽然僵住身子的猫,伸手握住它乱动的尾巴。
“你不会是那只肥猫吧？”
本来还没觉得,等看着那猫尾巴尖都因心虚下落,明书这才眯起眼睛打量,顺便点住黑猫的鼻尖,又看了看它的牙。
尖锐、有力,不像是家养猫科动物的特征,明书甚至感觉，如果他不听从对方的话,下一秒这牙咬的就是他的手指。
手腕绕上一道毛乎乎的触感,紧接沿着明书胳膊下滑，落在了臂弯。
又沉又重,还有点发烫,对于暖气不足的宿舍，如电热毯般让人心起贪恋。
明书不动了。
他手指几乎是无意识的，环住黑猫的身子,下巴抵在它后背,鼻腔满是猫咪独有的香气。
好奇怪，从那边世界来的东西,会有这么香吗？
思绪又回到那片浓雾，虽然在里面待的时间不长，明书还是觉得里面又种难以言说的腥气。
联想不到会是什么东西，明书回神，顺势将猫推到了床外面，看着对方用两只猫爪勾住床沿，睁着两颗灯笼般到眼睛，不由得轻笑。
“你是猫妖吧？”不等那猫开口，明书伸过去手指，抵住猫的掌心，在对方堪称声嘶力竭的呼唤中，轻轻一抬，就剩半个爪爪卡在边缘。
”你干嘛！明书！喂！喂我是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猫，你忍心我掉下去吗？”
似乎等不到回答不肯罢休，黑猫几次呐喊后，见明书依旧冷着脸，又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一点都不可爱了，明明先前一逗就开心。”
“你说什么？”
嘀嘀咕咕的，肯定不安好心。
本着此念头，明书凑近，刚想听清黑猫的念叨，结果对方已经闭嘴。
一人一猫对视，最后还是黑猫谄媚，本就尖细的嗓音，此刻更是夹出了鸡叫。
见明书的手指只是抵在掌心下，如果用力完全可以挣脱，还不至于让自己掉下去，黑猫重新有了熊心豹子胆，它轻咳几声，刚想对明书稍微透露点自己的身份。
结果刚抬头，正好与趴在床边的明书重新对上目光。
“......”
就算作为猫，明书的模样在猫咪界，也称得上一句艳丽。
虽然明书脸上没毛。
不过黑猫也不算是真的猫。
艳但不俗，五官清雅，头发比先前稍微长了点，没扎起来，简单的散落在肩头。
身上还是那些普通而旧的衣服，即便如此，当明书笑起来的时候，黑猫还是晃了眼。
它忘了自己原本身份，也不记得先前事情，可它隐约觉得，现在要做的……
明书眼前一暗。
几个呼吸起落，一个湿润、温热的吻，落在了他的鼻尖。
吻一触即离。
明书还没回声，黑猫已因过于激动后仰身子，啪叽一声摔在地，又骤然腾空抱住床边，尾巴摇啊摇。
在以为它能吐出来什么鸟语时，明书耳畔传来——
“你说，咱们的孩子叫什么好？”
“……”
明书没吭声，他扫了眼还在嘿嘿嘿笑的猫，翻身躺回先前位置，用手背擦去刚才被黑猫亲过的地方。
真是晕头。
竟然被一只猫占了便宜。
越活越回去了。
“明书？喵喵，明书！”
听着黑猫如复读机般喋喋不休的呼唤，明书侧身，掏出戴在脖颈的项链，竖起那一枚婚戒，示意黑猫。
“我跟你不会有孩子。”明书顿了几秒钟：“重婚犯法。”
“明——”
喵语卡在半道，黑猫瞳孔盯着那戒指，直到变成斗鸡眼，才猛地哆嗦，没胡子的嘴抖抖，吓得嗝一声炸开了尾巴毛。
远远看上去，跟个鸡毛掸子似的。
明书本身就是人鬼情未了，他也没兴趣跟只猫来场人兽生死恋，于是缩起来身子，重新用被子蒙住了头，准备补个回笼觉。
结果他刚并拢双腿……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尖叫宛若开了锅的烧水壶，吓得明书浑身激灵，从脚底冲上来一团黑乎乎的热毛，在他还未挣扎时，猛得撞进了明书只有被叶榆造反过的部位。
酸胀带着痛麻瞬间从那儿扩散到全身，不敢相信自己竟被一只黑猫占了大便宜，明书通红着脸翻身下床，裹着被子瞪向还在床上打滚的黑猫。
“你、你真是……”
明书憋了半晌。
“好流氓。”
第44章
“我是你夫君,对自家娘子流氓有错吗？而且我刚才都没碰到你什么，怎么就叫流氓呢！！”
它尾巴倒竖，小猫的鼻子都气歪了。
作为一只从有意识开始,便孤独一猫活着的存在,天知道它得知自己还有个老婆，开心得差点撞飞了摆渡人的船。
连滚带爬跑到迷雾入口，结果明书好像不记得它，眼神里面满是陌生。
这让孤独半生的猫,怎么能忍,它没把明书压在身下,已经算是它克制。
结果跟人过来后,对方竟然有了老公,虽然它没看见人,仅仅是枚有些眼熟的婚戒,可也不足以作为猫能相信他说的话证据。
“你骗我的吧？”
像是假设住一个极可能的事,猫立在明书的被子上，昂起头：“说,这个贱人是谁？”
“不会说话就闭嘴。”
明书冷脸,他厌倦旁人说叶榆的坏话，即便是只猫,明书也觉得厌烦。
黑猫睁大眼,尾巴翘得跟个电线杆一样。
“为了一个男人，你竟然凶我？！”
它刚想重振猫风，结果后颈的软肉被明书提起,它甚至来不及挣扎。
宿舍门闭合,差点挤到黑猫肉乎乎的鼻尖。
“……”
一阵风吹来，激得它浑身毛发哆嗦,黑猫唰一下扭头，身后走廊空空荡荡，它心中情绪异样。
这种骂小□□被正宫嫌弃的感觉，猫很不喜欢。
猫不开心，只有两种结果。
一是猫猫拳。
二是喵喵叫。
房间里。
抛开那只黑猫，明书这才有点安静的空间，他坐在床边愣神，强迫自己赶紧忘掉那诡异触感。
撞击感骤然袭来，这种感觉真的让人吃不消。
更不用说好久没有见过叶榆的小“寡妇”明书。
他静坐片刻，起身取来挂在椅子上的包，翻了片刻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又翻身掀开枕头，看见了压在下面的蓝白病号服。
明书没有吭声。
他抱起衣服，又低头鼻尖埋入，试图呼吸为数不多的气息。
可惜，时间有些长，上面仅存的味道已经飘散，淡得稍微移开脸，便闻不到丁点儿气息。
肯定是难过的，也不能当任何事都未发生。
明书仰面躺在床，任由衣摆盖住了他的脸，抬手露出眼睛，盯着上面床板发呆。
如果这个时候，叶榆还在，他会说些什么？
“……”
宿舍难得安静下来，至于被明书关在外面的猫，按照它的性子来说，未免也太安静些。
难不成，那只猫生气了？
明书犹豫着侧目，从这个角度看去，他只能看见一小半的宿舍门板，以及随意搭在椅杯上的薄外套。
外面过于安静，明书坐起来的瞬间，他的眼皮也在跳动。
还是左眼皮。
正当他以为那只猫因为受气离开，刚想松口气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