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林中女巫事迹频出,她这个妹妹似乎是那个带来女巫消息的交易人,罗娜便想在妹妹这儿打探些风声。
帕拉斯只低低地应了声。
“我看你近来有些魂不守舍,可是当初不经思考,交换了什么珍贵的东西,如今遗憾了起来?”罗娜推了推她, 打趣道。
帕拉斯似乎这才从迷茫中惊醒。
“交换?”她像是吓了一跳, 径直站了起来。
罗娜蹙着眉,食指点着药杵,忽然间,瞳孔间挤满了多张眼睛, 定定地看着帕拉斯。
在帕拉斯身上, 她看不到那些内隐的眼睛了。罗娜呼吸一紧。
“你放弃了自己的力量!?”她压抑着怒火, 低声骂道,“糊涂!那些生育过孩子、又怎么都挂不上神职的女人,说什么看顾家庭, 犯浑也就罢了,你年纪轻轻……唉!”
罗娜也“啪”地一下站了起来, 扬起手想要教训一下这个不懂事的妹妹,又想起她放弃了天使的血脉, 经不得打,百般思索之下,只能背着手在屋内踱步,烦躁地走来走去。
她听到妹妹叹了口气,不多时,碗内的药草便逐渐滩化,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渣滓下沉,静置出了一晚汁液。
“你没……”她怔怔地看向妹妹。
帕拉斯轻轻摇了摇头:“我没放弃自己与生俱来的力气,只是通过那位女巫,治愈了困扰自己的……”
帕拉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异形烦恼。”
“族内有人清除了自己的血脉?”她从姐姐的呵斥中听出了什么,强大起精神,急迫地问。
“近来沸沸扬扬的传闻,你这个带来女巫消息的人,竟从未听过?”
“略有耳闻,”帕拉斯面色沉静,“只是我到底不是神庙的人,怎么会对这其中细节……”
她嘴角微动,有些自嘲:“明晰如你?”
罗娜皱眉看着她。
“不入神庙,我们便不能显现自己的异能,像我这样的普通人,又怎会知道其他人,还有没有什么隐藏的力量?”帕拉斯又接着说,“我虽没有放弃这股异力,却也理解你说的那些人的选择,倘若没有使用的途径,隐藏着的力量,只会带来更深的痛苦。”
“你们怎么能让她,带着自己年幼的女儿,在自己的丈夫面前、自己的家中,处处隐藏自己的强大呢?”
“我们不能走上……那个老路!”罗娜含糊其辞地说,“它的血脉选择了女性,选择了我们,这是神的赐福!我们要如神的美德那样,团结……”
“神庙的职位太少了,”帕拉斯打断了她的辩解,“神职也只会在你们这些直系的血脉中产生。那普通家庭,还有什么理由继续这隐匿的痛苦吗?”
露娜惊讶地看着她,眼中全是难以置信:“只是因为这个?”
“这已经够了。”帕拉斯叹息道。
神庙的教导从小便让她们忍耐、克制,将爱与善良铭记心间。
但人总会有烦躁、压抑不住力量的时刻,她小时候最怕的事,便是快要外显眼睛时,被育婴员用血脉的压迫,强制罚入漆黑而寂静的精神禁闭室。
帕拉斯也照顾过孕期的母亲,双份的血脉折磨着她,普通的孕妇可以通过神庙药草安安稳稳地待产,她却总是因为克制不住的力量陷入黑暗。
好在帕拉斯不打算成婚,她虽是一位强壮的战士,却没有用生产报效部落的自觉。
她同女巫交易,让那些令自己害怕的眼睛,再也不能在身上出现。
可那强大的、让她烦恼的,又让她自豪的力量,让她觉得有些恐惧的血脉,神官和她们的直系后裔们都清楚的隐秘,她这样普通的群众却一无所知的肮脏,她怎么都割舍不下。
放弃那庞大的力量?她孤身一人,不会有家庭,没有牵制,绝不会放弃。
“你知不知道?其他的地方、我们的史上,都是男人掌控着资源,掌控着部落的一切!你知不知道我们是怎样把苏美尔的权力集中在女人的手中!难道只是碰巧、只是恰好,只是最初的一切,是女人带来的?”
“是神明选择了我们!将祂的伟业,那磅礴的力量,沿着血脉的传递赐予了苏美尔女性!”
“你们便连这,一点点不为人知的隐名都忍受不了?”
“你们会毁了苏美尔!毁了这来之不易的政权!我们好不容易斗争来的权力,会再次更迭到……”
“我们?”帕拉斯直视着姐姐的双眼,“权力是你们的,何尝在我们手中?”
罗娜对她的视线毫不避怯,嘲讽地指着她说:“你不满足自己得到的地位?”
她看向窗外的神女雕像,意有所指地问:“倘若神女的伟岸湮没莫于此地,你以为你还能出去做你护卫部落的巡林员吗?”
“你能得到的,会比你现在所拥有的,还要卑贱。会像埃及的女奴一般,匍匐着死在床褥……哦,女奴可不一定会有床褥,总之,没有了神女的庇佑,没有了我们手中的权力,像你这样的女人,会死在各式各样的低贱角落里。”
“或许吧。”帕拉斯遥望向那个未知的、总是逃来柔弱女人的地方。
“我没放弃自己的血脉,永远不会像她们那样无力反抗。”帕拉斯淡淡地说。
罗娜闻言一梗。
“那你刚刚还在说,理解那些女人的选择!”姐姐气愤地质问。
“理解不一定支持,”远远的,帕拉斯听到了她母亲回来的脚步声,脸上染上一股惆怅,“只是我没了展露自己的选择,如果迫不得已,处在她们的境地,或许会同她们一般……”
罗娜也听到了那脚步声,她收起了脸上的愤怒,换上了平日里清贵的神情,又坐了下来,继续摆弄着药草。
帕拉斯永远也不会进入神庙的体系之中,与这个妹妹多说,也没什么益处。
她只是听到这个妹妹低低的、坚定的声音:“我绝不要陷入那个境地,所以我绝不会生育,绝不会为家庭、为儿女,所累。”
罗娜嗤笑一声。
帕拉斯没同这位表姐辩解,她知道,她曾经“看”到过,在神庙之中,女神的注视之下,她们可以尽情地释放自己的血脉。
生育,对神官们来说,只是不值一提的、脱离罢了。
想到女神,帕拉斯有些恍惚,那位唯一的神明,祂真的是女性的护佑吗?
祂庇佑生产,似乎真的在注视着她们。但那真的是庇佑吗?如果是,为什么只有神官的生产,毫无痛苦可言?
神庙之外,女神便不再注视那些痛苦的产妇了吗?如果祂庇佑,为什么在苏美尔之前,还有男人在女人之上?为什么生育从一开始,便是痛苦中的痛苦?
她不知道,神庙从未解答过她的问题。神庙只让她护卫好自己的家园,因为女神会注视着她们,她们要让美德缠绕在心间。
她只知道,自己不想再被女神注视着了。
她不想生育,她要寻求长生。
林中女巫,可以满足.交易者,内心深处最迫切的欲望,那么长生,需要用什么来做交换呢?帕拉斯漫不经心地想。
“首先,我们要制定一个总的方针。让她们离开苏美尔!”扭曲的树屋内,黑漆漆的小个子拉斐尔,用木棍指着一个小木板,声嘶力竭地喊。
他刚刚才用女巫的身份,招待了一个来做交易的客人。
弥赛亚讨厌他现在黑漆漆的作态,只闭着眼睛,躺倒在躺椅上,胡乱地应着声。
被选中做树屋的歪树,并没有被挖空,它还在展现着生命的旺盛,自由地野蛮生长。
树屋内的空间,依附着那歪树上的木牌。
木牌上画了一个空间传送阵,那是拉斐尔兴冲冲地根据前世记忆、脍炙人口的女巫传说,央求了神之子的合作,改良而来的魔法阵。
“你们女巫可真……富有创造力。”弥赛亚颇有兴致地评价道。
“不不,还是神明创造世界更……”拉斐尔条件反射地谦虚道,但说了一半,又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连忙严肃地反驳,“我不是女巫,只是一个虚假的伪装者,她们,从苏美尔离开的人类,才会是真正的女巫!”
弥赛亚随意地点点头,不准备冲击他的坚持,他更在意另一个问题:“女巫会变身吗?”
拉斐尔暗自想了一大堆不是女巫的理由,正准备细细地和弥赛亚叙说呢,就被他转移了话题。
天使略加思考,不确定地说:“会吧,老鼠什么的。”
弥赛亚的期待落空,在拉斐尔之后的交易中,都一直怏怏地坐在一旁,打不起精神。
这回看到小天使又打了鸡血一般,快乐地说什么离开、什么总方针、什么女巫联盟,他不免露出一个怜悯的微笑。
“大多数人来找你,都是要消解自己的力量,变成一个安安分分的普通人。你还在妄想让她们离开一直生活的家园吗?”
“呃……”
“人类没救了,放弃吧。”弥赛亚叹息着说。
拉斐尔丧气地垂下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手中的小木棍,迟疑地问:“我一直和苏美尔有牵扯,你不是该看不到她们的未来了吗?”
弥赛亚没有回答,只看向门外:“你的下一个客人来了。”
“罕见的客人,一位男性。”
“你似乎让他们重回巅峰的时刻提前了。”
“我了解人类,差不多也知道了,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男人?”拉斐尔冷酷地皱着眉, 淡淡地说,“不见。”
“我是要给这个世界带来女巫的人,怎么能让肮脏的Y基因玷污纯粹的女巫血统呢?”
“嗯……”弥赛亚睁开眼, 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我的本体是天使, 虚幻的灵体,没有基因。”拉斐尔解释说。
“但是女巫怎样才能出现呢?”弥赛亚暗示着问。
“当然是展现出流浪.女巫奇幻、特立独行的自由生活。”拉斐尔自信地说, “和伪装力量生活在普通人群中相比, 没有女孩能拒绝成为一个挥舞着魔法棒的小女巫!”
弥赛亚敷衍地点点头。
“如果不是因为女巫限定性别,我想即便是你,也想成为这样独特的神秘生物!”拉斐尔来了兴致,毫不谦虚地吹嘘道。
在他的世界里,没有小男孩不想成为女巫或其衍生物种,什么魔法少女、小魔仙……
拉斐尔一顿, 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超纲的、与这个世界割裂的名字。
“你说的女巫生活, 的确很有趣。”弥赛亚含着笑意,望向他的方向。
拉斐尔脸一红,心虚地摸了摸耳垂。
吹牛的话骗骗自己也就算了,怎么连神之子都骗过了?
“是吧, 你也想成为女巫?”他小声说。
拉斐尔一边说着, 一边朝弥赛亚看了两眼, 又看了两眼。
没想到神之子这种少年体型,也算是小男孩的范畴么?
“无论在哪里,我从未改变过自己的形体。”弥赛亚用食指敲着旁边的小木桌, 漫不经心地说,“神明是我与生俱来的身份, 如果你因为自己的存在而感到自豪,怎么会想变成其他的物种?”
拉斐尔十指交叉, 放在了下巴上。
“你意有所指。”他桀桀地咧开嘴。
“你觉得,这个男人可以让她们对自己所在的种群心生厌恶?”
弥赛亚换了个姿势,让背部和躺椅更加贴合。
“我可没那么说。”
“只是你想让她们去背弃原本的种族,总要知道他们的族群到底是什么模样。”
“我当然知道!”拉斐尔大声道,“我原本就是……”
拉斐尔噤了声。
唉,惭愧,21世纪的退化大学生,可理解不了先进的早期文明。
“我觉得你说的,有点道理。”拉斐尔心中升起一个想法,缓缓地说。
“让他进来吧,他或许会带给你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视角。”
拉斐尔没有回答,他在想另一件事。
“人类自诞生以来,就会仰望星空、追寻存在的意义。”拉斐尔不禁低问,“这也正是我迷茫的,我不忍心去看到人类,是不是因为我……”
“不再属于人类了?”
“但萦绕在精神深处的探寻还在继续,或许,我该……”
弥赛亚打断了他:“你说过,实践应该脚踏实地,别再想那种虚无缥缈的事了。这个世界真正的意义,就在你面前。”
拉斐尔摇了摇头,一思忖,忽然问他:“你认为,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弥赛亚看着他,张了张嘴,有些悲伤地垂下了眸。
“我们都不会那么想。”神之子轻轻地说,“因为天地之大、自身的渺小而痛苦,那是人类才会有的情感。”
“恶魔、天使,从一降生便有伟岸的意义。”
拉斐尔明白弥赛亚的意思,他觉得,生命生来就有意义,只是人类的智慧让他们看到更广阔的天地,便会因自身卑微的存在而落寞,些微之力,担不起沉重的意义,所以才徒增痛苦。
拉斐尔虽然可以理解,却并不赞同他的看法。
“天使伟岸的意义在哪儿?为你唱赞歌!?”拉斐尔嘲讽地问。
弥赛亚叹息着,同情而宽悯地看着他的天使:“你为什么总是不懂,这里是神明的世界,与神亲近,便是探求到了……最为本质的光辉。”
“就像,生命没有意义,但神明注视着它们。”他看向屋外的男人。
而神明不再注视之时,生命的存在,也就没了意义。
这就是他想要看到不同,又决不会停止毁灭人类的原因。因为他知道,毁灭之时,他已经不再想要注视人类了。
就像一个停止更新的游戏,主人现在还喜欢它,也知道终有一天会抛弃它。在喜欢它时,会想要补丁,想要它长长久久。但不喜欢时,又不会想方设法地阻止自己,不要抛弃它。
拉斐尔只觉得浑身发冷。
又觉得自己可笑。他怎么想到指责弥赛亚:阻止人类毁灭的最好方法,是改变你自己?
人类的存在是为了取悦神明的,他颠倒了因果。
他隐约明白了,为什么弥赛亚只觉得他在胡闹,不会因为人类操纵神明的说法大惊失色。
神明这个词,远比他想象的,还要霸道。
“你果然很喜欢我。”拉斐尔露出了一个虚弱、苍白的、无力的、僵硬的微笑。
如果不是喜欢,怎么会让他现在才看懂神明的真正含义?拉斐尔戳了戳脑袋,心想,但这喜欢,现在也淡薄了。
不然,怎么会用强硬的事实来吓唬他?
“是啊,那你要更可爱些。”神之子大方地承认了,还提出了更确切的要求。
拉斐尔勉强勾了勾唇,似乎连女巫帽子都耷拉了下来。
他之前被神明宠爱,却总是充满消极和失望。如今看明白了神明兴致渐缺,反倒被急切的压迫感激着,想要干出一番事业,给期待的神之子瞧瞧了。
拉斐尔手中的魔法棒指向木板,那里外相通的传送阵终于开启,在外静候多时的男人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男人愣住了,不敢相信他就这么轻易地见到了女巫!
难道是驻足等待的诚心感动了女巫?不,他的朋友中也有等待更久的,从天黑到日头高上,女巫都不曾见过他朋友一面。
他听说,女巫只会接待高贵的女性,想到这,男人心里一团乱麻,也不知道冒险前来和女巫交易是好是坏。
“说出你的来意,人类。”女巫用法棍敲了敲“她”的木桌,锵锵的声音挤压得男人耳膜都在鼓痛。
“我……”纳利惊慌地抬起头,可看到女巫那扭曲的笑脸,又骇然地闭上了眼。
“我……我不想离开我的妻子!还有我的儿女,我的家庭,我的……职位。”
“部落在赶我们走,要我们去其他的部落,交换生活。”纳利勇敢地说出了他的困扰。
“说是男人的血脉里就流传着暴力的疯狂,只有消耗掉这股疯狂,才能让我们平和的成为一个正常人。”
“都怪那些被埃及的传说迷惑了心智的贱男人!能生活在苏美尔这片强大的土地上,他们还有什么不满足?难道要去埃及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做奴隶吗?”纳利开始愤愤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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