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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初九(二两香油)


『至少要见面上万次:我反正没搭理他们,这种的谁舍得让啊』
『β:牛逼。这家怎么老能招到天菜』
『β:多少天没开张,急死你了吧』
『至少要见面上万次:恨不得今天就……』
『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β:你完事后能不能把他微信推给我』
『β:分享一下嘛,之后请你吃饭』
这俩人聊得没完没了,安知山一划都划不到底,并且那话是越来越不堪入目,聊到最后,已经比较类似于当街发春了。
安知山推开手机,看陆青,陆青扭脸,目光灼灼也在盯着他。
两厢对望,安知山忽然重重一声叹息,往后去扯他的大衣后摆:“咱家熨斗是不是该换了,怎么皱成这样……”
陆青:“……”
陆青:“……安知山,你是真傻还是装糊涂啊!”
陆青瞟一眼屏幕,立刻又挪开了,回想起自己下午刚看到这些话的时候,那气得简直要心血郁结,脑袋都嗡嗡作响。
他从小到大都不护食,子衿前两年调皮,偏爱从他碗里抢吃的,大到五花肉鸭蛋黄,小到糖果薯片,他从来不恼,每次都笑着说让就让。
直到谈了恋爱,他才惊觉原来自己护食护到了如此地步,他的男朋友,旁人别说是肖想了,就是脉脉看一眼,他都心浮气躁,烦得牙根痒痒。
做了个深呼吸,陆青咬牙道:“我都要烦死了。”
安知山不通人味的时候,居然可以像个完全的木头桩子,他关切问道:“怎么了?烦什么?”
陆青转过去,跪直了上身,愤愤然去看安知山这张招蜂引蝶的脸,不遮不掩,一字一顿,把所想全落实口头:“他们意淫你,我要气死了。”
闻言,安知山先是一愣,而后不可置信般,又是一笑,轻声说道:“小鹿不会是吃醋了吧?”
这样显而易见的事都要问,陆青顿感莫名其妙:“我当然是吃醋了!简直要醋死我了!”
安知山搂住他,仍旧是笑,笑出了一点儿痴缠的傻气。
笑满笑足了后,安知山讷言敏行,拿出手机来打开微信,直接摊给陆青看:“我谁也没加,通讯录里谁也没有。今天打工的时候我都忙着想你,压根不记得有这人。”
而后,他又点开设置,不由分说拿着陆青的食指在屏幕上印了三四次,将指纹录了进去。
安知山:“以后你要是还怀疑,拿我手机直接看就好了。”
陆青讪讪收回手,搓搓指尖,自觉自然地坐回了怀里,小声说:“我没怀疑你,我只是……我就是不喜欢看他们觊觎你,你明明是我男朋友。”
安知山在他发顶亲了一下,真假掺半地说:“不生气,下次见面我揍他。”
陆青:“……你可别。”
安知山擅长的除了揍人就是气人,现在动武不成,还可以舞文。他想了一想,福至心灵,果然又生一计。
他先是拿了陆青的手机,点开那人的对话框,没话找话。
『不在,别问,困:睡了吗』
那头也是个熬鹰子,立刻回复。
『至少要见面上万次:没』
『至少要见面上万次:你怎么还没睡呀』
『至少要见面上万次:要不要出来喝酒』
『至少要见面上万次:哥哥请你』
『至少要见面上万次:【图片jpg.】』
配图是个勉强英俊的削瘦男人,在酒吧霓虹灯下端着酒杯,衣领大敞地醉意醺然。
『不在,别问,困:不了,在忙』
那头记得陆青是另一株便利店小天菜,就饶有耐心,陪他废话。
『至少要见面上万次:弟弟忙什么呢』
对话告一段落,安知山进行下一步。
他素来是要风度不要温度,今天穿了件墨绿灯芯绒的古着大衣,里头搭件薄薄衬衫,系条港风棕花的领带,天寒地冻也不怕冻死了自己。
安知山先是将领带扯得欲脱不脱,松松垮垮,而后又将衬衫纽扣解了两三颗,很有余地地袒露出了锁骨之下的一小片精壮胸膛。
他在这方面是别具肺肠,在脖子上又掐又扭弄出几枚瘀红,犹觉不够,又冲一旁冷眼相看的陆青勾了勾手。
“小鹿,过来,在这儿咬一口。”
安知山略略仰头,指腹抹在优越的下颚线上。
陆青抱臂围观了会儿,已经看出来安知山是在搞什么鬼,觉得好气又好笑,咬一口是正合心意,于是他老实不客气,凑上前狠狠咬了圈圆圆红红的牙印。
安知山吃痛,不恼,揉着下巴只是笑:“咬这么重,小狗吧?”
他旋即举起陆青的手机,看似随意地从上位者的视角拍了几张照片,又从中挑出张吻痕咬痕并重的“艳照”,给那人发了过去。
『不在,别问,困:在忙这个』
那头愣了足有两分钟,反复显示“正在输入中”,可终究是再无消息。
此计立竿见影,陆青心火登时消了,看安知山那副奸计得逞的模样,不由笑着搡他一下:“骚包。”
他们凑在一处,也不知聊什么,可天南海北总有得聊。
安知山习惯熬夜,陆青则是白天睡得太久,睡无可睡,于是敞着性子聊到了天光微明,鸟叫鸣鸣,他们才总算起身,各回各屋,要去睡觉。
陆青进了屋,听客厅窸窸窣窣,是安知山在铺被子。
透着磨砂玻璃去看,客厅的人影高高大大,影影绰绰,陆青挂着一点儿笑意,想安知山,想他真是个骚包,又想,其实他也不如何骚包,因为安知山对外几乎是沉默寡言,懒得撩闲。
可他再如何漫不经心地怠懒,也架不住模样太好,天生就要招人看,遭人惦记。
思及此,陆青眉头一皱,还是挺烦。
他想,安知山其实还是做个花瓶好。若非自己年纪太轻,能耐不足,否则真有心把安知山长长久久地养在家里,哪都不去,谁也不见,花枝招展,一无是处地只当个花瓶摆在家里。
可这不就成金屋藏娇,养小白脸了么?
陆青此前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自己谈起恋爱来会独断专制到这般地步,如今骤然发觉了,不由得心中凛然一惊。
惊后,他一咬牙一狠心,忽然拉开卧室门,对“小白脸”说道:“知山,你要不要……要不要进来睡?”
安知山,却之不恭,受之无愧,立刻夹上枕头登堂入室,笑嘻嘻地就翻上了家主的床。
陆青养了几天病,安知山就打了几天的工。
病到后期,陆青不好意思再麻烦安知山顶班,提出要亲自上岗,可安知山不是糊弄过去就是刻意讨嫌,总之是拦住了不许。
陆青被惹急了也没办法,说不过,也不舍得打,只好卯着劲连吃带喝,奋力养病,这天终于彻底痊愈,又是只健健康康的好小鹿。
他中午照例要去便利店,安知山提出开车带他,路过便利店却没停,而是径直开到了久未营业的花店门口。

陆青约莫半个月没来花店,一来是忙,二来是病,三来是安知山压根就不开门。
这时推门进去,花儿草儿自然是没有,迎面倒好大一股子灰尘,呛得陆青连打好几个喷嚏。
安知山显然也挺讶异,跑上楼看了一眼,合着是临走忘了关窗户。一楼还算好,只是落灰,二楼受灾严重,豆袋沙发潮漉漉报了废,这地方雪淋日晒得快给败坏成战壕了。
安知山难得有些尴尬,搭着扶手走下楼梯,他以落花流水的店铺为背景,问:“你觉得这花店怎么样?”
陆青:“不是……”
他瞄了眼手机,不由着急:“我们晚点儿再给你勘察地形,行不行?我便利店那边马上就迟到了,这是第一天回去,迟到了没准要扣钱的。”
安知山不依不饶:“你先回答我,答完就让你走。”
陆青很觉莫名其妙,可在安知山这儿待了太久,莫名其妙已经成了常态,于是他也就泰然处之了。
随手将靠门倒地的个广口花瓶扶了起来,他没往里进,方便过会儿走:“好啊,挺好的。”
此话不假,花店实在是个好店,地段好,门面好,装修好,要是还能送花束外卖,加之经营得当的话,多的不说,月入小一万总是绰绰有余。
花店虽好,架不住其主游手好闲不争气,经营十分不善,于是店里处处落灰萧条,就显得有些明珠蒙尘了。
安知山走下来,很顺路地走到了柜台里,半站半坐地倚上了他的那把吧台椅。
他这把椅子也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十分之高,非得他那个身量才能坐得脚踏实地,陆青之前去坐,屁股拍上椅垫,两条腿只能在底下没着没落地晃。
坐着他高不可攀的“王位”,这位百无一用的店长笑微微地说:“是挺好的,那你知道我之前每个月能赚几个钱吗?”
陆青一乐,敢情您是留我在这儿听您吹牛逼啊?不过安知山素日胡扯偏多,倒是鲜少吹嘘,陆青不扫他的兴,捧着哏惯他:“我不知道,得好几万吧?”
安知山摩着下巴,想了一想:“亏了可不止好几万,小十万应该是有的。”
陆青瞪大了眼睛,也顾不上跑路了,三两步迈到柜台前:“啊?你一直都亏本?亏那么多?”
安知山理所当然一点头:“不好好营业,肯定要亏的么。”
这人非但不要脸,并且自觉自知,陆青舌结半晌,末了打量了一圈这门店,实在觉得很可惜。
好端端个店,又漂亮又能赚钱的好店,安知山这败家子非要把它往坏里经营。
陆青恨铁不成钢地瞟了安知山一眼,因见这厮的确生了副只管花不管赚的混账样子,于是他就也没话可讲,一声叹息。
陆青越过柜台,在安知山脑门上敲了个爆栗,而后转身往外走:“我真得去上班了,这两天一定看着你把店开好……好不好的另说,你首先得开门吧!”
他正絮叨,安知山就打断了,纵使前头有铺垫,可此时一问,还是突兀:“我自己经营不来,你来帮我,好不好?”
陆青驻步回头:“帮你?行啊,我过会儿下班了就来帮你,你……你现在先把灰尘什么的擦一下,剩下的等我下班吧。”
安知山:“我是说,给工资的那种帮。”
陆青显然是很急,扭头继续走,摆摆手道:“工资倒不用,你要是真钱多烧得慌,就赶紧买两本书学学怎么把花店开起来吧。”
推开门来,冷风打着旋儿灌进屋内,吹得风铃丁玲桄榔响得动听。
安知山在陆青出去前总算学会了言简意赅,追说道:“小鹿,你来给我当店员吧。”
陆青一脚里一脚外,怔在门口,两秒后,他彻底回过身:“给你打工?”
安知山耸耸肩膀:“你要是介意的话,那花店给你,你雇我当店员,你当店长,我给你打工。”
陆青:“……你别闹,什么乱七八糟的。”
陆青见安知山那神情不像开玩笑,推门的手收了回来,在又一阵泠泠淙淙的铃声里,他也严肃了面色:“知山,你帮我我不反对,但我有手有脚,虽然需要帮忙,但不需要接济和施舍。”
安知山很轻松地一笑:“没接济你,施舍更谈不上。我是真的开不了花店,开了是忙着赔,不开就是闲着赔。招店员又不好招,即使招到了,像你这样好看又能干的店员也是少之又少。要我说,你来当店员,绝对算你接济施舍我。”
顿了顿,他接着道:“不是以男朋友的身份在帮你,我现在是以店长的身份在面试。”
陆青杵着不动,没说话,可也没走,安安静静地只是听。
安知山显然是有备而来,环着胳膊,侃侃细数:“你现在还是个新手,需要培训,我把你送去专业的花艺班上课,学费我们五五掏。试用期每月四千,转正后底薪六千五,日后看情况可以涨。有全勤奖,有奖金,个人成品有百分之五的提成,零售没有。平时朝九晚五,周末要么找别人兼职,要么给你薪资双倍。就这待遇,行不行?”
头一次听安知山说这么长一串正经话,陆青简直有点儿回不过神,颇想上前掰开他的嘴问,你是不是把我们家那一无是处的知山给吃了?把知山吐出来!
他勉强镇静心神,张口刚要答,安知山就说:“小鹿,你别忙着拒绝,好好想一想。这种事对我们俩都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别因为你天天睡我就对这事这么敏感。”
陆青一哽,自从自己前天睡觉不老实,整个人趴安知山身上昏睡一宿后,安知山已经借题发挥好些次了,这又来了。
可哽过后,陆青当真把这事好好思索了一番。
他此前打工,由于都是兼职,那时薪便也很可怜,只有十四五块。他在便利店是一天八小时,一个月满打满算四千块,加之网吧夜班四小时的两千块,他也能月入六千左右。
钱是差不离,可见安知山的确没虚抬高捧,而不说钱,单说待遇,那花店待遇的确是比兼职要好上无数倍。
首先,他可以规律作息,而不必整宿整宿地熬夜了。其次,学花艺毕竟是门手艺,将来不愁饭吃。最后,花店有奖金有提成,还有希望涨工资,无论如何都是比漂泊无依的兼职要好得多。
优劣如此明了,实话实讲,如果提出这条件的不是他男朋友,而是他交情较少的旁人,那陆青肯定会一口应下,并且把对方奉为贵人。
可好巧不巧,偏偏是男朋友。
陆青虽然向来看安知山都是英俊多金,可从来不因此而自卑。因为自己也有许多优点,并且自食其力,不靠他吃不靠他养,完全拥有不卑不亢的本钱。但如果他真成了安知山的店员,这样的平衡一旦被打破,陆青担心连两个人的关系都要受影响。
他正犹豫,安知山却是不堪落寞,做了西子捧心的矫情样,满目悲戚地抚摸着落灰了的柜台桌面:“宝贝,不是哥哥不爱你,但哥哥实在没有能耐……我求了人家,可人家不肯帮,所以你就只能一直,一直,一直和你的兄弟姐妹们等着入土了。”
陆青:“……”
安知山颤巍巍吸进一口气,趴到桌上,也不知演的哪出苦情戏,几乎带出了哭腔:“宝!哥哥对不起你……”
陆青冲上去捂住他的嘴:“好了好了好了打住!你是宝你是哥!你是我亲哥!我来,我来还不行吗!”
安知山登时收了神通,恢复原样,下半张脸埋在陆青掌心,露出的眉眼却弯睐着有了笑意,牵了陆青的手腕送到唇边轻轻一吻。
“今天大扫除,下午我带你去进货,明天正式上班。小鹿店员,我去收拾楼上,你先把地拖了吧。”
陆青肉麻兮兮地收回手,搞不懂自己这男朋友究竟是哪头妖山孵出来为祸人间的,不发疯则已,一发疯简直要惊天地泣鬼神。

第38章 花店
陆青很久不学习,因为没机会,也因为不需要,他在便利店和网吧的工作都是手到擒来,毫无技巧性,压根没空间容他上升。
这时骤然得了学习的机会,纵使学的只是花艺,可他仍然挺珍惜,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开班头一天,他甚至从旧书包里翻出了久无用武之地的纸笔,兴冲冲到人家那儿做笔记去了。
陆青前十几年都是学生,后来毫无过渡地从学生成了打工的,身上到底还留存着书生气,用不惯电子笔记,更信赖白纸黑字。
他在课上掏出个崭新的笔记本,纸页洁净,他那脸庞泛了笑意,同样也是洁白。由于昨天没夜班,近来又养得好,他几乎笑出了春风满怀的英气样子,套着件草绿的厚卫衣,整个人都是俊秀而利落的,十分讨喜。
陆青从小就讨喜,已经讨出了习惯,老师多看他两眼,照顾两句,他大大方方全盘接受,在第二节课居然还混了个花艺班的班长来当。
他不知道这种培训班居然还有班长一说,回家跟安知山和子衿当个趣事说了,这俩人欠得很,连叫了他两周的“班长”。
花艺班是陆青自己斟酌着选的,他没经验,便没选进阶的,而是选了最基础的课程,专讲花材、造型、包装纸和插花手法。
他脑子灵又肯学,几节课下来,笔记记了厚厚的一小摞。他又向老师借了花卉图鉴,闲来就一页页地翻,翻完后他合上书,像从前考英语听写似的,要安知山随便挑了花儿来给他猜品种。
半个月后,陆青系上花店的小雏菊围裙,进可捻花成束,退可修枝剪叶,俨然出落成了个非常合格的花店员工。
花艺课的最后一节,陆青在家附近的蛋糕房买了袋包装精致的小饼干,送给老师当谢礼。
十几节课下来,老师自认已经和这年轻人混得很熟,这时就笑吟吟无心道,小陆学得这么好,要是去高考的话,得是全校第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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