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如果那时你跟我们一起走了,那我是不是晚上可以跟你一起睡觉,把头埋在你怀里,或许还能抓着你的头发。我喜欢你的发质,柔软又坚韧。当然,我会轻轻的,一定不会像讨厌的小男孩那样,让你的发根感受到疼意……”
今晚的约书亚没有将他下午的演讲复述给拉斐尔,爱的宣言不曾带着阳光帮助拉斐尔助眠。
只有一个唠唠叨叨、在回忆童年的大朋友,在他遗憾的畅想中,拉斐尔就那样陷入了柔软的梦中。
暂且留下来看看吧,拉斐尔在这种柔软的情绪中想,神之子的同住邀请并不会持续太久,毕竟……这位神之子即将走向十字架了。
他该搭把手的,拉斐尔睡意朦胧中,回报住了身边热热闹闹的青年,不只是为了阻止人类的毁灭,有许多奇思妙想的青年也不该那么早的就……离开他身边。
青年的声音变小了,那声音似乎变得更加柔和、更富有旋律。有什么东西抵在了拉斐尔额头上,低音的歌声从他头上方传来。
他似乎也这么哄过别人入眠,拉斐尔突然怅惘地想。柔软的梦都轻微地颤了一下。
拉斐尔跟在约书亚身后, 开始了以马内利的观察记录。
约书亚对自己的工作十分乐此不疲,每天早晨起床时他都像是叽叽喳喳的幼鸟一般,麻利地从床上跳起来, 飞速地准备好一切的行程, 在拉斐尔还在残留的梦境中迷茫时,顺手把他的洗漱跟早餐解决掉, 极其富有朝气。
世界上真的存在从不赖床的人吗?拉斐尔总是被约书亚轻快地拉出门, 猛灌一口新鲜空气,在一路上都陷入了这样的怀疑之中。
然后又会在约书亚那极富有感染力的声音中,彻底清醒过来。
或许是因为食物的获取对约书亚来说太过轻易,他像是个闲散人士一般,几乎每天都会有一场爱与平等的宣讲会。
每天的观众都不太相同,但内容却是大差不差的, 无非就是神明平等地爱着每一位地上的生灵, 他们从不需要仰视别人。
拉斐尔起初觉得,在奴隶社会宣扬这种观念十分荒谬,但旁观的时间久了,他发现, 许多原本不信约书亚这一套、只是为了其他目的来的人, 竟也隐隐约约地对当地的贵族失去畏惧了。
尤其明显的是那些只是为了蹭约书亚演讲小零食——原本是各类甜品, 拉斐尔来后已经变成了材料稀奇古怪的肉条,来的人,他们生活算不上富足, 但能抽出时间蹭这么一点无伤大雅的吃喝,自然也说不上是多么艰难, 是平民中过得好的范例了。
他们原本是离贵族很远的人,但在约书亚这么日复一日地鼓舞下, 竟然也觉得贵族出身的人和他们也差不了多少,都是神之下的子民、只有一双眼睛一张嘴巴,凭什么生来就占有大片的土地、数不尽的财宝,还有那高人一等、与众不同的身份?他们愤愤不平地失去了敬畏之心。
就拉斐尔在演讲会上所听闻的,这边近些年来变得民风彪悍,常常与贵族相抗也不落下风,那是罗马许久都未曾见过的景象了。
在共和国建立之初,平民们联合起来驱逐国王、拒绝服从贵族的命令时,在贵族向平民妥协、《十二铜表法》熠熠生辉时,他们也曾为捍卫自己的权利而不轻易妥协过,但现在已经是帝国了,共和的没落必然也伴随着平民的落寞。
平民开始活得……比以前差些?但总归是比奴隶们好的,他们拥有自由的灵魂。
现在不一样了,拉斐尔看到,一些平民开始不满足于他们只比奴隶高那么一些、又随时可能因为天灾、人祸、贫穷沦为奴隶的地位,他们妄想与贵族同等。
一句平等就真的影响有那么大吗?拉斐尔困惑地想。
他不明白,如果平等的威力如此之大,那么为什么罗马的平民几乎从未同情过比他们更低的奴隶?
要论洗脑程度,是,从约书亚开始演讲的那一天到如今,近十年日复一日的宣传会让谎言也像真理一样印刻在人的记忆中。
但罗马的奴隶起义,又何止百年了?
百年的抗争都不曾激起波涛,没道理十年温和的宣传就让平民重燃起对立的信念了。
除非……那是一个拉斐尔不愿意承认的事实,过去平民也曾获利于畜养奴隶的产业,而伴随着奴隶被敲骨吸髓的越来越深,贵族攫取了更多的利益,落到平民手里的少了,不仅如此,上面的人欲望是会越来越浓重的,这种欲望延伸出的奴隶困境会渐渐漫延到平民身上。
他看到的平民并不无辜,并不只是被贵族欺压的悲愤者,还是欺压奴隶的……
拉斐尔揉揉脑袋,叹息着想,还是审判不公的好,怜悯可能会对无辜者的不无辜愕然,但审判可从来不会出错,再可怜、深情、卑微的,都掩盖不了他犯下的过错。
约书亚又在那里聚众赦免罪责了,拉斐尔抱着手臂,远远地看着。
先是个病重时没有按时祈祷耶和华的希伯来人,他睡了几天,病似乎好了,但身体却愈发虚弱,周围的人都斥责他的不敬,认为这是耶和华的惩罚,他该去找个神父好好忏悔。
但病重过的男人几乎花费了全部的积蓄,拜访了各地知名的神父、愈发虔诚地在教堂祷告,身体依旧未见好转。
他没有办法了,这才找到这位在希伯来人之中被称为“异端”的祭祀。
虽然是异端,但他们信仰的是同一位神明!濒死的男人眼异常的明亮,紧紧地攥着约书亚的袍角。
“你没有罪。”听了他的忏悔,约书亚始终保持着微笑,怜悯地摸了摸跪趴在地上的男人头颅,“神是不会为这么一件事惩罚他的信徒的。”
拉斐尔听着约书亚告诫男人神许他所做之事,无非就是多加休息、好好吃饭。那男人的底子还不错,熬过了一场重感冒,又在缺衣短食的奔波中留了口气,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即便不能恢复如前,也比现在的孱弱来得强。
这男人恐怕就是又一位约书亚的潜在信徒了。
第二位是个淫|秽恶行的女人,拉斐尔近日来已经见了许多这样的人,不论希伯来与否,来忏悔这一“罪行”的女人最多。
今天的这位是个罗马女人,她与丈夫也曾有过甜蜜的时光,但或许是因为年龄渐长,又或许是因为丈夫有了时兴的友人,他们的精神更为契合。在这种渐无交流的婚姻中,女人不再欢喜于她的丈夫,反倒对更年轻的肉|体砰然心跳了。
不忠于婚姻,那实在是太叫人痛苦的恶行了,女人忏悔道。
“神厌恶所有的背弃契约者,”约书亚温和地说,“但你们的婚约中,是您的丈夫先违约的,您没有任何过错。”
拉斐尔听着约书亚请女人加入罗马帝国离婚联合协会,让像她一样忏悔过的女人们去开导她的内心。
之后的几位也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过错,什么干活太匆忙、熬夜到了休息日,不敬耶和华啦!什么走得好好的被贵族的马夫抽了一鞭子,越想越气拿着小石头往车厢里咂啦!什么不小心看到摔跤公民的裸身,心灵变得肮脏啦!……
来忏悔的大多是平民,有时也有例外,比如这个乔装打扮、但还能看出举手投足间礼仪模样的健壮男子。
他吞吞吐吐地说出了自己的罪行,他恋慕男人。不过这对希伯来人来说是死罪,在罗马非但不是,还是心灵相惜的时兴关系。
显然,男人也没有觉得自己罪不容赦,他隐瞒得别有罪责。
“神允许灵魂间的平等以待,那么爱也是如此。”被称为祭祀的约书亚依旧微笑着说。
男人似乎放下了心,他显然知道在希伯来人的认知中,同性恋是罪这一原则。
他开始了自己更深的罪恶倾诉:“但我犯了更罪不容诛的一点,我的身份是那样的尊贵,但我却……让那些低贱的奴隶进入了我的身体!”
说到这,男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这个拉斐尔倒是略有耳闻,虽然罗马帝王把同性之爱的癖好风靡了全罗马,它已然成了个全然无害的爱好,但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罗马公民、特别是贵族,绝不能允许他人进入自己的身体,成为这种行为的被动方。
据说是因为凯撒大帝曾因为私人爱好,在与比提尼亚国王的交往中处于下方,让罗马公民在阵前受到了无端的屈辱——被称为女人领导的军队,这是他们心中永远的痛。
不知道约书亚要怎么安慰这个因为自甘下贱而感到无端屈辱的贵族青年呢?拉斐尔看戏一般地仔细观察着他们。
约书亚还是那种淡淡的微笑,与他安慰其他人时一般无二。
“人不会因体位而产生贵贱,同样的还有出身和性别。如果你轻视在下方的女人、平民、奴仆,那自然也会因为同样的原因为人轻视。”
男人露出了一种被冒犯的表情,那是一种不悦的、想要报复什么的欲望。
约书亚轻轻瞟了他一眼,男人一怔,放下了打暗号的手势,一副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无趣,拉斐尔轻轻叹了口气。要是约书亚不阻止那个男人,他就可以顺势开启审判的流程了。
拉斐尔不喜欢约书亚赦免罪行的流程,比起赦罪,他更喜欢定罪。
但来忏悔的那些人的罪责,还轮不上让他来审判。别说拉斐尔了,就是撒旦亲自来看,也要为他们缠绵于心、无法难忘的罪责发笑。
那太像是过家家的游戏一般了。
不知道为什么,更深的、值得拉斐尔审判的罪责,约书亚面前却没什么人忏悔。
真是奇妙啊,神之子面前都是些灰扑扑的澄明灵魂,又不沾染多少黑色,他到底为什么会走向灭世的道路?拉斐尔不太理解。
拉斐尔看着神之子好脾气地结束了今天的赦罪,开始继续跟那群刚被震慑心灵的信徒们宣讲平等与爱。
约书亚还是在温和柔善地笑着,就好像是拉斐尔认知中那位真正的、替众生赎罪的基督耶稣。
但拉斐尔还是坚持着他那种预感,这里不是他的世界,不会按照他认知中的历史进程行驶,约书亚不温柔、不爱人,神之子终究会毁灭拥有人的世界的。
“麻烦。”拉斐尔看到约书亚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很快又恢复了平常,笑着提前结束了他的宣讲,安抚着诚挚的信徒让他们各自回家。
拉斐尔放下手臂,逆着人群的方向跟信徒们道着别,走到约书亚身边。
“看到了什么?”拉斐尔问。
约书亚的脸立刻垮了下来,靠在他肩膀上小声地控诉道:“有人想来欺负我……和我真挚的同信者们!”
第129章
信徒们还在照着流程告别, 拉斐尔暂且给了约书亚一个公众之下的面子,心平气和地抚着他的背。
等到人群走远,他们也该收摊回家了, 或者是在这场地中等待一会儿, 应对一下约书亚刚刚的求助。
拉斐尔这才单指推开了约书亚的头颅,装模作样地后退了一步, 斟酌着问:“什么样的人?连你都害怕?那我恐怕也……”
约书亚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漆黑的瞳孔中全是震惊:“我怎么可能会害怕人类?”
拉斐尔的嘴角微微扬起,缓缓地说:“哦。原来你不怕啊~”
他的表情是那样轻快,让约书亚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上扬了一瞬,又很快压抑着抿了下去。
“公正的审判者可不该坐视胆怯的暴徒去摧毁人群的信仰。”约书亚小声嘟囔着。
这就是约书亚口中的欺负……有人想来暴力镇压约书亚的集会?
拉斐尔莞尔一笑,原来罗马的执政者也能发现,约书亚这位以马内利以爱为名的温柔宣教, 并不能使落魄的平民始终维持无所欲求的平淡, 越是简单的平等观念,越是能激发他们深埋的勇气。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反而在维护罗马的稳定,排除任何不利于帝国的因素。”拉斐尔慨叹着说。
约书亚不满地看向他。
拉斐尔在这魄人的视线下不动声色地闭上眼睛, 摇了摇头, 说:“但可惜, 我并不是嘉奖正义之人,我是审判罪恶者。如果他们用居高临下的暴力胁迫了他人,我会出手。”
“如果这种‘维系帝国的正常’是正义, ”约书亚依旧不太满意,他深恶痛绝地指出, “那从前对奴隶反叛的镇压,它维护了共和国的稳定, 亦是正义!”
“你为什么不以你头上的烙印为耻辱,”约书亚盯着拉斐尔的双眼,有些咄咄逼人地问,“反倒对它视若珍宝,从不治愈?”
“因为你不是什么正义之人?还是你认为平民比奴隶幸福太多,不该反抗?”
拉斐尔一偏头,避开了约书亚的视线。
他表情淡淡的,像是全然拒绝了与约书亚的沟通。
“我觉得你不该是那样的人。”约书亚见状软了嗓音,轻轻说道。
拉斐尔反射性地嗤笑一声,反问道:“你觉得?你认识我多久,怎么敢说知道我是怎样的人?”
“好吧。”约书亚宽容地耸耸肩,“或许我们的确不太熟。”
明明被认同了想法,可拉斐尔非但没有开心下来,反倒是愈发气闷了。
他沉默着跟约书亚一起向家的方向走去。
时间应该是增长人的智慧的,而不是将一个人变得愈发面目全非。拉斐尔是这样认为的,然而很不幸,他是后者。
他大部分的时候都不愿意承认现在这个疯狂地左右摇摆的人是自己。
尤其是现在,他还会无端攻击自己唯一接受的朋友。
“我们不需要留下来应对那些人吗?”拉斐尔想了半天,只琢磨出个这么方案,踏步跟上约书亚的步子,轻声问。
“不太需要。”约书亚说,“这种来意的人我本来就能应付得来。”
“他们已经乖乖回去了。”
那为什么刚刚那么矫揉造作地靠在他肩上求助呢?
拉斐尔看到约书亚轻描淡写地看了自己一眼,没有了往常那副笑意的神之子,总会无端地让人觉得傲慢。
他似乎在嘲笑拉斐尔明知故问。
拉斐尔当然知道理由,总是包容别人的青年也会想在人后撒个娇而已。
但他撒娇的对象又弄砸了一切。
拉斐尔头突突地疼了起来,心里愈发地懊恼。
“乖乖?”拉斐尔没话找话一般地跟约书亚聊着,“你在他们耳边说了什么吗?他们听从了你的建议,乖巧地离开这边了?”
约书亚摇摇头,修正道:“哪里需要说服什么?我只要想他们离开,他们自然会离开。”
这话中的潜意震得拉斐尔有些头皮发麻,约书亚现在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厉害多了,人类会按照约书亚的意志……行动?
拉斐尔自然也操纵过人类,但他的操纵,需要的条件不少,距离、意志、接触程度、数量等等,都会有所影响,哪里会有现在的约书亚这样随心所欲。
况且……拉斐尔背上泛起一股凉意,他隐隐约约有一种预感,他似乎知道了为什么约书亚身边都是些灰扑扑的、不曾犯下过错的灵魂。
因为约书亚不允许。
“如果拥有随想即成的能力,为什么不去想想世界和平呢?所有人都不犯错,这个世界就不会有忏悔的机会了。”拉斐尔开玩笑一般地说着,想要简单地活跃一下气氛。
谁料约书亚却突然顿住了步子,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你说的对。”
“我不该选人来给予他们安宁的。”约书亚若有所思地说,“神的爱应该是宽宏而广博的,我应当……予他们一视同仁的静然。”
“唉。”说着说着,约书亚突然惋惜地叹了口气。
“我本来是打算你来审判,我来赐予平静的。”约书亚看了拉斐尔一眼,摇摇头,“但你总是不太配合。”
拉斐尔愕然地看着青年,脑子有些转不来弯。
“你是说……”拉斐尔试探地问,“我来审判恶者,你赐予无关者永恒的平淡,便不会再有人犯过错了。”
约书亚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好像是个好方法,但似乎又有哪里不太对。
在他们回到了家中后,约书亚破天荒地没有鼓捣他的菜肴,反倒坐在桌前,一笔一顿地写起了他的让世界归于平静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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